第三章 人在山中，便已惊退大雪龙骑！
“方丈师兄。”
玄难大师在旁，低声道：“该当让老祖入达摩洞，受寺内最高级别供奉！”
其余众僧人也纷纷点头。
可是玄慈却只是神色微动，将目光落在眼前的了凡老僧身上。
“不必了。”陈一凡洒然一笑，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在这藏经阁里诵经惯了，不喜别处。”
“阿弥陀佛。”玄慈方丈仿佛早知如此，并无意外，但试着说道：“既然如此，老……小僧遣人将一应用度送来这里，侍奉老祖？”
多少年了，都是自称老衲，忽然想起对面辈分太大，改口叫自己小僧，玄慈方丈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忽然觉得有趣。
“那也不用。”陈一凡指了指藏经阁中的静室，微笑道：“只在那里，多放一件物事，也就够了。”
这一句话，拒绝了不知多少令人垂涎的供奉资源。
哪怕是佛门弟子，谁又能真的不萦于物，红尘粪土？
这位老祖，哪怕武功未臻绝顶，心境上却早已是佛陀气象！
不过，他唯一提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哪怕是倾我少林之力，也一定要让老祖满意！
几十年了，玄慈记得，自己还不是方丈的时候，就早已知道，藏经阁里有个辈分高得出奇的扫地老僧，整日只是诵经扫地，几乎不与任何人沟通交流。
后来他忝为少林方丈，俗务缠身，却也并没有对这位老僧有格外的关注。
更别说什么侍奉供养了。
仿佛在所有人心中，都只是等待这位老得不成样子的扫地僧圆寂之日，那才能引起关注，兴许还能成就一场盛会。
此时此刻，老僧诵经有得，一朝成道，他们这些人，得了前辈神僧的指引，才匆匆前来。
面对笑容通透的了凡大师，玄慈方丈心中有愧。
只希望，这愧疚还来得及弥补！
他到底要跟寺里索要什么？
武学秘籍么？
神丹妙药么？
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万载难逢的天材地宝？
不论是什么，我一定……
“在那里，多放一个蒲团吧。”陈一凡指向藏经阁静室，道：“以后此间或许多有客至，总不能让人站着说话。”
啊？
数位玄字辈高僧，表情一齐惊愕。
被老祖珍而重之提出来的，竟然只是一个最寻常的蒲团？
“老祖，您……说的只是普通的那种蒲团？”玄寂大师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陈一凡愕然，反问道：“莫非还有不普通的蒲团？”
众高僧一时默然。
这位老祖！
他妙悟佛理，一朝入道！
可是一鸣惊人的了凡老祖，却并没有提及任何之前被冷落的事，反而是想到了寺中的徒子徒孙难免常来聆听教诲，也愿意提携后辈，特意吩咐多放置一个蒲团。
但，只是一个！
玄慈和几个师兄弟交换一下眼色，心中已如明镜。
老祖的意思是，可以提携后辈，但不喜聒噪，每次前来藏经阁参禅听讲的，仅限一人。
而这，就是这位诵经悟道，引动天地气机，未来很可能成就陆地神仙的佛门老祖，对整个少林寺，提出的唯一请求。
惭愧！
吾等……惭愧无地！
玄慈方丈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时间五味杂陈。
后悔。
遗憾。
羞愧。
感激……
任何言语的表达，仿佛都已是对这位大德高僧的亵渎。
玄慈神色郑重，后退数步，与几位师兄弟一起，同时双掌合十，向了凡老僧深深一躬。
“阿弥陀佛！”
“老祖虚怀若谷，天佑我少林一脉！”
“徒孙拜别，不敢误了老祖清修……”
……
陈一凡微笑，目送玄慈等人慢慢倒退着离开藏经阁，将恭敬的态度做到极致。
然而他留给这些玄字辈高僧的最后一幕，却是随意抄起身边的扫帚，继续认真地打扫庭院，将仿佛永远也无法扫净的梧桐落叶，一一归拢到墙角。
老祖，真乃佛陀在世！
藏经阁内，经此一事，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仿佛什么都已经变了。
大多数少林僧人，并不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扫地的那个老和尚诵经悟道，已经开启武道修行的大门。
而唯有玄字辈以上的少林高僧，才在繁忙的事务之余，不时将目光投向藏经阁，怀有深深的崇敬和尊重，同时也仿佛感觉到身上的压力轻了数分。
有此人镇守少林，我少林派稳如磐石！
君不见数年前，老祖尚未入道，便能震慑北凉王最为精锐的大雪龙骑，不敢踏上少室山半步！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转眼间，秋去冬来，已是寒冬腊月。
陈一凡依旧是那一身单薄的百纳僧衣，日扫庭院，夜诵经文，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对他生活的内容，没有任何一丝丝改变。
唯有远处传来武僧习练绝艺时的吐气开声，陈一凡才微微牵动嘴角，仅凭随风送来的声响，就能看到他们在演练哪一门少林绝学。
唔……
韦陀掌？
韦陀掌是比罗汉拳更高一层的武学，此后更有散花掌、波罗蜜掌、大金刚掌、般若掌……
佛法慈悲，虽然也有金刚刀、达摩剑之类的利器，但绝大多数少林僧人，都是以拳掌功夫为主，偶尔用到棍术的时候，已是不多。
千年古刹，执武林牛耳，少林派对于掌法的传承和进阶，自然是拥有完整的体系章法。
然而陈一凡阅遍藏经阁，妙悟佛法武学，任何少林所属的武学典籍，都能随心而动，在脑海中纵横来去。
转瞬间，已经将韦陀掌七十二式，演练纯熟，片刻所得，远胜寻常武僧数年苦修之功！
“唔，这韦陀掌，漏洞不少。”
陈一凡微微蹙眉，手中的扫帚轻轻挥舞，赫然正是韦陀掌练到最精深时的煌煌气象，如佛门护法大神，韦陀临世！
推！插！砍！按！架！扳！撩！印！
韦陀掌的八字窍要，此刻出现在一根最为寻常的扫帚上，带动道道无形气劲，仿佛有玄之又玄的道韵禅机，蕴藏在陈一凡的举手投足之间。
渐渐地，扫帚之下的那些落叶，竟然仿佛有了蓬勃的生命力，随着陈一凡的脚步舞动飞旋，形成无人能够参透的奇妙轨迹。
“若这样，就好多了！”
陈一凡最终收势，手中扫帚轻拂，无边落木如同训练有素的大军一样，骤然停止舞动的脚步，竟连冬日的凛冽寒风都再也无法将其撼动分毫。
这……
早早来到藏经阁门口的玄慈方丈，到这时候，才看出一点微末的门道。
那满院落叶，此刻竟是汇聚成一个硕大无朋的“佛”字，如天神落笔，写在院子正中！
落叶只是寻常，然而这个巨大的佛字当中，却蕴含着磅礴浩大的掌法精奥，让毕生精研掌法，已经将般若掌练到极深境界的玄慈大师，都只能看得一知半解，心中震撼莫名。
“此间风冷，入内说话吧。”陈一凡回头，毫无意外，只是随意地对玄慈说道：“新蒲团送来数月，已蒙尘许久了。”
“谨遵老祖法旨！”
以玄慈方丈的内功修为，自然不惧寒暑，但老祖之言，字字句句都仿佛含有禅机，令他不敢怠慢，郑重合十为礼，这才步入藏经阁，在那个他亲手送来的蒲团上，盘膝而坐，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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