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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扶额,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第7章 身世之叹

百灵山无图璧天下第一山乌山的雄伟壮观,亦无岳国人称人间瑶池的汤山的温润养身,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山涧不绝,花果累累,土壤也是相当利于栽种,不失为一处隐于俗世的蓬瀛仙境。

罗不悔医道精湛,虽隐在山中,却也时常下山行医施善。

亲自教他们辩症用药,带着他们在竹庐之后建了一处百草园,时常在其中侍弄百草。

在云乐舒与紫璃年纪稍长时,还不定期带她们下山游习,只可惜云乐舒对医道并不十分热衷,总是躲懒怠学。

可堪欣慰的是,她天资聪慧,学东西倒是很快,虽不如云浈精擅,却到底一点即通。

百草园内,药田纵横交错,栽满各样药草。

正值园内有几亩药株成熟,罗不悔便带着云浈几人收割药草,几人置身于郁葱茂林之中,耳边是山风习习,眼前是层林翠绿,山景怡人。

云乐舒拔起一株药草,好奇地观摩起来。

这药草根茎发达,枝呈红色且附绒毛,椭圆形带锯齿的叶子却是紫色的,问道,“师父,这是什么药,我怎么没见过?”

“此草名唤枸骨叶,可治劳伤失血痿弱,常用于跌打损伤、疮毒、骨折等等,可使伤处快速愈合。”罗不悔俯身采药,抬眸看了一眼便道。

云乐舒凑近了闻,一股辛辣的气味呛得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吸吸鼻子,“好难闻。”

云浈抬头看她,宠笑道,“枸骨叶用于养身纵有奇效,但习武之人若碰了它,虽能促进伤处愈合,内力却反逐日夷弱,少则一月多则三个月才能恢复,此乃习武之人的禁忌。”

罗不悔欣慰地点头,“不错,浈儿心中有百草履历,随指一类便可信手拈来,舒儿你要多向你师兄学习,你师兄琴笛书画自通,医道武功也精擅,师父眼见你落了一大截,可为你着急呢。”

云浈将药草放入药筐,仰头便看见云乐舒的身影从在一片低矮的翠色中蹭地站了起来,“师父的衣钵自有师兄继承,我嘛,能给师兄搭把手便够了,我的飞针也很不错呀,师父教的穴道针灸我也学得很好,您不是也说了,寸长补寸短,您也多瞧瞧我的长处嘛。”

罗不悔不禁失笑,“你这鬼灵精,就这点出息。”

云乐舒笑眯眯地瞅了瞅云浈,“您看啊,我甜言蜜语,时常哄得师父花心怒放,师兄寡言少语,闷葫芦一个,哪能比得上我这么善解人意?师兄他琴笛医道书画剑法是都比我强,但他是男儿,我是女子,自然比不过,再说,您到山下随便寻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来,哪个比得上我,我阅卷千篇,诗文精解,有一副施针妙手,轻功也不差,哦对了,我的笛子吹得也很好,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虽是师兄教的,如今恐怕吹得要比师兄还好了。”

紫璃忍不住替她喊羞,“别的不说,小姐这舌战群儒的妙嘴,还有这厚如城墙的脸皮便是无人能及的。”

罗不悔看着云乐舒神气活现的模样,笑得眉飞色舞,再也不说什么劝学之语了。

云乐舒说得夸张,却也有道理,她眼界阔远,性子活泼,喜爱看书,更爱游历,难得的是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

但凡是她觉得有趣的,她便求知若渴,为之废寝忘食,藏书阁的书上千本,除了医术,其余的皆被她翻阅过无数次。

每回游历归来总有各种千奇百怪的见闻见解分享与他,他时常为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叹服,亦惊叹于她对某些事情的入骨阐解,不知比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孩强多少,何必拘着她?

半天功夫,数亩药田便收完了,云浈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桂花糕,对云乐舒和紫璃说道,“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云乐舒忙不迭凑近云浈,甫一抬头,脸上的泥印子显得尤其滑稽,云浈忍俊不禁。

紫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呀?”

惹得云乐舒气呼呼伸手去挠她的痒痒,一时间两人嬉闹成一团,绕着云浈你追我赶,整个山谷笑声不绝,不料一个脚下不稳,云乐舒乍然跌进了云浈怀中。

一瞬间,两人皆失了语。

山风犹顾自吹拂,枝丫繁密的老树被吹得枝叶相缠,沙沙作响,微弱的风声在山谷中游荡,而云乐舒伏在云浈胸前,感觉山谷之中,霎时静默,仅剩她心脏狂跳的扑通声。

山风拨弄她的长发,亦撩动了她的心弦,她抬眸,仓促的目光与一双澄澈明眸相撞——

云浈怀中温软一片,嗅到她身上芬芳,一丝情意悄然萌动,他慌乱掩饰眸里动荡,却到底做不到坦然待之。

于是又感到自责,这份自责难以消磨,更难与人言。

云乐舒满心懵懂,对于他的克制却丝毫不觉。

“咳咳......”罗不悔轻咳一声以作提醒,“师父还有一件事要说。”

云浈轻轻推开云乐舒,嘱咐道,“小心些。”却在悄悄躲避罗不悔的目光。

罗不悔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才拍拍褂上的泥土说道,“故友相邀,为师下山一趟,你们可要一同前去?”

云乐舒难掩兴奋,脱口而出,“好啊。”

很快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娥眉一皱,“算了......您十有八九是要去怪老头那里,他家连茶喝出来就是药味,况且我们俩也不对付,我不想去......”

他家小破茅庐的墙上挂着大如河蟹的毛茸蜘蛛,地上爬着各种各样蜈蚣蝎子,他不仅如数家珍般的一一介绍,还警告她千万不能踩到它们,说什么皆是做药引之良根,一只难求,还说什么这样散养着更易入药,还可防贼。

“什么怪老头,你该唤他世叔,我看......你就是怕他家里那群宝贝吧。”罗不悔戏谑道。

“可世叔他总由着那些虫蚁毒兽到处乱跑,挺瘆人的。”她咬唇,百般不愿。

说起她这个被称为药鬼的世叔江九皋,云乐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江九皋总爱捉弄人,想她英明一世,聪明绝顶,还免不了被他捉弄,每每想起总是气得七窍生烟。

此次下山去,才不想浪费时间与他斗智斗勇呢,便躲一躲吧。

“小姐那年临走前送了江世叔一只雄鹰,将他笼中豢养的宝贝吃了大半,虽说小姐将那笼子掉包了,却还是把他老人家吓得半死,那会多亏小姐跑得快,才没被他老人家吊起来打,这三年过去,恐他老人家气还没消呢,我看小姐还是躲躲吧。”紫璃一语道破。

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罗不悔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事。

这三年来每回相聚,江九皋总是不忘问一句,“那小丫头回来没?我有事找她。”

他还以为是关心,原来是想找人算账。

“师父,您也不愿意我刚放出来就被世叔打吧?”云乐舒借势说道。

云浈亦开口劝道,“师父,姑娘家害怕蛇虫鼠蚁也属正常,她们在宫里闷了三年,这次下山便让她们玩得尽兴些吧。”

罗不悔沉思了半刻,终于点头,“浈儿,你便顾好她们。”转头又叮嘱云乐舒,“出门在外,别给你师兄惹事。”

“师父万岁!”

“真是油嘴滑舌......”

......

待到珣阳街市时,已薄暮冥冥,几人便寻了客栈歇了一夜,翌日,云浈等人才与罗不悔分道扬镳。

罗不悔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孤独感却像藤蔓逐渐缠缚而生。

这种感觉自云乐舒回来,便愈演愈烈。

云乐舒眉眼间映着的影子,隐隐绰绰在他心间荡着,挥之不去,他是孤独的、寄身于浮世的飘萍,偏偏被无垠思念时刻啃啮。

他透过那张与云茭肖似的脸庞,那清凌目光,嫣然煦笑,娇俏酒靥,在想念着另一个人。

越是想念,越感孤独。

云浈是云茭之子,是他和云茭所出,这个秘密原想深埋心底,可如今两个孩子春华正茂,这个秘密藏在心中,只觉愈发滚烫。

他正感伤之际,与前面走来的一个妇人迎面撞上,自己倒是无妨,那妇人一屁股摔倒在地,发出“哎哟!”一声,怕是摔得不轻,他忙扶起那妇人,赔礼道歉,“在下无意冲撞,实在抱歉。”

那人歪歪斜斜站起身埋怨道,“你......”

抬头便撞上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妇人恍了恍神,试探地问,“你莫不是......那个罗不悔?”

“你是......”罗不悔疑惑。

“我是醉梦楼的万缕啊,你走后不久,我便把醉梦楼盘了出去,金盆洗手不干了。”万缕对罗不悔一通打量,揶揄道,“十几年不见倒是差点认不出来你了,想不到今日一见,罗先生已不见当年落魄潦倒,倒是多了几分仙风道骨嘛!”

万缕为人豪爽率直,一张玲珑嘴,处处不饶人。

想起当年在醉梦楼借住,万缕看在云茭的几分薄面上待他也算宽厚。

万缕经营的醉梦楼在当时的珣阳来说是数一数二的,她酬酢逢迎,浓妆艳抹,而今全然不见从前那千娇百媚的模样不怪他一时认不出来。

“原来是万姐,想不到竟在此相遇,十几年前我曾带孩儿回来过,只是醉梦楼当时已人去楼空......”罗不悔语气黯淡下来。

当年他带着云浈奔波在外,因一时疏忽致使云浈误食毒草,性命堪忧。

他束手无策,不得不回京找精于毒道的旧友江九皋求救,加之对云茭思念如疾,彼时他已愿意放弃“肆意走天下,处处任逍遥”的平生所愿,一心只想回京与云茭破镜重圆。

他记得十分清楚,当时他远在他乡,背着着高烧不退,昏厥多时的云浈,就那么绝望地站在人流中,恰逢夏雨连绵,天气那么热,云浈的身体也那么热,浑身透着诡异的青紫,任他如何唤都唤不醒。

那可怜孩子,被这来势汹汹的毒折磨得瘦骨嶙峋,他满心焦灼,却感无能为力。

他亦是医者,却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一路寻遍乡医,皆摇头直道无能为力,他忍不住想,若是他与云茭好好的,孩儿养在云茭身旁,得悉心照顾,怎会性命垂危?

幸好云浈还是熬到了见到江九皋的那一天,江九皋征得他同意,用毒吊住了云浈的命,虽是铤而走险,却也侥幸保住了命。

好不容易云浈病情转好,他急忙奔向醉梦楼,却傻了眼,醉梦楼旧人散尽,人事皆非,四下打听才知道云茭已嫁做人妇。

“那孩子可还好?”万缕想起那粉雕玉琢的男婴。

那孩子生下来在醉梦楼养了一段时间,后来罗不悔和云茭决意分开,便被罗不悔带走,惹得云茭每日泪下。

当时楼里的姑娘们都愤愤不平,骂罗不悔不知好歹,心狠如斯。

那孩子生得伶俐可爱,莹亮的眼睛像极了云茭,又爱笑,姑娘们都喜欢那孩子,纷纷争着要认作干儿子。

那孩子被带走时,姑娘们的不舍一点儿也不比云茭这个亲娘少。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这孩子是否平安长大。

“孩儿已平安长成,若有机会定要带他见见你,叩谢你当年的照拂。”

“你该谢的是云茭,我该谢的也是云茭,若非云茭舍身相救,我恐怕也无今日之富贵。”说话间万缕已屈膝跪下,泪如泉涌。

“万姐你这是做什么?”罗不悔赶忙将人扶起。

“当年你带着那孩子走后一个月有余,云茭便发现腹中有孕,可怜哟,不知托了多少江湖人士寻找你的下落,终也没能找到你......往日仰慕云茭的人一听说你走了,便日日纠缠,楼里的护卫一刻也没闲着,好歹保了她和腹中孩子一时平安,只是......”万缕喉里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看着罗不悔恍惚的神情忍不住又是眼泪纷纷。

“......我的骨肉?”罗不悔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那孩子......”

莫非云乐舒是他的女儿?他有时也惊讶于云乐舒的一些喜好与他十分相似,他只道是巧合,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不久后薛家老爷便送来了婚帖聘礼,欲求娶云茭为妾,云茭自是不肯,但当时薛家权势滔天,拿了我楼里一名侍从,屈打成招,污蔑醉梦楼窝藏逃犯,更扬言要查处醉梦楼,云茭为了醉梦楼只好应了亲事,嫁进了薛家,还不及十月便生下一名女婴,再后来,便听说她因产子落下的病根,亡故了。”万缕抚着胸口继续说。

云茭身世凄凉,父母俱亡,是个可怜人,却对她极是亲厚,从小便一口一个姑姑地叫,她对云茭的死始终无法释怀,也因此将醉梦楼遣散了去。

“茭儿......”罗不悔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一直以为云茭心中舍了他才会嫁与他人,却不知她是被迫的。

当初要不是他年少气盛不愿让步,他们一家四人该多么令人艳羡,罗不悔犹在震撼,根本不敢相信心中猜测,于是又与万缕确认,“薛家那庶女......是我的女儿吗?”

“云茭嫁到薛家后,所出只有一女,自然是你的女儿。”万缕又叹,“薛文发现云茭珠胎暗结,怒气冲天,强迫云茭打胎,云茭拼死护之才让孩子平安诞下,可自己却精血尽散,落了病根,终究是痼疾缠身,一命归西,我得知此事,曾向薛家讨过那可怜的孩子,可薛家老爷对此事讳莫如深,与我矢口否认,坚称这孩子是他的,还威胁我,若我对外宣扬便让我死无全尸,后来又传出薛家庶女离奇失踪,可这孩子三年前却忽然被薛家接了回来,还送入宫当了后妃。”

万缕说到入宫,深深皱起眉来,心道薛家行径真令人作呕。

罗不悔心中刺痛,他一直不解为何薛家对云乐舒苛待至此,原来薛文早知她非己出,于是尽情作践。

这么一家狼心狗肺之徒,可怜他的孩儿竟被诳得自愿为他们入宫受罪。

他心中懊恼愧疚、气愤不安与得知真相的欢喜交织一片,顿时忽喜忽忧,神情迷茫。

万缕想起不日前刚打听到的消息,支支吾吾道,“日前我打听到那可怜孩子,她......她在宫里遭遇不测,已......已经殁了......”

她不忍让罗不悔接连受到打击,却也不想隐瞒他。

“万姐,多谢你今日告知罗某这些旧事。”罗不悔只向她弯腰作揖。

万缕不解他对于薛鱼死讯的漠不关心,却也没再追问。

罗不悔失魂一笑,今天万缕与他互通的这些信息,如同重担千斤,压在他的背脊,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骗云浈,说他是被抛弃的孩子,是自己见他可怜便留下来收做徒弟,云浈从有记忆时起就很懂事听话,练功学医也十分刻苦。

明明是无忧无虑可以嬉笑玩闹的年纪,他却成熟懂事得像个大人,从来没有找过娘,也不曾对他撒过娇,永远待他恭敬有礼,敬重有加。

日子久了,二人均对这般的相处方式习以为常,以致于他甚至就快忘记云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从前云浈恭敬唤他师父时,他确实感到失落,直到云乐舒出现,让他有了为人父的责任与立场,他甚至把原来亏欠云浈的疼爱和关怀都加倍给了她......

他以为,这世上他最亏欠的人只有云浈一人,他给云乐舒的是他责任之外的部分。

而真相却是......因为他而受尽折辱的云乐舒亦是他这辈子需要弥补的人,他欠云乐舒的岂是这些年的疼爱所能一笔勾销的。

终究还是因为他,毁了两个孩子的童真年华,毁了他们能承欢与父母膝下的可能,也毁了云茭一生......

万缕其实很想见见云茭的孩子,“我记得那孩子的小字是玄亭,后来可取了名?”

“他叫云浈。”罗不悔又道,“小女......叫云乐舒”。

云浈这名字是他后来拟的,而乐舒二字,却是云茭怀云浈时择的。

那时尚且不知腹中孩儿性别,云茭一心想要女儿,便早早地想好了名字,所求不过“平安喜乐、展眼舒眉”的意头,后来知道所怀为男胎,这个名字便也被淡忘了。

“乐舒......”万缕轻声念叨,罗不悔却与她躬身道别,身影很快没入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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