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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音

第114章 此心沧海半曾经 之 怀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此心沧海半曾经 之 怀音

绵延数里,旌旗横倒,虽然双方皆有死伤,但这以少对多的艰难一战,终究还是紫丞取得了胜利。

帝台手执玉箫遥指西南,败军退走的方向,“西夷军此战派出皆是精锐,可算损失惨重,短期内应不可能再主动挑起战事……”话未说完,禁不住低低咳嗽数声,紫丞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觉那肤色竟与周遭天色一般惨白。

“大哥!”紫丞刚刚还因获胜而有所放松的心情霎时又绷紧起来,不由抓住帝台的手,拉下来攥在自己掌心。

不知为何,关于眼前人,紫丞近日里总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好像下一刻不抓紧,他就会从眼前消失不见一般。

紫丞的此番举动,从战事全面铺开时就一直在旁默默看他的楼澈自然一点不漏全都收进眼里,心顿时沉落下来,低头,是那两只交握的手。

仿佛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一般,自然而然,相互扶持在一起。

而刚刚战场之上,白衣宽袍的男子吹箫引兵、迎风挺立的高大身影,褪了铠甲的紫衣青年策马如飞、指挥若定的优美神态……这两个人,就像世间最般配的一对,无论何时,只需不经意的一眼,就能知晓对方所想,就能默契得仿佛一心同体,密不可分。

楼澈忽然觉得,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在这战场之上,他却真正是个局外人,还是个完全搞不清状况、很多事都无法参与其中的不速之客。

可是,就算再怎么难过,楼澈还是脚下钉钉子,不肯离开半步。

“丞儿,无碍的,”帝台摇了摇头,微笑,“西夷虽然暂时不会再有大的动作,但曹操那边,你可已想到应对之策?”

紫丞并不立即作答,只一皱眉,伸手拉开他刚刚披上的大氅,帝台未及阻止,右臂那处醒目的伤口已经暴露在紫丞眼前。

“血根本就没止住!你还用它吹了半天箫?”紫丞惊呼,狠狠捏了下帝台左手,眼含警告,“不许再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本将军命令你好好休养,违者军法处置!”

帝台哑然,半晌苦笑,“丞儿,轻点,你捏得我手疼。”

“都什么时候了还耍滑头?”紫丞双眉紧锁,神情焦急溢于言表,“你无非怕我丢了琴驾驭不了四方军,那有何难!刚刚战场上你也见到了,我怎么可能做不来?”

还要再说,突然见帝台视线越过自己看向身后,笑着轻轻点了下头。疑惑转身,楼澈正一脸慷慨地站在那里,目光相触时神情却蓦然变得有些局促。

他在紧张什么?

“楼兄?”

“那个……弹琴的,要琴的话,本大爷有!”

鼓足勇气,楼澈开门见山。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送紫丞东西,但这次总觉得挺不一样,至于哪里不同,又有些说不清。总之,就是被心里突如其来的郑重感给唬住,不由自主连嘻哈大王的态度也收敛了。

“咦?”紫丞显然非常纳闷。

楼澈生怕他不信,赶紧朝身后一摸——

没有?!

登时傻住,楼澈倒忘了为自己澄清,甚至都没有立刻就急得团团转,显然是吓得不轻,还是帝台及时的一句话解救了他。

“你换上这身弓兵服,是在什么地方?”

瞬间如醍醐灌顶,楼澈立时撒开步子转身就飞出老远,紫丞犹自不明,却见他又跑回来,急得满头大汗。

“弹琴的,本大爷知道放在哪儿了,离这里不远,马上就能找回来,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本大爷,一定哪里都不能去啊!”

“一定要等本大爷啊——!”

即使已经跑得看不清了,楼澈仍不忘回头强调一遍。直到那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紫丞仿佛还能听见他独特的嚷嚷着的恼人嗓音。

“真是个孩子,”帝台看了紫丞一眼,无奈笑道,“你也是。”

“大哥,别拿小弟开玩笑行不行?我哪能跟那种‘笨蛋’相提并论!”装作不以为然,紫丞转身欲走,却被帝台拉住。

“丞儿,留下来等他吧。”

紫丞愕然,就要反驳。

帝台却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我的伤不碍事,这就回营地处理。保管明天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哥,如何,可以放心了?”

沉默,紫丞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

帝台重又披上大氅,由副将陪同离开,临走前深深看了紫丞一眼,不过那时的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留意。

丞儿,是否连你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叫他“笨蛋”时,语气里那种特有的,淡淡甜蜜?

傻人有傻福,果真是让人羡慕呵!

楼澈揣了一路的忐忑心情,在远远瞧见那个堇色身影的时候,终于稳稳放了下来。

“弹琴的!”

掩不住满心欢喜,此刻的楼澈咧开嘴笑弯了眼睛,真正像个大孩子般让人忍俊不禁,可紫丞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发一语,拉住楼澈胳膊就走。

“咦咦?怎么回事?弹琴的你要带本大爷去哪儿啊?琴都还没看呢!”楼澈虽然嘴里嚷嚷,却还是乖乖跟着紫丞走。

在一处小溪边停住,紫丞道,“就这里了,楼兄,坐下吧。”

“哦……”顶着满头问号,楼澈找了一块干净的石滩,索性将那身难看的弓兵服解了铺在地上,对紫丞招手,“弹琴的,你也坐过来。”

往旁边挪了挪,某种希望已是十分明显。

然而紫丞并未如楼澈所愿坐到他身边,而是在对面蹲下,取出一块方巾浸水洗了洗,清亮的溪水将他的手衬得更加莹白如玉,楼澈愣愣盯着瞧,直到那双手靠近了自己的脸,方才傻傻唤一声,“弹琴的?”

紫丞并不说话,只是轻轻擦拭着楼澈脸上尘土,小心避开那道血痕,然后将方巾又洗了洗,用另一半触上他刮伤的地方,因为伤口不深,也过了这几个时辰,血珠已经凝固,不过因为没好好处理,楼澈还是因一时牵动而忍不住龇了下牙。

“……”紫丞见状眉心皱得更紧,皎若月光的眸中流露出淡淡忧悒,语气也不禁放得轻软,“还疼吗?”

温柔的吐息贴近着自己脸庞,楼澈只觉胸中一阵轰鸣,忍不住朝紫丞看去。

目光相接,凝视良久,幸福的感觉逐渐蔓延开,仿佛这样简单的一刻,就已足够天长地久,刻骨铭心。

“不疼,”楼澈笑着,双手握住紫丞的手,攥一攥,再在露出的指尖上逐一吻过。

紫丞怔了一怔,心跳有些不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抽出来,看楼澈立时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浅浅笑道,“得上药,不然会留下疤痕。”

冰冰凉凉的感觉轻轻在左脸上徘徊,楼澈眯起眼,心里满足得直冒泡,“本大爷又不是女人,还怕留疤……”

话未说完,猛然一惊,抓住紫丞,“喂!本大爷绝对不会破相的,所以弹琴的你也绝对不可以再给本大爷逃跑!”

那双深紫的眸子眨也不眨凝视他,隐含笑意。

楼澈挺直的肩膀终于还是不确定地垮下,“那个,弹琴的,如果本大爷真的破相了,你……那个……”

好吧,没破相不也还是投入别人怀抱了?

楼澈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抽痛,仿佛刚刚那些幸福的感觉通通都已弃他而去,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

“……”紫丞如何不知楼澈那些患得患失的心思,只是现下……摇了摇头,将药膏收回袖中。

“楼兄不是有东西要给紫某看?”冲楼澈微微一笑,紫丞这样问道。

“啊!对了!本大爷怎么又忘了!”楼澈赶紧从身后取下一个瘦长的深色包裹,小心横放在中间,“嘿嘿!弹琴的,自己打开看?”

紫丞见楼澈那双黝黑的眼满是兴奋的光彩,心里也不禁生出许多期待。

深灰的裹布一层层展开,宛如蒙尘的珍珠一点点露出美丽的原貌,而那修长的琴身,仿似真与明珠一般,会发出柔润光芒。

“楼兄,这琴是……”紫丞视线完全被吸引住,难掩神情中的惊喜。

“送给你的!”飞快答了一句,楼澈挺起胸脯,完全的骄傲,以及因为得到紫丞认可而绝对欢快的神态。

“……”见他如此,紫丞就算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收下,现在也无法拒绝了,兼之心里着实喜欢这琴,十指碰上那琴弦之时,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几乎让人舍不得移开,周身真气都如遇知音,瞬间鲜活通畅。

此琴,简直就像专为他量身打造!

“多谢楼兄,紫某……”顿了一顿,下面的话又尽数收了回去。

气氛一时之间僵在原处,只间或听得几声细细琴音,是手指若有还无的抚弄。

“弹琴的,其实……”心中失望与失意相交杂,楼澈耸拉下脑袋,“其实这琴是勾陈前辈做的,用的是千华山千绪木和腾蛇前辈的冰蚕丝。”

既然跟本大爷扯上关系就让你这么难以接受,那就干脆通通撇开好了,反正这样说也是事实!

紫丞微一颔首,轻轻笑了。

楼澈顿时更加为自己猜得不错而深感挫折,却又因重逢之后难得看见他这样温柔的笑而心动不已。

只是,他却不知紫丞心中真正所想。

“嗯,下次见面,紫某定会当面谢过二位前辈。”并未明言,紫丞这样轻描淡写客套了一句。

结果,再次无话。

楼澈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为什么弹琴的跟那家伙就能有说有笑,跟本大爷却半天也蹦不出来一个字儿,好不容易说一句,也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完全不似跟那人打情骂俏的亲密。

楼澈又气又妒,忍不住就要耍大爷脾气,可是一想到他现在尴尬的立场和可怜的处境,又只能选择沉默与忍耐。

到处找人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锐气怒气什么的,也早在见到紫丞那一刻烟消云散,楼澈此时唯一想做的,便是待在这人身边,至于其他……都忍了!

眼见那张脸不停变换着表情,未知下一刻又会弄出什么鬼样子,紫丞又是好笑又是歉疚,末了,只问一句,“楼兄这琴,叫什么名字?”

“怀……”楼澈赶紧张口,却又立马咽回去,“没名字,弹琴的你看着取吧,反正也跟本大爷没什么关系。”

怎会没关系?这不是你千辛万苦求来的?

紫丞见他有心赌气,暗暗摇头。勾陈的性子他岂能不知,非得狠狠敲诈楼澈一笔才可能应下这差事的,遂笑了一笑,慢条斯理道,“楼兄此言差矣,勾陈腾蛇二位前辈现下不在,你算是唯一的经手人,紫某受人之礼,哪有自己为之命名的道理?还是楼兄你来吧!”

楼澈被他的话绕了一圈儿,本来就最听不得礼数这种腔调的脑袋也有些不灵光,竟真以为非要自己命名才对紫丞的道道,故而干脆脚一跺,声一扬——

“怀音!”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沉默。

楼澈等了片刻,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发飙了,“弹琴的!不要总是在话说一半的关键时刻给本大爷玩哑巴行不行?”

“楼兄……”紫丞终于开口。

“嗯?本大爷如何?”楼澈欢呼雀跃,赶紧趁热打铁。

紫丞却到底还是犹豫,“没什么,就叫这个名字吧,很好听。”

很好听,不能问原因,亦不必问原因,即使他分明看出楼澈脸上神情,在在都表示,他有多么希望自己问出来。

应是下了决心的吧?问出口,他就一定会正正经经回答。

所以,还是不要问了,自己明白就好。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必须面对,必须解释,而他现在,既不能将所有告之楼澈,也无法心安理得再次欺骗他。

就先这样,按他误会的戏码,演下去吧。

至于——

怀音,怀音……

澈,无论如何,你的心意我已收到,而且,会好好保存,等到尘埃落定的那天,若还有机会,我愿亲口替你解释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思。

呐,现在,我先悄悄地告诉你——

澈,我也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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