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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会起风吗

20-40

第21章 起风

洗完澡, 闻喜之坐回书桌前,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

没有。

陈绥没有回她微信。

他们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发的那个表情包上, 显得她傻傻的。

闻喜之趴在书桌上,食指戳戳陈绥的头像点开。

不看大图时,晃眼一瞥,就像是一张纯黑的图片, 什么也没有。

点开大图, 一瞬间多了很多细节。

隐隐约约,窥见黑暗里星星点点的光。

手指按住图片缩放, 星星点点的光看得微微清楚一些——

很远很远的灯塔,光落在海风轻拂的海面上,深浓夜色里一点不明显的波光粼粼。

月亮躲了起来。

闻喜之不明白陈绥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一张照片做头像。

看起来像是在百优海拍的, 就在南华, 去年夏天她还去过一次,也是夜里,看见了这张图上面的灯塔。

那天晚上, 也没看见月亮。

闻喜之退出陈绥的头像大图,百无聊赖地研究他的个人资料。

微信名是CS, id是一串简单的英文字母和数字的组合——

CSST970620-110619

里面藏着他的名字缩写和生日, 另外的两个字母和那串像日期一样的数字, 闻喜之猜不出来是什么。

往下, 是陈绥的个人签名——

Life is a game of inches.

闻喜之忽地一愣。

人生是一场小游戏。

他的签名, 竟年少气傲至此。

又拽又不屑, 嚣张狂妄, 对命运这种事, 似乎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手机震动了下。

闻喜之回过神, 退出陈绥的个人资料,看见一条来自他的微信消息:【你倒是拜。】

拜什么?

过了两秒,闻喜之才反应过来他这条消息什么意思。

【www.youxs.org】

【你倒是拜。】

顽劣的少年。

闻喜之撇撇嘴,在表情包里找到一张捧着三炷香跪拜的卡通人发过去。

他回得很快:【得,我成你祖宗了。】

闻喜之吸气:【祖宗早入土了。】

CS:【不好意思,复活了。】

芝芝莓莓:【……】

想起那一大袋吃的,闻喜之问他:【那些好吃吗?】

CS:【送人了。】

芝芝莓莓:【送谁?】

CS:【一群饿狼崽。】

还真是一群狼。

翌日周五,闻喜之早上刚进教室就发现钱多多在帮她同桌整理东西。

转学来一个半月,闻喜之还没搞清楚这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他话很少,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都安静地自己呆着,不跟任何人交流。

这会儿钱多多帮他把书都装进纸箱里,问他:“你真要转学啊?”

“嗯。”

“行吧……”钱多多抿唇,“祝你前程似锦。”

男生说了声“好”,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钱多多转头跟闻喜之开玩笑:“瞧,我们俩现在都没同桌了。”

闻喜之想了想:“我还是有的。”

钱多多瞥了眼陈绥空着的座位,撇嘴:“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

还是有的。

晚自习时,陈绥回了学校。

闻喜之发现他好像总是在晚自习的时候出现,还真挺像狼,都是夜行动物。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

在他的身后,韩子文抱着一摞书探出头,笑着打招呼:“嗨美女,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闻喜之回忆起上次跟他的见面,好像就是昨天——

在男洗手间。

“……”

这一声“好巧”,闻喜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勉强笑了下,说:“你好。”

连自我介绍都省略。

韩子文是自来熟的性格,丝毫没有刚转班过来的尴尬,指着钱多多旁边的空座位问:“这位同学是刚转学走了吧?我问了吴悠悠,他说今天咱班里有个同学会转走。”

闻喜之看了眼钱多多,犹豫着点头:“是。”

“行,那我就坐这儿了。”

韩子文抱着一摞书走到钱多多跟前,礼貌又客气地笑:“这位同学,能让我进去下吗?”

钱多多看见他跟陈绥一起来的,不敢惹,立即起身:“好的!”

动作干脆利落,吓得韩子文夸张地往后退了小半步:“还以为你要揍我。”

钱多多:“……”

哪儿敢。

陈绥不耐地喊:“得了,滚去搬你的东西,别搁这儿跳。”

听见这话,韩子文直接弯腰隔着钱多多的课桌把东西放到那张空的课桌上,转身又跑出去,没多会儿把剩下的东西一起搬过来,这才进去坐下。

跟陈绥不同的是,韩子文话比较多,短短一节课,老师在上面讲,他在下面讲,把前后左右的人全都认识了。

而陈绥,他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节课。

闻喜之怀疑,他是专门回来给他朋友带个路撑个腰,顺便睡个觉。

闻喜之刷了一节课的竞赛题,下课后打算继续,钱多多敲敲她课桌,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出去。

虽然不懂钱多多想干什么,闻喜之还是放下笔跟她去了外面。

“哇之之!那个韩子文,他怎么比我还能说!陈绥为什么不管管他啊!”

“你们是不是认识?他说又见面了,你们肯定见过吧?能不能叫他少说点话!”

“……”闻喜之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叫什么,你可以跟他说叫他不要那么多话呀。”

“我不敢……他是陈绥的朋友啊,我不敢惹他。”

“也没那么可怕的,陈绥又不吃人。”

“他要吃人还好一点!他不吃人我才觉得折磨,一点点地折磨。”

“……”

闻喜之觉得她这样说不好:“陈绥对你做过什么?”

“没做过什么啊。”

“那你这么说他干嘛啊。”

“可是……”钱多多愣了下,“传闻中他就是很可怕嘛,就是个恶魔啊。”

“不要听别人怎么说。”闻喜之趴在走廊上,看着远方墨蓝色的夜空,“你要自己去了解,耳听为虚。”

“但是……”钱多多学着她一起趴在阳台上,“那不就是以身犯险了吗?”

“他又不会犯法,你别怕。”

“……”

他要真犯法,就晚了啊。

因为钱多多,闻喜之无可避免地好奇,关于陈绥的那些传闻,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怎么可能,全都是负面的。

十几岁的青春时期,男生有一副好骨架、好皮相、好身世,已经足够让女生喜欢。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股电影里那种很受小女生喜欢的坏坏的劲儿。

而且,他以前好像还是学霸。

就是怎么看,都会是学校里的传奇人物,而不是,传闻中的恶魔。

人人对他只剩畏惧,毫无欣赏。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闻喜之想找出这个误会的根源,但暂时没有头绪。

因此,她决定在课间四处溜达。

课间的校园,是八卦滋生地。

闻喜之溜达了两天,没听到陈绥的,倒是听到了百八十个闻珩迷妹对他的崇拜:“我的妈,怎么会有闻珩这么十项全能的帅哥啊!上天真的很偏心!”

“我是真的会很爱!呜呜呜呜呜呜呜可惜他把我的情书丢进了垃圾桶。”

“我的也是!不愧是我看上的男生,连丢东西的动作都那么潇洒帅气!”

闻喜之:“……?”

会不会有点太疯狂了。

闻珩……虽然是挺优秀的,但是,也没必要,丢了她们的情书,还能觉得他丢情书的动作很帅……吧?

只是这么一来,闻喜之就更加不明白——

闻珩长得帅,家世好,骨架优秀,学霸,在学校里全是迷妹对他的吹捧崇拜。

陈绥相对于闻珩,也就缺了一个学霸现在时,可他过去也是学霸,不至于差距这么大,怎么就全是负面的传闻。

若要说他打架太凶残才导致这样的局面,可是闻珩也丝毫没收敛,高一一年,光她听说的,闻珩就因为打架闹事被请了好几次家长。

所以,在她心里,他们俩其实没什么差。

可是,在大家心里,却是天差地别。

一直到立冬那天,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2013年11月07日,立冬。

闻喜之吃过晚饭回学校,闻珩打电话给她,让她去食堂,说今天晚上的桂花糕不错,给她留了一块儿,让她过去拿。

啃着桂花糕从学校的花园小径那边慢慢往教室走,忽然听见陈绥的名字。

闻喜之抬眼一看,前面两个女生手挽着手,靠得好近,其中一个女生说:“反正你就这么传,越夸张越好。”

另一个女生小声问:“真的没事吧?万一陈绥知道了,会不会报复我?”

“你放心,他一向懒得管这些事,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你只要别当他面说就没事,这又不是第一次,你还不了解啊?”

两个女生说着已经走出花园小径,往右边转,走上校道,闻喜之这时才看清其中一个女生的侧脸——

之前在泰元城的饮品店,陈宜身边坐着的那个女生,跟他关系匪浅,还拿纸亲手帮他擦身上的咖啡。

闻喜之追上去,俩人已经不知道拐进了哪里不见踪影。

她咬下一口桂花糕慢慢嚼着,回味着她们刚刚的谈话内容。

虽然没听见她们要传什么话,但大概能猜到,是关于陈绥的负面传闻。

所以,陈绥的那些负面传闻,都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纵的?

不过一节晚自习的时间,闻喜之去洗手间,就听见了陈绥的名字——

从不同的人口中。

“听说陈绥在外面搞大了别人的肚子,拉着那女生去医院打胎,女生不愿意去,他就亲自动手,一脚踹掉了他自己的孩子。”

“那个女生太可怜了,听说还是被他强迫发生关系的,是个职校的女生,都好久没去学校上课了,被他踹一脚,流了好多血,120去拉的人。”

“不是吧,陈绥怎么越来越恐怖了,现在都开始对女生下手了?”

……

闻喜之在厕所隔间把这些离谱的传闻听得一清二楚,比在钱多多那里听到的还要夸张十倍百倍。

从隔间出来,那两个女生还在里面,两个挨着的隔间关着门。

闻喜之没走,就在隔间门外等着。

冲水的声音响起,最里面的隔间门打开,孙亦荟从里面出来,看见她时恨不得翻个白眼,急匆匆离开。

闻喜之懒得管她,握着手机等面前的两个隔间开门。

片刻后,两扇门同时打开,出来两个女生,看见闻喜之也没多想,还以为她在等着上厕所。

正要走,闻喜之将人叫住:“等会儿。”

两个女生没以为在叫她们,脚下没停,闻喜之提了点声音:“我说等会儿。”

那两个女生好奇地转过头来:“怎么了?”

“你们刚刚在里面聊什么呢?”

两个女生觉得她莫名其妙:“随便聊聊,怎么了吗?”

闻喜之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们,语气冷淡:“在别人背后说闲话?你们亲眼看见了?”

“什么啊,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东西,莫名其妙的。”

两个女生皱眉不耐,转身欲走。

闻喜之一伸手,拽住其中一人手腕。

她从小学武,力气不算小,加上本就有意阻拦,手下没怎么控制力道。

女生被他拽得手腕发疼,尖叫着想甩开她:“放开!神经病啊你!”

闻喜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造谣诽谤是违法的,你们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已经录下来了,你们要是再乱讲让我听到,我就让你们的人生档案上多个污点。”

尽管她长了一张单纯无辜柔弱小白花的脸,手机也并没有来得及录音,但这么严肃起来,从小练武的那股气质就一瞬间显现,很能唬人。

两个女生又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太懂什么法,胆子也小,听她这么说,自然害怕,忙低头软了语气:“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下次不会了。”

闻喜之不是那种抓着不放的人,更何况这俩也不是始作俑者,听她们道了歉就松开手放人走。

末了还要替陈绥说一句:“不要从别人的口中去了解一个人,换个人遭受你们这种流言蜚语,www.youxs.org,你们都是加害者。”

两个女生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

三节晚自习,这个传言就像发酵了一样,越传越广越夸张。

就连钱多多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也忍不住跟闻喜之说:“哇不是吧,刚刚我去洗手间听到一件好可怕的事情,她们说陈绥……”

吧啦吧啦说完后,钱多多抿唇犹豫:“虽然陈绥看起来挺凶的一个人,但是,应该也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么坏吧?”

当然不至于,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闻喜之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让这流言停止。

放学回家,闻喜之感觉整条路上的人都在说陈绥强迫了一个女生怀孕,并且亲自踹掉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满世界都是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捂住耳朵好像都能从指缝里钻进去。

如果,她对陈绥没有一定的了解和信任,就在这样漫天的流言蜚语侵袭下,一定、一定会相信,陈绥就是那样的人。

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世人皆爱八卦,却鲜少会在八卦的时候去深究事情的真实性,更不会在意,会因此给别人带去多大的痛苦。

闻喜之回想起在洗手间里那两个女生的样子,觉得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道德礼法的约束,真的会坏透了。

出了校门,闻喜之目标明确地去了极光台球厅。

到了院子门口,她站在霓虹闪烁的光下,才想起来,自己是有陈绥微信的。

只是,自从那天晚上加了好友后聊了几句,后面就再也没有聊过天。

闻喜之抬头看了眼院子里面,每个台球厅好像都亮着灯,也不知道陈绥在不在,干脆给他打电话。

响了几秒,陈绥接起来。

“闻大小姐。”

平时低沉的嗓音通过手机电流传进耳朵,莫名地让人觉得耳朵里麻酥酥的。

闻喜之挪开手机,掌心盖住耳朵揉了揉,重新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

原本气势十足地要来告状,此时声音却不自觉软了下去:“你在哪里。”

“有事?”

“有。”

那边顿了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闻喜之等着他说话,怀里忽然砸下来个东西。

下意识接住一看,是朵粉白相间的茶花,塔型重瓣,层次分明。

她认得,这是茶花中的珍品,十八学士。

闻喜之顺着花落下来的方向抬头看。

今日立冬,红砖围墙上爬山虎的叶片已经枯萎凋落,露出一片错杂的枯藤。

陈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红砖围墙上,左腿随意地垂落,贴着墙面,右腿侧面曲着搭在墙顶。

恣意散漫的坐姿,右手胳膊肘搭在右腿膝盖上,小臂自然垂落,旁边闪烁的霓虹灯光照亮他冷硬腕骨。

广袤无边的黑色夜空从他身后围下来,像一件巨大的披风。

“闻大小姐。”

陈绥低头看着她,夜色模糊他脸上的表情,却藏不住他的声音。

低沉悦耳,从头顶的斜上方落下,跟怀中手机里的声音相重叠。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意欲何为?”

闻喜之仰头看着他。

今夜缺月。

但又不缺。

他坐在那里,就是清风朗月。

那些不好听的话,一时间说不出口叫他听见。

愣了几秒,白痴地问:“你在干嘛?”

陈绥看着她这副傻样,喉间逸出声笑:“修花剪叶,好过冬。”

他说着,随手一抛,又砸了朵花到她怀里。

“好好一姑娘——”

“怎么看着那么傻。”

作者有话说:

陈绥: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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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起风

修花剪叶, 好过冬。

闻喜之捧着陈绥从墙上砸她怀里的两朵白山茶,细细琢磨他这话。

听起来,还挺修身养性的。

不太像是他这么又野又狂没什么耐心的人会做的事。

她低头看, 两朵白山茶都开得极好,十八学士,山茶花中的珍品,名不虚传。

这样看起来, 他像是会照顾花的人。

矛盾又神秘的存在。

恍惚间, 闻喜之一点儿也看不懂他。

淡淡香味从怀里的白山茶窜进鼻间,指腹传来花瓣细腻的触感, 提醒着她几近迷糊的思绪。

她仰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心里无端一滞。

早就想好的话一瞬间变得乱糟糟,闻喜之胡乱从里面拽出来一句:“我是问你, 怎么在墙上。”

“这不是重点。”陈绥挂了电话, 手机随手往校服外套口袋里一揣,“找我什么事儿。”

闻喜之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手指扣着山茶花的桔梗, 支支吾吾:“如果……有人说你坏话怎么办?”

“啊。”陈绥听得轻笑了声,“那不挺正常。”

“正常吗?”

“嘴长别人身上, 我还能给人割下来?”

“……”

怎么说话那么血腥。

闻喜之想了想, 想把听到的流言蜚语委婉地讲出来:“就是, 她们说, 你在外边儿……”

说到这儿, 又觉得这种事挺难以启齿的。

陈绥接她的话:“我在外边怎么?杀人放火?www.youxs.org?”

闻喜之低低地“嗯”了声:“差不多。”

“哦。”陈绥不以为意地挑眉, 垂眼睨她, “那你还敢跑这儿来, 就不怕我把你给——”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闻喜之看他一副完全不当回事还吊儿郎当的样子, 难免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她不是特别喜欢管闲事的人,到这儿就没什么话想说,踮踮脚,想了几秒,泄气:“算了,不想跟你说话。”

说完,也不想看陈绥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闻喜之。”

陈绥的声音自身后的高空响起,少了几分懒怠,多了点冷淡的正经。

闻喜之停下,背着他,苍茫夜色里,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剪下来的山茶花要背阴,加清水就行,能多新鲜两天。”

“……”

还以为叫住她是要说什么。

闻喜之闷闷不乐:“知道了。”

因为这个插曲,闻喜之回家有点晚,闻珩比她先到一会儿,见她拿着两朵山茶花回来,好奇地盯着看:“上哪儿偷的花?”

“至于偷吗。”闻喜之瞥他一眼,看见他脸上有一块儿淤青,忍不住皱眉,“你打架了?”

“嗯。”闻珩无所谓地摸了摸脸,“小打一架。”

“爸妈没说你?”

“没在家呢,晚饭那会儿打电话说要去爬山看明早的日出,早出门了。”

不是什么大事,但闻喜之这时才听说,难免落寞:“哦。”

没什么心情说话,她捧着那两朵茶花往楼上走,被闻珩叫住:“等下。”

“干嘛?”闻喜之停下,转身看他,“叫我帮你涂药?”

“涂什么药,这点儿小伤。”

闻珩不以为意,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探究,欲言又止。

闻喜之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你闯祸了?”

“……我能闯什么祸。”闻珩低头,右手抓着校服外套的拉链上上下下地滑着玩,“倒是你——”

“我?”

“你跟陈绥是同桌?”

冷不防从闻珩口中听见陈绥的名字,闻喜之愣了下。

闻珩看她这反应就明白了,也不再问,只说:“你跟老师申请换个座位。”

“为什么?”

“没为什么。”

闻珩一副强硬的态度,不容置喙的语气,好像她必须、一定要远离陈绥。

闻喜之向来什么都让着他由着他,此时却难得生了反骨,语气坚定:“不换。”

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楼。

闻珩在楼下冲她仰头喊:“别人怎么说你都无所谓是么?”

闻喜之脚下一顿,转头问他:“你听见什么?”

闻珩冷声:“你不用管。”

闻喜之想起他脸上的伤,略微联想,试探:“今晚这架是为我打的?”

闻珩没应声。

闻喜之当他默认,又问:“别人传我什么?”

“你不用听。”闻珩不看她,“换座位就行。”

“不、换。”

“闻喜之。”闻珩头疼,“你能不能听话。”

“不想听。”

闻珩都气笑了:“你别说你喜欢他。”

闻喜之想了两秒,否认:“不喜欢。”

“那你不舍得换座位?”

闻喜之回想起陈绥听见她说学校里别人传他坏话时他云淡风轻的表情,莫名也受到某种鼓舞。

她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这件事跟他没关系,错的是造谣的人。”

“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你不会怕,为什么我要怕?”

“靠。”闻珩低声爆粗,“能一样?你一个女生,被人说那些难听的话——”

“没什么不一样。”

没有必要因为我是女生,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算了。”闻珩耐心耗尽,“懒得管你。”

闻喜之回到房间,放了书包去找玻璃瓶装清水。

剪下来的山茶花枝太短,用不了太大的瓶子,她找了两个布丁杯装了水端过来,一个杯子里面插一朵。

陈绥说要背阴,她就用笔记本摞了一堵墙挡住台灯的光,趴在书桌上看一会儿,去洗澡。

第二天,闻喜之听到了好几个变异版本的谣言,也听见了“陈绥的同桌”“闻喜之”这样的字眼。

但似乎因为她太低调,转学过来两个月,课余时间都在学习,没怎么在外面露面,因此,认识她的人不多。

即便她长得很漂亮,大多也都是多看两眼她的脸,却没什么人会盯着她校服胸口上方的名字看。

除了同班同学,大多数人看见她,并不会知道她就是陈绥的同桌闻喜之,更不会知道,她是闻珩的姐姐。

钱多多去洗手间听见了别人说闻喜之的坏话,气得在洗手间里跟人骂了一架,回到教室里还小心翼翼地安慰闻喜之:“不要理她们,一群神经病。”

闻喜之温和地笑笑:“无所谓啊,嘴长在她们身上,我总不能——”

说到这里,想起昨晚陈绥说的话。

不知哪根筋抽了,学着他的语气说:“我总不能给人割下来。”

钱多多震惊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闻喜之口里说出来。

毕竟,在她眼里,闻喜之就是个温柔无害的乖乖好学生。

“你……之之,你该不会,跟陈绥学坏了吧?”

闻喜之故意逗她,一本正经地点头,语气严肃:“是,你怕了吗?”

说完没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钱多多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在开玩笑,虚惊一场,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

晚饭时间,闻喜之回学校的路上,听见前面的两个女生在讨论陈绥,时不时也冒出她的名字。

一直跟到进了校门,俩人还没停止讨论,对那些传闻信以为真。

见状,闻喜之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点开录音,跟在她们旁边。

两个女生不认得她,也没多想,说话毫无顾忌:“陈绥跟他同桌肯定有一腿吧,听说那女生还是学霸,转学过来,几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好像叫闻喜之?荟荟跟我说,是闻喜之要缠着陈绥,巴巴地贴上去的。荟荟你知道吧,之前跟你说过的,他们班学委,之前总考第一名那个。”

“知道知道,好像转学生来了她就没拿过第一了?那转学生也太厉害了吧,听说长得也很漂亮,这么优秀还贴着陈绥,她图什么啊?”

“谁知道呢,可能只会学习的乖乖女都喜欢坏坏的男生呗。”

“哈哈哈,喜欢坏坏的男生我理解,我也喜欢,但是这种坏掉的男生还是算了吧。”

“其实我听说以前陈绥也是学霸来着,可惜了,没妈的人就是可怜,自甘堕落,现在混成这样。”

没妈的人就是可怜。

听了那么多她们说自己的难听的话闻喜之都没有破防,一直淡定地收集证据,但听到这句,却忽然之间有点绷不住。

怎么会有人、恶毒至此。

居然,拿一个已经过世的母亲来抨击一个并没有伤害她们半分的人。

闻喜之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一把抓住两个女生的手,拽着她们往教务处办公室走。

两个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尖叫起来,拼命挣扎着,用脚踹她,大喊:“你谁啊!疯了吗!放开!”

“你们在别人背后说闲话,就没想过会被人听见吗?”

闻喜之轻而易举地抓住她们,躲开她们踹过来的脚,抬腿在她们腿后各自顶了一下。

动作干净利落,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腿弯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正是吃完晚饭回学校的时间,周围人群被女生的尖叫吸引着投来看戏的目光。

闻喜之紧紧扣着两人的手腕,仍旧是那副没什么攻击性的可怜无辜小白花模样,语气却冷冰冰的:“听清楚,我是——”

话音未落,一道低沉男声兀地在身后远远响起——

“闻喜之。”

这一声喊像利箭离了弦,带着呼啸的风,从身后直直地刺过来。

校道里原本静静围观的人群不由得朝声音来源看过去,看见来人,默契地各自往后退小半步,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闻喜之转头看。

初冬将近的下午六七点钟,夜幕渐落,混沌夜色里,校道两旁的白玉兰路灯在这瞬间一同亮起,整整齐齐,划破夜空。

陈绥出现在光尽头。

作者有话说:

陈绥:哥来了

来领红包呀宝贝们

第23章 起风

像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时间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人群在静止的时间里一同静止。

陈绥从光的尽头处走来,无论是表情还是走路的姿态,都透露出一股懒与人争的漫不经心, 却又叫人觉得,不怒自威。

危险的气息。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走过来,闻喜之也不例外。

她在想,昨晚他那么云淡风轻地表示不在乎, 今天怎么会突然回来。

和往常一样, 回来睡觉吗?

顷刻间,夜里大风骤起——

从陈绥来的方向。

校道两旁的白玉兰树被吹得哗哗作响, 闻喜之眼睛一凉,微疼的刺激感,眼泪在闭眼的瞬间落下。

她偏过头, 手背盖住眼睛, 被她抓住的两个女生见状就要挣开她跑掉。

闻喜之手上没注意,她们竟真的挣脱开,慌忙跑走。

刚跑出去两步, 陈绥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给我站那儿。”

两个女生默契地停下,像脚上忽然粘了胶水, 动弹不得。

陈绥走至闻喜之跟前, 她别着脸, 侧脸滚落一滴泪, 泪痕在灯光中斑驳闪烁, 长长的睫毛尖端沾了一点湿意, 委屈可怜的模样。

陈绥抬手在她后脑勺往前轻轻按了下, 微不可查地笑了声:“这也哭, 有没有出息。”

闻喜之手背抹抹眼泪:“风大。”

“哦。”陈绥挑眉, 从校服外套兜里掏出一包纸丢她怀里,“就当是风大。”

闻喜之抽一张纸擦泪,陈绥喊前面跑开的两个女生:“回来。”

学校里有很多人说陈绥的坏话,其实他们也没真的跟陈绥接触过,都是听别人讲的,加上陈绥看上去确实很凶很不好惹,做事也没什么收敛,大多数人都对他的恐怖传闻信以为真。

两个女生也没想到会被陈绥抓包,因为几乎南华一中所有人都知道,陈绥不怎么来学校。

此时被当场抓住,难免惊慌,瑟瑟发抖地转过身慢慢往回挪动。

陈绥:“地板烫脚?”

“没!”

两个女生小跑两步,几乎是跳回来。

到了跟前,头也不敢抬,不敢看他。

陈绥朝闻喜之点了点下巴:“跟她道歉。”

原本挺嚣张的两个女生立即朝着闻喜之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都是乱说的,不是故意的!”

闻喜之吸了吸鼻子:“跟我去教务处找主任。”

“不不不!”两个女生吓坏了,平常也不是太惹事的人,顶多喜欢八卦,哪有被抓去教务处过啊,“求你了求你了,我们真的再也不敢乱说了,不想去教务处。”

闻喜之擦干脸上的眼泪,风还在吹,一直没停,她低头躲着,眼眶里一直是湿的,倔强地重复了一遍:“跟我去教务处。”

流泪时鼻腔里也跟着受刺激不舒服,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吸鼻子,看上去就像个受了委屈很不甘心的小孩子。

低着头,也不肯放你走。

一定得找到大人替自己主持公道才行。

两个女生吓得也快哭了,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求你了,我们真的再也不敢乱说了,别叫我们去教务处好不好?”

陈绥:“跟她去。”

其中一个女生直接哭了出来:“我不想去,到时候我爸妈知道会打死我的,我不想去呜呜呜……”

陈绥按了按太阳穴,眉心蹙着,不耐烦的模样:“你哭个屁啊,烦死了。”

另一个女生见状也跟着哭了出来,比她哭得还凶:“我也不要去呜呜呜……”

陈绥:“闭嘴。”

两个女生哭得更凶了,好像她们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那个人,像是陈绥欺负了她们,对她们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事情。

周围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对着陈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陈绥环视一圈,语气冰冷:“不他妈滚是等着挨揍?”

人群瞬间像受了惊的鸟群一般散开一部分,还剩下一群稍微胆大的继续看戏,却也往后退开一些,离他远了点。

就在这时,晚饭后照例巡视校园的沈一加注意到这边的热闹跑了过来,一看见陈绥就黑着一张脸:“陈绥,你又欺负谁了?”

两个女生像被为难的时候遇见路过的警察般有了种救赎感,完全忘记自己才是犯了错的人,哭着喊:“主任……”

不等她们颠倒黑白卖惨,闻喜之转过头,也不管风大,泪眼朦胧地抢了话:“主任,她们说我坏话。”

告状,谁还不会。

她本就长了张我见犹怜的脸,这么一流泪,比黛玉还楚楚可怜。

沈一加看得都心抽了一下,语气跟着软下来:“怎么回事儿啊?”

闻喜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风吹得她眼泪一直流,眼睛很疼,她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说完吸吸鼻子:“明明就是没有的事情,她们在这里乱说,不止她们,学校里很多人都在说,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希望学校能够找出散播谣言的人进行处罚。”

闻喜之拿出手机:“我还有录音。”

两个女生这时才真的怕了。

刚刚还以为自己可以趁着哭装委屈狡辩一下,眼下却是无法狡辩,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沈一加让闻喜之放了一遍录音,听完脸色全黑,愤怒的语气里带着震颤:“给我去教务处做检讨!”

两个女生被沈一加带走,围观的人群也跟着散尽。

闻喜之重新抽了张纸擦泪,细嫩脆弱的眼皮已经因为流泪太多太久而开始刺疼,她只能轻轻地在上面点压式地按着,不敢胡乱摩擦。

陈绥默默地看着,好一阵,忽然说:“抱歉。”

闻喜之没看他:“什么抱歉。”

“这件事——”

“关你什么事。”闻喜之分得很清,这事不是他的错,“是散播谣言的人的错。”

“你要觉得抱歉,你就让这件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让人污蔑你,我就自然也不会被污蔑。”

“行。”陈绥抬手从后面弹了下她高高的马尾辫,插着兜离开,“别再哭了,眼睛红得像兔子。”

沈一加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这件事他原本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但没当面听见,也不好处理。

拿到了闻喜之的录音,又抓到两个传播谣言的人,这件事就快速开始解决起来。

每个班的班主任都被拉去开会,得到通知,回到班里警告大家不许再乱传这件事。

一时之间,学校里没人再讨论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闻喜之的生活恢复了宁静。

但始作俑者没抓出来,陈绥也天天不在学校,她就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2013年11月11日,双十一这天,传播谣言的那件事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其实细细算来也不过就三四天。

晚饭时间,大家吃完饭回来,三五好友凑在一起讨论今天要抢购的东西,怎么凑单才最划算,要为即将到来的冬季购买一些什么冬日单品。

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像是在这之前,大家一直如此。

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当事人,谁又会一直介怀。

闻喜之不甘心。

凭什么造谣的人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就当这场语言暴力已经过去,就凭陈绥一直遭受着她们制造的语言污蔑却不在乎吗?

她转头看向陈绥的课桌,自从她来到这里,即便他不在,他的课桌凳子也总是会被她擦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他每天都会来。

但从那晚他离开后,却一直没再来。

韩子文转班过来,大多数时候都跟陈绥同进同退,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时常不见人影。

这天不知怎的,竟在晚饭后破天荒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学校门小摊上买来的烤红薯,进了教室后给他周围的人都发了一个。

钱多多哪里敢要他买的东西,又不敢拒绝,烫手山芋似的拿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韩子文见她拿在手里不动,催她:“你不吃就冷了好吧?”

钱多多吓得立即开始扒皮:“我吃。”

韩子文不知道钱多多怕他,更不知道她是因为陈绥怕他,也没多想,等她咬了一口,还特意问:“好吃吗?”

钱多多不敢说不好吃,况且确实也挺甜的,重重点头:“好吃。”

闻喜之在后面看着有点想笑,又怕钱多多心里崩溃,弯了唇角,忍住笑声,顺便解救她,叫了声韩子文:“你一个人回来的?”

韩子文咽下一口烤红薯,想了下,点头:“算是。”

又说:“几天没见着绥哥了,不过我刚刚问他,他说他今天会回学校,所以我就来了。”

几天没见到陈绥?

闻喜之没想到这个,毕竟他俩看起来形影不离,就差穿一条裤子。

闻喜之又问他:“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上次……”韩子文望着天花板算了算,“应该是8号?立冬第二天。”

立冬第二天?

闻喜之想了想,好像就是在学校里抓那两个女生去教务处却在校道被沈一加撞见的那天。

后来,他就没再出现过。

“那天学校里不是传你们那啥来着,我跟他说了这事儿,他当时倒也没说什么,但我去趟洗手间出来,他人就不见了。”

“这几天打电话找他,他一直说有事,极光都是我们几个帮忙看的。”

韩子文说着咬了口烤红薯,推测道:“我估计是找人算账去了,那传得也他妈太难听了靠,我都听不下去,关键那俩又是女生,我还不好动手,只能口头警告。”

闻喜之听着韩子文说的话,总觉得有点恍惚。

明明,那晚去找陈绥说有人说他坏话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怎么第二天还是来了学校?

想了想,决定给他发消息。

但他们聊天次数不多,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头。

闻喜之思来想去,只发了一句:【在吗?】

过了几秒。

CS:【不出意外还活着。】

芝芝莓莓:【……】

芝芝莓莓:【在干嘛?】

CS:【在干。】

芝芝莓莓:【……?】

陈绥反手甩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没人,只露出半张办公桌和旁边空着的办公椅,地面反射着淡淡的白色光线。

闻喜之总觉得有点眼熟,点开看。

看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

教务处办公室!

芝芝莓莓:【你去教务处办公室干嘛?】

消息刚发出去,教室门口上方的喇叭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滋……】

【呼……喂?好,听得到了。】

【教务处通知,高2012级13班周佳琪恶意编造谣言,并诱使其他同学有偿进行传播,对高2012级19班的陈绥同学、闻喜之同学进行恶意中伤,在学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现经教务处讨论决定,对其做出开除学籍的处罚!对有偿进行传播的李、王等几位同学进行记大过处分,对其他参与本次谣言传播的各位同学进行严重警告!稍后将会张贴处罚名单在学校公告栏。】

【同时,希望本次谣言事件大家能够引以为戒,不传谣不信谣,不污蔑他人,守好学生的本分,好好学习,为成为国之栋梁而努力奋斗。】

【南华一中不允许任何此类中伤同学的事情发生,以后一旦发生,一经查处,必将严惩不贷!】

【南华一中教务处宣。】

沈一加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安静如鸡听通知的教室一瞬间炸了。

“我操!开除了?!”

“不是吧不是吧,我没听错吧?真开除了?”

“这几年来头一个吧?牛啊!加勒比海盗名不虚传,这手段!”

韩子文在一旁兴奋大喊:“我操!”

“肯定是绥哥干的!”

“肯定是他把人给抓过去的,我就说嘛,几天都不见人,肯定是有大动作!”

“还得是我绥哥!从前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说他,也懒得管,现在想管了,一出手就要人再也翻不了身!”

钱多多也激动地转过来,一把抓住闻喜之的手:“哇之之!开除了!就是她吧?那个周佳琪?谣言都是她传的?!”

闻喜之点头:“嗯,应该是。”

应该就是之前泰元城饮品店里陈宜旁边那个女生,她不知道名字,但沈一加都这么说了,应该是她。

而且,看样子,是被陈绥抓过去的。

钱多多痛快地大骂:“她就是活该!做出那种事,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子文在旁边补充:“跟在陈宜身边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啊?那不都一路货色?”

钱多多惊讶:“是陈宜的人啊?”

“不然呢?”

“怪不得,那种瞎话都能编得出来。”

钱多多愤愤地骂着,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受到了闻喜之的影响,开始下意识觉得,陈绥没有传闻中那么坏。

闻喜之低头看手机,陈绥回了条微信过来:【抓个人。】

果然是他。

芝芝莓莓:【你怎么知道是她?】

CS:【我有什么不知道?】

芝芝莓莓:【……那你既然知道,之前干嘛不管。】

等了一会儿。

CS:【没觉得有什么必要。】

芝芝莓莓:【现在有必要了?】

CS:【maybe.】

闻喜之没多想,随口问:【为什么突然有必要了?】

这次等了好一会儿,陈绥都没回复消息。

闻喜之正疑惑他怎么突然不回消息,头顶忽然落下来道声音:“你是十万个为什么?”

她抬头看,陈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双手插着校服裤子口袋懒懒地倚在门框上,低头看着她。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

就在她抬头望向他的这个瞬间,外面乌黑的天空在他身后炸开一道紫白色的闪电。

惊雷响起,大雨倾盆而至。

恍如白日的一刹那,她撞进一双危险又迷人的眼。

作者有话说:

之之哭,陈绥递纸:擦擦眼泪

别的女生哭,www.youxs.org:哭个屁,烦死了,闭嘴。

这章送十个红包哈哈哈

第24章 起风

“我靠!突然下这么大雨!”

韩子文朝着窗外忽而之间落下的大雨大吼一声, 闻喜之被他这一声拉回神。

却又在转瞬,好似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吸着,逃不开那双危险又迷人的眼, 直直地望回陈绥。

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心口忽然有种类似于悸动的感觉,水纹似的一圈一圈慢慢荡开。

她自己也形容不清这种感觉,闷闷的, 却又很鲜活, 仿佛窗外密集的雨点急促地往下落,却没落到地上。

落在哪里呢?

噼里啪啦响, 全落在她心上。

激起陈年旧尘,又将其濡湿淹没。

她的心被一种不明白的情绪淹没了。

陈绥还是先前那样闲散地倚着墙,微微低头看着她, 就连脸上散漫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在他身后, 绚烂晃眼的闪电不断炸开,藤蔓一般的闪电,耀出夺目的光, 墨色的天空被一瞬接一瞬地点亮,如同很多个短暂的白昼。

惊雷阵阵, 轰鸣盖耳, 班里其他的人都被这样称得上壮观的自然现象激得尖叫起哄, 蠢蠢欲动。

人对大自然的神秘壮观有一种难以抵抗的着迷, 因为未知且不可控。

天地广袤, 而人生渺渺。

人类从未停止过征服大自然, 可大自然从不被谁征服。

但陈绥不一样。

他淡定到, 连看一眼身后的炸裂都不必要。

就好像, 即便今天这个天在他身后塌了, 他的脸上也不会有丝毫惊慌。

他是被大自然创造出来的危险和奇遇,他不惧怕任何危险,不对任何未知惊奇。

因为他就是未知和危险的奇遇本身。

闻喜之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完全颠覆她懂事又循规蹈矩的人生的认知,一种不被任何人和事或物定义的存在。

就在这样世界仿佛随时都要崩塌的混乱刺激里,她静静地和他对视了数秒。

好在,雷声震耳欲聋。

否则,乱了频率的心跳声无处可藏。

世界在转动,又在对视中相对静止。

直到韩子文“哗”一下拉开窗户,塑料窗框边缘抵上凹槽,发出“啪”的一声响。

默剧按了播放键,加了配音。

夹雨的风从后门和被打开的窗户齐齐涌进来,闻喜之身体一抖,终于逃开那像藏了无边宇宙的眼,低头躲风。

初冬将近的冷风多凛冽,吹得她耳畔碎发毫无章法地乱飞,白皙的小耳朵转瞬被冻得通红。

陈绥抬脚踹自己课桌,课桌被踹得往前,抵上韩子文,他转头问:“咋了?”

“你想冷死谁。”

韩子文转头一看,闻喜之跟钱多多都被冷风吹得脸色苍白,耳朵泛红。

后知后觉关上窗,觉得很抱歉:“那什么,不好意思啊两位美女,一时激动,没想太多。”

闻喜之低着头没应声,钱多多不敢生气,忙说:“没事没事。”

韩子文把陈绥的课桌挪回原位,对他刚刚踹那一脚毫不介怀,毕竟要换了别人那一脚就不是落在课桌上。

陈绥反脚踹上教室后门,隔断冷冽的风,脚尖勾着铁凳子拖出来,大喇喇地坐下,韩子文笑着凑上来问:“绥哥,刚刚加勒比海盗通报的那事儿是你抓的人过去吧?”

“我用得着抓?她自己没长腿?”

“不是这意思,就是说,是你领她过去的?”

“我领?”陈绥冷笑,“也得看看配不配。”

“那是……”

“她自己心甘情愿——”

陈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为了陈宜。”

这世界上什么人什么事都有。

所以,一个又蠢又恶毒的女人,喜欢一个同样又蠢又恶毒的人渣,一点不奇怪。

周佳琪为了保护陈宜在学校在陈家的现状,宁愿被开除。

她承担所有骂名,只为陈宜求全。

闻喜之从小就很聪明,话不用陈绥说得太清楚,她自己就能从他的三言两语里听明白。

刚刚突如其来的冷风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门和窗户都被迅速关上,眼睛里还是受了点儿凉风的刺激。

总是莫名其妙流泪也挺丢人,闻喜之一直低着头,偷偷地用手背抹眼睛。

陈绥一边跟韩子文说着话,一边随手丢了包纸在闻喜之课本上。

闻喜之愣了下,偷偷看,陈绥连视线都没落过来一点。

看起来应该没发现她在偷偷抹眼睛才对,丢包纸过来什么意思。

不敢转头跟他对视,怕他又看见自己眼睛红红泛着泪。

闻喜之想了想,摸出手机给他发微信:【给我纸干嘛?】

不知道陈绥跟韩子文说了句什么,韩子文挺激动地拿手比划,陈绥低头看手机,点着屏幕键盘打字,完事儿才抬头问韩子文:“你刚刚说什么?”

闻喜之一直低着头,此时看见跟陈绥的微信聊天框进来条新消息——

CS:【打雷闪电也能吓哭,我说,闻喜之,你是真没出息。】

“……”

晚上临近放学,大雨未停,孟佩之发了条微信过来,说司机已经出发来接,不要走散了。

闻喜之回:【好的妈妈。】

她想到陈绥和韩子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的大雨,俩人居然一直待在教室里没走。

那等下放学,他俩也没伞,该怎么办?

放学铃声响起,闻喜之开始收拾东西,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就在学校门口,他现在拿伞进来,让她就在教学楼出口等,免得走出去会淋雨。

闻喜之一一应下,挂断电话时陈绥跟韩子文已经走得没人影。

钱多多背著书包往外跑,着急忙慌地跟她告别:“我先走了啊之之,我妈来接我了!”

“好。”

闻喜之背著书包走到教学楼出口,司机刚好也到了,说还要去趟台球厅接闻珩。

闻喜之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接了伞自己往前走进雨幕中。

心里一直在想,这么大的雨,陈绥没带伞,是淋着雨回去的吗?

司机将车开进狭窄小巷,在极光外面给闻珩打电话,闻珩说他已经到了学校。

“那我现在开车过来。”

“不用了,我有事。”闻珩挺忙的样子,“你先带我姐回去,我一会儿自己打车。”

“可是夫人交待一定要接——”

“没事,不用担心,我自己跟她讲。”

“好,那小少爷,你自己注意安全,打不到车给我打电话。”

闻喜之坐在车内后排座位,车窗玻璃上面沾满了雨水,不断滚落,模糊视线。

她靠着窗,听着司机跟闻珩打电话,无聊地往窗外看,想看看陈绥有没有回来。

也不能给他发消息,因为没有理由。

车窗玻璃被雨水模糊,看不太清外面的世界,但隐约能辨别,外面没有人。

司机挂了电话开始转向倒车,看着后视镜里跟她说:“大小姐,我们这就要先回去了。”

“好。”闻喜之弯了弯唇角,“辛苦您了。”

“应该的。”

司机在闻家待了很多年,是个技术极其成熟的司机,三两下就顺利地将车调了个向。

闻喜之无事可做,正打算靠着车窗闭目养神,晃眼一瞥,车灯照亮的前路里,似乎走来两个人。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共撑一把伞。

有种很诡异的直觉,促使闻喜之一下清醒,扒着车窗玻璃往外看。

看不清,抬手按下开窗键,车玻璃“唰”地一声降下,风雨冰冷,钻车拍脸。

也在这瞬间,车与人擦身而过。

闻喜之探出车窗外,伞下的男生回了头,隔着雨幕幢幢,昏暗夜色里,与她视线相对。

是陈绥。

恍惚间听见他旁边的女生在骂:“什么人啊,开车弄得别人一身水。”

是孙亦荟。

很快,那两道身影远得看不清,也再听不见孙亦荟的声音。

雨还是一样大,打在疾速行驶的车身上,发出很急促的“啪啪啪”声响。

司机慌忙叫闻喜之:“大小姐快坐好,别把头伸出去啊,淋雨会感冒,车窗关上,这风冷得很,刮在脸上会很疼。”

闻喜之微微愣神,重新坐好,升上车窗,头发和脸都被淋湿,挂着晶莹冰凉的雨水。

司机从前面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条毛巾递过来:“快擦擦头发。”

闻喜之接过毛巾,心不在焉地抽掉扎头发的发圈,散落长发,偏头擦头发上的雨水。

满脑子都是,刚刚看见的画面。

所以,陈绥是跟孙亦荟一起回家的吗?

他们还,同撑一把伞。

闻喜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还挺不舒服的。

她想,一定是因为,她不喜欢孙亦荟这个人,所以,不想看见别人对她好。

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

那样,她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就好像现在,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背叛了,有点难受。

又想起那天听见那两个八卦的女生说的话,她们说,是孙亦荟乱讲自己巴巴地倒贴陈绥。

所以,其实那些谣言传得那么离谱,也有一部分“功劳”属于孙亦荟。

可是,到最后,制造谣言的周佳琪被开除了,给谣言添油加醋的孙亦荟却一点事也没有。

是陈绥在保护她吗?

这样的猜测,叫人心里有一点点酸。

另一边,在孙亦荟说完那句话之后,陈绥就将伞还给了她。

几乎是没有任何耐心,很不耐烦,甚至动作有点粗鲁,将伞往她手边一递,也不管她有没有拿稳,手就已经松开。

孙亦荟急忙抓住伞柄,想要举高一点帮陈绥遮雨,陈绥却直接离开了她的伞。

陈绥站在雨里,头发和校服都被雨淋湿,却抬手抵着伞面不让孙亦荟靠近。

他低头看着她,冷漠的眼里没有任何温情,雨水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然后往下滴落,他的语气像这雨水一样冰冷——

“没有下次。”

“不要再叫孙一鸣让我给你送伞,我对朋友的耐心,就只到这儿。”

“以及。”陈绥瞥了眼她手里那把刚坏掉的雨伞,声音又轻又嘲讽,“这种无聊的小把戏,只适合跟傻子玩。”

说完,陈绥头也不回地离开。

孙亦荟怔怔地看着他冷漠又绝情地走进雨幕里,心里揪得越来越紧,好像氧气全部都被抽离,难以呼吸。

脸色逐渐苍白,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滑落。

她以为,他不会这样当面揭穿她的。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冷漠。

知道他没带伞,特意给堂哥孙一鸣发消息,叫他送两把伞过来。

她知道陈绥不会愿意跟她同撑一把伞的,但是,她很想、很想离他近一点。

所以,即便陈绥走得很快,一点也没有要等她一起的意思,她也不管不顾地小跑着跟上了他的步伐。

刚刚在小巷里,她故意搞坏了自己的伞,趁他不备,躲进他的伞下。

也不过就那几秒。

那辆车从身旁开过去,地上污浊的泥水被转动的车轮甩起来,落在身上,她下意识骂出声,然后,陈绥把伞丢给她,独自离开。

孙亦荟后悔地想,也许就是那一句骂声,让陈绥反应过来自己躲在了他的伞下,从而说出了那些绝情的话。

如果,自己一声不吭,也许,他心里想着别的事,并不太会在意伞下多了个人。

他愿意在沈一加面前保全她,也一定不只是因为孙一鸣的关系,也绝对不会只是因为家里的关系。

孙亦荟想,陈绥他,是一个那么冷漠的人,却还是保护了她,他一定、一定对她是特别的。

哪怕这特别,只有一点点。

自从周佳琪被开除,南华一中整个变得安静起来,走在学校里,听不见什么八卦,反而都在讨论下个月的元旦迎新晚会。

闻喜之吃完晚饭回教室,钱多多也激动地问她:“之之之之!下个月的元旦迎新晚会你要不要表演节目!”

“啊?”闻喜之愣了下,又笑,“我算了吧,我没什么才艺。”

“不可能!你看起来就是多才多艺的一个大美女!”钱多多不信,“我来问你,会唱歌吗?”

“会一点。”

“跳舞呢?”

“也还行。”

“乐器呢?”

“常见的都学过。”

“那不就对了!”钱多多拍了下手,“你这完全就是什么都会嘛!还非得说自己没有才艺!”

“嗯……”闻喜之想了想,“可是都挺生疏的,有段时间没玩过了。”

“那没关系啊,反正元旦迎新晚会是下个月的事情,你还有机会可以熟悉的!”

俩人正说着话,冯怡然拿着一张表格过来,笑着问:“之之同学,来个节目?”

钱多多立即帮腔:“对啊,帮咱可爱的文艺委员然然解决下困难吧,去年的元旦迎新晚会她求爷爷告奶奶才凑到节目报上去,这次可得帮咱们班把脸挣回来!”

“……”

闻喜之还挺为难的:“这样我有点压力……”

“没事。”冯怡然笑,“反正也不求拿个第一,你随意就好了呀。”

“嗯……”闻喜之想了想,报了个节目,“那就《越女凌风》吧。”

钱多多跟冯怡然都有点懵:“这是什么节目?”

闻喜之:“剑舞。”

钱多多冯怡然呆滞脸:“啊?”

尽管不太理解这个剑舞是什么舞,但冯怡然和钱多多都对闻喜之有种莫名的信任。

她就是那种,看着就让人信服的人。

好像只要她愿意答应,不管事情多离奇,这事儿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安心,总之答案和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从双十一那天晚上后,闻喜之就没再见过陈绥。

每天,她看着他空着的座位,总是会想他是不是又在外面跟人打架,是不是又打得一张脸全是伤。

可是,每当她这样想,也就会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在雨里,他跟孙亦荟同撑一把伞,一起回家。

他保下了孙亦荟,不计较孙亦荟乱传的流言,他一定对孙亦荟是特别的。

这种感觉让闻喜之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甚至也不再帮陈绥擦课桌和凳子。

一周过去,陈绥的课桌和凳子上积了一层灰,看上去像是从哪个垃圾库房里捞出来的。

闻喜之甚至丢了几个废纸团在上面。

她不知道陈绥什么时候会来教室,也许在月底的月考之前。

闻喜之怂怂地想,等他来之前,再把那些废纸团拿开,现在,就让他的课桌暂时当一个垃圾桶吧。

所以,当2013年11月22日,小雪这天,闻喜之吃完晚饭回来,发现陈绥突然出现在教室里,正拿着他桌上的废纸团看时,心跳都差点停止。

“你——”

闻喜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回到座位上坐下,心虚地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嗯?”陈绥一边将废纸团打开一边瞥了她一眼,很轻地冷笑了声,“怎么,怕我回来,撞破你做的好事?”

“哪有……”

闻喜之看着他桌上剩下的没打开的两个废纸团,慌忙伸手要去拿过来。

不等她碰到,陈绥已经隔着校服外套袖子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冷淡:“老实点儿。”

“……”

闻喜之心里突突地跳,也不敢动,不敢看他,只求他别多想。

然而下一秒,陈绥却毫不留情地照着废纸团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他一定是猪,好蠢。”

“……”

“而且还特别丑。”

“……”

“讨厌的笨蛋。”

“……”

陈绥每念一句,闻喜之的脸就更烫一分,心里祈求着他赶紧闭嘴。

“骂谁呢?”陈绥把那张念完的废纸拍她桌上,“不是骂我吧,嗯?”

闻喜之飞快地用左手把那张废纸收起来,在手心捏成一团:“当然不是!”

“哦,是吗——”

陈绥按着她手腕的动作改为一圈扣住,手指慢慢收紧。

语气里满是危险意味:“闻大小姐?”

作者有话说:

陈绥:来,当我面骂。

这章也送十个红包呀

第25章 起风

手腕上传来越收越紧的禁锢感, 即便隔着两层衣服,也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不容抗拒的力量。

闻喜之怀疑,陈绥可能真的会捏断她的手腕。

也许, 传闻并不一定都是假的。

他的表情和语气,看上去也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样子,叫人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

闻喜之忽然想起, 之前陈绥发现自己动过他的生物课本时, 那副生气的模样。

他好像对于他的东西和领地有一种特别的保护感,不喜欢任何人越界。

而自己, 好像不止侵犯了他的领地,甚至,还将他的地方当成了垃圾场, 往上面丢了废纸团——

不止一个。

上面还写了骂他的话。

后知后觉。

闻喜之心里生出无边恐惧。

是, 先前她一直在不断地试探陈绥的底线,想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真的生气,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恐怖。

这一次, 好像有点过头了。

可是。

这一次,她并不完全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闻喜之自己也分不清, 是生气他“背叛”了自己对孙亦荟好, 还是难过他居然对孙亦荟好。

她好像, 是在发泄, 或者, 无理取闹。

可是, 他并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相较而言, 他跟孙亦荟的关系更近, 哪怕他总是让孙亦荟哭。

所以,他做的事情,根本谈不上背叛。

她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因为他做的事情生气。

这种行为,对于她来说,是没有过的,也不应该有。

脱离轨道、脱离掌控、失去理智的事情。

“对不起。”

闻喜之在很短的时间里想明白,从小就懂事的习惯让她迅速冷静下来,道歉从来都不是难以开口的事情。

只是,心里像要下雨的前兆,乌云压下来,候鸟都开始低空飞行。

沉闷,低落,昏暗。

她不再狡辩,坦荡地承认自己做的事情:“我就是心情不好,所以往你课桌上丢了废纸团,话可能是骂你的,也有可能不是,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随便写写。”

手心里那张被重新揉成纸团的废纸被放到自己课桌上,闻喜之从课桌里抽了纸,去帮陈绥擦课桌:“很抱歉,我帮你擦课桌,就当表达我的歉意。”

她的右手还被陈绥抓在手心里,左手拿着纸去擦,灰尘被擦出一道、两道、三道痕迹,纸张擦过去,又带回来一点点细灰。

好像擦不干净。

闻喜之垂眼,视线落到陈绥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

他长得很好看,就连手也这样好看。

细细长长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手指骨骨节清晰分明,这样抓着她的时候,冷白皮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富有力量的美感。

“你可以先放开我吗?”闻喜之抬眼看他,“我用湿巾帮你擦吧。”

陈绥一直看着她。

从她思考的那几秒开始,一直到现在。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感觉到,她的情绪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低落下来。

陈绥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却又没完全松开——

抓着她校服外套袖口的一角,拍掉她手腕对应部分的袖口上刚刚被他按在课桌沾到的灰,捏着她手腕放回她课桌桌面。

最后,从她左手接过那张沾了灰的纸,自己开始擦课桌。

“你还碰不得了。”他说,“又想哭?”

闻喜之脑袋混沌地回想着他刚刚抓着自己手腕帮自己拍袖口上的灰的画面,反应迟钝地“嗯”了一声。

想想,又立即否认:“没有。”

“呵。”陈绥冷笑,“娇气。”

韩子文跟钱多多今晚是一起进的教室。

进门时,韩子文不知在说些什么,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样子,钱多多极具恭维捧场,夸张地:“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韩子文声音拔高,随手一指刚擦完课桌和凳子坐下的陈绥,“不信你问绥哥。”

钱多多哪儿敢,悄悄吐了下舌尖,尴尬笑着,没说话。

韩子文还没反应过来最后一排坐着的俩人之间气氛不对劲,扯着嗓子喊:“绥哥!之前我们——”

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气氛……

韩子文憋回去剩下的话,给钱多多使了个眼神,钱多多立即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安安静静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默契地对视一眼,悄悄转头看身后的两人,然后同时收回视线。

“吵架了?”韩子文用气音发出疑问。

钱多多摇头:“不知道。”

闻喜之轻轻点了下钱多多的肩,钱多多差点一个激灵,迅速转身,笑着问:“怎么了呀之之?”

“这个给你。”闻喜之递过去几张纸,“下周月考的重点。”

钱多多惊喜:“之前你不是说让我们自己整理吗?我还以为——”

闻喜之笑:“没错啊,我让你整理的重点呢?给我看看。”

钱多多咬了下唇,嘿嘿笑着:“还没来得及整理。”

韩子文在一旁凑热闹:“哇,之之同学,也给我一份呗!”

闻喜之唇角挂着笑,看了眼陈绥:“你不是有他吗?”

韩子文挠挠头看向陈绥,陈绥玩着手机抬眼瞥他:“我是你爹?欠你的?”

钱多多嘀咕:“这么说,之之岂不是我妈?”

闻喜之听得一清二楚:“……”

这姑娘好好的,就是缺个心眼。

韩子文撇嘴,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钱多多:“那给我抄抄你妈给的。”

闻喜之:“……”

受不起。

两个缺心眼。

晚自习,四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闻喜之虽然给了钱多多一份自己推测的月考重点,但要求她自己也必须整理一份出来给她看,方便检测一下她整理重点的能力。

韩子文照着闻喜之给钱多多的那份考试重点抄,想了想,决定拿去复印,给几个兄弟一人一份,下意识写字也慢了一点。

陈绥不知道在写什么,不时翻翻书,写完了就把笔一丢,继续玩手机。

闻喜之没有特意关注他,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等晚自习放学,收拾完东西离开。

韩子文拿着自己抄的重点要去复印,陈绥拽住他,把那份重点抽到自己手里。

“你干嘛啊绥哥?”韩子文不明所以,“你想要吗?我去复印了给你,顺便也给他们几个复印一份。”

陈绥一副拽得不容拒绝的姿态,抽出几张纸拍他怀里。

“用你爹的。”

韩子文看着陈绥转身就走的背影,有点懵,低头打开看见陈绥龙飞凤舞的字,发现是他整理的考试重点,忍不住嘀咕:“不是不给我吗?”

顾不上想太多,韩子文收起重点追上去。

“你跟之之同学晚饭那会儿吵架了?”

“之之同学?”陈绥冷冷淡淡地笑了下,“你才见过她几回,喊这么亲热。”

韩子文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她呀!”

听见这话,陈绥兀地停下,转头看他,昏暗夜色里,眼神锐利冷冽。

韩子文不明所以:“之之同学漂亮又温柔,善良大方,声音好听,还是学霸,乐于助人,家世好,又有才华,简直没有缺点。”

说完,好奇地看他:“你不喜欢吗?”

“哦。”陈绥别开眼,继续往前走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觉得,”韩子文默默跟在旁边,“应该没有男生会不喜欢之之同学。”

“她没名字?”

“啊?”

“叫她名字。”

“……”韩子文皱眉,“可是之之同学叫起来很顺口啊。”

“我打你也很顺手。”

“你干嘛啊绥哥。”韩子文有点委屈了,“你该不会对之之同学有什么意见吧?”

“听着烦。”陈绥语气里透着不耐的燥,“之之之之的,你是老鼠?”

“……”韩子文抿唇认真思索,“那我不当着你的面叫。”

陈绥作势要踹他。

韩子文迅速躲开,一路小跑着逃到前面,远远地冲他笑:“下个月的元旦迎新晚会,之之同学要表演节目!我听多多同学说,好像是跳什么舞来着,去看吗?”

“看你大爷。”陈绥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棍子冲上去,“你他妈再叫?”

韩子文调头就跑,嘴里不断大喊:“妈!救命啊!”

月考开始那天是感恩节。

闻喜之在家吃了早饭去学校,准备往考场里走,遇见钱多多,好像是在特意等她,见她来了,给她递了几颗棒棒糖。

“今天是感恩节,请让我来表达一下对你的感恩。”

闻喜之哭笑不得:“对我感恩什么呀?”

“当然是你教我学习啊,我这次考试比上次更有信心了。”

钱多多说完,看着时间,跟她告别:“我先去考场了,考试加油啊之之!千万不要把第一名让给某些人!”

她说完就跑,闻喜之拿着糖站在原地看着她跑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当然能够默契地明白,钱多多口中的某些人是谁。

除了孙亦荟,不会是别人。

这几次的周测和上次的月考成绩单闻喜之都认真看过,孙亦荟成绩确实还不错,虽然自从她来以后每次只能得第二,但发挥却一直很稳定,跟第三名一直保持着距离。

有点可惜,她们本应该是惺惺相惜的对手和朋友的。

闻喜之没太纠结这个事儿,笑了下,揣好钱多多给的糖进了考场。

两天月考很快结束,学校放了月假。

南华一中每周六会上一天课,不上晚自习,放周六晚上和周日白天,一月放一次月假,为期两天。

月考结束后,闻喜之打算用这个假期练习一下那支《越女凌风》。

她学剑的时间不长,远不及为了防身学散打的时间多,现在也许久没有玩过剑,其实不太有把握能够跳好。

回到家里,闻喜之找出平板,搜了视频出来学习,跟着练了两遍。

也许是真的生疏了,怎么跳都感觉差点什么,无奈之下,只能求助师兄周林燃。

周林燃是她去西州后认识的,学剑和散打,比她学得更好,同时也是同校的学长,今年读高三。

如非必要,闻喜之不想在这时候打扰他。

不知道西州一中有没有放假,闻喜之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师兄,有空吗?】

周林燃秒回:【有,今天放假。】

闻喜之笑了下,直接打电话过去:“好巧啊师兄,我们今天也放假。”

周林燃在电话那端也跟着笑,虽然常年习武,却有一把温润的嗓音,问她:“该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之之?”

闻喜之把事情讲了一遍:“就是那个剑花我挽得有点问题,师兄这会儿方便吗,教我一下?”

“方便,你等会儿,我去拿剑,打视频吧,我给你示范。”

闻喜之应了声“好”,把微信语音切成视频电话,手里拿着剑,做好准备动作。

周林燃很快拿了剑回来,手机屏幕里出现一张很清秀的脸。

跟闻喜之类似的是,周林燃看着也不像是个从小习武的人,反而像是文弱的白面书生。

他还穿着西州一中的紫白色校服没换,手里握着一把剑,在屏幕里笑着跟闻喜之打招呼:“嗨之之,又漂亮了!”

闻喜之笑得眼睛弯弯:“师兄,你又逗我开心,今天要麻烦你了。”

“多大点儿事。”周林燃脱了校服外套,把手机放支架上,站远了些,“我开始了?”

“好。”

周林燃先握着剑行了个抱拳礼,随后开始给闻喜之示范动作。

他一向是有耐心的人,讲解也很仔细,每个细节都认真讲认真示范,闻喜之很快把所有生疏的点全都解决。

“那我跳一遍给你看看?”闻喜之握着剑离远点,“师兄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注意的。”

“行,你跳,我看着。”

闻喜之回来练剑时就换了练散打时穿的衣服,此时舞剑很方便,每个动作都做得流畅又漂亮。

周林燃看完,夸了她两句,又纠正她几个小问题,最后让她再跳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才点头:“这样就很完美。”

闻喜之跳得有点热,额头冒出细汗,鬓角碎发湿了一点,贴在脸上,脸颊泛着运动后的淡淡粉红色,凑到屏幕前跟周林燃说谢谢。

周林燃偏头探手抽了张纸,笑着往屏幕里递:“给你擦擦汗?”

闻喜之忍不住笑,自己抽了纸擦汗:“师兄最近学习怎么样?”

“嗯……”周林燃挑眉,“还行,除了top2,其余的应该都没问题。”

“那确实还不错。”

又聊了会儿近况,闻喜之说要去洗澡休息,就没再继续。

收假后没几天,月考成绩单发了下来。

闻喜之毫不例外又是第一,钱多多首先看她的成绩,确定她还是第一名后比自己考了第一还开心,瞪着孙亦荟远去的背影得意地摇头晃脑。

“哎呀,某些人真的很菜耶,只能拿第二咯。”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孙亦荟听见。

孙亦荟握紧了掌心,恨得咬牙切齿,却没转身看她一眼。

旁边的同学提醒:“学委,你快要把我成绩单捏烂了。”

钱多多听得埋在课桌上闷闷地笑。

闻喜之没在意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习惯性去看钱多多和陈绥的成绩。

钱多多比之前进步了几名,现在已经成为了全班前二十。

而陈绥,名次往前跳了几名,和上次月考的分数差类似,每科之间分差浮动不会超过三分。

这一次,即便是闻喜之仍然没有拿到他的试卷确认,也能看得出,他确实在控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陈绥会把分数控制在这个段,也不确定,他的真实实力在哪儿。

闻喜之顺便也看了眼韩子文的成绩,没想到这人总逃课,居然也能考到班级中游。

总不能单纯因为她给的那份考试重点吧?

大概是因为上次月考发成绩单闻喜之帮陈绥要了的缘故,这次孙亦荟没再说要把成绩单拿回家给陈绥,而是直接放在了他的课桌里。

陈绥回教室那会儿是晚饭时间,闻喜之也刚回来,见他坐下后就直接从课桌里摸出了成绩单,像是早就知道放在那里。

他这样,看起来像是孙亦荟通知他来拿的。

这样的想法让人心里有点酸,闻喜之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只能默默地低头刷题,转移注意力。

没过多会儿,课桌被人敲了几下,凳子下面的横杠搭上来一只脚。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面对着她坐着,背靠在墙面上,半敛着双眸看她。

下巴微微上扬着,露出修长脖颈,喉结微滚,傲慢又懒散的姿态。

瞧着,像是要兴师问罪什么似的。

闻喜之不解:“干嘛?”

“我课桌怎么这么多灰?”

“天天没人用,落灰不是很正常?”

“之前怎么没灰?”

“我帮你擦了啊。”

“现在怎么不帮我擦?”

闻喜之愣了下,细眉微蹙:“我为什么要帮你擦啊?”

“我是你同桌。”

“你是我同桌……”闻喜之重复了一遍,“你这语气,理所当然到,像是在说——”

“你是我男朋友。”

这话一出,忽然陷入短暂的寂静。

闻喜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试着找补:“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算了。”

闻喜之不受控制地心烦意乱起来,语气也变得不耐烦:“懒得搭理你,走开,别烦我。”

陈绥忽地用力蹬了下她的凳子。

闻喜之措手不及,重心不稳地朝着他的方向歪倒,一只手抓着他的课桌,一只手慌乱中抓住他的膝盖。

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藏了恶劣笑意的眼里。

陈绥微低下头,凑近,声音很轻。

“凭空辱我清白,还凶我——”

“不怕我揍你吗,嗯?”

“之之妹妹?”

作者有话说:

陈绥:都他妈叫之之,我叫什么?

这章也送十个红包呀

第26章 起风

揍她。

应该不会。

听着陈绥这话, 闻喜之慌张中强装淡定,按着他的膝盖想要借力起身坐好。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原本被她按着的那条腿是曲着的, 膝盖顶起来,此时却一软,忽地落下去。

在这瞬间,全校忽然停电。

人群小小的骚动。

教室陷入黑暗。

闻喜之眼前一黑, 随着陈绥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同猛地往下坠, 心口发紧。

原本抓着他课桌的那只手也松开,慌乱中想要在他身上抓住什么。

像是高空坠落, 不知落脚点,慌乱又渴望地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却在这时。

陈绥顶起另一条腿的膝盖,做了她的落脚点, 转瞬, 抵着摇摇欲坠的她往上抬。

一点一点往上,像被拉长镜头的慢动作,

柔软的校服裤子布料随着膝盖靠近, 抵上闻喜之下颌骨那块儿柔嫩的肌肤。

带一点若有似无的、不属于她的体温。

隔着校服裤的膝盖骨有种冷硬、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闻喜之仰头看他。

坠落山谷的半空中忽然被棵树挂住的感觉, 闻喜之那颗心落了一半又浮上来, 惊魂甫定地看向近在眼前的陈绥。

黑暗的教室没有灯光, 为数不多的人群涌去外面走廊, 空旷的教室只剩他们两个人。

冬日近夜的昏暗暮光从陈绥身后的透明玻璃窗户和敞着的后门打进来一点, 勉强照出他隐隐约约的身体轮廓。

他还保持着先前的坐姿, 懒散随意, 头靠了回去, 后脑勺贴着墙, 微微歪头看她,似笑非笑。

眉眼间冷厉的气质散了大半,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浪荡气。

少年挺拔的身形陷在黑暗里,侧脸落一点暗淡的光线,勾出挺鼻的曲线和唇角微翘的弧度,侧脸轮廓线锋利明显中,又透出一点儿模糊进黑暗夜色里的柔和。

矛盾、危险、形容不清。

但,令人着迷。

“砰、砰、砰……”

闻喜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忽然变快的心跳,手心捏着的那块儿校服裤子的布料被她捏得更紧。

“你按疼我了。”

陈绥打破寂静。

声音低低沉沉,叫人听不太出具体情绪。

“之、之、同、学——”

“男人膝盖不能乱按,明白?”

闻喜之不明白。

因为他这不能乱按的膝盖,此时正抵着她的下颌骨。

而她双手,各自揪着他小腿两边的校服裤子布料。

看上去,像是抱着他的小腿。

那颗聪明冷静的脑袋忽然间变得混混沌沌,闻喜之近乎于痴傻地望着他,声音轻轻地:“啊?”

寂静夜色里,陈绥喉间逸出声很轻的笑,抵着她的那条腿晃了晃:“闻大小姐,还不起来?”

“顶得我腿酸。”

“作为报答——”

“以后帮我擦课桌凳子。”

“记住了?”

闻喜之被他那一晃,理智逐渐归位,立即按着他起身勉勉强强坐好。

想找点什么事来掩饰自己的慌乱,拿起笔低头打算算题,身旁传来道藏着捉弄的嗓音:“没电呢,看得清?”

“……”

像是得到某种指令,教室里的所有灯一瞬间亮起,短暂的停电结束。

世界重新变得明亮,一切都无处躲藏。

闻喜之眨着眼适应光线,没有答陈绥的话。

钱多多跟韩子文这时才回来,跟走廊上的人一起走进教室,不知在聊些什么,兴高采烈的样子。

没人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除了闻喜之乱掉的心跳。

元旦那天会放假,因此,南华一中的元旦迎新晚会历年来都很喜欢安排在圣诞夜这天。

距离元旦迎新晚会只剩下大半月,学生会各负责人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给各班文艺委员发通知,让他们自己安排好班上节目的训练,晚会前几天统一彩排。

高2012级19班除了闻喜之的剑舞之外,还有一个节目,闻喜之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节目居然是孙亦荟的。

意料之外,孙亦荟看着那么严肃正经的人,居然报了个唱跳的节目。

冯怡然催了几次,问她节目准备得怎么样,她总是说不用她担心,她自己会表演好。

“奇了怪了。”冯怡然私底下跟钱多多和闻喜之吐槽,“我就从来没听说过她居然还会唱跳,看也不让我看,我都不知道她那节目会不会给咱班丢人。”

钱多多无语:“她该不会知道你跟咱们玩得好,故意来整你的吧?”

“哎,谁知道呢?我还能说她啊,她凶得要死,别人也不想出节目,我本来都打算自己上了,后来她要上,就给她了呗。”

“要不你还是准备个节目吧?”钱多多不放心地提议,“万一她到时候出个什么幺蛾子,说不定直接给你玩失踪,那怎么办?”

“不会吧……”冯怡然苦着一张脸,“那样我会被她玩死的。”

“你觉得呢之之?”钱多多转头问闻喜之的看法,“你说孙亦荟怎么想的?”

闻喜之原本在埋头刷题,顺便听着俩人的对话,此时被cue,抬头看她们,想了下,摇头:“我不太了解她。”

“就不用了解,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想,她到底想干嘛?”

闻喜之看了眼孙亦荟埋头学习的背影,认真思索。

她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孙亦荟是看她报了节目才报的?

也许,孙亦荟把她当成了假想敌,处处都想胜过她。

也有一种可能,孙亦荟想在陈绥的面前表现一下。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这件事孙亦荟应该都挺认真的,不太像是那种会临时玩失踪的人。

“可能她就是真的想为班级出一份力。”闻喜之笑了笑,“别想太多。”

“不过然然多才多艺,应该也不怕她玩失踪吧,随时都能顶上。”

钱多多点头:“那是当然!”

冯怡然挺害羞:“没有没有。”

闻喜之把那支《越女凌风》练了很多遍,12月中旬时,周林燃记起她这事儿,特意打电话来问练得怎么样了。

当时是晚饭时间,闻喜之刚回到教室准备刷题,接到他的电话有一点意外。

外面太冷,她就坐在教室里接,跟他说自己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周林燃:“晚上回去跳一下我看看。”

闻喜之一边在笔记上圈重点一边答应:“好啊,晚上回去跳给你看,帮我看看有没有——”

话说到这里,陈绥忽然回了教室在旁边坐下,闻喜之顿了顿,那边周林燃问:“怎么了之之?”

“没。”闻喜之低声应着,把手机换到左手边,右手拿着笔圈重点,“晚上回去再跟你打电话啊师兄,你几点到家?”

“十一点十分左右。”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闻喜之定睛一看,哪里圈了什么重点,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旁边涂了一个黑色的乱线圈。

难免有点懊恼,不想承认是因为陈绥突然回来而乱了阵脚。

但又控制不住,偷偷转动眼珠,用眼角余光偷窥。

不是月考前,没有成绩单要领,闻喜之找不到他会突然回来的理由。

回来睡觉?

刚这么想着,陈绥就已经趴在了课桌上。

“……”

果然。

闻喜之假装不经意地转头瞥了他一眼,却没曾想,陈绥忽然转了个向,朝着她的方向趴着。

一瞬间睁开眼,将她的偷窥逮个正着。

“你……”

闻喜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睁眼吓了一跳。

“嗯?”陈绥表情冷淡,“我打扰你了?”

“……没啊。”

“哦。”陈绥中指指腹在课桌上拂了一下,跟大拇指合在一起搓了搓,“还行,没灰。”

“……我擦过的。”

“真听话。”陈绥闭上眼睛,“我睡了。”

“……”

晚自习有老师来讲课,闻喜之在第二节 课才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陈绥从趴下睡觉后就一直没换过姿势,一直保持着面朝她的方向。

很好奇,他的脖子会不会酸。

直到第二节 晚自习下课,陈绥终于醒来,闻喜之才看见他另外半张脸。

被打了。

有一小块儿破了皮,往外渗血,连他的校服外套的袖子上都沾了血迹。

可能刚刚并没有那么严重,是他一直那样压着伤口,才会导致现在伤口渗血这么厉害。

闻喜之飞快低头在书包里将他之前给的那盒OK绷翻出来,拿了两个递过去:“贴一下吧。”

可能刚睡醒,陈绥看着她递到面前的OK绷发了会儿呆。

闻喜之指指自己右脸同样的地方:“贴这儿,你应该知道吧?疼吗?”

陈绥揉着太阳穴:“没感觉。”

顿了下:“看不见。”

“……”

闻喜之也顾不得那么多,从包里翻了一张酒精湿巾出来,朝他勾勾手:“过来点儿。”

陈绥敛着眸子看她,没动。

“你过来点儿啊。”

闻喜之伸手拽着他胳膊往自己面前带了点,把他脑袋转过去,让他右脸对着自己。

“这个湿巾消毒用的,有酒精,可能会比较疼,你别叫。”

陈绥感觉到耳畔脸侧有轻柔的风,来自于闻喜之说话时的呼吸。

近在咫尺。

“哦。”

他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转瞬感觉到湿湿凉凉的酒精湿巾被轻轻地贴在了脸上,喉结忍不住一滚。

闻喜之一手抬着陈绥下颌固定他的脑袋,一手拿着湿纸巾一点点轻轻地替他处理伤口的血迹。

“实在疼的话你可以叫,但别叫太大声。”

陈绥很配合地张嘴,轻轻“啊”了一声。

短促地敷衍了她一下。

“……你还是别叫了。”

闻喜之擦干净血迹才发现,伤口其实没有很大,跟陈绥之前受的伤比起来一点都不夸张。

怪不得他那么压着伤口睡,还非说没感觉。

处理干净伤口,闻喜之把刚刚拿出来的两个OK绷撕开给他贴上,意外发现,一个是芝芝莓莓的,一个是红绳的。

“好了。”

闻喜之把用完的酒精湿巾等垃圾收起来放进脚边的小垃圾桶里,一抬头,发现陈绥盯着她看。

“看什么?”闻喜之皱眉,“我弄疼你了?”

陈绥没说话。

闻喜之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感恩节那天钱多多给她的棒棒糖。

原本有几种味道,她吃得只剩下一颗最喜欢的西柚味。

忍痛割爱递过去:“行了,吃点儿甜的,别疼傻了。”

陈绥:“……”

无话可说。

默默接过那颗西柚味的棒棒糖,撕开外壳,糖放进嘴里,外壳放闻喜之课桌上。

“丢一下。”

闻喜之:“你没长手吗?”

“断了。”

“……”

闻喜之不跟他计较,把糖纸丢进脚边垃圾桶,陈绥忽然转头问她:“怎么没哭?”

“……哭?”

陈绥把那颗西柚味的棒棒糖咬得“咔擦咔擦”响,摸了摸贴OK绷的地方,若有所思:“看来确实不怎么严重。”

“……听不懂。”

有什么联系吗?

闻喜之不懂他什么意思,眼看着快上课,准备换课本,才发现钱多多跟韩子文两人几乎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回头看着她跟陈绥,一副震惊的表情。

“你们也觉得不可思议吧?”闻喜之指了指陈绥,“他这样都能睡着。”

钱多多:“……”

韩子文:“……”

是挺不可思议的。

晚上回家给周林燃打视频电话跳那支《越女凌风》,闻喜之一遍过,得到他的夸赞:“舞剑有力,动作飘逸,衔接流畅,好看。”

“没问题了吗?”

“挺完美的。”周林燃笑,“到时候又得艳惊四座,我来看你表演行不行?”

“好像是圣诞节,你确定你有时间吗?”

“我确定——”

“没有。”

周林燃转镜头给她看书桌上一大堆学习资料:“忙得要死。”

时间不早,都是有早课的人,没有聊太久就挂了电话。

闻喜之边洗澡边想:元旦迎新晚会这种不强制要求去的晚会,陈绥会去看吗?

转眼距离圣诞夜就只剩下一周,冯怡然接到通知,学生会要求先简单过一遍节目,就在周日冬至那天下午,去学校大礼堂。

闻喜之周日中午吃过饭就带了剑去学校。

今天放假,学校里除了住校生没有太多人,冯怡然和钱多多先后到了,来看她的节目。

“哇!”钱多多小心翼翼地摸上闻喜之手里那把剑,“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真的,但没开刃,别怕。”闻喜之递给她看,“稍微有点重。”

钱多多拿着剑,手往下坠了下:“确实有点重,这真能舞得起来?”

这个问题钱多多很快得到答案。

下午的粗排,钱多多跟冯怡然紧张又期待地在台下看着。

主持人简单报幕后,闻喜之拿着那把剑上台,行了个礼。

危机四伏的音乐声响起,台上的闻喜之立即起范,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虽然两人看不懂剑,但却能感觉到美,在台下双手交握激动成一团。

本来只是个粗排,每个节目就是简单走下流程就过,但台下的负责人一时间也看愣了,直到闻喜之表演完毕下台,才反应过来让下一个节目继续。

“刚刚那女生哪个班的啊?”

“高二19班的,闻喜之。”

“就之前大家传的那个跟陈绥——”

“嘘……你还敢说啊?我听说她是闻珩的双胞胎姐姐,优秀又低调,那些传言百分百假的,也不知道怎么传那么离谱。”

“哦……确实,挺漂亮的,那剑舞得一看就学过。”

……

闻喜之下台后,钱多多跟冯怡然激动地将她围抱起来,不停地问她这个剑舞怎么怎么学那么好。

那边孙亦荟也上了台,闻喜之一边回应着一边看向那台上,好奇孙亦荟会怎么表演。

钱多多跟冯怡然见状也一同看过去,孙亦荟表演的居然是一首古风音乐,跳古典舞。

可惜没看多久,那边负责人走流程让过,下一个节目上台。

距离元旦迎新晚会只剩下两天,不知谁传开了闻喜之的节目,说看了她的彩排,绝美。

一同传开的,还有她是闻珩双胞胎姐姐这个身份。

一时间,许多人在课间慕名而来一睹她的容颜,甚至还有女生送她礼物,托她帮忙转交给闻珩情书。

闻喜之把那些情书拿回家给闻珩,闻珩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你很闲?”

“我只是不忍心拒绝美女。”

“呵,你要是男的,绝对是花心浪子。”

“哦。”闻喜之一把举起剑,抵在闻珩胸口,“那就吃我花心浪子这一剑。”

“……”

闻珩推开她的的剑,无情嘲讽:“幼稚。”

平安夜那天晚上,陈绥回了教室,韩子文跟在他身后一同进来,笑嘻嘻地喊闻喜之:“之之同学,听说你明晚表演剑舞,绝美!”

闻喜之笑:“都是别人乱传的,我跳得很一般。”

“啧,谦虚。”韩子文回到座位上坐下,转过来,“明晚我们看你表演去啊,是不是绥哥?”

陈绥玩着手机,头也没抬:“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

“怎么不去啊!你同桌表演节目,不得去撑个场子?”

陈绥转头问闻喜之:“你需要?”

闻喜之:“……不需要。”

韩子文急了:“你怎么能这样问!你请人吃饭问别人饿不饿,人家说不饿,你还能真就不请了?”

“不然呢?”陈绥挑眉,“上赶着请客,犯贱呢?”

“那就不是一回事!”韩子文手里比划着,没有更好的例子可以举,“人家之之同学是女生啊,女生脸皮都薄,你不能这么问!”

“是么?”陈绥转头瞥一眼闻喜之,又看向韩子文,“怎么问?”

“你就问,之之同学,明晚我可以去看你表演吗?”

“行。”陈绥转头重新问闻喜之:“明晚我能去看你表演吗,之之同学?”

“……可以。”

“哦,我不去。”

“……”

一剑戳死你。

韩子文一拍桌子:“没事,他不去我去,我去替你撑场子,我拿个喇叭喊你是最棒的!”

闻喜之:“……有点夸张了文文同学。”

“没事。”韩子文一把揪住钱多多的校服外套,让她转过身来,“多多同学和我一起喊,对不对?”

钱多多怂怂地点头:“对。”

闻喜之:“……我会加油的。”

晚自习放学,闻喜之收拾东西离开。

经过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一道声音落在身后:“之之同学。”

闻喜之停下。

那人又问:“明晚我能去看你表演吗?”

闻喜之转身,陈绥倚在墙边偏头看她,头顶应急灯幽绿的光落下来,照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很邪魅。

回想起先前他的捉弄,闻喜之一口拒绝:“不能。”

“哦。”

陈绥忽然笑了起来。

“那明晚——”

“我非去不可。”

作者有话说:

陈绥:等着,哥来看你

这章也送十个红包呀

第27章 起风

“之之!”

闻喜之刚进家门, 孟佩之笑着招手喊她过去:“快看,你明天表演要穿的衣服,今天早上送过来的, 已经洗好了,先试试?”

原本表演的服装都是班费报销租用的,但之前冯怡然委婉表示:“这个报销的钱不会太多,所以可能租不了太好的衣服。”

闻喜之安慰她没事, 回家和孟佩之提了一下, 孟佩之就着手让人去定制了一套。

这套衣服闻喜之只见过设计图,这会儿成品送过来, 难免很感兴趣地凑过去看。

玉白色的仿古裙装,为了方便舞剑而在汉服的基础上做了很多改良,最外面套了两层同色系的纱, 能给舞剑的动作增添许多飘逸感。

除此之外, 还配了一条红色腰带和一条红色发带。

闻喜之一见就很喜欢,特意试了一下,很合身, 拿上剑时就好像不谙世事却又武力高强的小师妹第一次下山。

孟佩之都忍不住笑着夸:“真漂亮。”

“谢谢妈妈。”闻喜之抱着她胳膊贴脸上去轻轻蹭了下,“我很喜欢。”

回到房间, 闻喜之把衣服好好收起来, 放在一旁, 准备去洗澡, 收到周林燃的微信消息:【小师妹。】

就这三个字, 没有别的。

闻喜之回过去一条:【怎么了师兄?】

等了几秒, 周林燃回:【平安夜快乐。】

闻喜之笑了下, 回了条同样的消息过去, 说要先去洗澡睡觉就搁了手机。

翌日早上, 闻喜之用纸袋装好衣服提上,坐家里的车去学校。

闻珩在车上闭目养神,到学校下车时瞥了眼她手里提着的衣服袋子,随口问:“节目排第几?”

闻喜之摇头:“我也不记得,没太关注。”

“哦,最好排前面,太晚了我懒得等。”

“你可以不看啊。”

“那不行,得看闻喜之艳压群芳。”

闻喜之没觉得自己会艳压群芳,因为她就从来没觉得自己艳过。

正常上完上午的课,吃过午饭后,有节目的人就要统一去大礼堂参加晚会开始前的三次彩排。

钱多多和冯怡然不能去,下午上课之前特意跑去大礼堂给闻喜之打气。

孙亦荟也在,但相比之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显得有些可怜。

出于同班同学的情谊,况且也是文艺委员,冯怡然纠结过后也跑过去给孙亦荟打气,鼓励她让她加油。

孙亦荟语气冷冰冰:“谢谢。”

冯怡然见她这态度,也没什么话想说,有种碰壁的感觉,回到闻喜之跟钱多多身边后,有点郁闷:“搞不懂她这人,从来就没好态度。”

钱多多安慰她:“没事啦,她就这样,少搭理她就好了。”

晚会是晚上七点开始,六点半观众进场。

南华从下午三四点就开始下雨,地面积了雨水,空气中冷风冷雨的,叫人只想躲在家里不出门。

极光台球厅内,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

韩子文打了一发球出去,耐心更不好了,一直看时间,迫不及待地想走:“五点半了!绥哥,咱们走吧!”

其他人问:“干嘛去啊?这么早。”

“去看我们班美女表演节目啊!”韩子文很骄傲的表情,“一起去吗?”

孙一鸣也擦擦手要跟着走:“荟荟今天也有表演,我一起去看吧。”

陈绥在一旁台球桌上懒散靠着,慢条斯理地给球杆上巧粉,听见这话眼皮都没掀一下,语气淡淡的:“你们去吧。”

“你真不去啊绥哥?”韩子文凑上前,欲当说客,“走嘛,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咱们去看一看晚会又怎么了?”

“下雨不想去。”

“我有伞。”

陈绥掀起眼皮看他,球杆顶部轻轻抵上他胸口:“你们先走。”

“那你等会儿还来不?我们给你占个座位?你想要前面还是后面?”

“啧。”陈绥拧眉,“真烦。”

孙一鸣拉着韩子文走:“我们先去看看有什么座位,到时候打电话啊。”

“等等!我扩音器没拿!”韩子文甩开孙一鸣的手,回身拿上一旁椅子上一早准备好的扩音器往外跑,“看我今天怎么以一人之力胜过万人之师!”

“你煞笔吧韩子文!”

“有你傻逼吗孙一鸣?”

“你煞笔,傻狗。”

……

两人声音渐渐远了,陈绥从台球桌上起身,拿着刚擦好巧粉的球杆到台球桌上垒球:“谁来打一局。”

这一局打完,陈绥看了眼时间,从门后拿了把伞离开:“你们自己玩,看着点儿楼下。”

撑伞走进雨幕中,凄风冷雨扑一脸,伞面被刮得像要破掉。

打车距离又太近,下雨天没什么车往这儿过,陈绥骑了辆单车出去,单手握着车把,倒也骑得很稳。

到了南华一中附近的大街上,骑过去,不知看见什么,又倒回来,长腿一支,脚踩在地上停了车,转头望去,是一家灯火通明的饮品店。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店里人很多,有的为了躲雨,有的在买热饮,生意很好的样子。

陈绥把单车停到路边,往饮品店里走。

旁边停下一辆出租车,车门打开,一只脚伸出来落在地面上,白色的鞋子。

伞从里面伸出来撑开,温润男声响起:“谢谢您师傅。”

陈绥在店门口收伞,抬眼一瞥,正好瞥见个长相清秀的高个子男生走过来。

男生敞怀穿着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黑色休闲裤和青白色相间的休闲鞋,很简单的打扮,看上去气质很干净。

高中生的样子,但陈绥没见过。

陈绥收完伞,转身进店,站在点单台边看菜单,余光里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旁边,单手搭上柜台。

他没怎么看菜单,几乎是人刚在点单台旁边停下,开口就点了饮品:“要一杯满杯红柚。”

不知哪里来的怪异直觉,陈绥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转头冲他微微笑了下,看上去很友好。

陈绥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收回视线,点了一杯常温的芝芝莓莓。

旁边男生的满杯红柚先做好,他接过说了声谢谢,提着袋子转身出去。

陈绥拿上那杯做好的芝芝莓莓出去,踩着单车去学校,恰好在校门口又碰上了他。

有时候男生的直觉也很神奇,陈绥觉得这人看着也是要去大礼堂的样子,片刻后果然见到他出现在大礼堂门口。

南华一中的元旦迎新晚会门口没有人守着,只要能挤得进去都能进去。

陈绥到得不算早,进门后往下面的阶梯形观众席扫了一圈,看见前排的韩子文和孙一鸣,提着那杯芝芝莓莓过去。

韩子文占了个旁边的座位给他,也没人敢抢,一直都空着。

陈绥过去坐下,韩子文瞥见他手里提着的芝芝莓莓,有点好奇:“绥哥,你什么时候喜欢喝这玩意儿了?”

“我说了我喜欢?”

“不喜欢你买它干嘛?”

“钱多没地方花。”

“……那你怎么就买一杯,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陈绥瞥他一眼,微信转账过去:“自己去买。”

韩子文是个行动派,说去买立即就起身去买,拉上了孙一鸣一起:“走走走,绥哥请客,咱还可以多买点零食。”

两人一走,右边空下来两个座位,连带着陈绥左边的那个座位也一起空了下来。

陈绥习以为常,这学校很少有人敢靠近他,总觉得他会吃人。

低着头玩手机,旁边落下道温柔的声音:“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陈绥记忆力极好,即便这声音只在刚刚听过,此时也还记得起,抬眼看,果然是刚刚那个男生。

“这边儿没人。”

陈绥垂眼,翘着腿,脚尖点了点旁边的座位。

男生说了声谢谢,在左边的座位上坐下,那杯满杯红柚就搁在陈绥手边扶手上的饮料圈里。

陈绥晃眼一瞥,忽然想起来那天闻喜之给他的那颗西柚味的棒棒糖。

眉心上挑,没让自己继续往下想,却无意识地点开了跟闻喜之的微信对话框。

从加上她起,她的微信名字就一直是芝芝莓莓,没有改过,他从来也懒得给谁改备注,就一直这么留着。

反正,他微信里没什么女生,很好认。

陈绥点进闻喜之的资料页面。

顺手点开头像大图,多看了两眼,才发现她的头像有点像是西柚拟人的卡通女孩。

莫名其妙,他掀着眼皮又瞥了眼手边那杯满杯红柚。

闻喜之的个人资料页面很简单,微信号也很好认,名字首字母加生日——

【WXZ980123】

个性签名只有简单的一句:【看我抓了你这小贼!】

陈绥看着,唇角一弯,没忍住笑起来。

临近晚会开场,韩子文终于拉着孙一鸣跑了回来,不知买了些什么,大袋小袋地提着,从人群里挤进来累得跟狗似的。

把东西放下后,韩子文起身朝后面喊:“快过来啊,跟人家换个座位不就得了?”

钱多多跟冯怡然在后面隔着两三排的座位,原本以为不会被发现,没想到还是被韩子文逮到了,被迫拿着东西到前面跟人换座位。

韩子文跟孙一鸣换了下,让孙一鸣挨着陈绥,他跑到旁边挨着钱多多坐着,把买来的东西给钱多多和冯怡然分了一些。

随后,他举起那个扩音喇叭:“看见没,多吃点儿,等会儿喊大点儿声。”

钱多多“呃”了声,点点头:“好的。”

孙一鸣在旁边看见,骂他煞笔:“你天天就这么祸害女同学的?”

“什么啊,我们都是好朋友,怎么就祸害了?”

主持人已经上台,做着晚会开场前最后两分钟的控场,大礼堂的音乐声渐渐调小,人群的哄闹声变得明显起来。

随后就是领导致辞,开场秀等一系列没有什么新意的东西,流程化的模式。

陈绥一向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看完闻喜之的个人资料,又点开她的朋友圈。

加了好友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点开她的朋友圈,却发现她朋友圈只有一条内容——

一张大合照,男女老少都有,看着像是在别墅里聚餐,配文【再见,西州。】

时间是今年八月底。

陈绥一眼在照片里那么多人中看见闻喜之,穿白色吊带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扎着很蓬松的双马尾麻花辫。

捧着一块西瓜,白皙脸颊上沾着一点粉红色的西瓜汁,一粒黑色的西瓜籽贴在鼻翼旁边,像一颗小痣。

可能很开心,笑得很甜,一边麻花辫垂落胸前,额前滑落一缕碎刘海,遮住小半眉眼,温温柔柔的甜美模样。

视线一偏,看见她旁边站着的男生。

白色短袖衬衫,眉清目秀,同样对着镜头微微笑着,与她靠得很近。

陈绥视线一顿,转头去看旁边的人。

男生似乎感觉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疑惑的表情。

陈绥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机里那张照片,眉心下意识拧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台下观众都变得躁动起来,似乎这些节目已经有些无趣,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值得他们留下继续观看。

当前节目结束,主持人上台说了几句官方的废话,宣布下一个表演节目——

“下一个节目厉害了,对于我们这个晚会来说新颖特别,独一无二,大家猜猜看是什么?”

台下观众席里热闹地猜着答案,韩子文举起扩音喇叭大喊:“剑舞!剑舞!高二十九班闻喜之同学的剑舞!”

没谁能有他这么厚的脸皮和这么夸张的装备,喊声立即把其他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响彻整个大礼堂,直直地钻进台上主持人的耳朵里。

这一晚上难得有人这么热情高涨地捧场,主持人也跟着激动起来:“对!就是高二十九班的闻喜之同学带来的剑舞《越女凌风》,大家掌声欢迎!”

原本还准备了一段关于剑舞的科普,以备冷场时用,这会儿也因为太过热闹而直接省去。

主持人话音落下,韩子文就拿着扩音喇叭很气氛组地尖叫起来,听得一旁的钱多多都替他尴尬地往旁边冯怡然怀里躲了下,离得他远了一点。

陈绥收了手机看向台上,余光里旁边的男生似乎往韩子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也收了手机,端正坐着,看向舞台。

舞台上一片黑暗,幕布关着,台下窃窃私语,不算安静,韩子文拿着扩音器吼:“安静!好好看表演!”

话音一落,台下顿时落针可闻。

台上红丝绒幕布缓缓拉开,危机四伏的背景音乐随之响起,笛声和箫声,像穿过竹林打叶的声音。

聚光灯冷白的光落下来,浮尘跃金般的光柱里,立着一个白裙飘飘的女生,微低头,戴着一顶斗笠。

随着极具紧迫感的音乐节奏,斗笠被掀开,打着旋儿地飞出去,掉落到舞台侧面,台上的人露出一张如月似玉的脸。

台下响起不可控的惊艳低呼声,此起彼伏的“哇哦”声响起,又默契地渐渐落下去,安静下来。

音乐声一阵接一阵地紧凑,闻喜之认真地舞着剑,身后的大荧幕里,背景不断切换,时而悬崖峭壁,时而山涧溪流,时而空谷竹林。

闻喜之极尽投入,仿佛她就置身于那些场景中,时而腾空起跳,时而弯腰下马,时而旋身转动。

剑光一闪,长剑被抛至上空,剑气声响,疾速垂落下来,她抬脚一踢,长剑重新跃起,乖乖落回她手中。

像是特意为她打造的剑,极听她的话,她甚至都没握住那把剑,只靠着手腕转动,掌心贴着剑柄,挽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剑花。

“簌簌簌——”

长剑飞速旋转在她手心,冷冷剑光不停闪动,剑穗飞舞,她握住剑柄一收,翻身舞动,挽出另一种形式的剑花。

玉白色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逸地转动,红色腰带也一同翻飞,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仙女。

长发扎成宽松的低马尾辫,尾端系着红色发带,打了个很仙气的蝴蝶结,垂下两条长长的飘带。

随着舞动的动作,耳畔滑落几缕浅短的碎发,在冷白的光下仿佛每一根发丝都闪着细碎的冷光。

明明平时看上去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此时却满是清冷肃杀气,惊艳台下众人的眼。

陈绥翘着腿,往后靠着椅背,慵懒的坐姿,眼神却专注认真地看着台上人的表演。

台下没有灯,光线昏暗,他隐在暗夜里的侧脸,却又叫人瞧出一点温柔的欣赏来。

那双平日里总是懒得认真看任何人事物的眼,此刻满是那马尾辫末端飞舞的红色发带。

短短几分钟,这支剑舞结束。

闻喜之后抬脚,那把剑落下,又被她踢至半空,甚至不用特意去看,伸手稳稳接住,挽一个漂亮的收尾剑花,行礼谢幕。

台下众人似乎意犹未尽,慢半拍地叫好鼓掌,韩子文拿着扩音喇叭迷弟般地疯狂在喊:“之之同学是最棒的!”

还不够,扩音喇叭怼到钱多多嘴边,让她一起喊。

主持人上台,台下掌声都还未歇。

前两排有人起身离开,是闻珩。

旁边的男生也在这时提着那杯满杯红柚离开,留下道背影。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陈绥回想起刚刚余光不经意瞥见,闻喜之跳剑舞的时候,这男生在台下拿着手机拍了全程。

说不上为什么,陈绥提着那杯芝芝莓莓跟了上去。

男生拦了个女生问路:“同学,请问后台怎么走?”

女生给他指路,让他从旁边的侧门进去,里面是环绕整个大礼堂的环形通道,舞台背面就是后台。

男生道了谢,女生很害羞地说不用客气,又亲自带他到侧门那里,推开门让他进去。

大礼堂的环形通道是整面环形的玻璃幕墙,透着一点外面花园里的昏黄路灯灯光,天花板吊顶上的白色照明灯冷光落下来,一冷一热的光线使得整条通道有种矛盾的诡感。

陈绥没有跟得很紧,落了挺长一段距离,也因此,还未抵达后台的转角,就听见一道满是惊喜的熟悉声音响起——

“师兄?!”

“你怎么来了!”

陈绥脚步一顿,三两步跨过去,背靠着墙,偏头看转角那头的后台。

闻喜之刚下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手里拿着那把剑,一抬眼,看见周林燃出现,还以为是幻觉。

小跑几步上前,立在周林燃面前将他细细打量,周林燃唇角带笑,由着她看,手里那杯满杯红柚递过来:“现在还喜欢喝这个吗?”

这才发现,不是幻觉。

老友相见,难免开心激动难掩,闻喜之接过那杯满杯红柚放在一旁,手握着剑后退,眼神示意周林燃拿一旁墙边的收缩撑衣杆。

“来比一下!”

周林燃也没拒绝,抬脚一勾撑衣杆,往上一踢,稳稳接在手中,把撑衣杆收缩到最短,含笑的眼眸看她:“来。”

“看剑!”

闻喜之握着剑刺向周林燃。

周林燃侧身一躲,用撑衣杆格挡着,滑至那把剑的尖端,又顺着另一面抬上来,滑到底。

闻喜之手腕一转,翻身绕开,从他侧面刺过去,也依旧完全被他挡下。

她一直进攻,周林燃却只是防守,从不主动攻她,最后一招,连防都不防。

那把剑抵到他胸口,挨着羽绒外套,他却只是笑:“你赢了。”

闻喜之收了剑,撇嘴:“你又让我。”

“是你厉害——”

周林燃话没说完,羽绒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比了个手势,习惯性揉了下闻喜之的头顶,绕过转角去另一边通道接电话。

陈绥在暗处看完全程。

后台有道出去的玻璃大门,此刻微微敞开着,钻进来凉风有些冷,闻喜之闲得无聊,走过去准备将门关上。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以为是周林燃回来,头也没回,正要喊他,才发现玻璃门上映出一道颀长身影。

是陈绥。

闻喜之一时愣住,双手还保持着握住门把手的姿势,在玻璃门上和陈绥对视。

陈绥走至她身后,停了下来。

垂眸看着玻璃窗里的她,没有说话,也看不出具体情绪。

一时间,空气寂静下来,夹杂着钻进来的风,有些冷。

闻喜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心口发紧的错觉,脑子里立即控制不住地想——

陈绥怎么在这儿?

他看见了什么?

他在想什么?

不知对视了几秒。

陈绥忽地抬手,揪住她马尾辫尾端的红色发带,轻轻往下一扯。

蝴蝶结散开,发带滑落,绕在他指尖,发梢一轻。

闻喜之转头,下意识摸自己的头发。

头顶落下道冷冷的声音——

“花、里、胡、哨。”

作者有话说:

南、华、陈、醋

这章也发十个红包呀

沂沂的小科普:

《越女凌风》是来自北舞陈奕宁老师的原创剑舞,这里模糊了时间的设定借用一下^-^

第28章 起风

花里胡哨。

闻喜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是在说她今天的装扮?

还是她今天的表演?

马尾辫是今天在后台她自己扎的, 很低很松,尾端也只用了那一条红色发带系着固定,此时发带被扯掉, 尾端部分已经散开。

闻喜之手背在后面,从下往上捏着那一点,以免头发散开更多。

她想,自己遇见这种事应该生气, 可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感觉。

握着剑的手伸出去:“发带还我。”

陈绥垂眼瞥着她伸出来的右手, 因为握着剑,只有无名指和小手指张开, 却又因为难以并拢而上下分开翘着。

削葱根般又细又白,指尖泛着很粉嫩的红色,非常娇俏可爱, 像问人要糖吃的小孩。

陈绥抬手, 左手无名指指尖抵上闻喜之的,手腕一抬,那杯芝芝莓莓连同袋子一起滑到她的无名指上。

掀起眼皮看她, 眉梢上抬,又傲又拽的表情和语气:“赏你了。”

闻喜之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拽得右手往下坠了一下, 无名指下意识一弯, 勾住袋子, 垂眼一瞥, 才发现他带来一杯芝芝莓莓。

玻璃门的反光中那边通道转角过来道人影, 陈绥不经意瞥见, 勾着红色发带的那只手抬起, 在闻喜之头顶大力搓了下。

玻璃门的倒影里, 那人越走越近, 陈绥眼尾上挑,推门离开。

闻喜之还回味着刚刚那瞬间指尖相触时的温热,周林燃已经走至跟前:“之之?”

“啊?”

闻喜之回过神,弯了弯勾着那杯芝芝莓莓的无名指,余光偷偷瞥陈绥离开的背影。

周林燃往外看了眼,只看见昏暗夜色里一道高大的背影:“你朋友?”

闻喜之明知故问:“谁?”

“刚刚看你旁边站了个男生。”周林燃垂眸看见她手里勾着的那杯芝芝莓莓,笑了下,“男朋友?”

“没有。”闻喜之否认,脸却有些热,“我同桌,他来骂我的。”

“嗯?”

“没什么,不用管他,他看谁都不顺眼。”闻喜之故意不去想陈绥,转身要走,“师兄你等等,我先去换衣服。”

“等等。”周林燃叫住她,从左手手腕退下来一条皮筋,“你后面头发散了。”

黑色的皮筋,串着一颗红色的西柚切面饰品,闻喜之低头一看,微惊,随即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师兄,谈恋爱了?皮筋都给你了,可以啊。”

周林燃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下:“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自己买的。”

“哦。”闻喜之接过皮筋,揉了揉被他敲过的地方,“你买这个干嘛,又不扎头发。”

“不想收情书。”周林燃去接她手中的剑和那杯芝芝莓莓,“所以假装自己有女朋友。”

闻喜之把表演服装回之前提来的纸袋里,换上了白天穿的白色羽绒服,出来时周林燃顺手去接她手里装着衣服的纸袋,随口问:“现在喜欢喝芝芝莓莓了吗?”

“也不是啊。”闻喜之想了想,“不过也还挺好喝的。”

冬日夜晚的校园寂静寒冷,校道两旁白玉兰造型的路灯亮着冷白的光,雨已经停了,被雨淋湿的地面照出模糊的光影。

“对了师兄。”两人肩并肩走着。闻喜之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他,“今天放假了吗?”

“没。”周林燃跟她对视了一眼又挪开眼神,路灯灯光下侧脸清隽,“我要说我逃课你信吗?”

大概他自己都觉得这样说出来挺逗人笑,说完自己先笑了。

“师兄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周林燃点头:“嗯,没逃课,请假来的,我就说——”

“什么?”

“我妹妹要表演节目,怕她紧张,要亲自来看看。”

闻喜之听得笑出声:“倒也没错,我确实是你妹妹。”

“嗯。”

闻喜之带着周林燃转了一圈学校,给他介绍了学校里的建筑布局,带他出去吃饭,那杯满杯红柚在此时喝掉,芝芝莓莓却留了下来。

周家跟孟家离得不远,算得上是世交,但闻喜之不常去西州外婆家,是十岁那年过去长住后才正式认识了周林燃。

长久相处下来,觉得他人很好,又一起学剑学散打,一直把他当哥哥。

周林燃订了酒店,离闻家别墅不太远,闻喜之邀请他去家里坐坐,被他婉拒:“下次吧,这次比较突然,有些仓促,就先不去了。”

闻喜之想了想,点头:“也行。”

又问:“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周林燃:“早上八点。”

这么山高水远,他好像只是单纯为了过来看她短短几分钟的表演。

前一天下午才下飞机,第二天一早又要坐飞机回去,不觉得有什么麻烦。

并且,是在高三这样紧张的学习期间。

闻喜之很感动,说明早要送他去机场,被他拒绝了塞进出租车:“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早起上课。”

酒店离家不远,很快就到,闻喜之进门后顺嘴跟孟佩之说了下这事儿。

孟佩之惊讶:“燃燃来了?你怎么没叫他来家里住?”

“我叫了啊,他说下次再来。”

“……你这孩子。”孟佩之无奈,“算了,燃燃一向沉稳,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就当不知道好了。”

回到房间后,闻喜之跟周林燃发微信说自己已经安全到家,放了手机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那杯陈绥给的芝芝莓莓还放在书桌上没有打开。

其实不太懂陈绥为什么会出现在大礼堂后台,还恰好提了一杯芝芝莓莓。

也很好奇,他到底有没有看见她跟周林燃比剑的画面。

其实跟周林燃比剑,于闻喜之而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还是挺想他能问她一句那人是谁的。

即便并不是因为好奇,只是随口问问,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一下,那是她师兄。

这样,至少她心里不用再一直想着这件事儿。

闻喜之盯着这杯芝芝莓莓看了一会儿,掀开盖子喝了一口。

已经过了最佳赏味期,口感没有刚做出来时那么好,但她还是,慢吞吞地喝完了整杯。

元旦迎新晚会上,闻喜之惊鸿一舞惊艳全场,台下很多人都在问:“这就是传说中闻珩的姐姐啊?”

其实优秀的节目不只她这一个,但因为大多都是晚会常有的节目,没多少新意,大家看得有些审美疲劳。

剑舞是一个对于南华一中的迎新晚会而言比较新颖的节目类型,况且,闻喜之长得极美,即便只是往台上那么一站都足够吸引人眼球,更何况还表演了如此精彩的剑舞。

校内论坛上从昨晚就开始发起投票,选出昨晚晚会的最佳节目,闻喜之的《越女凌风》以压倒性的胜利获得第一。

盛况一如去年文艺部副部长尤语宁演唱那首《oceanside》后的模样。

虽然两人的节目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却同样仙气飘飘,惊艳眼球。

闻喜之在短短的一天里,被推上了校花这个位置。

“校花?”闻喜之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跟她传递这些信息的钱多多,她并不关心这些,是钱多多在跟她传递八卦,“我?”

钱多多重重点头:“对,没错,就是你!”

“什么呀。”闻喜之忍不住笑,“大家说着玩儿的吧,学习乏味,找点乐子。”

“比真金还真!”

“那怎么没人给我写情书?”

话音刚落,有人敲后门:“请问,闻喜之——”

“咦?就在这儿!”

女生激动地递过来一摞五颜六色的信封:“这是别人给你写的情书,我帮忙送的。”

闻喜之没反应过来要接还是拒绝,女生却动作极快,直接将那摞情书放到了她的课桌上,转身跑开。

钱多多哈哈笑:“这不就来了?”

“……”

闻喜之随手翻了几下所谓的情书,没太放在心上:“应该就只是写着玩的。”

“怎么可能!这年代又不是以前网络不发达的时候,愿意给你写情书,证明真的很喜欢你啊。”钱多多十分期待,“拆开看看?”

闻喜之抿唇:“不好吧,看了我是不是得回?”

“不用啊,你喜欢的才回,不喜欢的就不用理,别人自然就明白了。”钱多多说完,狐疑地看她,“不是吧,你长这么漂亮,第一次收情书?”

“这倒不是,但我以前收到的都没拆开看,我就假装没收到,可以不用回。”

“……”

为了满足钱多多的好奇心,闻喜之打算拆一封来看看。刚从信封里抽出粉红色信纸,韩子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到时候多叫几个人吧。”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走在前面,一条腿已经跨进了教室,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朝她看过来。

自然而然地,视线下移,落到她手中那封情书上,又瞥向课桌那一堆五颜六色的情书,挑了挑眉。

那意思,好像在说:“啧,真幼稚。”

闻喜之把信重新塞回去:“还是不看了。”

钱多多一向害怕陈绥,见他回来,不敢再缠着闻喜之,转过身去埋头学习。

陈绥勾着凳子出来,坐下时带起一阵风,淡淡的海盐薄荷香气。

闻喜之把那些情书收起来,打算拿回家放着。虽然她不看,但也不会像闻珩那样随手丢掉。

陈绥单手支颐暼着闻喜之收情书的动作,下意识看她的头发。

闻喜之今天扎了高马尾辫,用的是昨天忘记还给周林燃的那根串着西柚切片饰品的黑色皮筋。

那颗西柚正好朝着陈绥的方向,在乌黑的秀发中,红红的一点,格外显眼。

陈绥看着,莫名想起昨晚手边那杯满杯红柚。

闻喜之没有问陈绥昨晚那条红色发带的事,他也没提,好像这件事就从未发生过。

一种奇怪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她觉得,陈绥今晚格外奇怪。

往常他回到教室,总会跟她说几句有的没的,也没什么逻辑,就觉得这儿坐了个人,得说几句话,证明下这里坐的不是个鬼。

但今晚,他一直沉默着。

一开始埋头睡觉,却又像心里装着事儿睡不着的样子,撑着脑袋低头玩手机。

手机似乎也没什么意思,玩两下就丢进了外套口袋里,开始看书。

看书似乎是件更没意思的事情,一页一页“哗啦啦”翻过去,就没停下来认真看过一道题。

闻喜之刷完一套题,抽空关心他:“你得狂躁症了吗?”

陈绥冷眼瞥她,喉间逸出一声冷笑:“是啊,最好离我远点,我狂躁起来不是人。”

“……”闻喜之撕了一角草稿纸,写了串电话号码递过去,“这是我爸一个朋友,心理医生,很厉害的,要不你找他聊聊天?”

陈绥讥诮:“我谢谢你。”

“不客气。”

闻喜之当然知道,陈绥应该只是心情不好,并不是得了什么狂躁症。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但那个心理医生确实挺厉害的,就算没有心理问题,只要心情不好,去找他聊聊天,也会很开心。

所以,她写那个电话号码给他,也并不是胡乱给的。

不过,为了避免被误会,她还是多嘴解释了一句:“没病也可以找他聊聊天。”

韩子文不知怎么耳朵尖尖地听见了,转身好奇:“什么病?谁病了?”

陈绥冷眼:“你很闲?”

“这不是关心你们吗?”

闻喜之想,也许陈绥这件烦心事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她很好心地帮他打掩护:“没有啊,我们在讨论一首歌。”

“什么歌?”

“《思念是一种病》”

2013年12月31日,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开始放元旦假,总共三天。

下午放了学,大家都欢欢喜喜地讨论着要去什么地方玩,有什么娱乐活动。

钱多多转头问闻喜之:“之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

“去哪儿?”

“岭安雪山。”

南华是个不太下雪的城市,即便是最冷那一年的冬季,也不过是象征性地飘下那么一点雪花,落地即化。

但岭安雪山却不同,即便离南华不远,却像是北方的地界,早早就开始下雪,本地旅游公众号一早就开始推岭安雪山的旅游攻略。

闻喜之上一次去,还是很多年前的冬天,跟家里人一起去的。

想了想,最近心里也挺烦,出去走走也很好,索性答应下来:“好啊,那我晚上回去准备下东西,明天几点出发?”

“晚上回去拉个群聊啊,我们一起商量。”

“好的。”

回到家里,闻喜之跟孟佩之说了下明天要跟同学去岭安雪山玩的事情,孟佩之问了几句有哪些人,安不安全之类的问题,去帮忙准备东西。

闻喜之早早去洗了澡,收拾了行李箱,戳钱多多的对话框:【有几个人啊?】

钱多多:【还不确定,我先把你们拉进来。】

她动作很快,闻喜之进入群聊以后发现了两个不认识的女生,一问才知道是冯怡然和之前泰元城饮品店见过的那个周静。

几人在群里闲聊了会儿,闻喜之忽然收到钱多多的私聊弹窗:【怎么办!!!】

看起来像出了什么大事。

闻喜之急忙退出群聊点进去,钱多多发来一串长长的截图。

钱多多:【我就不该告诉他的!!!】

闻喜之点开图片看,发现是韩子文在问钱多多假期安排,钱多多回他说要跟朋友出去玩,被他追问要去哪儿。

HZW:【正好我们也要出去玩,还没确定好地方,说来参考下?】

钱多多:【附近好玩的很多啊,不过都是去第二遍就没什么意思了,要看你有没有去过,还有跟谁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HZW:【嗯嗯,所以你们要去哪儿?】

钱多多:【我们去岭安雪山,公众号天天推,我们去滑雪。】

HZW:【好地方,我去问问绥哥,看他要不要去。】

钱多多打来电话哀嚎:“怎么办啊之之!陈绥他该不会也要去吧?我的妈呀,他去了我们放不开啊!”

闻喜之:“……”

“呜呜呜,我对不起你们,然然攻略都做好了,现在换地方很麻烦啊。”

“没事啊。”闻喜之安慰她,“陈绥去了,我们也可以去,他又不会承包整个岭安雪山。”

原本,闻喜之对去岭安雪山这件事没有太多期待,只当去散心,可是现在得知陈绥可能也会去,内心反而生出一点莫名的悸动。

只是,她没有必要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而舍弃朋友的旅行体验感。

因此,闻喜之压下情愫,把选择权交给钱多多:“或者你们想换地方也可以,确定好以后和我说就好了,我都没问题的。”

钱多多说要再去和冯怡然她们几个商量一下,闻喜之说好,挂了电话后习惯性点开陈绥的头像发呆。

这是她最近几天养成的习惯。

闻喜之怀疑,那个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人,是她自己。

很快,钱多多在群聊里宣布了商量结果:【不换地方了,还是去岭安雪山,咱们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个字:勇!】

闻喜之看着这条消息,趴在桌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手机在书桌上震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是钱多多发来的消息,一张跟韩子文的聊天记录截图——

HZW:【你们哪些人要去啊?】

钱多多:【我、之之、然然,还有的你不认识,都是女生。】

HZW:【整挺好,你们不怕危险?】

钱多多:【我们这么多人啊,应该很安全吧?】

隔了一会儿。

HZW:【没事,我刚问了,绥哥也去,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钱多多:【呃……好的。】

闻喜之看完截图,钱多多发来条新消息:【看样子要和陈绥大恶魔一起旅行了,老天,妈妈,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居然有这种勇气,敢和这尊大佛一起旅行!】

闻喜之笑得不能停:【你超勇的。】

钱多多:【哎,说起来,这段时间跟韩子文相处多了,感觉他人还挺不错的,陈绥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闻喜之:【那你明天去惹他一下试试?】

钱多多:【www.youxs.org】

钱多多:【算了,还是小命要紧!】

结束跟钱多多的聊天,闻喜之点进群聊里看了下,钱多多又拉了几个女生进来,有人发了做好的攻略,大家正在围绕攻略讨论明天的行程安排。

闻喜之搁了手机,打算去楼下找点吃的装行李箱,手机在书桌上震动。

“嗡嗡——”

还以为又是钱多多,闻喜之停下去看。

意外发现,是陈绥。

作者有话说:

沂沂的采访直播间——

沂沂:听说昨天大家都在说你醋了,你怎么看?

陈绥(冷笑):笑死,我会吃醋?

今天来晚了耶,这章发二十个红包给大家开心一下呀

第29章 起风

微信刚刚

CS:【图片】

亮起的手机屏幕这样显示着。

闻喜之有点好奇, 陈绥会发来什么。

迫不及待解锁屏幕点进去看,图片却已消失,只剩下系统的提示语——

“CS”撤回了一条消息。

以及。

CS:【发错了。】

“……”

闻喜之打字回他:【?】

CS:【?】

芝芝莓莓:【???】

芝芝莓莓:【你发了什么?】

CS:【没什么。】

芝芝莓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CS:【?】

CS:【哪样?】

芝芝莓莓:【勾起别人的好奇心, 又不管。】

CS:【嗯?】

CS:【对我这么好奇?】

芝芝莓莓:【……我只是对图片好奇。】

CS:【真不巧,是我。】

芝芝莓莓:【?】

芝芝莓莓:【你发的自拍?】

等了一会儿。

CS:【不算是。】

CS:【图片】

闻喜之一直盯着聊天对话框等陈绥回消息,猝不及防间,屏幕里弹出一张图片。

简单低调的暗色系背景, 冷白的灯光, 一只很漂亮的手。

指节修长匀称,肤色白皙无瑕疵, 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泛着很健康的红润光泽,手指微弯, 指骨骨节清晰明显。

整只手很自然地垂顺着, 露出冷硬的腕骨和手背上交错纵横的性感青筋。

修长食指上,戴着一枚很简单的银指环。

虽然只有一只手,却让人脑补出, 这只手的主人,冷感、禁欲、压不住的荷尔蒙气息。

闻喜之喉咙吞咽了下:【这是……你?】

CS:【不然?】

芝芝莓莓:【你拍手干嘛啊?】

CS:【店铺上新。】

芝芝莓莓:【你的店铺?】

等了几秒。

CS:【闻大小姐, 对我这么好奇?】

闻喜之轻轻咬着弯曲的食指指节, 脸颊微微发热:【问问呗。】

不等他回, 又问:【这个戒指挺好看的, 能不能给个店铺链接, 我照顾你生意。】

CS:【怎么, 想为我花钱呢?】

芝芝莓莓:【为戒指花钱。】

大小姐主动要砸钱, 但被大少爷无情拒绝:【忙得要死, 没功夫跟你瞎扯。】

闻喜之鼓了鼓腮帮, 转身下楼去收东西。

另一边。

韩子文还在劝:“去吧绥哥,一起去玩啊,多有意思!”

“而且!她们一群女生多危险啊,大雪封山的,出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陈绥盯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手指点来划去,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关我什么事?”

韩子文着急:“我都说了你要去了啊,你要是不去,那我不就瞎说了吗?”

“呵。”陈绥冷笑,“你现在不是?”

韩子文泄气地往后一仰,带着椅子都往后滑了半步。

他刚刚跟钱多多说,绥哥也要去,实际上陈绥根本就没那么答应他。

那要是陈绥不去,他也不能带着几个兄弟就那么去了。

孙一鸣在旁边的台球桌上跟其他的人打球,打完一局下来,拍拍韩子文肩膀:“干嘛呢,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说明天去岭安雪山玩,绥哥不去。”

“原来你搁这儿叨叨叨半天就在说这事儿?吵得我打球都烦死了。”孙一鸣嫌弃地瞥他一眼,“不去就换个地方呗。”

陈绥锁了手机屏,抬眼瞧韩子文:“来,打一局,你赢,我去。”

“你说的!”韩子文从椅子上弹起来,摩拳擦掌,“虽然我从没赢过你,但我这次势在必得!”

陈绥不置可否,一身懒洋洋的劲,瞧着没多少认真的程度,却轻轻松松赢了大半。

眼见着要输,韩子文想耍赖,说摆明了知道他台球打得没那么好,不公平。

陈绥台球球杆伸过来抵着他:“真不打?”

韩子文叹气:“打。”

陈绥球杆收回去,肉眼可见地放了水。

干干脆脆输了游戏,球杆一丢:“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出发。”

韩子文欢天呼地,直喊:“啊啊啊绥哥我爱你!绥哥牛逼!”

陈绥歪头掏掏耳朵:“闭嘴,傻吊。”

闻喜之睡前订好了闹钟,早早起床准备出发,下楼才发现好像一直没看见闻珩,随口问厨房的冯姨:“小十呢冯姨?”

“小少爷放假就出去玩儿了。”

“去哪儿啊?”

“什么南什么迦什么峰来着……”冯姨笑了下,“我也没听清呢。”

闻喜之给闻珩发消息问,才知道他去看南迦巴瓦峰。

昨晚群里最终定下的时间是今早八点在南华汽车站集合,坐大巴车到岭安雪山景区。

闻喜之坐家里的车去车站,没让父母送,下车跟司机打了招呼,自己拖着行李箱进站。

元旦假期是旅游高峰期,车站被游客挤得密不透风,闻喜之千难万险地挤进车站里,额头都热出汗。

没有空的候车座位,她只得虚虚地靠坐在行李箱上给钱多多她们发消息。

没过多会儿,人全齐了,共七个人,其中三个都是闻喜之没见过不认识的。

倒也没什么大问题,都是年纪相仿的女生,钱多多的朋友,跟她脾性差不多,爱笑好相处,没什么坏心眼,很快就熟络起来。

广播在通知检票上车,钱多多作为这次短途旅行的组织者,主动去帮忙取票,走在前面,导游似的:“来来来!跟上我呀仙女们!”

刚刚取票时她说,刚好七个人,七仙女,这会儿就在前面这么叫着,引得旁边其他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说说笑笑放了行李上车,大家按照车票找座位坐好。

她们来得早,是最先上车的,还空着许多座位,检票员在下面拿着喇叭喊,问:“早上八点半南华到岭安雪山还有没有没上车的?快点上车!”

闻喜之在前排靠窗边的座位坐下,旁边空着个座位,钱多多她们找了几张票都没有挨着她的,也不好乱坐,只想着等人上车看能不能换个座位。

陆陆续续有更多人上车,空座位越来越少,闻喜之旁边依旧空着。

临近出发前的两分钟,韩子文扯着嗓子在下面喊:“来了来了!等一下!”

闻喜之隔着紧闭的玻璃窗都听见他的大嗓门,转头去看,韩子文拖着行李箱跑在前面,还有几个男生跟他一起。

陈绥穿着黑色冲锋衣,黑裤白鞋,长身玉立,慢悠悠地拖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在后面,单手插着外套口袋,走得十分悠闲。

明明只有一分钟大巴就要出发,他却也丝毫不着急的样子,像超模在秀场走步,又冷又傲。

将行李箱放进车底,上车来,车门关上,闻喜之低头一看时间,刚好早上八点整。

像是卡着秒针上来的。

韩子文拿着车票对着座位顶上行李架的编号找座位依次坐下,中途还跟闻喜之打了声招呼:“嗨!之之同学!”

闻喜之对他笑了下,回了声早上好,看着最后一个上车的陈绥,忽然有种奇异的直觉——

他手上的车票,座位号该不会在自己旁边吧?

可能有时候直觉就是那么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地准确,陈绥手指夹着车票,长得太高,让人感觉头都快要挨到车顶。

走到她跟前的座位,抬眼看了下行李架上的座位号,眉头一挑,在旁边坐了下来。

不那么宽阔的座位空间因为陈绥的到来而变得更小了些,闻喜之呼吸之间,闻到熟悉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压住了大巴车里那股难闻的气味。

尽管平常也是同桌,但这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地坐着,闻喜之垂眼,看见自己的白色羽绒服外套挨上了陈绥的黑色冲锋衣。

很奇妙的感觉,开心的小情绪像维C泡腾片在水里炸开似的,疯狂往上涌着小气泡。

认识陈绥的这三个多月,闻喜之很少见到他穿除了校服以外的衣服,即便是穿,也都是深色系,几乎没有浅色系的,白色更是从未穿过。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穿白色,但她觉得,他穿白色一定很好看。

陈绥后靠着椅背,双腿敞开坐着,闻喜之一动,膝盖碰到他的腿,慌忙挪开。

他却像是毫无察觉,自顾自抬手将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下来敞开,理了理后面的连帽,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着。

闻喜之主动跟他打招呼:“早啊。”

陈绥转头瞥她一眼,看见她今天披散着头发,没有再扎着,自然也就没用那根串着西柚切片饰品的皮筋。

“早啊闻大小姐。”他说,眼神往下,看见她一张白皙小脸,眼神清透,鼻间被冻得泛着一点很可爱的粉红色,“很冷?”

“也没有。”

闻喜之吸了吸鼻子:“就是外面的天气比我想象中更冷一点,暖宝宝放在行李箱,没拿上来。”

“嗯。”陈绥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要几个?”

“啊?”

“暖宝宝,要几个?”

闻喜之低头看他手上的动作,好像是微信聊天页面,不知在跟谁聊天,但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两个。”

过了几秒,韩子文从后面跑来,递过来两个黄色包装的暖宝宝:“给,绥哥,我都说叫你多穿衣服了,冷了吧?”

陈绥没应声,将那两个暖宝宝直接给了闻喜之,韩子文见状,挠挠头扯着嘴角自己笑了下,跑回座位坐好。

原来是问韩子文要的。

闻喜之拿着两个暖宝宝,解开羽绒服拉链,往前挺胸,撕开暖宝宝包装袋,手伸到后面往衣服上贴。

空间太过狭窄,冬天/衣服也穿得厚,动作起来不是那么方便,她只能一直往前挺胸,后背和腰勾出个S形曲线。

手掌心往后背衣服上一拍,贴好,收回来,胳膊肘碰到陈绥的胳膊,衣服面料摩擦着,发出很细微的沙沙声响。

陈绥目不斜视地低头玩着手机,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看得清楚。

闻喜之坐在窗边,挺胸时挡住光线,收回去后光线变得明亮。

像皮影戏的投影。

胳膊肘忽地被她一碰,握着手机的手都被带得往前抖了下。

陈绥垂眼,握紧手机,食指抵着手机冰凉背面的外壳,无意识地摩挲着。

从南华汽车站去岭安雪山不堵车的情况下大约需要两小时,一路上大家都很兴奋,车里吵吵嚷嚷的。

韩子文不知什么时候跟人换了座位坐到了钱多多旁边,跟她隔着一条窄窄的车内过道也能说个不停。

闻喜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太敢低头玩手机,怕晕车。

过了会儿,大概是没人跟她说话,开始犯困,眼睛一眨一眨,脑袋磕在玻璃窗上,整个人清醒过来。

转头看陈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眼靠在椅背上开始睡觉,有线耳机插进耳朵,细细的白线垂下来,尽头在他手里。

闻喜之耳机忘了拿,此时学着他的姿势闭眼靠在椅背上打算睡觉。

呼吸间全是来自于身旁他身上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很好闻,也很好眠,没多会儿竟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车里有人兴奋大喊:“快到了快到了!看见没!都是雪!”

闻喜之迷迷糊糊被吵醒,微微发懵,鼻间的海盐薄荷香气好像变浓了一点。

揉揉眼睛,睁眼一看,入目是很纯粹的黑色,像什么衣服的布料。

什么啊。

闻喜之闭上困倦的眼睛,额头抵着蹭了几下,试图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头顶落下道低低沉沉的声音,懒洋洋的,很近,就像凑在她耳边说的——

“闻大小姐。”

闻喜之迷糊中愣了下,意识开始慢慢清醒。

一秒、两秒、三秒,睁眼。

入目还是那一抹很纯粹的黑,细细的纹理,是……

陈绥的冲锋衣外套!

闻喜之猛地从他肩上弹起来坐正,下意识用手背贴贴自己嘴角。

干的。

还好还好,没有流口水。

闻喜之悄悄呼气,看也不敢看他,小小声道歉:“抱歉,我好像靠在你肩上睡着了。”

“是挺抱歉的。”陈绥左手慢条斯理地扯掉耳机线,胡乱地收进外套口袋里,右边胳膊一动不动,“快废了。”

“……”闻喜之轻轻咬着下唇,偷偷看他,“我给你揉一下?”

陈绥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拖着调子:“那倒是不用——”

“没道理让你占两次便宜。”

“……”

很快到达岭安雪山景区,大家兴奋地下车去拿东西,闻喜之跟在陈绥身后,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也挡住风雪。

偏头看了眼风景,收回视线,看见陈绥弯腰去拿行李箱,用的左手。

从山下坐索道去半山腰,漫山遍野都是洁白的雪,树木草地被积雪覆盖,天地一片苍茫。

酒店是昨晚极限订好的,在半山腰,价格比往常翻了好几倍,宰客的意味十分明显,但她们订得晚,怕后面更抢不到,只能抢着当了这个冤大头。

韩子文昨夜订酒店太晚,很多酒店都没有空房间,他一直在抢,后来运气好,闻喜之她们入住的这家酒店有人退了房,让他抢到了。

进酒店办理入住手续时,是一起的。

一个房间只能住两个人,七个女生必须有一个单着,这意味着那个女生得独自承受昂贵的酒店住宿费用。

闻喜之主动做了这个单独住的人。

进到酒店房间里,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监控摄像头,随后打开行李箱翻出帽子和围巾戴上,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下楼去大厅等钱多多。

陈绥下楼到酒店大厅,远远看见闻喜之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的小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景区旅行指南在看。

毛茸茸的浅杏色帽子,白色羽绒外套,浅杏色围巾裹两圈,露出小半张脸。

烟灰色修身牛仔裤,裹着一双笔直细长的腿,脚底踩着双黑色的雪地靴。

防寒工作十分到位。

陈绥过去,在旁边沙发上坐下,随手从旁边小圆几上的篮子里抽了本旅行指南出来翻看,食指上那枚银戒指环泛着清冷的光。

闻喜之抬头一看,一眼注意到他食指上那枚指环,跟昨晚图片上的那一枚是一样的。

后来她去淘宝识图,总感觉识别出来的结果都不对。

“你是老板还是手模啊?”她很好奇,“这是你设计的?设计师?”

陈绥不置可否:“很喜欢?”

闻喜之想了想,点头:“挺好看的。”

又说:“喜欢有什么用,喜欢也买不了。”

“哦。”陈绥挑眉,“确实。”

“……”

两人说着话,钱多多带着其他人下来,远远看见闻喜之就要大声喊,转瞬看见陈绥,声音压了下去。

即便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害怕陈绥,但她依旧记得,陈绥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大喊大叫。

韩子文几人紧随其后下来,一群人一起约着出去玩各种项目。

半山腰的娱乐项目很多,雪地摩托、香蕉船、滑雪等,一圈玩下来,已经是晚上。

一起去吃了晚饭,出来在雪地广场散步,看雪山夜景。

不知谁提出要打雪仗,到旁边雪地里捏了一个雪球砸过来,场面一下就乱了,其余人疯狂地涌过去玩起来。

闻喜之前几年在西州,那边冬天下雪很早,她已经看过了很多场大雪,也打过很多次雪仗,没有钱多多她们那么兴奋,但还是很合群地跑过去跟大家一起玩。

陈绥没加入,在旁边靠着棵树抽烟,低头翻看着手机。

忽地一颗雪球冲他砸过来,落在他胳膊上,转头一看,闻喜之第二颗雪球砸了过来。

陈绥偏头侧身一躲,躲开了,手机揣进外套口袋里:“闻喜之,你找事儿呢?”

闻喜之不说话,第三颗雪球已经捏好了冲他砸过来。

没人敢砸他,只有闻喜之敢。

陈绥躲开她砸过来的第三颗雪球,又气又笑:“你疯了是吧?”

“你出来玩,怎么不合群啊?”闻喜之蹲在地上边捏雪球边问他,“你不合群,就砸你。”

还是头一次有女生敢这么对他说话。

陈绥挽着冲锋衣的袖口朝她走过去:“你不怕事是吧?”

一副要收拾她的样子。

见他这样,闻喜之捧着半成品雪球起身就跑,边跑边回头挑衅:“你还想打我吗?”

“你站那儿,看我今天揍不揍你。”

“我又不傻!”

闻喜之一边跑着一边捏好了雪球,脚下没停,继续往前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上半身却往后扭转,用力将那颗雪球朝身后的陈绥砸过去。

“你他妈看路——”

陈绥话没说完,闻喜之一头撞在树上。

“砰”一声,剧烈的疼痛从额头传来,巨大的惯性和阻力使得闻喜之摔倒在地。

闻喜之趴在冰凉凉的雪地里,分不清是疼痛还是麻木,痛得眼角流出一行生理性眼泪。

双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额头的痛觉却太过明显,咬牙也忍不住,在冰天雪地里委屈地哭了。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陈绥跑到她跟前蹲下,扯着她手腕要看她额头:“你跑什么,我看看撞哪儿了。”

闻喜之觉得自己总流眼泪很丢人,拼命捂着不给他看,戴着手套的双手大大的,遮住整张小脸,带着哭腔地吼他:“都怪你,你走开啊。”

陈绥被她这副不讲理的样子气笑了:“闻喜之,没看出来你挺混啊。”

闻喜之坐在地上,额头的痛一阵接一阵地传来,夹着雪的风不停地吹,本来刚刚跑那会儿就被冷风吹了眼睛有些难受,这会儿流了眼泪更是不敢睁开。

她就是因为今年忽然眼睛不好了,医生说她不能吹太多冷风,而在西州风雪夹杂的冬天会太难熬,所以她才回了南华。

如果她不来这里,就不会又吹风又吹雪地难受,还撞在树上。

闻喜之越想越委屈:“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走路都能撞在树上。”

她这么抱怨着,哭腔里带着鼻音,委委屈屈的,眼睛红红的,流着泪,就像守株待兔的故事里撞在树上的笨兔子。

陈绥看着只想笑:“笨就笨,关人家倒霉什么事。”

闻喜之崩溃:“你还笑!”

陈绥在她旁边岔着腿坐下,把她脑袋掰过来:“我看看,笨兔子撞哪儿了。”

闻喜之觉得他这是在嘲讽,伸手推他,被他一把拽住手:“老实点儿,动什么动。”

那一下撞得不轻,但闻喜之戴着毛茸茸的帽子,遮住了额头,有个缓冲地带,倒不算太严重,就只是红了一块儿,没破皮。

陈绥大拇指指腹贴上去,被空气冻得凉凉的,揉了两下,闻喜之痛得直叫。

他收回手,把她帽子往下拉了点儿,遮住那块儿撞红的地方。

“别哭了。”

陈绥脱掉她手套,塞了个东西在她手心。

双手往后撑在雪地上,上身后仰着抬头望天,调子散漫——

“给兔子小姐,赔礼道歉。”

作者有话说:

陈绥:啧……

我今天又来晚了呜呜呜,这章发二十个红包给大家开心一下

第30章 起风

手心里凉凉的。

闻喜之不知道陈绥塞了个什么, 刚刚看他在左手上扒拉了一下。

她低头看。

是一条小皮筋,串着一个草莓芝士蛋糕形状的饰品,可可爱爱。

不太像是陈绥这种男生会有的东西。

闻喜之有些不明白:“给我这个干嘛?”

“你那个太丑了。”陈绥说, “以后就用这个。”

“我哪个太丑——”

说到这里,闻喜之忽然想起来件事:“你把我发带拿哪儿去了?”

陈绥偏头看她一眼,收回视线,仰着头, 唇角微微翘起:“在家。”

“为什么不还我?”

“我有用。”

“?”

“头悬梁, 锥刺股,没听过?”

“……”

闻喜之反应了好一会儿, 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要用它来上吊吗?”

“顶级理解。”陈绥讥笑,“是,记得烧点钱给我。”

“……”

他说这话云淡风轻, 好像丝毫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怖肃穆的事情。

闻喜之觉得, 就算现在死神当面宣布他即刻就会死亡,他也只会懒洋洋地挑衅:“来啊,命拿走。”

从头到尾, 不会在他脸上身上找到半点类似于惊慌的表现。

这样不拿他自己的命当回事。

本来是开玩笑等他反驳的,这会儿闻喜之心里却渐渐涌上来一股淡淡的却又完全压制不住的愤怒——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这样, 无所谓地坠入淤泥, 不渴望光明与生机。

但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生气, 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起来, 语气也跟着冷下去:“我一毛钱都不会烧给你。”

刚要走, 手腕被拽住, 隔着羽绒服, 力道却不减。

“你咒我你还生气?”陈绥拽着她手腕往下一拉, “惯的你, 给我坐下。”

闻喜之被他一拽,“啪叽”一下又坐回厚厚的积雪里,却固执地低着头不肯看他的脸。

她看雪地,看自己的裤子和衣服,看见他的腿就距离自己的腿几厘米,看见他食指上的银指环泛着清冷的光。

她盯着这枚银指环,不说话。

陈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你盯着我这指环看什么?”

“想要?”

闻喜之依旧不说话,眼神表露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没错,就是想要。

陈绥皱眉:“戒指能随便要?你疯了?”

闻喜之语气淡淡的:“好看。”

“……”陈绥掏出手机,“给你转钱,自己去买,就当赔你发带。”

“我找了,找不到和这个一样的。”闻喜之说了两句,感觉眼睛有点疼,干脆闭上,中指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我就只喜欢这个。”

月光和雪色交相辉映,照得眼前少女一张白净小脸楚楚可怜,肤色是无暇的白,眼圈却是破碎的红。

像白玉破碎染了血。

陈绥轻轻“嘶”了声:“又要哭?”

“给你链接。”

“给你打折。”

“行了,送送送。”

闻喜之放下揉眼睛的手,可怜汪汪地看着他:“你没骗我?”

“骗你有钱拿?”

闻喜之吸了下鼻子,低头看着他食指上那枚银指环:“我不想等。”

“你还不想等?”

“我就要这个。”闻喜之伸出食指指着他食指上那枚银指环,“现在就要。”

“闻喜之。”陈绥掀着眼皮看她,“我他妈没欠你什么吧?”

“欠了。”闻喜之淡定地对视回去,“你拿我的发带去上吊。”

“……”陈绥气得冷笑,“我现在就上——”

差一点,跟兄弟们随口乱说话的习惯就要刹不住,“www.youxs.org”说一半,紧急刹车。

闻喜之不讲理地继续补充:“你让我的发带背上一条人命,就是让我背负了血债,你要补偿我。”

“神他妈血债,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鬼?”

“反正你迟早也要吊死的。”

陈绥闭眼揉太阳穴,额头青筋气得猛跳:“闻喜之,你别总招我,我真会揍人。”

“那你揍。”

话音刚落,夜色里陈绥锐利的双眸忽地睁开,语气迅速降温至冰点:“你觉得我不会?”

“我觉得你会。”闻喜之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清透,“你都不怕死,怎么会不敢揍我。”

她每句话都不离一个“死”字,陈绥被她念得脑仁疼:“一口一个死,怎么,你是活阎王上我这儿刷业绩来了?”

“是你自己说的——”

陈绥烦躁地把食指上的指环退下来丢给她:“给你,闭嘴。”

闻喜之把那枚指环捡起来,握在手心,抬眼看他:“祝你长命百岁!”

果然,治这种一身反骨的人,还是对着干有用。

除了陈绥,没有任何人知道闻喜之撞到树摔了一跤。

她向来就只是报喜不报忧不想让别人替自己担心的性格,没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跟大家说说笑笑地回到酒店房间,掏出那枚已经在口袋里被掌心握得温热的指环看。

指环内侧刻了东西——

【CS970620】

陈绥的名字和生日,标志着这枚指环独属于他,不属于别的任何人。

但是,现在,这枚指环,属于她。

闻喜之食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指环内侧刻的字,她还以为,只是一枚普通的指环。

这种独一无二的特别,让人感觉脸热,闻喜之无可避免地回想起从树下那片雪地起身离开时,陈绥对她说的话——

“别再随便问人要这种东西。”

其实不太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所以,她问:“为什么?”

陈绥冷笑:“戒指这东西能随便给?”

“可是你不就给我了吗?”

“不是你逼着我给的?要死要活要哭要闹的,像欠了你似的。”

“你本来就欠了我的啊。”

陈绥懒得跟她讲,理也不理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她小跑着追上去,继续追问:“这只是食指指环啊,又不是婚戒,为什么不能——”

“闻喜之。”

陈绥忽地停下,闻喜之防备不及撞上去,额头被撞到的地方再次被撞到,疼得眼睛闭起来:“我、我在……”

“……算了。”

后来他就一路沉默着,一句话也没再说。

闻喜之趴在酒店床上,看着这枚“抢来”的银指环,往手指上挨个套,都有些松。

她掏出手机,打开淘宝,识别实物图片,弹出来识别结果页面。

淘宝这功能做得很鸡肋,总是识别出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在前排,她翻了很久,眼花缭乱,依旧没找到可能是这个指环的商品页面。

想起陈绥刚刚说可以给她链接,闻喜之发微信给他:【链接还能发吗?】

等了好一会儿,陈绥才回她:【?】

简单的一个问号,却让人能联想到他此刻的愤怒,吓得闻喜之立即放弃:【没事,我就问问。】

又发一条新的:【新年快乐,陈同学。】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晚,闻喜之去酒店一楼的餐厅吃了早饭,慢慢查看昨晚大家在群里发的消息。

昨晚钱多多把韩子文拉进了群里,没多会韩子文就把其他几个男生也拉了进来,原本只有七个女生的小群,此时总共有十二个人。

闻喜之一页一页消息划上去,发现她们昨晚在讨论今天的行程计划。

看起来似乎很愉快合拍,消息刷得满满当当,她翻了很久都没翻完。

按照昨晚大家讨论的结果,今天要坐索道去山顶看风景,在山顶的火锅店吃午饭,下午再回到半山腰的酒店。

一切都按照大家的计划进行着,闻喜之很配合,没有任何异议。

下午回到半山腰的雪地广场,大家各自分开,去玩昨天没玩的娱乐项目。

闻喜之吹了一天冷风,有点不太舒服,跟钱多多说了声,就先回酒店打算休息一下。

“那等会儿晚饭我叫你啊。”钱多多边说着边发了个地址给她,“昨晚你睡得早,可能没看见,我们今晚打算吃这个,你觉得可以吗之之?”

闻喜之看了眼,是家烤肉店,点头:“我都可以的。”

回到酒店一觉睡醒,外面已经天黑,酒店窗外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冬日的雪夜,让人生出些想赖床的懒惰。

闻喜之缓了会儿,起床洗脸,看见昨天晚上额头撞到的地方有一块儿淤青,今天早上洗脸都没注意,一直戴着帽子也看不见,不碰也不是很疼。

钱多多打来电话,说要准备去吃饭了,问她这会儿休息得怎么样,要过来接她。

“好多了,我现在过去,不用接。”

闻喜之拿着帽子和包出门,刚挂了电话,抬头差点吓一跳。

陈绥靠在她房间外面的墙上,低头玩着手机,听见动静,抬眼看她,一眼看见她额头上那块儿淤青。

“还挺严重?”

陈绥眉头轻轻拧着,伸手去碰,被闻喜之躲开。

“没有——”

话到嘴边,闻喜之忽然改了个方向:“是挺严重的,疼死了,所以,你昨晚赔我小皮筋,诚意一点都不足。”

“指环不都给你了,还想怎么样?”陈绥抬了抬眉,“说到底,是你自己笨。”

“那你也不情不愿的,那么不舍得,很贵?”闻喜之撇嘴,将帽子戴上,遮住额头那块儿淤青,“实在不行,我把钱给你。”

“这是钱的事?”

“不然还能是什么?”

“跟你说不清。”陈绥在她后脑勺上往前按了下,走在前面,“去吃饭。”

闻喜之跟上去,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倒映着两道影子,她踩着影子跟他一起下楼,好奇问他:“你怎么在我房间外面?”

陈绥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得又拽又散漫,语气也很欠揍:“韩子文说你身体不舒服回来睡觉,怕你在里面睡死过去,叫我来看看。”

“你特意跑回来看我的?”

陈绥轻嗤:“做什么美梦,我哪有那闲工夫,来看个不讲理的活祖宗。”

“……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睡醒了顺路过来看一眼。”

“……哦。”

闻喜之跟在陈绥身后走着,冷风被他身体挡住大半,她在后面都没看路。

直到陈绥停下,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个药店,女店员在里面追剧。

“你要买药?”闻喜之把手机收起来,联想起他说睡醒了顺路过来看看她,“感冒了?”

陈绥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推开药店的玻璃门进去。

“要什么——”

追剧的店员一抬头,看见一对俊男靓女的小年轻,话到嘴边咽回去,十分了然熟练地从柜台下面摸出几个小盒子。

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脸上的表情淡定到没有变化,重新看向面前柜台上的平板。

“自己选。”

闻喜之觉得奇怪,他们进来什么话都没说,这个店员怎么好像知道他们要买什么,拿出来的东西又是什么?

居然还要自己选?

她走过去想看看,被陈绥拉住:“不买套,她额头撞了块儿淤青,什么药能用?”

闻喜之瞳孔变大。

套?

什么套?

该不会是……

闻喜之偷偷往那边花花绿绿的小盒子上瞥,看见上面写着什么“极薄”、“冰感”之类的字眼。

好像,是有点像超市柜台旁边总跟口香糖放一起的那什么套。

反应过来店员误会了什么,脸上“噌”一下热起来,避开了眼神。

店员听见陈绥的话,重新抬头看过来:“撞了?过来我看看。”

闻喜之脸红红地走到柜台面前,一垂眼,柜台上面的几个盒子就看得更清楚,确实是那个东西。

店员把闻喜之额头上那块儿的帽子往上扒拉了一点,看了下淤青,让他们去那边药架上拿红花油:“多揉几下,揉久一点。”

陈绥过去找到红花油拿过来结账,店员扫了价钱,指着柜台上几个花花绿绿的盒子顺嘴问:“这些要吗?”

闻喜之抢先开口拒绝:“不要!”

“害羞啊?”店员笑了下,“成年人这种事很正常——”

说到这里,顿了下:“未成年?”

闻喜之点头:“嗯。”

“那不行。”店员麻利地将盒子收下去,“你们还小,这事儿还是不能乱来的。”

直到走出药店,闻喜之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店员那话听着似乎总有点别的意思。

难道他俩成年了就行?

好像,被误会成情侣了。

想到这里,闻喜之心里怪怪的,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太自在,盯着脚下的路慢吞吞走着,心不在焉地用雪地靴踹雪,连陈绥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闻喜之。”

陈绥停下,拖着调子又喊了她一声。

闻喜之听见,转过头,发现他落在后面:“怎么了?”

“叫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不擦药了?”

“哦。”

闻喜之转过身,走回他跟前,抬头,自己掀了帽子:“擦吧。”

她这副自然而然等人帮忙擦药的姿态,真像被伺候惯了的千金大小姐。

陈绥手里握着红花油,看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等我伺候你呢?”

“噢……”

闻喜之也反应过来好像是有点太理所当然了,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红花油:“给我吧。”

陈绥手一抬,躲开她的手,把她拽到旁边路灯下:“等你擦完得什么时候,眼睛闭上。”

“……”

闻喜之闭上眼,闻到浓浓的红花油药味溢出来,额头上淤青那块儿地方贴上热热的湿湿的掌心。

后脑勺被陈绥手抵着,大概是怕她因为怕疼而躲开。

感受着陈绥的掌心在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揉着,闻喜之被药味熏得晕晕乎乎地问:“你怎么一下就知道店员拿出来的是套啊,是不是很有这方面经验?”

“什么经验?我天天去买套?”

“……只是随便问问嘛。”闻喜之闭着眼,胡乱地揪住陈绥的外套,“你轻点行不行?”

陈绥一边放轻动作一边嫌弃:“娇气。”

风雪呼啸,闻喜之披散的长发被刮得在他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柔软中带着点痒。

那痒像挠在心上,抓不着,他垂着眼问她:“给你的皮筋在哪儿?”

闻喜之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来:“这里。”

“头发扎起来,碍事儿。”

“哦。”

闻喜之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固定住头发,闭着眼问:“还要揉多久?”

陈绥又揉了几下,收回手:“就这样。”

闭眼太久,睁眼的一瞬间,光影都是模糊的,有些晕眩,闻喜之下意识抓着陈绥的外套袖子以免跌倒。

到达烤肉店的路上,钱多多打了电话来问,得知没出什么事才放心。

十二个人,坐了三张桌子,闻喜之跟陈绥到的时候,只剩下韩子文和钱多多那桌空着两个座位。

钱多多本来在跟韩子文聊些什么,一抬头看见闻喜之跟在陈绥旁边进来,正要喊,忽然发现闻喜之牵着陈绥的外套袖口。

不认真看的话,就像是牵着手。

钱多多瞪大眼,满脸震惊:“你、你们……”

闻喜之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慢慢松开手,故作镇定地解释:“刚刚差点摔了一跤,还好要抓住了陈绥的袖子。”

“这、这样啊……”钱多多半信不信,“快来坐,我们已经烤了一些。”

韩子文没说话,但八卦的眼神已然飘到了陈绥脸上,陈绥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地在旁边坐下。

“咦,怎么有红花油的味道?”钱多多凑到闻喜之跟前嗅了嗅,“之之,你磕哪儿了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么丢人的事情,但闻喜之还是如实相告:“昨晚撞树上了,刚刚发现有块儿淤青,所以去了趟药店,买了红花油擦。”

“啊!我看看……还好还好,应该不是很严重。”

韩子文一听就笑出声:“撞树上了啊?”

被陈绥在桌下踹了脚,对上他警告的眼神,笑憋了回去。

这两天接触下来,钱多多对陈绥的恐惧日益减少,转而觉得他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虽然看上去很傲很不好相处,但其实从来不会干扰大家统一的决策,虽然不会很合群地一起玩很多游戏说很多话,但也不会扫兴。

而且相比于大多数男生,他不会乱开黄腔,www.youxs.org,也不会发表一些贬低女性的言论,是一个挺尊重女生的人。

鉴于这样的了解,钱多多在四个人的饭桌上也放开了些,说说笑笑地调节气氛,晚饭吃得很热闹。

闻喜之默默听着,在需要的时候开口附和两句,其余的时候就默默听着,并不插话,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吃完烤肉回到酒店,不知是谁提议说要玩游戏,就在酒店一楼的大厅休息区那里。

环形沙发围了一圈坐着,玩的游戏是每个聚会好像都必不可少的真心话大冒险。

韩子文买了吃的喝的回来,大家让他来开这个头,他很好说话地答应:“行啊,那输了的人得接受惩罚,不许耍赖!”

“没问题!”

“好,你们先每人写一条大冒险的惩罚递上来,到时候我来抽,抽到什么是什么。”

大家从一旁桌上拿了便签各自写下想出来的惩罚揉成团交给韩子文,韩子文从买回来的东西里拿出一瓶苏打水:“就用这瓶水来击鼓传花,我来喊停,到时候水在谁手里谁就接受惩罚,明白规则了没有?”

“明白明白,快点开始!”

“行。”韩子文把那瓶水交给最边上的人,转过身去背对着大家,“3、2、1开始!”

沙发上坐着的人开始传水瓶,闻喜之坐在陈绥右边,怕他不乐意玩,传过去的时候还有点忐忑。

倒还好,陈绥什么也没说,接了过去,传给下一个。

“噔噔噔……”韩子文给自己配着音,嘴角挂着恶作剧的笑意,“停!”

水瓶落在钱多多手里,她笑着晃晃水瓶:“嗨呀,我博得个头彩。”

大家都笑起来,韩子文问她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多没意思,又没人对我好奇,我选大冒险!”

韩子文从一堆便签里面选了一个纸团出来,打开看:“学猫叫,啧,这谁写的啊,太温柔了吧?”

闻喜之笑了下没说话,钱多多学了两声猫叫萌混过关。

游戏继续,这次由钱多多去喊停。

闻喜之刚拿到水瓶,钱多多喊了声“停”,大家的目光都朝她投过来。

“那我也选大冒险吧。”闻喜之笑了下,“惩罚是什么?”

钱多多在里面找了一个纸团拿出来打开看,立即叫起来:“不是吧,谁写的这个?”

有人好奇:“写了什么啊?”

钱多多看了眼闻喜之左边的陈绥,犹犹豫豫地念:“惩罚是,问左边的人——”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陈绥:?

我又又来晚了呜呜呜,那这章还是发二十个红包给大家开心一下吧(钱包日渐干瘪)

第31章 起风

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环形沙发上坐着的人明着暗着将视线落到闻喜之和陈绥身上, 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这两天的雪山行,让其余几个女生也感觉拉进了与陈绥的距离,竟敢这么盯着他看, 往常即便是在路上偶遇,也不太敢看他的。

钱多多念完便签上的话,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一双圆圆的眼睛偷偷看看陈绥, 又偷偷看看闻喜之。

怎么就抽到这个了?

钱多多后悔, 却不能反悔重新抽,试探的口气:“要不……我来坐你左边?”

闻喜之微愣, 转头看了眼陈绥,思考了下:“没事,只是问一句就行, 对吗?”

“对。”钱多多点头, “理论上来说是的,好像没有要求一定要抱。”

“那没事,我来问吧。”

闻喜之微微侧身, 看向懒怠地靠坐在沙发靠背上的陈绥。

大概是为了配合大家玩游戏,他没有玩手机, 右手搁在腿上, 拿着一支打火机开开关关地玩着, 小砂轮有节奏地“滋滋”响, 他的指尖跳跃着闪动的火花。

微低着头, 垂着眼, 很漫不经心的姿态, 闻喜之怀疑他都没认真听游戏规则和惩罚。

大家都看着, 她也不好太扭捏, 做了简单的心理建设后,只当完成任务一般没什么情绪地念出那句话:“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话音刚落,陈绥玩弄打火机的动作停了,掀起眼皮看她,右边眉头微微上挑了一下,疑惑的表情:“?”

好像,他真没听游戏规则和惩罚。

似乎,以为她真的在提出邀请。

闻喜之试图解释:“没,我只是——”

“我只抱女朋友。”陈绥视线轻飘飘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好像反应过来是在玩游戏,“不过——”

“既然是游戏。”他合上打火机,很勉为其难配合的样子,“你可以抱我。”

其余人都一同惊住,似乎不敢相信陈绥居然也会配合大家玩游戏,这么好说话。

韩子文忍不住起哄:“快抱啊之之同学!”

另外几个男生也跟着叫:“抱一个抱一个!”

相比起来,女生们就矜持得多,没有跟着瞎起哄,却期待又好奇地看着。

南华一中谁不知道,陈绥大恶魔长得一等一好看,身上有股顶让人上头的劲。怕归怕,却又会幻想,被这样的恶魔捧在手心温柔相待是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他居然说,可以抱他。

即便那个人不是自己,光是听着看着也够叫人心潮澎湃。

闻喜之没想到陈绥会这么说。

她想,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比如,误以为这个惩罚是必须拥抱一下。

男生们的起哄声引得酒店大厅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有人看见一群小年轻,甚至朝这边吹起了口哨:“哇哦,抱一个!”

气氛被烘托到这儿,闻喜之也不是特别扫兴的人,况且,陈绥都那么说了,她要是不抱,好像有点拂了他的面子。

闻喜之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很温柔地笑了下,抬起胳膊:“那我就……抱一下?”

韩子文吹着口哨做气氛组,钱多多说不出什么话,紧张地看着,生怕陈绥突然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陈绥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坐姿,听见闻喜之这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平静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闻喜之坐在他右边,侧过身朝着他的方向,张开双臂,上身微微前倾靠过去。

她不是没有抱过男生,从西州回来前的告别宴,还跟教她散打的老师拥抱了一下。

所以,她没觉得这是一件多特别的事,就当朋友之间的简单拥抱。

可是。

陈绥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一双总叫人看不透的深邃双眸倒映出她的影子,牢牢将她锁定。

以至于,心跳在忽然之间不受控制地乱了,频率都被改变。

闻喜之感受着其他人的视线,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跳声,顶着陈绥的眼神,双手虚虚地扶着他的双肩,上身探过去跟他轻轻相贴。

下巴碰到他肩头,贴上了外套布料,凉凉的,海盐薄荷香气在她鼻间变得浓郁。

外套遮不住他的修长脖颈,似乎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灼得人感觉如同置身火炉。

心跳好快。

闻喜之口干舌燥地退开,结束这个拥抱,脸不经意刮过陈绥的耳朵。

微凉,柔软,能感觉到耳软骨的轮廓。

不敢再看他,坐回去后整张脸都在发烫。

至于别人的起哄和打趣,她都没再听清,满脑子都是拥抱时陈绥身上的体温和香气。

从头到尾,他连根手指头都没动,一种任君采撷予取予夺的姿态,却叫人方寸大乱。

游戏散场时已经十点半。

闻喜之洗完澡出来,趴在床上,手机搁在面前,双手捧着脸,小腿翘起,在半空中来回慢慢晃荡。

脑子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回味刚刚那个单方面的拥抱,很好奇,被陈绥抱住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能想,一想脸就发烫。

闻喜之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双手揪着被子的布料,小腿蹬得更快,情绪乱撞,没有出口。

怎么会有这么羞耻的想法啊啊啊!

“嗡嗡。”

手机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震动声,闻喜之抬起头拍拍脸,拿起手机。

陈绥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CS:【出来。】

闻喜之看向酒店房间门口。

从床上爬起来,犹豫着走过去,到了门边,却又停下,打字问他:【你在哪儿?】

CS:【你门口。】

闻喜之拉开门,探头出去看。

陈绥双手插兜,朝着她的方向站着,一边肩头斜靠在墙上,见她出来,目光落在她的额头。

“你的药。”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递过来,掌心躺着刚刚买的那瓶红花油:“睡前再擦一次。”

刚刚买了用完之后就一直被陈绥收着,闻喜之压根儿也没记着这事,此时看见药才又想起来,接过药说了声谢谢:“药钱还没给你。”

“得了吧。”陈绥拖着懒散的调子,整个人都透着股倦意,“这点儿小钱。”

“……那谢谢你了。”

陈绥“嗯”了声,又看了眼她的额头,站好就要走:“早点睡。”

“陈绥。”闻喜之叫住他,“晚安。”

陈绥搁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捻了捻,抽出来,在闻喜之脑门儿没受伤的地方戳了一下,转身离开:“锁好门窗。”

快快乐乐的元旦小长假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令所有学生一片愁云惨淡的期末考。

今年春节来得早,1月30号就过除夕,期末考定在1月10号开始,考两天就结束放寒假。

闻喜之照惯例给钱多多整理了一份考点重点,也让她交了一份自己检查。

只有一周的复习时间,教室里每天都坐满了人,外面走廊上总是空着。

冬天的教室前后门和窗户都被关得很紧,一点冷风透不进来,教室里的空气变得又闷又热又难闻。

下了课,闻喜之起身去开教室后门,想放点新鲜的空气进来流通一下。

刚拉开门,发现陈绥立在门口。

“嗯?”闻喜之握着门把手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陈绥挑眉,进了门坐下:“你还挺意外?”

“有一点。”

闻喜之把门彻底打开,放冷风进来。

刚回到座位上,有人大喊:“谁啊,冷死了,谁开的门?”

另一道男声跟着响起:“烦死了,能不能把门关上?到底谁开的啊!”

外面风确实有点冷,闻喜之原本打算开两分钟换换气就关上,这会儿听他们在抱怨,就想着不等了,要起身去关。

刚要动,陈绥踩她凳子横杠:“坐着。”

闻喜之抬眼看他,见他坐在凳子上转了个向,长腿一抬,脚踹在门板上,跟墙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教室里的人都被这声巨响吸引看过来,陈绥背抵着墙,下颌微抬,明明坐着,却有种睥睨众生的霸气,冷淡的声音响起:“通通风。”

叫闹的人噤了声,教室里恢复安静。

陈绥收回腿,脚踩在闻喜之凳子的横杠上,瞥她一眼,轻嗤:“出息。”

闻喜之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但她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问题,很多时候,不涉及到她的底线,她是不太愿意去计较一些事情的。

况且冬天风冷,大家都在备考,万一被吹感冒什么的,不太好,而她是个很容易替别人考虑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开关门跟别人争执什么。

不过。

她不争,不代表她就会觉得陈绥这样不好,相反,她觉得陈绥这样真是酷毙了,在规则之内,任性妄为。

下课开门,没有任何问题。

两天的期末考很快结束,闻喜之迎来一个月的假期,以及让人期待的春节。

每天她都早起锻炼身体,下午看看书或者偶尔和钱多多约着出去吃喝玩乐,晚上会刷题学习。

日子过得很充实,却好像又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东西。

可是,闻喜之自己也不知道缺了什么。

直到她打开微信,发现从放假后就没见到陈绥,也没跟他有任何联系,才隐约明白,到底缺了什么。

也许。

缺少的那部分东西,和陈绥有关。

日子太平淡无趣了,陈绥才能掀起波澜。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半,想了几秒,毅然决定出门。

跟孟佩之打了个招呼,说约了同学,坐家里的车出去,提前下了车步行去极光。

冬天天黑得很早,下车时已经夜幕四合,湖边广场华灯初上,小吃摊密密麻麻地摆出来,挤得人行通道只剩下很窄的一条。

前两天出门时还看见市里的工作人员在给沿街树梢挂彩灯和灯笼,这会儿出来就已经全挂好了,春节的气息在一串串暖红色的小灯笼里变得越发浓厚。

闻喜之没有直接去极光找陈绥,在广场上的小吃摊买了一堆吃的,拿着竹签扎小纸碗里的土豆,边走边吃。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来找陈绥干什么,见到他应该说什么,就只是想来找他,然后她就来了。

可能,就只是想来看他一眼。

南华一中所在的地方是老城区,这些年来城市化建设速度极快,周围老旧的房屋建设都被拆除重建得差不多了,各种商厦大楼鳞次栉比,一派现代化大都市的景象。

唯一另类的,是极光所在的那一片区域,还保留着老旧的巷子,交错纵横,房屋低矮,住着一部分原住民和一部分来租房陪读的非原住民。

此时正处于寒假期间,租房的那部分居民都回了家,闻喜之走进巷子里就感觉不太对劲。

跟以往比起来,好像更凄凉更安静,和外面春节将近喜气洋洋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闻喜之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在地上摸了根木头棍子捏在手里,剩下的小半碗土豆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吃,端着去找垃圾桶。

刚将土豆丢掉,转角处窜出来一条土黄色的狗,在昏暗夜色里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冒着幽幽的光。

孟佩之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无论是南华家里还是西州外婆家一直都不再养狗,闻喜之没怎么跟狗接触过,也不知道这狗这么看着她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袋子,又看一眼那条狗,随手抽了一串东西出来,发现是炸过的小馒头。

也没多想,直接丢过去:“给你吃!”

不曾想,那条狗忽然疯了似的冲她跑过来,嘴里狂吠:“汪汪!”

闻喜之没跟狗打过架,第一反应就是跑,边跑边从袋子里抽出东西往后丢:“你吃东西别追我呀!”

那狗对那些吃的仿佛根本没兴趣,拼了命地追着她叫得更凶。

闻喜之心跳得突突地,一点也不敢松懈,刹那间想起来,陈绥曾经警告过她,叫她少来这儿,说有疯狗。

那会儿她以为他吓唬她瞎扯的,现在看来,难不成真有疯狗?

眼看着快要被狗追上,闻喜之吓得慌了神,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停下用手里这根木棍跟它决一死战。

却在这瞬间,听见有人喊:“闻喜之?”

凝神一看,昏暗的小巷尽头,出现一道高大身影,影子在地上被光拉得好长。

是陈绥。

“陈绥!”

闻喜之大声喊他,朝着他的方向跑得更快:“快跑!”

陈绥看见她身后追着的那条狗,没跑,反而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闻喜之见他这样,不知怎的,好像一瞬间不再那么害怕,停止了逃跑。

巨大的惯性使得她没能立即停下,朝着陈绥的方向从疾跑变成小跑,最后撞进他怀里。

闻喜之双手揪着陈绥腰部两侧的外套稳住身体,让自己不至于滑落在地,急促地喘气。

口腔里溢出剧烈奔跑后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鼻间却闻到来自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极具安抚性。

那条狗跑到跟前没再叫,咧着嘴吐舌头喘气,陈绥瞥它一眼,冷声喊:“蹲下。”

“汪汪。”

黄狗小叫两声,听话地蹲在地上。

闻喜之额头抵在陈绥怀里,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慢慢平缓下来,双手还揪着他的外套不肯放。

陈绥任由她抓着,两手垂在身侧,低头看她,好一阵,笑起来:“闻喜之,抱够了没。”

“我……”嗓子眼干涩撕裂地疼,闻喜之咽了咽喉咙,再开口时只能发出很低很轻的声音,“怎么还真的有疯狗啊。”

陈绥瞥了眼乖乖蹲在地上的黄狗:“它不是疯狗。”

“它想咬我,一直追着我跑。”

陈绥闻到一点很淡的烧烤香气,推测:“你买了吃的?”

“嗯,它忽然窜出来盯着我,我以为它饿了就丢吃的给它,它不吃,追着我就跑。”

“哦。”陈绥嘴角笑意更明显,“以为你砸它呢。”

闻喜之一愣。

回想起刚刚丢炸馒头的动作,好像确实挺像砸过去的。

她慢慢地从陈绥怀里抬头,偷偷转过去看那条狗,发现它乖乖地蹲在地上,一点也不见刚刚那疯狗般的恐怖模样。

小东西,挺双标,还有两幅面孔。

“好吧。”闻喜之松开陈绥的外套站好,“这是你的狗吗?”

“不是,我外婆不喜欢养动物。”

“哦。”闻喜之又想起之前见他跟孙亦荟一起回家,酸了一下,“那是谁的狗,这么听你的话?”

难道是孙亦荟家的狗?

“流浪狗。”

陈绥走到那黄狗面前蹲下,手掌盖上去撸狗头,那狗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半点不反抗,还有点享受。

“没人要,比较敏感,心眼儿小,自我防护意识比较强,你拿东西丢它,它以为你拿东西砸它,可不得追着你咬?”

“我以为它饿才丢了吃的。”

“可能是有点饿,最近周围的人少了很多,没人喂它。”

闻喜之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他旁边蹲下,好奇地看着忽然变温顺的狗:“你也不喂它吗?”

“它天天瞎跑,跑我跟前我才喂,不跑我跟前我也不管。”

“好吧。”闻喜之想了下,“听起来还挺可怜的,以后我来喂它怎么样。”

陈绥转头瞥她:“你?”

“嗯。”闻喜之点头,“不过我妈妈小时候被狗咬过,家里不准养狗,所以只能放外面。”

“放哪儿?金屋藏狗?”

“我看看。”闻喜之掏出手机点开淘宝,“我给它买个狗屋,就放在巷子里转角那棵榕树下,它以后就住那儿。”

闻喜之开始搜索狗屋,边选边说:“我再买一些狗粮放你那里,你定期过来喂它一下。”

“你养狗还是我养狗?”

“一起养啊,我出钱,你出力,你离得近,就当散步。”

“问过我意见了?”

“你会同意的。”闻喜之很快选好东西结了帐,“买好了。”

她低头看着这条狗,想摸它一下,又不太敢:“它叫什么名字?”

“流浪狗有个屁的名字。”

“好像也是。”闻喜之抿唇,“但它从现在开始属于我,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陈绥不以为意:“取呗。”

闻喜之想了想:“就叫它秤砣吧。”

陈绥:“?”

闻喜之看他:“怎么了?”

“你故意的?”

“什么?”

“呵。”陈绥冷笑,“装什么。”

“啊……”闻喜之咽了咽喉咙,小小声,“你该不会觉得,它抢了你的名字吧?”

陈绥的脸又冷又臭,闻喜之不敢看他,低头看狗,试着摸了一下它的脑袋:“那就叫你砣砣吧。”

“汪汪。”

黄狗呜呜叫了两声,好像没有反驳。

闻喜之默认它是同意了的意思,笑着又喊:“砣砣?”

“汪汪。”

陈绥:“……”

闻喜之没养过小动物,一时间觉得很新奇,去超市买了几袋狗粮和水以及餐盘,带着砣砣到那棵榕树下,把狗粮和水倒好,放在树下的墙边。

“砣砣,以后你就来这里吃饭。”闻喜之指指陈绥,“他会来喂你的。”

陈绥拍开她的手:“我没答应帮你喂狗。”

“陈大善人,拜托你了。”闻喜之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好人有好报,就当行善积德,为自己祈福。”

“那你错了。”陈绥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弄,“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那我求求你,可以吗?”闻喜之轻轻拽着他的袖口晃了晃,“陈妥……陈绞丝旁妥……陈绥……我求求你了。”

陈绥被她念得头疼,不耐烦地应下:“闭嘴,替你喂。”

“那我明天过来,我们一起带它去体检。”

闻喜之起身拍拍手,把剩下的狗粮交给他:“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南华一中附近就有一家宠物医院,闻喜之晚上回家搜了一下,关注了公众号,咨询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给陈绥发微信。

芝芝莓莓:【明天上午带砣砣去体检。】

等了一会儿。

CS:【没空。】

芝芝莓莓:【那下午?】

CS:【没空。】

芝芝莓莓:【你要始乱终弃吗?】

CS:【?】

CS:【别说得跟我渣了你似的,明天有事。】

芝芝莓莓:【好吧,那我自己带它去。】

闻喜之不知道陈绥是真没空还是不想去,也不想一直烦他,点开公众号打算预约明天上午的时间自己带砣砣去。

手心忽然一麻,周林燃发来微信:【明天见。】

闻喜之愣了下,退出公众号,点开跟周林燃的对话框回复:【师兄明天要来南华?】

周林燃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语带笑意:“南华大学冬令营,后天开始,我明天中午到,下午你带我转转?”

闻喜之正要答应,微信弹出条消息——

CS:【明天下午去。】

作者有话说:

陈绥:又来。

我又来晚了!

那还是发二十个红包让大家开心一下吧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32章 起风

一通电话, 一条微信。

还挺有默契,都约了明天下午。

闻喜之把免提关了,手机放到耳朵边, 试图忽略陈绥发来的那条微信,假装没看见。

拒绝那么干脆,现在又答应,逗她玩吗?

周林燃问完话没得到回应, 又问了一遍:“有空吗?”

“啊……”闻喜之被这一声拉回来, 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回微信, 努力忍着,“有空。”

“想什么呢,打电话还走神?”

“嗯……”闻喜之趴在床上,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 她晃着露在外面的小腿,拖着调子,“就是在想, 明天上午我要带狗去宠物医院体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

“家里养狗了?”

“没, 一只流浪狗……不, 现在它是我的了, 不是流浪狗。”

“那你放着, 明天中午我到了下午陪你一起去, 怕狗咬着你。”

听见这话, 闻喜之忽然好奇:“师兄, 你说以我的实力, 跟疯狗打架的话, 我能赢吗?”

“……”周林燃沉默了会儿,“还是别打吧,别说打不打得过,疯狗不讲道理,咬你几口都够受的。”

“好像也是,还好我跑得快。”

“你被疯狗追了?”

“没,就我收养的那条,我以为是疯狗来着,结果是流浪狗。”

又聊了会儿,周林燃让闻喜之约明天下午的时间去宠物医院,到时候他陪她一起。

闻喜之答应了,确认了他明天到的时间,挂了电话。

陈绥那条微信还没回,闻喜之想了想,回他:【不用了,你忙吧,我找到人陪我一起去了。】

陈绥在帮巷子口的老大爷检查电线线路,不知是热还是为了方便做事,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连帽黑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防灰。

两只手都没空,一支小小的黑色手电筒咬在嘴里打光,袖口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截青筋凸起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臂。

老大爷怕他摔了,认认真真地在下面扶着他踩的梯子,双手抓得紧紧地,抬头盯着他,一点也不敢松懈。

“小陈啊,要不还是明天来修吧,我今晚点根蜡烛凑合一下就好了,这黑灯瞎火的,别给你摔下来。”

“没事大爷。”陈绥取下手电筒夹歪头夹在肩上,一手划开打火机,“嗤”一下点燃,燎着电线的塑料外壳,“您这电线全都老化了,得换新的。”

“我明天下午还有事儿,怕是不能过来帮您弄,今晚先给您把灯弄亮,凑合用着,明早我早点过来,争取中午之前给您换一些,剩下的忙完事儿再来给您弄。”

“这么大年纪了,没灯哪能行,摔了都没人看见——”

“我不是诅咒您啊。”

刚说完,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下,响起微信来消息的“叮咚”声音。

老大爷看着他裤子口袋里透出来的亮光,提醒他:“又来消息了,你还是先回消息吧小陈,我看刚刚对面给你发消息还挺勤的,这回隔了这么久可别是生气了。”

说着跟他开起玩笑:“是不是小女朋友啊?刚刚你忙着弄电线,我看你回她消息都是简单点了两下,肯定觉得你太敷衍不高兴了吧?”

陈绥嘴角翘了下:“什么女朋友啊,我才多大?是我同桌,就一不讲理的小破孩儿,大小姐脾气,谁都得顺着她,不然就不高兴。”

“嘿呦。”老大爷笑起来,“还真是个小姑娘啊?那你赶紧回人家消息,这会儿愿意搭理你就是还没生气呢,别一会儿真给人惹生气了,那才叫不好哄。”

陈绥挑眉:“谁惯她啊。”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归于寂静,陈绥低头垂眼瞥了下,嘴里念着:“得了,还是看一眼,不然又得烦我。”

把东西都挪到左手拿着,取下手电筒,伸手去裤子口袋摸手机。

手指手背都是搁墙上蹭的黑灰,指纹解锁都失灵,只能用密码。

解开一看。

哦,找别人了。

陈绥锁了屏,要将手机重新放回去。

都搁到裤子口袋旁边,又停下,重新拿起来,解锁回了条消息过去问:【谁这么闲?】

等了会儿,没消息回过来,重新丢回口袋里,眼里神色却自己都没察觉到地沉了。

闻喜之趴在床上看陈绥刚回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回。

事实上,她没想到他会问她是谁陪她去的,毕竟,她以为他不太会对她的事情感兴趣,更不会多嘴问她那人是谁。

她以为,他要么直接不回,要么回个敷衍的“哦”,或者别的无关痛痒的敷衍答案。

她做好了好几种设想,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唯独没想到他也会对她的事情好奇。

虽然,这语气更像是嘲讽——

谁这么闲,有空陪你做这些有的没的。

嗯,或许他真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好奇。

闻喜之想了想,回他:【你不认识。】

还觉得不够,又发一条:【不要你管。】

陈绥的手机在响,老大爷笑呵呵地喊他:“小姑娘又来消息了,快看看。”

陈绥嘴里念着“不用管”,没几秒却还是把东西挪到左手去拿手机。

一连两条微信,没一条是让人想看的。

把手机丢回去,没再回消息。

却在打火机点燃的瞬间,脑子里自动冒出来个问题——

不认识,难不成是那男的?

翌日一早,天还未明,陈绥从家里拿了一圈新的电线出门。

走到门口,又转回去,提上一袋昨晚已经开封的狗粮。

走到那棵榕树下,砣砣居然还真等在那里,不是条傻狗,还挺聪明。

陈绥看了眼,餐盘里还有水,倒了狗粮在旁边的盘子,蹲在旁边看砣砣吃,撸一把狗头:“你这狗,居然也不傻。”

砣砣边吃着狗粮边含糊地“汪汪”两声,陈绥嗤笑:“叫个屁,下午有人带你去宠物医院,别到时候人家摸你两下你就跟人好,傻狗。”

砣砣:“汪汪。”

陈绥:“……”

听不懂。

拍一把狗头,起身离开:“中午再来看你,傻狗。”

周林燃乘坐的航班是中午一点到,尽管他昨晚说了不用去接,闻喜之还是提前到了机场等着。

一同等着的,还有孟佩之。

昨晚闻喜之的外婆打来电话,说周林燃要过来参加什么活动,托他带了一点西州的特产过来,让她们把人接家里。

电话里周林燃没说,闻喜之也是今天早上吃早饭听孟佩之提起才知道。

没等太久,周林燃搭乘的航班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拖着行李箱从里面出来。

他是西北人,长得很高,却又眉清目秀像个南方人,穿着身克莱因蓝的短款棉服外套,内搭白色卫衣,穿宽松的黑色直筒裤,克兰因蓝和白色相间的休闲板鞋。

长身玉立地往人群中那么一站,不仅长得出众,也高出别人一个头,很是□□,闻喜之一眼就看见他,冲他挥手:“师兄!这里!”

孟佩之纠正她:“叫燃燃哥哥,什么师兄师兄的,都叫生分了。”

“哪有……我本来就是学剑学散打的时候跟他熟起来的啊。”

周林燃拖着行李箱走过来,嘴角噙着笑喊人:“佩佩阿姨,之之。”

孟佩之热情地回应:“这一路辛苦了吧燃燃?冷不冷饿不饿?走,家里已经做好饭了,回去就能吃。”

闻喜之跟周林燃坐在车内后排座,偷偷给他发微信:【等会儿吃完饭,你就说想出去转转,叫我一起,不要提狗的事情。】

周林燃低头看见手机进来的这条消息,唇角弯了下,回她:【明白。】

孟佩之坐在副驾,回头问周林燃:“燃燃,我听说你这次是来参加南华大学冬令营的?明年高考是打算考南华大学吗?”

“有这个想法,南华大学很优秀,我也很喜欢,我喜欢的专业在南华大学排前几,而且这么多年都呆在西州,也挺想体验一下南方生活的。”

“很好啊,南华挺好的,就是喜欢刮风下雨,一周七天,三五天都是雨天。”

“我喜欢下雨,西州就是雨水少一点。”

闻珩今天又没在家,孟佩之回到家里,听佣人说他出门去打球,晚饭也不回来吃,一边招呼周林燃坐着休息一边骂:“这臭小子,天天到晚不着家,别是出去偷偷谈恋爱了。”

闻喜之默默听着,刹那间脑海中莫名跳出陈绥的脸,心虚地眨眨眼,随手在茶几上摸了颗葡萄放进嘴里。

啧,好酸。

昨晚她那两条消息发过去,陈绥后来就没再回复,更让她觉得,他那话就只是嘲讽,绝不是好奇。

她总是看不懂他,有时好近,有时好远。

按照一开始的约定,午饭后周林燃就找了借口带着闻喜之出门去找砣砣。

在路上碰见韩子文,提着一个大袋子,看样子是要去极光。

韩子文一见闻喜之就笑:“之之同学,你也过来找绥哥?”

看见她旁边的周林燃,笑容微微僵了下:“这位帅哥是谁啊,没见过呢。”

“我朋友,西州来的,周林燃,师兄,这是我同学,韩子文。”

周林燃露出个礼貌的笑:“你好。”

韩子文略有些尴尬地挠挠额头:“你好。”

又抬手指指前面的路:“那……我先去找绥哥了?”

闻喜之说好,韩子文飞快地溜了,俩人继续往小巷里走,周林燃随口问:“他说的那个男生,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同桌吗?”

“嗯,他住这里。”

“噢……”周林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巷子口老大爷家的电线得全部换新的,早上陈绥拿了一圈新的电线过来,不够用,打电话给韩子文,让他去买一些带过来,顺便帮忙一起换。

韩子文到的时候陈绥正在楼上的阳台拿着锤子叮铃哐当地给外墙打电线槽,大爷原先没有安装外墙灯,夜里院子只能借用客厅的灯光,陈绥想着给他安一个,免得晚上黑灯瞎火看不清路。

大冬天的,他就穿着一件克莱因蓝的薄卫衣,袖口还挽了上去,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完全看不出来冷似的。

老大爷在楼下院子收拾散乱的杂物,韩子文进门跟他打了声招呼,直奔楼上:“绥哥!绥哥!你猜我刚刚碰见谁了?”

他跑得楼梯间传来“咚咚咚”的回音,喊声一圈圈荡开,陈绥皱眉:“你叫魂啊?”

“没没没!”韩子文把装电线的袋子往地上一丢,撑着墙抬头看陈绥,一脸八卦表情,“我看见之之同学了!”

陈绥砸墙的动作顿了下:“关我屁事。”

“还有个帅哥,高高瘦瘦的,眉清目秀,往她旁边一站,那叫一个般配!”

韩子文故意夸张:“哦,还有,我听之之同学叫他……师兄!啧,什么关系啊,好亲密的样子。”

师兄。

竟还真是那男的。

陈绥手里打电线槽的动作忽地“哐”一下加重,吓得韩子文一抖:“你怎么了绥哥?”

陈绥看也不看他,从口袋里摸了颗钉子往塑料电线槽上钉:“你很聒噪。”

“啊对,我聒噪。”韩子文蹲下去拿他买来的新电线,“你看看要的是这个不?”

陈绥低头瞥了眼:“你去楼下,www.youxs.org,晚上之前必须全部弄好。”

“好吧,哦,还有。”韩子文抱着电线要下楼,临走前转身讨打,“那男的今天穿的外套——”

韩子文顿了顿,眼神上下扫了一遍陈绥身上克莱因蓝的卫衣,意味深长:“跟你身上这卫衣,颜色一模一样。”

陈绥立在爬梯上都想踹他:“你滚不滚?”

韩子文抱着电线跑了。

陈绥立在爬梯上转头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那边小巷转角处的那棵榕树顶,但是看不清下面的情形。

管她干嘛。

陈绥莫名烦躁,继续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小钉子往塑料电线槽上钉,一不留神锤子砸歪了,砸在左手大拇指上。

“嘶……”

陈绥皱着眉,垂眼瞥大拇指被砸到的地方,这一瞬间还看不出来什么痕迹,痛感却已传遍所有神经。

泉水喷发似的,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连带着太阳穴都跟着猛跳。

这不受控的、突如其来的、烦躁的愚蠢行为……

陈绥闭了下眼,全都压下去。

闻喜之跟周林燃走到那棵榕树下时,砣砣很乖地卧在哪里,趴在树根上睡觉,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听懂了今天要带它去体检的话,竟然没有乱跑。

见闻喜之来了,跳起来绕着她转圈圈,“汪汪汪”小声叫着,上蹿下跳,很开心的样子。

闻喜之看了眼旁边的餐盘,狗粮还剩一点点,水也没喝完,知道是陈绥过来喂过。

他那人口是心非,嘴上千万般不情愿,实际上做事很积极。

闻喜之弯唇笑了下,抬手去碰砣砣的头:“砣砣,我带你去体检呀。”

周林燃在旁边看着也笑:“看起来它还挺喜欢你的。”

“昨晚还想咬我。”

“就这么带它去吗?没有牵狗绳,怕它乱跑咬人,我来抱吧。”

周林燃蹲下叫砣砣:“砣砣,过来。”

砣砣一副警惕的样子,冲他大声“汪汪”叫,止步不前。

“它可能比较认生,头一回见你,不会让你抱的,没事,我们打车过去,顺便去买牵狗绳,它一向野惯了,也没咬人,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闻喜之抬手冲砣砣晃了晃:“砣砣,你过来,听话,不要乱跑,跟着我,我给你买好多好吃的狗粮。”

其实闻喜之这么说,心里也没谱,毕竟她跟砣砣也不熟,如果昨晚不是陈绥在,她还差点被它咬。

砣砣又“汪汪”叫了两声,趴在地上不动。

闻喜之也没养过狗,不知道这情况要怎么办,有点泄气:“完了,它不跟我走。”

周林燃家里倒是养过狗,但都是□□好的,还没接触过这种野惯了的流浪狗,也不太有办法。

想了下,提出建议:“要不请个私人的宠物医生过来?”

闻喜之想了想,那也有点太兴师动众了,而且也不知道砣砣会不会害怕而咬人,要真是那样的局面,会闹得太难看。

昨晚只是看砣砣可怜提出要养它,此时她才发觉,似乎有点太过天真,很多问题都没考虑到。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她也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只是突然间觉得,这件事做得有点冲动。

回想起昨晚砣砣似乎很听陈绥的话,闻喜之犹豫了下,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陈绥。

“等等师兄,我问下我同桌。”

又一次听闻喜之提起“同桌”这个字眼,周林燃的眼神有点微妙,很迅速地避开了,低头去看趴在地上的砣砣。

没想到,居然是,他们两个人共同收养的狗。

陈绥被砸到的地方很快出现了一块淤青,是散不开的瘀血。

疼是疼的,倒也不是不能忍。

陈绥没当回事,拿着电线往电线槽里穿。

微信语音电话的铃声突兀地响起,他停下手里动作,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发现是闻喜之打来的电话。

陈绥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直接挂断。

闻喜之听着手机里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声音,愣了下,不太置信地取下手机看了一眼,又继续打了过去。

刚停下的手机铃声重新响起,陈绥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本想再次挂断,手指已经悬在了屏幕挂断键上方,想了想,到底是没能按下去。

陈绥搁了手上东西,下了爬梯,喉结滚动,清清嗓子,按了接听。

“说。”

“你干嘛挂我电话?”闻喜之的语气里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有事找你。”

“忙得要死,哪有空接你电话?”

“你昨晚不是说要陪我带砣砣去宠物医院体检吗?怎么这会儿又说忙?你忙什么呢?”

“忙什么还需要跟你这个大小姐报备?”

“我又没惹你,你凶什么。”

“谁凶你了。”陈绥左手搭在阳台围栏上,大拇指传来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让人心里忍不住燥,“有事你就说事,我很忙。”

“……”闻喜之顿了顿,“砣砣不跟我走,你能过来一趟吗?陪我们一起去。”

“你们?”陈绥看着小巷转角处榕树方向,明知故问,“你和谁?”

“……”

闻喜之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想该怎么说。

陈绥倚在阳台围栏上,把手机换到左手搁在耳边,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摸了盒烟出来,在围栏上倒转着磕了一支烟,烟盒放回裤子口袋,摸打火机出来点燃。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等着,吸了一口烟,慢慢呼出来,腾起一团白色烟雾。

烟取下,夹在中指和食指间,手随意搁在围栏上,风轻轻吹过来,烟雾四散,尼古丁的味道变得很淡。

这种欺负人的快感。

陈绥隐隐约约觉得,左手大拇指上的疼痛减轻了。

不知闻喜之沉默了多久。

也有可能,只是那么短暂的一小会儿。

她说:“是我在西州的学长,也是我很要好的哥哥,今天刚来南华,我带着他出来转转,你现在可以过来了吗?”

陈绥咬着烟,弯腰把地上的东西随便往角落收了收,避免待会儿老大爷上楼不小心绊倒,开口时声音含含糊糊:“等着,五分钟。”

挂了电话,陈绥下楼跟韩子文打了声招呼,去老大爷家洗手间洗脸洗手,把衣服上的灰抖了抖,放下袖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韩子文说的“跟你这卫衣的颜色一模一样”的话,眉头微微挑起,有点挑衅的意思。

放弃回家换衣服的想法,取了帽子,随意打理了下头发,出门赴约。

闻喜之挂断电话,转头对上周林燃的视线,好奇问:“怎么了师兄?”

周林燃自然地移开视线,又转回来,很自然地笑:“没,就是很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让你在电话里这么详细地介绍我。”

“一个事很多的麻烦精。”

闻喜之回忆着电话里陈绥说的话,又补充:“他就是特别喜欢欺负人。”

尤其是我。

周林燃笑容变淡了些,低头看趴在地上的砣砣,声音很轻:“你喜欢他吗?”

闻喜之吓一大跳,矢口否认:“没有!”

“那么紧张干什么。”周林燃笑着看她,像是能看进她心里,“别是心虚了吧之之。”

“我没有……”闻喜之感觉到自己脸在发热,没敢跟他对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就知道欺负人。

周林燃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跟她聊起养狗的注意事项。

闻喜之听着周林燃说的话,心不在焉地想陈绥什么时候会来,他来了会说些什么,刚刚他在电话里那么问,是不是代表他对自己的事也很好奇?

陈绥来得很快,还不到他说的五分钟,就已经出现在小巷那头。

闻喜之不经意地一抬眼,看见他,愣住。

转头去看周林燃,周林燃也看见了陈绥,表情也有点微妙。

闻喜之不敢置信地重新转头看向越走越近的陈绥,好奇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相似的穿搭审美,就像约好了一样巧合。

陈绥穿着克莱因蓝的连帽卫衣,领口两边垂着从帽子边沿穿出来的白色带子。

跟周林燃穿了同款的黑色宽松休闲直筒裤,以及,连配色都一模一样的同款鞋子。

甚至,连身高都很接近,不相上下。

是闻喜之觉得,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在路上,别人都会误会这两人是好兄弟而她是个外人的程度。

在两人惊讶的时间里,陈绥已经走至跟前,脸和手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冷白皮看上去透着些清冷的贵气。

他朝周林燃伸出手,明明有着身高优势,下颌却微微上扬,眼皮往下敛着,唇角勾起来——

“你好,陈绥。”

作者有话说:

陈绥:你好,陈绥,你未来妹夫。

又来晚了,这章发红包见者有份,直到下一章更新,每个人都发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33章 起风

气场这东西, 对于有些人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陈绥只是简简单单地立在面前,伸出手,自我介绍言简意赅到只剩下四个字, 可闻喜之就是觉得,他有种浑然天成的气盛。

旁边的周林燃伸出手,同他握了下,唇角牵着笑, 嗓音清润:“你好, 周林燃。”

仿佛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个握手的仪式短促到闻喜之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结束。

砣砣激动地围着陈绥上蹿下跳, 仿佛在求抱抱,陈绥抬手,手心下压:“蹲下。”

这个指令砣砣很熟悉, 听见后立即后腿弯曲蹲在地上, 很乖巧地“汪汪”叫了两声。

周林燃问:“砣砣是你一直养着的吗?看着很听你的话。”

“没。”陈绥微微挑眉,“可能比较怕我?”

说完打了个响指:“走。”

砣砣立即爬起来跟在他后面走着。

陈绥回头:“你俩不去?”

周林燃笑着拍拍闻喜之肩头:“去啊,走吧之之。”

闻喜之盯着陈绥穿的克莱因蓝卫衣愣神了一小会儿, 在想他大冬天穿这个冷不冷。

被周林燃这一拍,恍然间回过神, 没说什么, 跟在后面一起走着。

陈绥不着痕迹地掠过周林燃拍闻喜之肩头的动作, 淡定自若地挪开视线, 转过头去, 带着砣砣走在前面。

出了小巷, 陈绥打了辆出租车, 带着砣砣坐在后面, 车门开着, 他也没管空的那个座位是谁坐,训着砣砣让它趴好。

闻喜之自然而然地走向副驾,把空的那个后排座位留给周林燃。

出租车座位不算很宽敞,周林燃坐进去以后就更显得空气都拥挤起来。

闻喜之偷偷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排两人的动静,给出租车师傅报了宠物医院的地址。

一路上车内诡异地安静着,似乎连司机师傅都感觉到不自在,主动找话来说:“两位帅哥是双胞胎吗?长得也太好看了。”

“不是。”周林燃回到,“刚认识。”

“噢噢,这样啊。”

司机尴尬地笑了下,一路都没再开过口。

闻喜之心疼了他一秒钟。

宠物医院离得不远,出租车十分钟就到,陈绥抢在闻喜之前面付了车费,下车后带着砣砣往医院里走。

是闻喜之约的时间,跟工作人员对接了一下,登记好信息,要先排会儿队。

不知道是不是假期的缘故,亦或者是季节和天气的原因,宠物医院里接近爆满,连可供休息的空座位都不剩。

三个人在一旁不那么拥挤的地方等工作人员来叫号,陈绥随意地靠在墙上低头玩手机,没有丝毫不自在。

砣砣蹲在他的脚边,没有乱跑。

周林燃是养过小动物的,猫猫狗狗他都有接触过,见到旁边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猫,上前逗弄。

闻喜之看这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不自在,只有她一直在尴尬,借口说要出去买点饮料。

“我陪你一起去吧。”周林燃转头问陈绥,“你要喝点什么?”

陈绥抬头瞥了眼闻喜之:“芝芝莓莓。”

“……”闻喜之免不了联想起他第一次说要请她喝芝芝莓莓的画面,“我就去旁边超市买几瓶水而已。”

又对周林燃说:“很快就回来,师兄就先留在这里。”

周林燃没再坚持,跟陈绥一起留下。

两人依旧沉默着。

半分钟过去,周林燃主动开口:“听说你和之之是同桌?”

“啊。”陈绥抬眼,笑了下,“听谁说?”

周林燃也笑:“之之。”

“哦,是。”

陈绥接话,言简意赅,却没留什么让人继续搭话的余地,仿佛一个话题终结者。

但这对于周林燃而言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脸上笑容未变,很温和的语气:“相处愉快吗?”

“嗯,还行。”

“她是不是挺可爱的。”

“嗯……”陈绥拧眉,仿佛在认真思考,不知想到什么,一下笑了,“可爱的时候是挺可爱的。”

废话文学。

周林燃垂着眼,笑容里多了些微妙的变化:“她没有不可爱的时候。”

陈绥:“那你滤镜还挺重的。”

周林燃:“……”

想了想,他又问:“比如呢?什么时候?”

陈绥收了手机,偏头看他:“想听?”

周林燃:“有点。”

“行,我想想。”陈绥当真做出一副回想的表情,“她这人特别爱哭,动不动就哭,还特胆小,稍微看着点儿血啊泪就下来了。”

周林燃:“……?”

“而且很不讲理,什么都得顺着她,总要人哄,不然就跟你欠了她似的。”

“她要是看上了你的东西,就有各种办法问你要走,你不给,她就哭,我就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女生,边哭还得凶你,无中生有,蛮不讲理,疯狂甩锅。”

周林燃:“……”

“大小姐脾气,习惯被人伺候,自己撞树上,锅甩给我,药都得我帮她擦。”

陈绥说得暧昧不清,就像在给人炫耀自己女朋友,秀恩爱,明贬暗褒。

那意思就像是在说:“你瞧她多依赖我,我们俩多亲密。”

周林燃半敛着眸子,一字一句地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冷了些,却也还是保持着微微笑着的模样。

他自然不想相信陈绥说的这些话,但是他说得那么自然,听起来那么真实,就像是单纯在吐槽而已。

一切都像是真的。

但是,陈绥口中的闻喜之,跟他认识的闻喜之,完全不同。

他认识的闻喜之,爱笑,从来不哭,温柔懂事,不会甩锅给别人,更不会蛮不讲理,也从来不要人哄。

她总是默默地以温柔来接纳这个世界所给予她的一切,好的坏的,从来都没有怨言。

大家闺秀,知书达礼。

这两个词,是所有人对她的评价。

她温柔,却又不柔弱,善良,却又不圣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会面对莫须有的罪名勇敢反抗。

这时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全部用来形容她,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

可是,此刻,他却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见一个完全不同的她。

爱哭,不讲理,要人哄。

不是什么缺点,对于喜欢她的人而言,甚至会觉得这很可爱。

只是,这真的,太不像她了。

周林燃出神地想着,陈绥还在继续:“今天我忙得要死,她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不接她马上又打过来,哪有人这样的。”

“什么样的?”

闻喜之提着一袋东西进来,只听见陈绥后面几个字,有点好奇:“你们聊什么呢?”

陈绥偏头看她,笑得懒散:“聊你呗,你有意见吗?”

“……聊我什么?”

“说你坏话。”陈绥拖腔带调,眼里笑意藏得浅,“跟燃哥告状。”

闻喜之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眼周林燃的反应,心里奇怪,怎么陈绥都叫上燃哥了。

她就只出去几分钟而已,这两人的关系竟突飞猛进至此。

“……”闻喜之从袋子里拿水递给周林燃,“师兄你别听他乱讲,他这人嘴里没好话的。”

周林燃接了水,很淡地笑了笑:“没呢,随便聊聊,也没说你什么,说你很可爱。”

“我才不信。”闻喜之撇撇嘴,拿了另一瓶水递给陈绥,“给你。”

“啧。”陈绥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垂眼看她,“夸你就不信?”

闻喜之正要说是,那边工作人员在喊,说轮到他们了。

话咽下去,催陈绥:“快带砣砣过去。”

“行。”陈绥自然地把水递给她,“拿着。”

闻喜之伸手接了,陈绥拍拍手:“砣砣,走,别搁那儿睡了。”

周林燃看着两人熟悉又自然的互动,眼神变了几变。

做体检的医生在问砣砣的基本情况,陈绥对答如流,又转头冲闻喜之勾勾手:“你的狗你不过来看着?”

闻喜之走过去,周林燃一个人被落在后面,听见她有些局促地问:“我都不了解啊,过来有什么用?”

“我了解,你过来看着。”

“就只是看着?”

“不然呢?看都不看?这是你的狗。”

“……好吧。”

周林燃跟在后面,主动开口:“要不我来看吧,之之没养过狗。”

“别。”陈绥拒绝,“她是狗的主人,得在这儿负责混脸熟,燃哥你就来这么一回,回头回去了砣砣还得以为它主人跑路了呢。”

闻喜之不是不负责的人,听陈绥这么说信以为真:“那还是我来看着吧。”

医生给砣砣检查,不时抛出个问题,陈绥一边答着一边问闻喜之:“记住没?”

闻喜之点头:“记住了。”

周林燃在一旁默默看着,没再说话。

事实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插话的空间,一点儿也挤不进去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仿佛有一层隐形的屏障,将他完完全全地隔开。

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也很幸运,砣砣是一条特别健康的狗,没有任何毛病,甚至连卫生问题都没有。

陈绥拍拍砣砣狗头:“我碰见过它自己跑湖里洗澡,挺聪明的。”

闻喜之很惊讶:“真的啊?”

“骗你干嘛,是不是砣砣?”

“汪汪!”

虽然砣砣是条野惯了的狗,但安全起见,闻喜之还是买了牵狗绳,平时不管,带着走出去的时候还是用牵狗绳好一点。

可惜家里不能养狗,不然那么大的花园草坪,它可以随意撒欢。

回到小巷里的榕树下,闻喜之的电话响起来,快递小哥打电话问她,买的东西到了,方不方便取。

闻喜之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应该怎么报,让陈绥接电话。

陈绥拿着她的手机边跟快递小哥沟通边往外走:“对,进那条巷子,往里走,我现在往外走来接你。”

周林燃看着陈绥远去的身影,闻喜之的手机就被他拿在手里,搁在耳边。

这么重要的藏着隐私的东西,她居然如此轻易地给了出去。

“之之。”周林燃装作随意的语气,“这几个月,你过得开心吗?”

“很开心啊。”闻喜之不明所以,“师兄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跟陈绥,看起来关系很好。”周林燃笑着,却又没那么真,“我想起以前的我们。”

“我们现在关系也很好啊师兄。”闻喜之说着抬脚要偷袭他,“吃我一腿——”

周林燃迅速侧身后退避开,笑着勾勾手:“再来。”

闻喜之往后退一步,摆了一副要进攻的姿势,刚抬腿要冲上去,砣砣忽地打横窜出来。

她紧急收力往后退想要避开,以免误伤砣砣,却不小心踩到一颗碎石头,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地往后踉跄。

“之之!”

周林燃喊着,想过来拉住她。

闻喜之试图稳住身体,却在这时被人一下揪住领子提起来站好。

陈绥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点淡淡的嘲讽:“花拳绣腿。”

“……”

闻喜之惊魂甫定,正想反驳一下自己真的不是花拳绣腿,陈绥却已经松开提着她衣领的手转身去接快递小哥:“好,就放这里吧,辛苦你了,谢谢。”

快递小哥呆滞地看着陈绥:“……好。”

刚刚那是一阵风忽然窜过去了吗?

他都没来得及看清,这帅哥已经冲过去将那美女拉回来站好。

世上真有瞬移这东西?

快递小哥把东西放在榕树下,帮忙拆了快递箱验货,确认没问题后让闻喜之签了字转身离开。

南华的冬天虽然不下雪,却总爱下雨,阴冷潮湿,闻喜之除了狗屋之外还给砣砣买了一套保暖睡具。

陈绥跟周林燃拆快递安装狗屋,她就在旁边拆买的小床垫小毛毯,用店家送的小玩具逗砣砣玩。

这会儿砣砣又变成了很听话的聪明狗,很配合地跟闻喜之玩起游戏,不乱叫,也不去吵陈绥跟周林燃。

周林燃一边帮忙安装狗屋一边问:“附近没有人愿意收养砣砣吗?让它自己待在这儿,总感觉不好。”

陈绥不以为意:“哪有那么多大善人,闲着没事儿养条流浪狗。”

周林燃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问题有点问题,笑了下:“是我想得天真了。”

“倒没什么,这不是有大善人养着了么?也不亏,砣砣咬个人没问题。”陈绥转头喊闻喜之,“下次你看谁不顺眼,就让砣砣咬他。”

闻喜之:“……我哪有那么无聊。”

狗屋很快搭建好,闻喜之把东西铺进去,让砣砣钻进去试试。

砣砣好奇又兴奋地钻进去趴下又打滚,在宽敞的狗屋里窜来跳去,又窜出来,围着几人转圈圈地“汪汪”叫。

周林燃摸摸它的头,没有被躲开,有点意外地笑起来:“它好像也很认可我。”

陈绥:“……”

傻狗,真给人摸两下就跟人好了。

“砣砣。”陈绥冷声,“过来,别给人衣服蹭脏了。”

砣砣立即跑过来蹲在他脚边,冲周林燃张嘴吐舌头。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正打算提议一起去吃晚饭,陈绥的手机响起来,韩子文的大嗓门透过手机喇叭响得她都听见了——

“绥哥,你还不回来?”

“你请几个人行不行,我真干不完了。”

“你搁外边泡妞潇洒,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灰头土脸当苦工是吧?”

陈绥把手机声音调小了:“把你嘴闭上。”

“我不,我饿死了,我要罢工!”

“啧……”陈绥忍着爆粗口的冲动,“马上回来,要吃什么?”

“我要吃烤鸡烤鸭卤猪蹄卤牛肉……”

韩子文吧啦吧啦地报着想吃的东西,陈绥揉揉太阳穴:“行了,转钱给你,自己点外卖,我现在回来。”

挂了电话,陈绥指指身后:“你俩慢慢玩,我得先走,不然一会儿饿死人我还得收尸。”

周林燃点头:“好,今天辛苦你了。”

陈绥看向闻喜之,意味深长地笑:“这话怎么能让你说,是不是,闻大小姐?”

闻喜之不懂他什么意思,试探着说:“今天辛苦你了?”

“行,先欠着吧。”陈绥在她头上揉了两下,“以后还。”

他这明目张胆的动作,像是特意做给周林燃看。

周林燃自然看见了他的亲昵,也看见闻喜之没有别的反应,显然这不是第一次。

他看向陈绥离开的背影。

少年长得高大挺拔,张扬肆意,即使只是一道背影,也能让人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浪荡不羁的气质。

自由、热烈。

像不被束缚的山间猛兽。

这样的人,即便坏,也有种独特的魅力。

可他带着坏的劲,却又不是个坏人,这才叫人觉得,魅力无边。

那样明着暗着地挑衅他,不敛锋芒。

真有意思。

闻喜摸了下刚刚被陈绥揉过的头顶,满脑子都是刚刚电话里韩子文说的话。

泡妞。

是她?

原来昨晚陈绥说今天有事,是真的有事。

可是,自己给他打电话,他也还是出来找了她。

他好像总是这样,让人感觉时远时近,时好时坏。

一点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周林燃的冬令营是第二天早上去学校报道,晚上孟佩之准备了家庭晚宴给他接风洗尘,热闹到很晚。

闻喜之在楼下陪着玩了会儿,让孟佩之早点放周林燃去休息:“妈妈,师兄旅途劳累的,下午还在外面转了那么久,早点让人家去休息吧,明天还得去学校报道。”

孟佩之看了眼时间才说好像是有点晚了,没再拉着他问西州的事情,让闻珩带他去客房休息。

闻珩去西州外婆家玩时还跟周林燃约着一起打过球,但分开后平常联系少,不算很熟也不算陌生,普通朋友的关系。

带他去了客房后准备走,被叫住:“闻珩,那个陈绥你认识吗?”

闻珩疑惑地反问:“陈绥?”

想了想,皱眉:“我姐介绍给你的?”

周林燃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认识,靠在门口笑笑:“算是,感觉他这人挺有意思的。”

“还行。”闻珩客观公正地说,“就是还挺惨的。”

“怎么了?”

“嗐,别人的事,我们私底下说这个不太好。”闻珩伸了个懒腰,“反应你又不跟他打交道,问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我要呢?”

闻珩愣了下:“什么?”

“没什么。”周林燃温和地笑笑,“早点休息,晚安。”

周林燃的冬令营是封闭式的,结束时已经临近春节,孟佩之不好挽留他多玩两天,只说等他明年考来南华以后让他多来家里玩。

闻喜之送他去机场,检票进站前,忽然听他问:“之之,会早恋吗?”

猝不及防从他口中听见“早恋”这个词,闻喜之有些惊讶:“早恋?”

又摇头:“不会。”

闻润星和孟佩之都是不让早恋的,就连闻珩那样随性妄为的人早恋这一条也被明令禁止,更何况懂事听话的她。

周林燃摸摸她头:“挺好的,你还小,应该好好学习。”

闻喜之忍不住笑:“师兄怎么突然说这个,像老师一样。”

“这不是做你师兄,为人兄长临走前总得讲点什么大道理。”周林燃开玩笑的语气,“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你还笑。”

“没有没有。”闻喜之边说边笑,推着他往前走,“该检票了师兄,帮我问外公外婆好。”

闻喜之坐上出租车,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拍了张机场照片发朋友圈——

听说南华机场以前叫南风,真的假的?

【图片】

陈绥在陪韩子文逛商场买年货,韩子文挑来挑去的,他嫌烦,靠在一旁柱头上等他,无聊地刷朋友圈。

下拉刷新,芝芝莓莓一分钟前新发一条朋友圈动态。

手指顿住,眼睛渐渐眯起来。

闻喜之发完那条朋友圈后看了会儿别人发的动态,退出来看见朋友圈那一栏显示“2”。

点开一看——

CS:【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CS:【你还挺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陈绥:你干脆跟他一起走

这两天比较忙,所以更得很晚,明天争取早点更新嘤嘤嘤

那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

第34章 起风

出租车上了高速。

闻喜之低头盯着手机屏幕里陈绥发的两条评论, 反应了几秒,回他:【?】

想想,又怕他不明白自己这个问号的意思, 又回了一条:【舍不得什么?】

实在不太喜欢在车上玩手机,等了几秒,陈绥没有回复,闻喜之就锁了手机屏幕转头看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高速路风景。

商场里, 韩子文终于挑好了东西, 转头喊靠在柱头上玩手机的陈绥:“绥哥,我好了, 走吧。”

陈绥大拇指和食指抵着手机两面转了个圈,收起来,“嗯”了声, 帮他提东西。

干货是散装的, 要拿去称重,人多,队伍排得老长, 韩子文让陈绥帮他排着,他还要去买别的:“马上回来!”

他买的多, 陈绥两手提着东西腾不开手, 手机只能揣兜里。

闻喜之那两条回复一直在脑海里打转。

舍不得什么?

明知故问。

隔了几分钟, 闻喜之打开手机看朋友圈, 好几条互动提醒, 点进去, 是其他朋友评论了她那条动态。

一路滑到底, 没有看见陈绥的新回复。

闻喜之一边回着别人的评论一边琢磨, 陈绥那两条评论到底什么意思。

吹梦到西洲, 怎么就舍不得了?

等等。

闻喜之抿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有点不太确定——

他该不会在说,她舍不得周林燃?

不是吧……

闻喜之轻轻咬了下舌尖,嘴角有点想往上翘,压下来。

这样一想,他这话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有点酸。

真让人不敢相信。

韩子文很快又买了几袋东西,推了辆购物车过来,陈绥刚好排到称重器面前,东西放上去,让他自己搞定。

闪到一边,手机拿出来,回复闻喜之的问题:【舍不得机场改名,还能是什么?】

闻喜之回复完其他人的评论,一刷新,看见陈绥这条最新回复,愣了下,撇嘴,愤愤打字:【对,舍不得,南风比这好听。】

陈绥这次回复很快——

CS:【难听。】

CS:【得要死。】

闻喜之骂他:【你没眼光,你审美奇差无比。】

“我好了绥哥。”韩子文打完价签推着购物车过来,“你没什么要买的吗?一直看手机,跟人聊天呢?”

“话多。”

陈绥收起手机,看了眼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抓着扶手转向:“往那边走。”

“要买什么?”韩子文推着购物车往前,看见那边是营养品区域,“给外婆买东西吗?”

陈绥不说话,货架上的营养品一件件往购物车里放,直到堆满。

到收银台他一起结了账,帮忙提到楼下出门打了车,把韩子文推上去:“给你家拜年。”

“我靠。”韩子文乐得笑起来,“行,那你到时候过来吃饭。”

“知道了。”

陈绥甩上车门,打了后面的车回陈家。

坐上车,掏出手机,回复闻喜之刚刚那条回复:【嗯,想了想,确实还……挺差的。】

闻喜之一直刷新着朋友圈的页面,没见到陈绥的回复,有点怀疑他生气了。

可想想,这话攻击性又不强,陈绥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犯不着生气。

闻喜之不想一直想这件事,所有思绪都被牵动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好。

谁要管他在想什么。

闻喜之决定,最后再刷新一次就不看。

按住页面下拉,手指松开。

陈绥的回复就这么突然跳了出来。

但是,闻喜之看不明白。

这是懒得跟她争了,随口敷衍?

距离除夕只剩下三天。

和去年一样,郑淑媚提前很久就开始给陈绥打电话发消息,请他带上外婆一起回陈家别墅团圆。

陈绥总是不理她的,甚至将她拉进黑名单,但她却每次都换别的号码打过来。

到最后,都是陈望打电话过来将他大骂一顿,各种威逼利诱,叫他回去。

就连现在,陈绥已经坐上了回去的出租车,郑淑媚依旧换了新的号码打过来。

陈绥都不用看,直接挂断拉进黑名单。

她岂止是小三,www.youxs.org。

出租车停在陈家别墅花园大门外,陈绥付钱下车,门卫跟他打招呼:“少爷。”

陈绥客气点点头回应:“杨叔好。”

从别墅的花园大门外,到别墅的后花园围墙,整片区域都被装点出新年的气氛,却又不是纯中式,贴的是西洋风,却又没贴太近。

洋不洋土不土,一看就是郑淑媚的风格。

郑淑媚小三上位,原生家庭很差劲,这些年可谓是花了大心思去融入贵妇圈,从个人到家庭,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什么都没学精。

她真是好用心,还没上位就开始学,终于上位了,摇身一变,成了贵太太。

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但大家都已经默认,即便背后嘲笑她,当面也得喊一声“陈太太”。

她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羞耻心,在一声声“陈太太”中迷失自我,恍惚间真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逢年过节,所有人情世故,她比谁都打点得主动积极,哪怕是陈绥,她一直碰壁又碰壁,也仍旧坚持不懈地维持着表面和平。

陈绥一路从大门进去,冷眼扫过带上郑淑媚个人风格的一切,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眼里寒霜似的冷。

进客厅大门就开始找人,让园艺工人把花园里那些东西都撤掉:“丑得要命,等着让人看笑话?”

客厅里的所有布置他也通通都看不顺眼,喊来佣人:“这些,这些,还有那边的花瓶,全部搬走。摆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土狗暴发户的家。”

郑淑媚跟陈望在后花园里做窑鸡,她说要亲自下厨,陈望让人专门在后花园给她做了个窑来烤,此刻正在欣赏她的厨艺。

陈宜在一旁帮忙,时不时说几句溜须拍马的话,气氛一片和乐融融。

任谁看了都得说,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陈绥在别墅里搅得天翻地覆,让郑淑媚原本的布置和装饰变得面目全非。

有人悄悄跑到后花园告密,说陈绥回来了,在前面发疯。

几人马上丢了手里的事情跑去看,陈绥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翘着腿,悠闲自在。

见他们来了,丝毫不慌,淡定地掀了掀眼皮,轻笑了声:“啧,原来都在呢,还以为家里没人,被哪个不要脸的外人搞成这副鬼样子。”

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好像他刚刚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还是做了件多么厉害的好事。

陈望挽袖子转身找棍子:“混账东西!我今天非得收拾你一顿!”

郑淑媚忙将他拉住,和事佬一般劝:“算了算了!算了,没事,重新布置就好了。”

陈宜愤怒地瞪着陈绥,对他将郑淑媚这些天的布置破坏成这样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强忍着憋出个畸形的笑:“弟弟真是好有个性。”

“弟弟”两个字的发音,他咬得格外重。

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陈绥,陈望早在他母亲刚怀孕的时候就已经出轨,甚至,他连出生都没赶在前面,连长子都算不上。

“啪——”

陈绥手里的茶杯直接砸到陈宜身上,滚落在地,上好的茶杯顷刻间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褐色的茶水和泡开的茶叶流落一地,一片狼藉。

就像一道迅疾的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陈绥已经揪住陈宜的领子将他按倒在地,膝盖抵着他的肚子,一拳朝他脸砸过去。

“说没说过,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陈宜被他这一拳砸得歪过头,唇角溢出血,舌尖抵着脸,愤恨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弟、弟。”

陈绥一拳又要落下去,反应过来的郑淑媚立马松开陈望,慌忙尖叫着蹲下去护住陈宜:“小宜!”

眼睛一眨泪就流了下来,将陈宜的脑袋抱在怀里,完全挡在陈绥的拳头前面。

这一拳堪堪擦过她的胳膊,被陈绥收住。

不能打女人,是他妈妈带他去学散打的第一天跟他说的话,他一直牢牢记着,也身体力行地践行。

陈望在郑淑媚的那声尖叫中也反应过来,嘴里大骂着“混账”,一脚朝陈绥踹过去:“给老子起来!”

陈绥反应极快,利落地翻身躲开,陈望那一脚没收住力,反倒差点摔倒压在陈宜身上。

三个人叠成一团,陈绥冷笑着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双冷漠的眼扫过这片狼藉,视线落在陈望身上。

“我给你这个父亲的面子,但并不代表我会一直给。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收起你那副老子天下最大的样子,别来触我底线。”

“否则,我不介意——”

陈绥顿了顿,嘴角牵起凉薄的假笑,恶魔一般,一字一句:“杀父证道。”

这句话,像一颗雷轰然在平地炸开,惊得陈望都恍然如梦地愣住。

陈绥却好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脸上表情平静,却又狂妄不可一世。

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身后郑淑媚还在哭叫,佣人们蜘蹰不前,整个大厅的摆设被搞得乱七八糟,一点也看不出刚来时的样子。

陈绥走出花园大门,杨叔问:“这就走了吗少爷?”

陈绥微笑着同他告别:“还有事,就不留了,新年快乐,杨叔。”

温和有礼,跟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出租车驶进市区时,闻喜之突然改变主意,没有直接回家,让司机转道去了南华一中外面的莲湖广场。

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狗粮和水,往小巷的方向去找砣砣。

砣砣平时是不栓狗绳的,和其他人家的狗一样在附近自由活动,不知是不是能感受到闻喜之的到来,早早地就等在巷子口。

闻喜之远远看见它,有些惊喜,喊了声砣砣,砣砣冲她飞奔而来,绕着她转圈。

“怎么这么乖啊。”闻喜之摸摸砣砣的头,跟它一起往榕树下的狗屋走,“他有没有给你喂狗粮啊?”

“汪汪。”

“喂了?”

“汪。”

闻喜之翘着唇角笑,到了榕树下,将狗粮倒了一些在餐盘里,给旁边的餐盘加了水,摸摸砣砣的头:“给你加餐好不好?”

砣砣小小声叫了几下,低头去吃餐盘里的狗粮,很斯文的样子,应该是不饿。

无事可做,闻喜之就在旁边看着它吃,掏出手机拍下这个画面。

正打算发给陈绥,身后响起脚步声。

还以为是陈绥,她转头去看,却发现只是个路人,收回视线,心里无可避免地浮上一点失望的情绪。

被这一打岔,闻喜之也没了将照片发给陈绥的兴致。

蹲得腿麻,撑着膝盖起身想要走走。

抬起头,看见陈绥。

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穿着黑色冲锋衣,脸色很冷,浑身戾气,像是刚经历过很不好的事情。

陈绥在几米外停下,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她没说话。

“陈绥?”

闻喜之试着叫了他一声。

似乎被这一声拉回魂魄,陈绥看着她的眼神有了点变化,整个人从静止变为动态,朝她走过来。

闻喜之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

明明戾气是无形的,但她就是感觉,陈绥朝她越走越近时,他身上的那股寒冰似的戾气就渐渐散了。

“你怎么了?”她问。

陈绥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挪开,看向地上绕着他转圈的砣砣。

“没怎么。”

陈绥说着,似乎感觉自己听了也不信,又忽地扯着嘴角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我过来看看砣砣。”

“哦。”

陈绥垂着眼看砣砣,没再说话。

闻喜之觉得他好像不太对劲。

但她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让他这样丢了魂似的不对劲。

口袋里好像还有糖。

闻喜之忽然想起来,把手机挪到左手拿着,在口袋里摸了下,摸出一颗草莓味的,塞到左手手心,继续伸手进口袋里摸。

这一次,摸出来一颗西柚味的。

“请你吃糖。”

闻喜之伸手递过去,手心摊开,红红的糖纸外壳,上面画着半颗被切开的西柚。

陈绥瞥了眼,大冬天的,少女的掌心像是没有血色的白,跟红色糖纸对比起来鲜明晃眼。

抬手从她手心里拿糖,指尖触及到冷冰冰的皮肤,下意识问:“你冷吗?”

“啊?”

闻喜之收回手,握紧掌心,抓住那一点来自于他指尖的残留的热。

“不冷,只是一到冬天就会手脚冰凉。”

这么说完,她想开个玩笑逗他笑一下,将从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说给他听——

“听说手脚冰凉的女生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可能我上辈子就是个天使吧。”

陈绥撕开糖纸,低头,舌尖一裹,将那颗红色的西柚味糖果卷进嘴里,口腔里溢开一圈甜腻的西柚味,绕在唇舌间。

听见她说这话,竟真的弯了弯唇角:“哦,真的假的?”

闻喜之一本正经地点头:“真的。”

那颗甜甜的西柚味糖被抵到左边贴着脸颊,陈绥抬眼,看着她的眼睛。

半晌,他说:“我不信。”

闻喜之被他看得微微不自在起来,别开眼睛,声音轻飘飘的:“不信就算——”

话没说完,空着的右手忽然被滚烫的掌心裹住,甚至,还感觉到被捏了捏。

整个人直接一麻,浑身僵住。

心跳却在这时“砰砰……砰!”地变得又乱又快,像是马上就要冲出来。

明明是寒冷冬季,空气里像藏着冰刀子一般凛冽,脸却开始不停升温。

耳朵好像都在发烫。

不知被握了多久。

也许就只有短暂的几秒。

陈绥松开她的手。

温暖骤然离去,头顶落下他的声音——

“验证过了。”

“确实是天使。”

作者有话说:

之之: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章发十个红包呀

第35章 起风

有一种, 大脑宕机的感觉。

神经卡了带,反应变得卡顿迟缓。

也许一秒两秒,也许三秒四秒, 闻喜之分不清,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像是一场梦醒来。

手上滚烫的温度消失, 冬日冷空气取而代之, 一点点浸入皮肤里。

但是,那让人脸红心跳的温度, 似乎又没完全消失,若有似无地盘绕在手边,叫人悸动。

原来他说不信, 是不信自己手凉。

她还以为, 他是不信她扯的鬼话。

所以,他还是相信“手脚冰凉的人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这个说法了吗?

闻喜之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偷偷在里面握紧了掌心, 仿佛想要握紧那一点残留的温热。

不敢看陈绥,又想看, 偷偷瞥他一眼, 又挪开, 顿几秒, 还是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都说了你还不信……”

没什么底气地说完这话, 脸上更烫, 转移话题:“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这个问题问出口, 陈绥的眉心不受控地拧了起来, 眼皮下压, 像是陷进了某种情绪。

闻喜之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压不住的戾气又开始往外冒。

这感觉很奇妙,明明是无形的东西,但她就是能够感觉到,他讨厌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讨厌这个问题会让他想起的事情,非常、极其讨厌。

“要不要去湖边溜溜狗?”

盯着他逐渐像起了迷雾般危险恐怖的深邃双眸,闻喜之迅速换了个问题。

“牵狗绳是不是在你那儿?拿出来我们牵着砣砣去湖边走走?”

那颗西柚味的糖果在口腔里化了一半。

舌尖卷过来,糖果抵着牙齿,“咔擦”脆响,糖果被咬碎,蹦出更浓烈的甜。

陷入仇恨的挣扎之前,陈绥被闻喜之一连三个问题拉回神志。

就像走在迷雾重重的森林里,看不清路,分辨不清方向,但有道声音一直在拉扯着他的理智,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等待他的回答。

请你回答我。

仿佛有人这么催促着,陈绥清醒过来,撞进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她是这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神带着一点担心——

或者是,害怕。

也许马上就要被吓哭。

陈绥微不可查地笑了下,错身而过的瞬间,提着闻喜之大衣的连帽扣在她头上:“在这儿等着。”

莲湖就在南华一中正校门对面,隔着宽阔的双行道大马路,一眼望去,隐约窥见湖对面尽头的孔庙高塔。

广场临湖而建,茶楼酒馆在这临近春节的时间生意总是好的,许多阿姨阿婆们已经早早占据场地开始跳广场舞。

有人拿着麦克风撕心裂肺地哭着卖惨,跪在地上,面前摊开一张写着很凄惨的故事的海报,破瓷盆里零散地落着几张零钱。

千篇一律的故事,是看见就会觉得假的程度。闻喜之摸摸大衣口袋,摸出两张五块的零钱放进破瓷盆里。

她自然不信这样的故事,但她也不缺这点儿零钱,每回看见有零钱就给点,没零钱也就不管。

真真假假的,也不是很在乎。

陈绥牵着砣砣,砣砣兴奋地跑来跳去,扯得他胳膊扬起来,像要被拖拽着走。

闻喜之给完钱回来,他偏头:“这也信?”

“我没信。”

闻喜之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跟在他旁边慢慢走着,唇角弯起很浅的弧度:“反应我也不缺的东西,给了就给了,万一是真的呢?”

“哦。”陈绥摸摸裤子口袋,摸出一张十块的,递过去,“帮我也给点儿。”

闻喜之不接:“我给了啊,两张五块的,一人一张。”

“这么说我还欠你五块钱?”

“嗯……是这个道理。”

“呵。”陈绥把那张十块丢闻喜之大衣帽子里,“不用找了。”

“……”

下了广场,沿湖有木桥栈道,踩上去发出很钝的木质声响,闷闷的,下面就是湖水,踩在上面晃里晃荡,鱼都被吓出来。

砣砣“汪汪”地冲湖里的鱼群叫,被陈绥拽着牵狗绳拉回来:“你叫个屁啊,你特么是狗不是猫,还想吃鱼呢?”

砣砣小声:“汪汪……”

木桥栈道是曲折绕湖而建的,连接着湖心亭和对面的孔庙高塔,绕湖一圈,平常早晨和傍晚时来这里散步的人最多。

此时下午时分,人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绕过一个转角,湖心亭旁边的木桥上有人在拍婚纱照。

闻喜之“哇”了一声:“你快看!真漂亮!”

陈绥明知故问:“什么漂亮?”

“新娘啊!”

“哦,还不错。”陈绥挑眉,转头瞥她一眼,又收回视线,看向远处木桥上的新娘,“也就,还不错。”

闻喜之摇头:“你审美是真的不太好,这已经很好看了。”

不知不觉走到孔庙高塔,宽阔石阶被人清扫得很干净,拾阶而上,孔子石像近在眼前。

闻喜之扯扯陈绥衣袖:“要不你拜一下吧,兴许下次能考好点儿。”

陈绥不以为意地瞥了眼,话里带着点儿狂傲:“我用得着拜这个?”

“不拜拉倒。”

虽然没看过他的试卷,但闻喜之确定他在控分,不和他争论这个。

高塔是开放的,从底层一直上到最顶层,俯瞰湖面,有种一览众生的盛气。

闻喜之趴在栏杆上,眺望湖面。

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陈绥,但又觉得,他们好像难得这么和谐宁静地一起走一走,有些话问出来扫兴,也就没问。

从高塔下来,陈绥带砣砣去草地小解,闻喜之立在孔子石像旁边低头玩手机等他。

旁边有孔庙的人在摆摊解签,没人光顾,她走过去看,守摊的人问她:“小姑娘,要不要抽支签?”

“能算什么?”

“什么都行啊。”

“多少钱一支?”

“十块。”

十块钱。

闻喜之想了想,把大衣帽子兜过来,正好抖出里面陈绥放进去的十块钱。

把钱放在桌上,她说:“那就来一支。”

签筒在她手里“哐哐哐”地晃动着响,掉落一支竹签。

解签的人捡起来一看,抿唇,拧眉。

闻喜之放下签筒,好奇问:“什么签?”

解签人抬眼看她,很委婉:“求了什么?”

闻喜之看他这反应,心里一沉,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我等人摇着玩。”

“下下签。”

“……”

这是闻喜之第一次抽签。

用的是陈绥的钱,这支签是替陈绥求的。

在这之前,她没想过这会是一支下下签。

闻喜之没有让解签人解签,自我安慰地否定——

这种小摊上的签,一定不准。

她转身离开,不想再看那支签,心里却开始万分后悔自己替陈绥求了这样一支下下签。

也许他本该好好的,可自己却给他求了一支下下签,万一他被这支签影响,该怎么办。

看起来晚上又要下雨,扑面起了阵很大的风,闻喜之一抬头,猛烈冷风吹得眼睛冰冰凉凉的,有些疼。

她心里想着刚刚的事,低下头,难过地眨了眨眼,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

“闻喜之?”

陈绥牵着砣砣回来,走到她跟前,手指抵着她额头抬起来。

“你在哭什么?”

闻喜之被迫抬头,看见陈绥的脸,更为刚刚那支下下签难过。

“我把你的十块钱弄丢了。”

“?”陈绥不理解,“丢就丢了,屁大点事儿,十块钱你至于哭成这样?”

“可是我只有那十块钱了。”闻喜之吸吸鼻子,“现在没有了。”

“……”

陈绥从口袋里摸出一百:“现在有了。”

闻喜之接过那一百,转身去刚刚解签的小摊,一口气摇了十支签。

解签人被她这一动作搞蒙了:“干嘛啊?”

闻喜之定定地看着他:“什么签?”

十支签,解签人一一捡起来看。

“七上,一下,两中。”

闻喜之点点头:“谢谢。”

解签人:“……”

闻喜之心满意足离开,陈绥不解地皱着眉跟在旁边,有种看见赌徒输光了钱转身骗到钱又去赌似的错觉:“你那十块钱在这儿丢的?”

闻喜之低低地“嗯”了声:“刚刚他说我抽的是下下签。”

“然后你就哭了?”

“……没有,是风大吹的。”

“……”

骗鬼。

从起点绕湖一圈,再回到起点,天色越来越暗,晚饭和夜宵登场,空气里飘满各种食物的香气。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在这人间烟火气正盛的时分,打算提出一起去吃晚饭的邀请。

就当赔他那一百块。

不巧,正要开口,孟佩之的电话打过来,问她送个人怎么这么久,什么时候回家吃饭:“今天真是奇了怪了,闻珩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没着家?”

未说出口的话被彻底咽回去,闻喜之跟陈绥告别,打车回家。

每年的除夕夜,南华的明江边上都有烟火秀,闻喜之前几年在西州,只看了西州的烟火秀,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南华的。

之前元旦旅行时建的群还在,大家都没退,钱多多在里面问大家除夕夜要不要一起去看烟火秀。

钱多多:【听说今年的烟火秀是某个大佬给他的小娇妻放的,小说照进现实!真的没有姐妹感兴趣去看看吗?】

HZW:【不知道有没有姐妹感兴趣,但兄弟我还挺感兴趣的。】

这两人在群里一冒泡,原本死寂的群里忽然热闹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跑出来发言,讨论着今年除夕夜大佬会为他的小娇妻准备一场什么样的烟火秀。

闻家每年放的烟花也不少,但跟明江边上的烟火秀比起来,氛围感弱一点,也很久没去看过,闻喜之还挺感兴趣的。

芝芝莓莓:【零点开始吗?】

钱多多:【对!要去吗之之?】

芝芝莓莓:【应该会去。】

得到肯定答案,钱多多也说要去,正好其他人也说要去,就约好了到时候在明江边集合,一起跨年。

闻喜之说好,没再看群消息。

除夕这天晚上,吃过年夜饭,闻喜之洗完澡换上新衣服,围了围巾,坐家里的车去明江边看烟火秀。

到的时候还早,才夜里十一点,距离烟火秀开始还有一小时,但江边已经挤满了来看烟火秀的观众。

江岸边商厦大楼的大屏幕在同步直播着春晚,明江大桥在上演除夕灯光秀,彩色的强光光柱点亮夜空,小孩子们拿着摔炮在地上摔得噼里啪啦直响。

闻喜之小心避让着,跟钱多多打电话,钱多多说还有十分钟才到。

“那我先去找个最佳观赏地点。”

闻喜之挂断电话,走进拥挤人群,与很多陌生人擦肩而过,奋力往江边挤。

冬季的寒冷空气被密集人群隔离,流动缓慢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香水味。

周围声音嘈杂,大人训斥小孩,情侣互诉衷肠,朋友们讨论着新年的八卦。

不知哪里摆着巨大的音响,放着很古老的情歌,高楼大屏幕里的春晚被迫变成哑剧。

蓦地,一道声音钻进耳朵里——

“绥哥。”

闻喜之怔在原地,一时也分不清,是这声音太有穿透力,还是被喊的那个名字太能引人注意。

这么嘈杂的环境下,她竟然听见了。

闻喜之抬头看,在茫茫人海里,一眼看见陈绥。

他在她右侧几米外的位置,身陷拥挤人群,却如此耀眼醒目,叫人第一眼就被吸引。

闻喜之试着喊了声他的名字:“陈绥。”

陈绥转过头来,视线逡巡,像是在找她。

闻喜之朝着他的方向挤过去,临近他跟前,不知被谁挤了一下。

扑面海盐薄荷香,她跌进一道结实怀里。

陈绥双手扶住她胳膊,好像在笑:“行这么大礼,来要红包的?”

他说着话,胸腔震动,闻喜之贴着他冷冰冰的外套,恍惚间听见他的心跳声。

在他身上借着力站好,闻喜之把耳畔散落的头发挂到耳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你倒是给我发啊。”

韩子文从旁边探出头:“之之同学!你也来这么早?其他人呢?”

刚说完,闻喜之的手机响起来,钱多多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问她在哪儿。

闻喜之看了眼前面,跟她报点,又往江边挤了挤:“只有你一个人吗?”

“没有,我们一起打车来的,都到了。”

钱多多带着冯怡然她们穿过拥挤人群来到闻喜之身边时,已经十一点半,距离烟火秀开始只剩下半小时。

韩子文提议去那边看明江大桥的灯光秀,带着钱多多她们往那边挤。

闻喜之不想再跟人挤来挤去,留在原地没走,陈绥也没走。

大部队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后面的人把他们往前挤,挤到了最前面,靠着江岸的不锈钢栏杆。

江面上吹着微风,呼吸之间,闻喜之闻到身旁淡淡的海盐薄荷味。

这种味道,她只在陈绥身上闻到过,也觉得很适合他。

闻珩身上总带着一股佛手柑的香味,跟陈绥的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但都很合适。

似乎该说点什么话。

闻喜之想了想,随便扯了个话题:“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陈绥靠着栏杆偏头看她一眼,唇角翘起:“我能有什么愿望?”

“很多啊,健康,财富,快乐,学习等等,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算愿望。”

“我想要的,从来不靠许愿。”

“……”

哪有人这么狂的?

闻喜之抿唇,有种话题被堵死的感觉。

这人怎么像个话题终结者。

“我觉得你的名字还挺有意思的。”闻喜之重新找了个话题,“你觉得呢?”

“哦,什么意思?”

“陈,陈述,说的意思,绥,平安的意思,加起来就是陈述平安。我想,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也要记得给大家报平安。”

陈绥嘴角翘起的弧度消失了。

他眺着江面,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闻喜之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也许,这个名字是他妈妈起的,他想起了他的妈妈。

在这个,阖家团圆,一年之中,最重要、最热闹、最团圆的日子里。

闻喜之开始后悔。

好像说错话了。

陈绥却慢慢地似乎笑了下:“那你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

“啊?”

“闻,是听闻,喜,是喜乐欢喜,闻喜之,不就是闻之心喜么?你爸妈听闻你的出生,内心欢喜,希望你一生喜乐。”

闻喜之怔怔地愣住。

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吗?

她一直以为,闻喜之,是代表闻润星永远喜欢孟佩之的意思,是父母相爱的证明。

而闻珩,他的珩是佩上玉,是玉佩上那一块独一无二无暇的玉,是父母心尖上的爱。

他的名字,才是父母爱他的证明。

这么多年,闻珩一直过得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所有锋芒棱角全都肆意生长,从来不用刻意收敛什么。

而自己,似乎从小就是懂事听话的小孩,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也不及闻珩光芒耀眼,在闻珩的光下安安静静生长。

所有人夸她的时候,总是会说,不愧是闻珩的双胞胎姐姐,难怪这么优秀。

就仿佛,无论她再优秀,也只是因为她是闻珩的姐姐而已。

因为是闻珩的姐姐,所以,优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总是因为懂事而做出牺牲和退让,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就好像,懂事也是应该的。

因为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她委屈,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一切而觉得她有什么特别。

可是闻珩和她不一样,他想要什么,他就一定会说,也一定要得到。他从来不会妥协,所以,家里的人都向他妥协,将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他身上,从而忽略她。

因此,这么些年,闻喜之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单单只有“闻润星永远喜欢孟佩之”这一个意思。

“闻喜之”这个名字,只是父母相爱的证明,而不是父母爱她的证明。

可是现在,陈绥说,这个名字,是父母听见她的出生觉得很欢喜,希望她一生喜乐的意思,是爱她的证明。

闻喜之忽然眼眶一热。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她也是父母心尖上的爱,说她在父母心里也很重要。

“对,就是这意思。”

闻喜之眺望着江面,微仰着头,避免眼眶里的泪流出来。

明江大桥上的彩色灯光点亮头顶的夜空,闻喜之望着今晚无星无月的天,忽地觉得,她和陈绥的名字很配。

他说,她听。

他平安,她喜乐。

他们加起来,就是平安喜乐。

江边商厦大楼的大屏幕里春晚已近尾声,大音响里的情歌换了不知道几首,周围的人群还是一样热闹。

陈绥忽然把闻喜之刚刚问他的那个问题抛回来:“你要许什么愿?”

闻喜之转头看他,对上他目光灼灼的一双眼,心跳慢半拍地回答:“不知道。”

却在这瞬间,想起那天在孔庙的下下签。

老天。

闻喜之在心里默默喊。

如果真的可以许诺她一个愿望,就请让那天的下下签真的消失不见。

请让陈绥,上上签。

大屏幕里的春晚不知不觉中换成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分钟里,周围的情侣们握紧手,相拥而立。

两位数的阿拉伯数字从大到小地在屏幕里跳动,从59渐渐变成了30,然后变更小。

大屏幕里的倒计时跳到了“10”。

陈绥忽然开口:“闻喜之。”——9

闻喜之转头看:“干嘛。”——7

“给你变个魔术。”——5

“什么?”——4

“抬头。”——3

闻喜之应声抬头——2

陈绥在她额头上方打了个响指——1

“砰!砰!砰!”

烟花升空,大片绚烂的彩色花火在她头顶上空绽放。

在这一年结束前的最后一秒钟。

她听见陈绥的声音——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命中注定的CP啊,请永远幸福,一生都平安喜乐

今天又来晚了,这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36章 起风

闻家别墅。

佣人们凑在一起放烟花, 窗外热闹声响一直没停,明亮的大厅里,闻润星坐在沙发上用平板查看财经新闻, 孟佩之窝在他旁边刷春晚的重播。

墙上壁钟分针指向“3”,孟佩之瞥了眼时间,看向大厅门口。

“之之怎么也没打电话说什么时候回来。”

“跟同学玩可能玩得久一点。”闻润星说着,也看了眼时间, “都零点十五了?”

“对, 司机说她不让等,已经提前回来有一会儿了。”孟佩之探身从茶几上拿手机, “我打个电话问问,这大过年的,肯定不好打车。”

刚拿起手机, 还没来得及拨号, 闻珩“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直直地奔向门口。

闻润星皱着眉头,一副看不惯的表情, 喊住他:“这么晚了又跑哪儿去鬼混?”

“啊?”闻珩转头,“接我姐去啊。”

孟佩之停下打电话的动作:“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 这还用打电话?”闻珩边说着边将羽绒外套的领子理了理, “大晚上的, 她一个女生, 多不安全, 我骑车去接。”

“叫老徐开车去, 这么冷的天骑什么车。”

“哪用那么麻烦, 大过年的让人家徐叔歇歇吧, 反正我骑电瓶车很安全。”

闻珩边说边往外面跑, 孟佩之在后面伸长脖子喊:“你把头盔拿上!”

“知道了!”

闻珩风似的跑出去,孟佩之抿唇,不知想到什么,偏头问闻润星:“你觉不觉得,之之从西州回来后好像变了点儿?”

闻润星一直忙公司里的事,对家里的事没孟佩之了解的多,这些年闻喜之也不在身边,他的心思也不够细腻,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有什么不同:“哪里变了?”

“就是……”孟佩之转动着手机,回想以前和现在,“之之以前多乖啊,从来都不用人操心,闻珩经常放学在外面玩不着家,她一放学就回家了。”

“现在她不管是放学还是放假出去玩,总是很晚才回家,也很少提前打电话回来说一声,每次我都怪担心的。”

“孩子大了,总要交朋友的,你不要把她管得太严。”

“我哪有管太严,她每次出去我都答应了啊,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闻珩一天天在外面混,我倒是从来不担心的,他不欺负别人我都谢天谢地。”

“总之千万别是在外面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吧,万一早恋什么的,被你们这些混蛋男人骗了,到时候受伤可怎么办。”

“……”闻润星搁了平板,“你不要无差别扫射,什么叫我们这些混蛋男人?”

“你不是混蛋?”孟佩之嗤了声,踹他一脚,“天天就知道抱着你那个破平板看,大过年的也不休息。”

“哦,这是有怨言了。”闻润星笑起来,把人拽怀里搂着,“好了,来陪夫人看春晚。”

明江边上的烟火秀持续了大半小时,结束时闻喜之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要被震聋了。

陈绥在她旁边说着话,混杂在周围人群嘈杂的交谈声中,像隔着一座山谷,混混沌沌朦朦胧胧的,很远很模糊。

仔细听,好像能分辨出他在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闻喜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确实很晚了,她还是头一次一个人在外面待到这么晚。

手机里,一通未接来电都没有,似乎没有人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了。”她说,“我要在外面玩。”

这话似乎让陈绥挺意外。

他转过身,背靠着江岸的不锈钢栏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挺叛逆啊。”

闻喜之点头:“对,我是叛逆少女。”

“你可拉倒吧,就你?”

陈绥嗤笑了声:“乖乖女。”

好像被嘲讽了。

闻喜之不服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旁边有人在惊呼,指着天上,夜空里有好大一片无人机群。

原来是大佬对小娇妻的表白还没结束,用无人机列队续上了。

不知道有多少架无人机,此刻正被人操纵着在夜空中变换出不同的阵型,一会儿是图片,一会儿是文字。

闻喜之被吸引着抬头看,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下颌上扬,露出小半截细白的脖颈,剩下一半被围巾裹住。

陈绥从侧面看她,长睫半掩,像在欣赏什么很美好的东西。

感受到被注视,闻喜之转头看过来,他却率先移开眼,抬眼望向夜空中的无人机表演。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也就你们这些小女生喜欢。”

闻喜之很坦然:“对啊,我们就是喜欢,这不就是给我们看的吗?”

“……”

过了会儿,无人机表演也接近尾声。

“喂,闻大小姐。”陈绥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喊人,眼神困倦,“真不回家?”

闻喜之点头:“对。”

“行,那你在这儿慢慢玩。”陈绥起身要走,“我先回了。”

闻喜之揪住他的外套下摆一角。

陈绥停下,低头瞥了眼,又掀起眼皮看她:“?”

“你就把我丢在这儿吗?”

“丢?”陈绥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这个词用得准不准确,“你又不是我的所有物,用这个词合适?”

“……”

闻喜之慢慢松开抓着他外套袖口的手指,垂眼低落:“哦,那你走吧。”

“等会儿,闻喜之,你大过年的,跟家里闹别扭了?”陈绥低头注意着她的反应,“没要到压岁钱?”

“不用你管。”闻喜之转过身眺望江面,倔强地赌气,“你回你的。”

“靠……”陈绥听笑了,抬手去碰她脑袋,“你跟我撒什么泼。”

闻喜之不让他碰,偏头躲开:“别碰我。”

“谁稀得碰你。”陈绥收回手,解锁手机转了账过去,“压岁钱发你了,赶紧回,别搁这儿装神弄鬼的,哪有那闲工夫陪你。”

“我不回——”

“闻喜之!”

闻喜之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有人喊,转头去看,闻珩立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没有想过闻珩会来,闻喜之愣了下。

明明出发之前,她特意问过他,要不要一起来看烟火秀,他对此嗤之以鼻:“没意思。”

“啧,有人抓你来了。”陈绥在一旁笑了下,转身走了,“拜拜闻大小姐。”

闻喜之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地朝闻珩走去。

明明是姐姐,却对他有种恐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

可是,心虚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

闻喜之走到闻珩跟前站定,看见旁边停了辆电瓶车:“你骑车来的啊?”

“你大半夜不回家,就是在这儿跟他待着?”陈绥不答反问,语气冰冷,像是教训她的长辈,“你长本事了啊闻喜之。”

“……你能叫姐吗?”

“呵。”闻珩气得冷笑,“你哪里像个姐?大半夜不回家,还要当弟弟的担心,你有点儿做姐姐的样子?”

闻喜之抿唇,更心虚地低头:“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我他妈来看戏的,谁他妈来接你啊。”

“……你别说脏话。”

闻珩瞪她两眼,转身去骑车,头盔丢过来:“你回不回?不回我走了。”

刚刚还赌气说今晚不回家,这会儿瞬间没了那想法,闻喜之乖乖戴上头盔坐上电瓶车后座,抓住闻珩腰间的衣服。

“妈妈让你来接我的吗?”

“不然呢?她都要打电话给你,我出门她才没打,你这么大人,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闻喜之弯弯唇角:“噢,我知道错了。”

又说:“可是你也经常不让人省心,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这么混,我在外面,该担心的是别人,你能跟我比?”

“你也知道你混,你对姐姐都这么凶,真是白给你当姐姐了。”

闻珩把车启动开出去,声音从风里飘过来:“那你这辈子摊上我这弟弟了,你自己习惯点儿,我是改不了。”

“……你脸皮也太厚了。”

闻喜之想想又问:“爸妈还没休息吗?”

“你不回家他们睡得着?你以为你是我?我要是搁外面呆一夜,他们都不带找我的。”

“……噢。”

闻喜之瞬间为自己刚刚那个不回家的念头愧疚起来。

孟佩之和闻润星困得在沙发上打盹。

闻喜之跟闻珩进门时,佣人喊了一声,两人惊醒过来。

看见闻喜之好好地回来了,孟佩之松了口气,也没责怪,只说:“下次提前打个电话回来,快去睡吧,很晚了。”

说完拍拍闻润星:“走了,上楼睡觉。”

闻喜之更愧疚了。

重新洗澡洗头,收拾完已经半夜三点。

闻喜之拿起手机一看,有几条陈绥的未读微信消息——

CS:【微信转账,请收款:10001】

CS:【到家说一声,别被闻珩打死。】

“……”

这人大过年的说话一点也不顾忌什么。

闻喜之回消息过去:【谢谢,还活着。】

又问:【发这么多?】

等了几秒。

CS:【哦,多打了个0。】

芝芝莓莓:【……我给你退回去吧。】

CS:【?】

CS:【你退一个试试。】

芝芝莓莓:【……?】

CS:【别想拿钱侮辱我。】

“……”

闻喜之也不明白,这怎么就能跟侮辱扯上关系了。

盯着那条转账看了会儿,确认收款。

想了想,又回了一条转账过去:【你发起了一笔转账:10000】

芝芝莓莓:【不是退的,是压岁红包。】

原本定的是春节一家人一起去旅游,后来闻珩不去,闻喜之也不想去,闻润星带上孟佩之,两人出门去过二人世界。

闻珩天天不着家,闻喜之也不管他,在家里学习,有空就去看看砣砣,还跟陈绥碰上两次,一起去溜半小时的狗。

除夕那晚给他转的账他也没收,一直到24小时结束过期,系统退了回来。

遛狗的时候闻喜之问他为什么不收:“你嫌少是吧?”

“呵。”陈绥不屑,“就你还想压我的岁?”

“……新年红包啊。”

“转账是红包?”

“……红包最多只能发两百。”

“两百不是钱?”

“……”

除了闻珩,闻喜之没见过这么能扯的。

没办法,她只能当着他的面发了两百红包过去,并备注“新年快乐”。

这次陈绥倒是收了:“算你还有点儿诚意。”

“……”

是,两百比一万有诚意,真是天纵奇才。

不知不觉遛着狗又路过孔子石像旁边的解签摊,陈绥故意拿话激她:“闻大小姐今天不赌了吗?”

闻喜之看也不看解签摊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得飞快:“不抽了。”

陈绥在后面嘲笑她:“你还真是输不起。”

再次跟孙亦荟碰面是开学后的周测。

在此之前,闻喜之都快要忘记班里还有这么个讨厌她的人,每次见到她都要翻白眼,好像恨不得把眼珠子翻个面。

其实闻喜之一直都觉得还挺奇怪的,看着孙亦荟好像也住在陈绥附近,离得不远才对,她去了那么多次,居然一次都没碰上她。

她回家后就从来不出门的吗?

和往常一样,孙亦荟把成绩单“啪”一下拍在闻喜之课桌上,瞪她一眼,转身离开。

讨厌她表现得很直白,好像怕她看不出来似的,就差没直接大喊:“我讨厌你!”

闻喜之懒得跟她计较什么,和以往一样拿着成绩单翻看大家的成绩。

陈绥依旧是不参加周测的,韩子文也不考,她只需要看看钱多多和冯怡然的。

没什么大问题,大家都在稳定进步,虽然越往前进步的空间越小,速度越慢,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这就够了。

班主任吴悠明显感觉到闻喜之周围的几个学生成绩一次比一次地好起来,了解一下才知道她一直在教大家学习。

“不如就成立几个学习小组吧,大家自己组合,每次考试比成绩,小组第一的有奖励。”

再次开班会时,吴悠这样宣布了新策略。

这学期结束,大家就要迎来高三生活,时间总是在弹指一挥间流逝,高考似乎也近在眼前,他决心迅速让大家进入奋力学习的状态。

当有了竞争,有了团队,就有了责任与压力,也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更何况,人在年少时,是最有冲劲最不服输的。

这个新策略一提出来,教室里就吵嚷开了,纷纷忙着拉帮结派地要组队。

学渣自然是要抱大腿的,一下课,闻喜之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周围的人都朝她抛来入队申请。

大家一直都知道她在教钱多多学习,帮她提升成绩,而钱多多的进步也肉眼可见,他们早都羡慕死了,可又一直没那个厚脸皮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此时吴悠这么一说,相当于给了大家一个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理由。

闻喜之被人群团团包围,可是每个小组只能有七个人,全班六十三个人,刚好分成九个小组。

她看着面前围在一起并不太熟悉的人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答应哪个拒绝哪个。

钱多多抢先占据名额:“我肯定是要加进来的,然然也要,韩子文肯定也没跑,我们这儿就三个人了,加上之之四个。”

闻喜之瞬间有了对策:“还有陈绥。”

这话一出,围着的人群瞬间散了些。

他们还是害怕陈绥,怎么敢跟他分在同一个小组,万一闹个矛盾,那不是找死吗。

闻喜之笑着看了看剩下的人:“还差两个人,有人愿意来吗?”

她长得漂亮,又没什么攻击性,这么一笑,像是温柔地发出邀请,周围的几个男生受到蛊惑似的又叫嚷着要加进来。

闻喜之没想到他们连陈绥也不怕,正头疼,后门“啪”地一响被人拍墙上,冷风钻进来,大家一同转头看过去。

这么冷的天,陈绥只穿着一件夏季校服,校服外套脱掉,右手提着搭在肩头,左手插兜,随意懒散地往门框一靠,偏头看过来。

冷白的皮肤清冷中透着点疏离的贵气,漆黑的眸里满是冷淡倦怠,眼皮往上掀了下,语气淡漠:“干嘛呢?”

刚刚激动吵嚷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坐在第一排的孙亦荟都听到了这动静。

或者说,她一直在观察这里的动静。

闻喜之第一名,被全班人争着抢着要,而她这个全班第二名,面前却无人问津。

对比之下,显得她像一个笑话。

她无法不在意。

尽管不看向这边,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听不去想。

也因此,门板拍在墙上的那一瞬间,教室安静下来,她就立即明白,陈绥回来了。

孙亦荟再忍不住,转头看向教室后门的角落。

陈绥还是那样一副懒怠又混的样子靠着门框,好像对一切都浑然不在意的表现,可他的视线,却显而易见地落在闻喜之的方向。

或者说,落在那些围着闻喜之的人身上。

他的眼神这样具有压迫性,只单单是这样看着其他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干嘛呢”,人群就散了大半,只留下三四个男生还围着没走。

闻喜之主动开口打破僵局:“吴老师说从今天开始建立学习小组,每组七个人,每次比考试成绩,小组第一的人有奖励。”

“吴悠悠真够无聊的。”

陈绥这么说着,起身回到座位上,脚尖勾出铁凳子大喇喇坐下,又看向还没走的那几个人,挑眉:“在这儿干嘛?”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来组队。”

“嗯?”陈绥似乎笑了下,“跟我?”

闻喜之再次插话:“现在我们小组还差两个人,要不你选吧。”

听见这话,陈绥视线扫过她的眼,笑意明显:“哦,是我们组。”

他似乎变得愉悦起来,背靠着墙,下颌微扬,看向面前这几个男生,问了个听起来跟学习毫不相关的问题:“会不会打篮球?”

“会。”其中一个男生来了劲,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李响,“你是要参加篮球比赛吗?”

篮球比赛再过不久就要开始,现在每个班都在组建球队训练,听陈绥这么问,李响自然觉得他是对篮球比赛感兴趣。

“啊。”陈绥唇角微翘,“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李响从旁边扯了张凳子过来坐下,激动难耐,“我听说你打球特别厉害,加入我们吧,我们一定能赢!”

他一直听说陈绥各种体育竞技都很强,馋他好久了,但碍于他的威严一直不敢邀请他,此时听他主动提起,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陈绥从课桌里摸了支笔出来在手指尖转着,脚踩在闻喜之凳子的横杠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表情散漫:“还行。”

听着还挺谦虚。

李响拍拍旁边那个男生,热情地介绍:“这也是我们班篮球队的一员,叫郑烨,他打后卫贼牛!真的!”

闻喜之听着他们大聊特聊,有点恍惚。

刚刚,这几个男生不是来找她的吗?

这怎么,一下子,全都被陈绥吸引了?

闻喜之翻开一页草稿纸,试图找点存在感:“你们俩叫什么?我登记一下组员名单。”

两人报了名字,闻喜之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听见陈绥说:“改天一起打一打。”

李响和郑烨连连说好,回了自己座位。

闻喜之转头看了陈绥好几眼,被他踩着凳子抖了一下:“看什么?”

“他们好像挺崇拜你的。”

“这不是很正常?”

“正常……吗?”

“毕竟,我帅得男人也没法拒绝呢。”

“……”

凳子又被抖了一下。

闻喜之扶住课桌,转头瞪他:“干嘛!”

陈绥背靠着墙看她,漆黑的眸里有不易察觉的坏,转动着的笔忽地停下。

转瞬,笔帽轻轻抵在她额头。

像用一把枪抵着。

“来看我比赛。”

“不然——”

“崩了你。”

作者有话说:

陈绥:你敢不来?

今天来得好晚呜呜呜,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37章 起风

“你有病啊……”

闻喜之拍开陈绥抵着她额头的笔, 转过头,心口突如其来地加速了跳动。

埋头看书,密密麻麻的字, 好像忽然之间全都不认识。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跳出来刚刚陈绥微微歪着头背靠在墙上用笔抵着她额头时眼里的坏,坏得那么不明显,又带着一点霸道。

志在必得的自信和张狂。

就好像,他笃定了自己会答应。

或者说, 不答应, 也得答应。

他已掌控结果,无论过程是什么样的。

可是, 闻喜之想,如果做这件事儿的人不是他,而是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人, 她都只想给人来个过肩摔。

但是这人是陈绥。

仿佛他有种浑然天成的霸气, 做起这种事来只让人觉得契合,难以抵抗,心动难忍。

真是见鬼。

闻喜之握着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 心里将陈绥大骂特骂,可骂来骂去也不过是“混蛋”“霸道鬼”“自恋狂”这样幼稚的字眼。

无异于小学生的行为。

学习小组的进度跟篮球比赛训练的进度同步赶起来, 闻喜之负责学习方面的事情, 陈绥负责篮球比赛的训练。

因为这场篮球比赛, 他在学校里出现的时间逐渐变得多起来, 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在教室而是在篮球场上训练。

他的技术没有问题, 主要是练配合。

闻喜之没有去看过他的训练, 但却意外地在路上听见别的女生讨论他。

“哇, 我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看见陈绥了, 他居然在球场上训练!听说他这次也要参加篮球比赛。”

“真的假的?去年的篮球比赛他好像就把人手腕给打骨折了吧?”

“都是误会啦, 是别人先违规的,他只是正当防卫!”

……

那是闻喜之第一次在学校里听见别人提起陈绥的时候没有说他坏话,反而在为他辩解,甚至带着一种崇拜和欣赏。

在那个瞬间,她竟然有一种心潮澎湃,眼眶泛热的感觉。

就觉得,陈绥好像终于回到了他本该闪闪发光的位置。

他本该就是那样光芒万丈的存在。

被某种奇妙的感觉驱使,闻喜之脚步一转,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南华一中有一条校内河,贯穿整个学校的南北,正好将运动场隔在河对岸。

闻喜之从一食堂那边的斜坡下去,远远地就听见运动场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间,白昼渐长,南华难得的一个晴天傍晚,河岸的桃树开了一树一树的粉红桃花,顺着坡道的边缘一直开到看不见尽头的地方。

闻喜之在坡道上停下,穿过桃树枝桠,立在河边,看向对岸被很多人围起来的某个篮球场。

就在那里面,陈绥刚进了一颗三分球。

这会儿晚饭时间,学校的广播里放着歌,运动场绿色的防护网顶上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个扩音喇叭,歌声却不及球场边叫好的声音响亮。

有不少女生在球场边缘,视线随着陈绥的移动而移动,脸上压不住激动和欣赏。

闻喜之视线锁定陈绥,看了会儿,发现他跟闻珩一样打的是小前锋的位置。

联盟里詹姆斯和杜兰特打的也是这个位置,特别帅,也许打这个位置的人都很帅很耀眼。

没有看太久,闻喜之转身离开。

她为陈绥感到开心——

他正在被很多人慢慢喜欢。

当然,也许他一直被很多人喜欢,只是他们不敢在他面前表现。

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地点。

当他开始入场,节奏就变成他的。

他在的场,就是他的主场。

先前的学习小组,闻喜之被默认为小组组长,她很尽责,问李响和郑烨要了几次考试的试卷看。

几次考试的试卷看下来,总结了一下他们容易错、知识薄弱的点,对症下药,找了几套题丢给他们练习。

得庆幸的一点是,这个班是英才班,班里的人要么都是特别聪明有天份的,要么就是学习特别踏实认真的。

而李响和郑烨,这俩属于聪明不爱学的那一挂,成绩也不算很差,悟性比较高。

闻喜之几套题丢过去,这俩倒也很听话,让做就做,做完给闻喜之检查。

之前整理的那些重点笔记闻喜之也给小组里每人都复印发了一份,让他们自己去学。

第二次月考,小组成绩全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包括陈绥。

虽然,他并不用闻喜之的笔记和重点。

班主任吴悠统计完小组成绩,闻喜之他们组无论是总成绩总排名,亦或是跟上一次月考的成绩排名相比,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再一次开班会时,吴悠拿着奖品来教室,将闻喜之他们小组大夸特夸,又鼓励其他小组要向他们学习。

“这次大家都很棒,整体成绩都有所提升,尤其是闻喜之同学带领的小组,更是有飞跃般的进步,希望大家都能向他们学习。”

听见这话,坐在第一排的孙亦荟握紧了手中的笔,有种嫉妒到发疯的难受。

这次的学习小组,没有人向她抛来橄榄枝,是她自己厚着脸皮加入了其中一个组,而她加进去的这个组,这次是倒数第二。

这还是因为她的成绩在前面拉着,不然这个组就是倒数第一。

奖品是每人一本A5大小的笔记本,吴悠亲自发到闻喜之所在的小组中的每个人手上,并鼓励他们下次再接再厉。

闻喜之翻看了一下,纸张还不错,用来做笔记挺合适的,吴悠在扉页写了对应的名字,并且附赠一句祝福语。

陈绥刚打完篮球回来,在旁边坐下,带起一股热气。

闻喜之转头看,他穿着蓝白色相间的球服,露出两条修长有力的胳膊,V领的地方大片的精致锁骨渗着细汗。

冷白的皮肤湿透,锁骨的沟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带着些少年时期独有的流畅修长,也是湿的。

看上去,有种说不清的欲。

天气渐热,大概打得太久口渴,他微仰着头在喝一瓶纯净水。

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三两下就喝完了大半瓶,剩下小半瓶被丢在课桌上,铁凳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起身出去。

再回来时,应该是洗了脸,高挺的鼻梁上沾着几滴水珠,脸颊上的水慢慢地汇聚到下巴尖,被重力拉扯到坠落,消失在地板上。

鼻尖上的水珠清透,www.youxs.org。

“这么热?”

闻喜之拿着刚发的笔记本当扇子在他面前扇了几下:“需要服务吗,扇一分钟一块钱。”

陈绥撩起眼皮看她,鼻间里逸出声冷哼:“财迷。”

闻喜之往回收手:“哦,那不扇——”

收了一半,手腕被拽住,滚烫的掌心紧贴腕间肌肤,微凉又滚烫的矛盾湿润感。

陈绥将她手拽回去:“扇。”

闻喜之耳朵发热:“一分钟一块?”

“多少都行。”陈绥松开她的手,继续喝水,“只要扇到我高兴。”

“……”

闻喜之总觉得这件事的性质突然间就有点变了——

怎么那么像去青楼寻欢说的?

只要爷高兴,你要多少钱都行。

韩子文也是刚打篮球回来,浑身汗,不知怎么听见这话,转头过来开玩笑:“给我也扇会儿呗之之同学,我也可以付钱。”

陈绥踢一脚他凳子:“你要死啊。”

“开玩笑的嘛。”韩子文转过头自己拿着课本扇风,边笑边摇头,“啧啧,有人急——”

陈绥又踹一脚他凳子,他安静了。

闻喜之拿着笔记本一下一下地给陈绥扇风,左手累了换右手,没话找话地问:“现在几分钟了?”

“……”

陈绥掏手机转账:“多的算打赏。”

还有打赏。

闻喜之用空的那只手摸出手机看。

CS:【微信转账,请收款:620】

“这么多?”闻喜之点点屏幕,“那我收还是不收啊?”

“收呗。”

陈绥把空的水瓶丢进她脚边的垃圾桶,撩着球衣下摆往上掀着扇风,一截白皙的腹肌若隐若现。

闻喜之看得眼热,眼神移开点:“你别耍流氓好吧。”

陈绥偏头瞥她一眼:“我叫你看了?”

“……”闻喜之又换了只手扇风,“你明知道我朝着你的方向还这样,不就是叫我看的?”

“那你倒是看。”

“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的。”

“……不要脸。”闻喜之把笔记本拍课桌上,直接罢工,“不扇了,热死你。”

“热得要死,我脱衣服了。”陈绥揪着球衣下摆往上掀,做出一副真要脱掉的架势,“你别看。”

“!!!”

“你无耻啊!”闻喜之捂住眼睛,笔记本拍他身上,“自己扇!”

身旁传来低沉的一声笑,闻喜之张开两根手指,从指缝里偷偷看,陈绥球衣穿得好好的,根本就没脱。

“骗子。”闻喜之去抢他手里正在扇风的笔记本,“还我。”

陈绥手抬高躲开,一条胳膊横着抵开她,下巴朝课桌上他那本笔记本点了点:“你拿我的用不是一样?”

“有名字的。”闻喜之摊开手心,“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吴老师写好的,快还我。”

“一个名字而已。”陈绥不以为意地挑眉,“送你了。”

“……”

他胳膊上都是热的,闻喜之抢了半天,一直被他胳膊挡着,手抓上去,滚烫,烫得她脸都跟着发烫。

“算了。”闻喜之放弃,拿过他课桌上的笔记本,“就当跟你换了一本。”

南华一中每年的校级篮球比赛都只有高一高二参加,高三被排除在外。

小组赛抽签决定,赢的班级继续往下打,不分年级,统一比赛。

高中学习时间比较紧张,比赛时间安排在晚饭时间,多个篮球场同时竞技。

班里抽的签是第一天,对上的是隔壁班,闻喜之跟钱多多和冯怡然一起去看,这场比赛赢得轻轻松松,大比分领先胜利。

球场上的陈绥意气风发,自信强大,篮球在他手里特别听话,无论是几分球,无论在球场哪个角落,无论有几个人对他虎视眈眈想要阻拦,他都淡定从容,从不空球。

只要篮球落到他手里,就意味着得分。

回教室的一路上,周围的女生都在讨论陈绥,说他打球很厉害,人又长得特别帅,看不出来传闻中的恐怖模样。

有人就说:“都是传闻了啊,肯定是假的嘛,去年周佳琪就因为乱传他的谣言被开除了你忘记了?说不定那些谣言全都是她瞎传的。”

“可是他确实打人很厉害哎,我朋友就亲眼见到过他一脚把人踹翻在地。”

“那肯定是别人先招惹他。”

……

闻喜之混在人群里默默听着,钱多多偷偷在她旁边笑:“真的笑死我了,陈绥就打了一场比赛她们就这样,要是最后我们班拿了第一名,她们不得疯狂了啊?”

冯怡然说:“可是真的很帅啊,而且看他跟其他人配合那么好,的确很打破他以往在大家心中恶魔一般恐怖又难以接近的形象。”

球队是没吃晚饭的,陈绥他们打完比赛去吃晚饭,回到教室时第一节 晚自习已经结束。

他应该是刚在洗手间里洗过脸,脸上和手上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回到座位上带来一股热气。

闻喜之从书包里翻出一个USB小风扇给他:“五十。”

陈绥不接:“你生意做我这儿来了?”

闻喜之点头:“你比较有钱。”

“有钱就当冤大头?”陈绥不要她的风扇,把上次那本笔记本丢过来,“那你也别闲着,给我好好扇。”

陈绥打球是真的挺厉害,每场闻喜之都去看,他们是一场没输。

一直到决赛,他们19班对上了21班。

21班是闻珩所在的班级,闻珩打的也是小前锋,一路顺风顺水打过来,收获不少迷妹。

比赛前一天晚上,闻珩问闻喜之:“你希望我赢还是姓陈的赢?”

闻喜之被他这问题吓得心口猛地一跳,急中生智地回答:“当然是希望我们班赢啊,这可是集体比赛,要有集体荣誉感。”

“呵。”闻珩轻嗤,“骗鬼。”

“你是鬼?”

闻珩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几眼:“明天我就把他打趴下。”

“……”

闻珩打球有多猛闻喜之知道,每次看着就像要打架,通常气势上就已经震慑住了别人。

可是,陈绥也是这样。

这么一想,她还挺害怕这两人直接在球场上打起来。

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打架的话,他们俩谁会比较厉害一点。

决赛依旧是吃晚饭的时间。

只是天气不太好,乌云密布,看上去像是要下雨,校道两旁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其他班的比赛已经结束,只剩下19班跟21班,占据防护网边的一个篮球场地,被来自不同年级不同班的人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次篮球比赛持续了两周,短短两周时间,学校里已经传开了这次篮球比赛中闻珩跟陈绥两人的光荣战绩。

这次决赛,刚好是这两人对上,大家都跑来现场看这场刺激的比赛,没人不好奇最后究竟是谁会赢。

闻喜之跟钱多多她们放了学就去运动场,在运动场外的小卖部买水和面包,进运动场时已经被人山人海排挤在了外面。

“我靠!这些人疯了吧?这是我们班的比赛哎,这么多人跑来看?”

钱多多大惊,冯怡然淡定一点:“对面是闻珩啊,之之的弟弟。”

“对哦。”钱多多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闻喜之笑,问出了昨晚闻珩问的那个问题,“之之,你想谁赢?”

“……”闻喜之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看向篮球场的方向,“谁能赢就赢。”

再问,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选择。

钱多多左手拉冯怡然,右手拉闻喜之,艰难地挤进去,球赛正好开始。

“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钱多多挤得一头汗,抽出纸擦脸,“世纪大战呐。”

闻喜之握着水瓶,静静地看向球场上的陈绥,意料之外地,他恰好回头。

视线在空中相撞,陈绥的眼里慢慢晕开一点灼热的亮光,像寂寂黑夜中燃起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而他眼中的光和热,足以照亮这个昏暗的阴天。

闻喜之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瓶,眼神追随着场上陈绥移动的方向、起跳的姿势、投篮的动作。

明明闻珩也那么耀眼,水泄不通的人群中一半都尖叫着喊着闻珩,可是她就是只看得见陈绥,只听得见大家喊他的名字。

他就像是一阵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风,可却又有猛兽的攻击性,每一次进攻都极度凶猛,每一次投球都精准有力。

全队的人都在为他创造机会,只要得到球就尽量全数传给他。

只是闻喜之看得出来,这场比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打,闻珩他们班进攻很凶猛,防守也特别厉害,大家能拿到球的机会不如以往多。

比分一直咬得很紧,要么都不得分,要么一个班得了两分另一个班马上也要追上。

一来一回,有来有往,不相上下。

周围看比赛的人心都跟着揪起来,就连钱多多也在旁边小声说:“我怎么感觉场上气氛那么焦灼,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冯怡然附和:“我也觉得,尤其是陈绥跟闻珩,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感觉,但又有种棋逢对手的畅快。”

二十分钟一到,焦灼的上半场结束,闻喜之看向对面裁判身边的比分牌,居然一模一样,平局。

两个班的后勤补给连忙跟上,递毛巾的递毛巾,递水的递水,还有人帮忙擦汗捏肩放松身体,替补们也凑上前根据在场下看到的情况帮忙分析战术。

闻喜之看向陈绥,他的蓝白色球服已经湿了一些,额头上冒着汗,随意地用毛巾擦了下,丢到一旁,仰着头喝水。

大概运动量太大,胸口微微起伏着,喘着气,却没有半点狼狈。

好像即便这场比赛再艰难,他也有必胜的决心。

他喝完水,拧着瓶盖,跟她隔空相望。

几秒后,弯腰从地上的包里摸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

闻喜之感觉到校服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摸出来一看,他发了微信消息过来——

CS:【你想谁赢?】

“……”

又是这个问题。

这是闻喜之第三次被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像大人逗小孩“你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一样让人难以回答。

闻喜之不知道该怎么回。

正在为难,手里一麻,陈绥又发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过来——

CS:【为那个人喊加油。】

裁判在吹口哨,十分钟的中场休息结束。

两边队员各自换了一个下去,新的替补上场,比赛继续。

闻喜之想着陈绥发来的那两条微信,紧张得不知所措。

他的意思,是想自己替他加油吗?

闻珩所在的篮球队是他从高一开学后就开始组建起来的,这两年打出来的默契,即便是换了替补也毫无影响。

可是陈绥这边上半场的几个人是这段时间经常训练出来的默契,而刚刚替补上去的这人却鲜少跟陈绥打配合。

刚刚被替换下去的那个人是打控球后卫的郑烨,他之前受了伤,坚持完上半场已经实属不易,而剩下的这几个替补里,只有刚上场的这个人稍微打得好一点。

新的替补跟陈绥合作的时间极少,他需要负责把球传给合适的队员,而这个人显然是陈绥。

只是他面对陈绥时总有种难以克制的恐惧,每次看见陈绥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就犹豫着不敢将球传过去。

几分钟下来,闻珩他们领先了两颗球,一下子拉开了四分的差距,搞得19班人心惶惶。

陈绥显然察觉到了问题,抬手向场下队里的人打了个申请暂停的手势,那人立马反应过来,向裁判申请了暂停。

见此情况,替补心虚地有些手抖,浑身都开始冒汗。

“不要怕。”陈绥走到他身旁,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尽管传球传给我,能赢。”

“我……”替补抬头看他,却又心虚地别开眼,“对不起。”

“相信我。”陈绥捏了下他的肩,鼓励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神也很坚定,“能赢。”

不知是被陈绥的动作安抚,还是被他的话安抚,亦或者,是被他坚定的眼神和宽容大度所鼓舞,替补深呼吸一次,点头:“好。”

一分钟的暂停结束,比赛继续。

时间所剩不多,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还有四分的比分差距,场下19班的人看着比赛都扣紧手:“能赢吗?”

钱多多也跟着紧张到发抖,抓住闻喜之的手:“我感觉好像要输了,怎么办。”

闻喜之心口发紧,没能开口说话。

她盯着场上的比赛,现在这个替补似乎已经全身心地信任了他,每一次传球,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他能拿到,通通都传给陈绥。

陈绥也没有一次辜负他的信任,每一次都顺利接到球,起跳投篮,次次命中。

也许逆境更能激发人的斗志和团结,所有的队友都在为陈绥制造机会,仿佛他就是这场比赛的主宰,是唯一的光和希望。

他们不能、不会质疑他一分一毫。

五个人的配合越来越天衣无缝,防守和进攻都无可挑剔,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一个整体。

没有破绽,没有漏洞,无懈可击。

比分被慢慢追回来,-4,-2,0,周围班里的人都激动地喊着“牛逼!”,喊声震天响,仿佛能穿透云霄。

21班的人被这气势震撼地齐齐看过来,震惊于他们这一刻的团结,也震惊于他们班球员的爆发力。

没有人想到,包括19班的其他人都没有想到,陈绥会那么宽容大度地安慰鼓励一个频频犯错的队员,他竟然没有提出要换人,而是选择继续相信他,给他机会。

也没有人想到,他有着这样让人信服的魅力,他像是掌控一切的主宰,能够在如此迫切的情况下极速扭转乾坤。

可是21班的能力不容小觑,尽管19班拉回了比分,时间却也随之减少。

最后的几分钟,19班犯规,21班罚点球得了两分,比分又重新被拉开两分。

场面再次变得焦灼起来,只剩下最后一分钟,19班仍然落后两分。

替补再次拿到球,他勇敢、不顾一切、全身心信任地将这颗球传给了陈绥。

陈绥接到球。

他站在三分线外。

如果这颗球进了,他们将扭转乾坤,以一分之差险胜。

如果不进,那么就此输掉。

就在这个瞬间。

闻喜之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陈绥!加油!”

这一声“陈绥加油”冲破一切,直直地钻进陈绥耳朵里。

这一刻。

什么都不是阻碍。

他站在三分线外,起跳,手腕前抛。

仿佛每一个点连接起来的轨迹都被精准计算,这颗带着19班所有人期待的篮球,按照既定好的线路,划破长空,落进篮筐,砸到地上,弹跳起来,带出回响。

裁判吹哨。

在这比赛的最后一秒结束前,这颗三分球为19班扭转逆境,扭转乾坤,带来绝地翻盘的胜利。

19班的人瞬间疯了一般尖叫起来,涌向球场上的陈绥,将他抛向空中。

这一刻,他们不再畏惧这个传闻中的恶魔,他们只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英雄。

闻喜之闭眼,那一口长长提起,淤积在胸口的气终于呼出来。

还好,还好陈绥赢了。

就在刚刚,比赛的最后一分钟,替补将球传给陈绥的一瞬间,她又想起陈绥的那两条微信——

【你想谁赢?】

【为那个人喊加油。】

而那一刻。

她只想,只想让他赢。

作者有话说:

陈绥:嗯,听见了。

呜呜呜今天又来晚了(哪天不晚?),但是我这章真的超级粗长!

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38章 起风

暗云压城, 似被污染的海浪卷起的泡沫,将天空重重笼罩,光线都被藏了起来。

“轰——”

惊雷响彻云霄, 有人在喊:“要下雨了。”

闻喜之视线从陈绥身上挪开,看见了一旁的闻珩。

他穿着红色的球服,整个人像火一样热烈,正弯腰捡东西。

周围的几个队友在拍他的背, 好似安慰, 大都面色沉沉,沮丧的神情。

少年挺拔的脊背, 即便是弯着腰,也叫人瞧出一点不屈的傲气。

红色球裤下,一双修长白皙的小腿, 腓肠肌线条流畅完美, 极具力量感和美感,延伸至白色球鞋里。

他是一个外形条件完美到每个细节都毫无缺点的上帝宠儿,这也是, 他第一次输掉校内的篮球比赛。

闻喜之心里忽地一慌,又重重沉下去, 左边胸口似乎能够因为双胞胎连心而感同身受, 紧紧地揪了一下。

刚刚因为陈绥赢了升腾起的开心转瞬也消失无踪, 她没办法不替闻珩遗憾。

甚至, 也为刚刚那脱口而出的“陈绥加油”感到一丝心虚。

这么些年, 无论是在别人和闻珩中做选择, 还是在自己和闻珩中做选择, 她向来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闻珩。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天分, 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不用思考就能做出决定。

可就在刚刚,这些通通都被打碎了。

闻喜之难免觉得不安,甚至不敢看闻珩,却又不受控地担心他的情绪,盯着他的身影,直至他转过身来。

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常,叫人看不出他是不是难过愤怒。

但他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却很复杂。

闻珩提着包,越过队友,朝她走过来。

到她跟前,站定,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头,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闻喜之想起他昨晚问自己的话,心里惴惴不安,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钱多多和冯怡然在一旁看着,也没敢说话。

“闻喜之。”闻珩叫她,依旧不叫姐,“你个骗子。”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右手抬起,五指指尖在她脑门抵着往后推了一下。

“笨蛋。”

丢下这句话,闻珩潇洒地扬长而去,背影看不出半分落寞。

闻喜之慢半拍地摸摸自己被戳的脑门儿,看着闻珩离去的背影,有点没太明白他这两句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骗子?

是指昨晚她说希望自己班赢是因为集体荣誉感,而她今天却真真切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了“陈绥加油”?

可是,笨蛋又是什么呢?

不等闻喜之多想,这片厚重的乌云终于降下雨来,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钱多多拉着她和冯怡然转头就走。

“我靠,别越下越大!”

闻喜之回头看,陈绥已经被放下来,正弯腰去拿东西,其他人也散了,一起往外走。

不论谁输谁赢,好像这件事本身就不会太完美,总有一个人会不开心的。

她也不是神明,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开心。

球队一起出去吃饭庆祝,整个晚自习陈绥都没回来。

大雨一直在下,孟佩之打来电话说司机已经出来接了,让闻喜之不要走岔路。

但是,闻珩并没有上这辆车。

司机老徐打电话给他,打了几次他才接,说有事,晚点自己打车回家,不用等。

老徐说好的,单独载着闻喜之回去。

闻喜之一直坐在后面听老徐跟闻珩打电话,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楚,她也听不出闻珩的语气是什么样的。

也许真的很伤心很生气,自己的姐姐居然为对手加油,所以连跟她坐一辆车都不想。

怀着这种想法,回家路上,闻喜之一直很落寞。

直到零点左右,闻珩才从外面回来,衣服上带着水汽,手里提着个袋子。

闻喜之一直坐在楼下沙发上边学习边等他,当然,等他是主要的,学习一直在走神。

闻珩弯腰低头扯着校服肩上那块布料抖着雨水,一抬眼,看见闻喜之盯着他,鼻间逸出声冷哼,直起身走到她面前。

袋子丢给她:“别以为你在这里等我我就会原谅你。”

闻喜之拿起袋子打开看,里面是她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里做的烤饼干,应该是现做的,一打开封口,很浓郁的奶香味瞬间窜出来。

忽地就鼻子一酸,抬头问他:“特意给我买的吗?”

“想太多。”闻珩在旁边坐下,“路过,看人家卖不掉,就买了。”

“可是他家的烤饼干从来都不会多到卖不完。”闻喜之伸手拿了一根奶棍出来,带着一点温热,“现做的吧。”

“不吃拉倒,话那么多。”

“……”闻喜之咬了一口,“挺甜的。”

“不然还能是苦的?”

“小十,你生气吗?”闻喜之低头小口小口吃着饼干,没看他,“我没有给你加油。”

闻珩冷笑:“我不会指望笨蛋给我加油。”

“……”

“可是——”

闻喜之还想说些什么,被闻珩打断了:“别可是了,你还真以为你们能赢全靠你那一声加油?施法呢?”

“……不是啊。”

她哪有那么自恋,只是担心他输了难过,以及为自己没有替他加油而自责而已。

“倒也不是完全没用。”闻珩撩起眼皮瞥她一眼,“至少你吼那么大声,吓得我不敢动。”

“……”

“不然那颗球兴许能拦下来。”

“……那你输了难过吗?”

“难过个屁,一场球而已,我没什么输不起的,屁大点事。”

闻喜之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确实还挺坦然的,心里稍微好受点。

可是转瞬,又开始好奇:“那我当时不喊的话,你拦得住那颗球吗?”

“鬼知道。”闻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姓陈的跟他妈打了鸡血似的,疯狗。”

“噢。”闻喜之舔舔唇角的饼干屑,淡淡的甜味,“你俩差不多啊。”

“……”

闻珩本想说点什么反驳,想起别人对自己如出一辙的疯狗评价,咽了回去。

闻喜之心里还在想,如果闻珩真的跳起来拦那颗球,最后到底谁会赢。

忽地听见闻珩喊:“喂。”

她转头“嗯”了声:“怎么了?”

“你开心吗?”

“什么?”

“他赢了,你开心吗?”

闻喜之心口一滞,不敢细想闻珩这话里的意思,含含糊糊地想转移话题:“我们班赢了,我当然——”

“可是你喊的是他的名字。”

“因为那颗球正好在他手上。”

“别装了。”闻珩轻嗤,“你不看看我什么智商,想骗我也得费点心思。”

闻喜之继续装傻:“我装什么了啊……”

“我得提醒你,他家里可够乱的,你别一颗天真少女心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不管不顾,到头来一堆烂摊子够你收拾。”

闻珩说着起身,离开前又丢下一句话:“反正你现在还小,喜欢就喜欢,别乱来,他要是敢对你做点什么——”

“你别怪我对他做些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没有想过闻珩会说这些,闻喜之听得有些发懵,在沙发呆坐半晌,拿着东西上楼。

恰在此时,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响起一声震动,手机屏幕亮起来——

CS:【[语音]】

头一次收到陈绥发来的语音消息,闻喜之惊讶又好奇,没拿耳机,也不敢外放,急匆匆跑上楼回房间。

耳机不知放在哪里,她也顾不得去找,趴在床上,像怕人发现似的,手机声音调小,点开语音,喇叭怼到耳朵边,一遍又一遍地听。

可是,听来听去,也只有三个字——

“闻喜之。”

闻喜之再三确认,陈绥这条语音确实只叫了她的名字,并没有说任何别的话。

不知他在干嘛,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股懒劲,从电流里传出来,钻进耳朵,带起一股痒,有点撩人。

听着,有点像是躺在床上睡觉前的轻语。

闻喜之晃荡着小腿,牙齿轻扣下唇,手指抠着被套,内心也跟着发痒。

忍不住想,他到底要说什么。

消息发过去:【干嘛?】

等了会儿。

CS:【不干嘛。】

芝芝莓莓:【……叫我干嘛。】

CS:【你名字叫不得?】

芝芝莓莓:【叫了又不说话,叫着好听啊?】

CS:【还行,是挺好听的。】

CS:【我是说我的声音。】

芝芝莓莓:【……懒得理你,睡觉了。】

CS:【你没话对我讲?】

闻喜之正要回消息,手里一麻,陈绥竟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闻珩说的那些话,闻喜之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想也没想,直接挂断。

CS:【?】

CS:【漂亮,挂我电话。】

紧接着,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闻喜之心如擂鼓,再次挂断。

陈绥锲而不舍地打来第三通电话。

闻喜之:“……”

不敢再挂断,埋进被子里,接了电话小声问:“你疯了啊?”

被窝里空间狭小,空气不流通,她压着声音,听起来嗡声嗡气,有种软软糯糯在撒气的感觉。

陈绥没说话。

电话那端响起来打火机打火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嗤嗤嗤”响着。

闻喜之问他:“你在抽烟?”

“没,抽完了。”

打火机打火的声音停了,那边变得很安静,但陈绥也没再继续说点什么。

突如其来的沉默。

闻喜之总觉得不自在,努力找话题:“你今天打得挺好的,恭喜你赢得冠军。”

陈绥似乎很轻地笑了声:“没了?”

“还要怎样?”

陈绥没应。

好一阵,他说:“算了,睡觉。”

电话直接撂了。

莫名其妙。

闻喜之掀开被子爬起来,后知后觉,这层楼就只有她和闻珩一头一尾地住着,根本没有其他人。

这么大的空间,即便她外放打电话,其他人也听不见。

蒙着被子小声打电话,有点心虚过头了。

转眼到了五月底。

学校里的栀子花开到正盛,走在路上一阵一阵的花香,飘来荡去,散不开。

一年一度的高考临近,空气似乎都跟着拉紧了弦,只有高一高二的还在欢欢喜喜地讨论着各种八卦。

之前那场篮球比赛决赛太过精彩,校内论坛上关于那场决赛的讨论帖一条接一条,条条都是高楼。

闻喜之向来不关注这些东西,所有关于校内论坛上的东西都是钱多多讲给她听的。

陈绥切切实实地正面火了一把,火到从前怕他的女生们都开始敢给他送情书——

虽然很多都不敢当面给,跑来教室后门,情书交给闻喜之,拜托她转交。

那些情书五颜六色,有各种漂亮精美的图案,拿在手里,有淡淡的香味。

闻喜之每次接在手里,心情都很复杂。

陈绥总不来教室,她把情书放他课桌里,到后面都放不下了,只能放在他课桌桌面。

月考前,陈绥回来后皱着眉把那些情书掏出来,全丢她课桌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谁让你放进来的?”

“不然放哪儿?”闻喜之觉得他莫名其妙,“这是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

“你不会丢掉?”

“……都说了不是给我的,我能丢吗?”

“你不会不接?”

“……可是,我没办法拒绝美女啊。”

陈绥气得要翻白眼。

闻喜之不懂他生气的点在哪儿,是自己没经过他的允许侵犯了他的私人领域吗?

月考结束,她拿了个纸袋到学校,挂在自己课桌桌腿旁边,专门用来装别人送给陈绥的情书。

陈绥来拿月考成绩单的那天看见,差点气死:“你当红娘当上瘾了?”

“学校这么小,哪容得下您这尊大佛,我给您建个红娘庙?”

“外面那么多单身男女等您解救呢,还上什么学,出去普渡众生多好。”

他这一通阴阳怪气,即便闻喜之这样好脾气也受不了了,把装满情书的纸袋往他课桌上一摔:“再也不想管你的破事了。”

陈绥提着纸袋往教室角落的垃圾桶一抛,丢进去:“这样的破事你最好别管。”

闻喜之把自己的课桌往旁边一扯,离得他课桌快要十公分远:“离我远点。”

陈绥瞥了眼,语气冷淡嘲讽:“你再拖也是那样,我一周也不见得来一次。”

两人在后面吵架,钱多多跟韩子文在前面战战兢兢,对视一眼,眼神交流——

“怎么了这是?”

“生气了呗。”

“为啥啊?”

“……好像是情书的事。”

没交流完,忽然一阵桌子凳子在地上推拉拖拽的刺耳声音响起,两人转头去看,陈绥抓着成绩单把课桌凳子一推走了。

“哦豁。”韩子文冲钱多多摇头,眼神示意,“闹崩了。”

“……”

钱多多转头看闻喜之。

闻喜之没事人一样埋头刷着题,手指握着笔动得飞快。

可只是表面淡定。

闻喜之回想着陈绥不同以往的愤怒,想不明白他这么生气的原因。

心里什么东西撞来撞去,撞得她脑子都跟着发昏,连带着简单的题也要看两遍才看懂什么意思。

连着几天,陈绥和往常一样没有出现。

已经是6月5号,南华一中作为高考考点之一,全校都要放假离校给高考考生腾出教室。

班主任吴悠发了通知,让在放假前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一张纸都不要留。

闻喜之前一天就搬了一些东西回家,只剩下今天要用的,一个书包就能装下。

反观陈绥的课桌,和往常一样,里面的东西一件没少,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搬。

不能再看。

他搬不搬是他的事,自己再也不要管。

可是一直到放学,陈绥都没有出现。

班长组织着班委将课桌按照高考的座位距离摆好,多的课桌搬到学校的仓库去放着。

孙亦荟作为班委之一,自然也要参与其中,直直地就冲着陈绥的课桌过来,把他的凳子放到课桌桌面上,连着课桌一起拖出去。

这件事她做得熟练又自然,好像得到了某种允许,亦或者是已经成为习惯。

闻喜之收拾着自己的课桌,蓦地就想起去年某个雨夜,在小巷子里,看见陈绥跟孙亦荟同撑一把雨伞,一起回家。

一定是陈绥让她帮忙搬去学校仓库的。

这么想着,闻喜之心里无法控制地冒起酸涩的气泡,她决定再也不要理陈绥了。

闻喜之重新买了一条牵狗绳。

从学校出来,她就去做了这件事,然后直奔小巷,准备带走砣砣。

虽然也不知道要把砣砣带到哪儿去,但就是觉得,要跟陈绥做个财产分割。

还有。

闻喜之把手机掏出来,从前陈绥转给她的钱,她全都一分不少地转回去。

甚至,他买的那些芝芝莓莓、红花油、OK绷,也全都换算成钱一并转给他。

做完这件事,闻喜之底气十足、气势汹汹地提着牵狗绳走进小巷。

从今天起,她就要跟陈绥一刀两断。

这么想着,闻喜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心口沉闷,无法疏解。

临近转角,却听见一阵混乱的打斗声,似乎还有人在爆粗口骂人。

心瞬间提起来,闻喜之抓紧书包带,握紧牵狗绳,屏着呼吸朝转角口那边走。

一转弯,看见一群穿青白色校服的男生正以绝对的人数压制围殴着几个穿蓝白色校服的男生。

是南华二中的过来找事了。

闻喜之正打算退回去报警。

“蒋二!”

一声怒喝,熟悉的声音。

就在几分钟前,她刚决定再也不要搭理这道声音的主人。

要退开的腿再也迈不动。

闻喜之想,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她转过身,扒拉着墙偷看。

陈绥从那头提着根棍子过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加入了战斗。

南华二中的男生最少有十几个,南华一中的男生却只有三四个,早已落了下风,被按在地上打,闻喜之连他们的脸都看不见。

直到陈绥加入,棍子砸下去,抬脚将人踹翻在地,被按在地上打的人才露出血迹斑斑的脸——

居然是韩子文。

闻喜之心口猛地一跳,差点冲出去。

陈绥伸手去拉韩子文起来,南华二中的几个人趁此机会在他背后偷袭,棒球棍砸下去,被他侧身躲开。

那几人还不放弃,更多的拳脚和棍棒朝他落下,像是多年恩怨未解,恨不得此时一并算清,将他打死才好。

陈绥放弃拉韩子文起来,转身去抵挡对方多人的猛烈攻势,将那些要继续落在韩子文身上的棍棒拳脚一一挡下。

旁边靠墙站着个抽烟的男生,也许就是陈绥口中的那个蒋二,看见他这模样咬着烟笑起来,语气闲散:“堂堂陈大少爷,怎么混成这副鸟样,身边连个能打的都没有。”

陈绥无心顾及他,专心地护着韩子文。

蒋二更得意了:“哎,也怪不得你,毕竟你上头还有个哥哥不是,再怎么算起来,这陈家大少爷也轮不到你当。”

这话一出,陈绥一脚踹开面前挡着的人,提着棍子就冲蒋二去。

其他几个南华二中的男生见了,立即上前拦住他,踢的踢,打的打。

陈绥这次的目标却极度明确,只有这个蒋二,其他人的攻击他似乎都不放在眼里。

但他终究双拳难敌四腿,几乎所有人都将攻击目标换成了他,渐渐地,他的背上挨了一棍、两棍……

那些人还不满足,其他没有加入的人也蠢蠢欲动地拿着棍子和刀要朝他攻击过去。

闻喜之在一旁看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再也无法忍受,书包解下来一丢,提着牵狗绳就冲了上去。

没有趁手的武器,她提着牵狗绳用那一圈带着金属的项圈狠狠地甩在其中一人的脸上,www.youxs.org。

两声惨叫,被打的两个男生捂着受伤的地方被迫停止战斗。

闻喜之却没停下,牵狗绳卷在手上,狠狠地砸向另一个男生的后脖颈,拽住他肩,一个转身,后踹腿踢向旁边男生的腹部。

她出现得突然,打的就是一个措不及防,那些人对她没有防备,让她轻易撂倒几个。

没人想到会突然冲出来个人,还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生,而与她的表象极不相符的是,她的动作如此快准狠,一看就是练家子。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蒋二惊呆了。

其他几个南华二中的男生也跟着愣住。

陈绥摸了一把嘴角的血,感觉到异常,一转身,神情僵直——

他那弱不禁风总喜欢流泪的胆小鬼爱哭包小同桌,像一个从天而降的侠女。

手拿牵狗绳从背后勒着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的脖子,勒得那人嘶哑着嗓子往后仰惨叫起来。

她松开牵狗绳,动作利落地从后面往那人背上一踹,将他直接踹得摔趴在地。

而后,她才好像感觉到,这场战斗,诡异地停止了。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带着点无辜,朝他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陈绥:……?

沂沂又来晚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39章 起风

场面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静止。

似乎过了很久, 但也许不到半分钟,闻喜之两手捏着牵狗绳往两边拉扯、松开、拉扯。

看上去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视线从陈绥脸上移开,看向那个叫蒋二的男生, 很单纯地问了一句:“不……打了吗?”

不等蒋二发话,刚刚被闻喜之撂倒的那几个男生,除了胯部被踢到的那个,全都重新爬了起来。

几个人从闻喜之背后绕过来, 竟试图几个人一起上, 将她撂倒。

闻喜之没注意身后的动静,陈绥却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开, 一脚踹翻了要碰到她的一个大高个,棍子砸到旁边另一个男的身上。

转头冲她吼:“还他妈站着不走?”

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懵了一瞬,闻喜之反应过来, 却没跑开, 反而重新加入战斗。

她从小习武,也就回南华这几个月没怎么动过手,但一直有在运动保持体能, 技巧也一直熟练没忘。

这几个男生只靠一身蛮力,毫无章法, 体型比她大, 稍显笨重。

对于他们只知道生扑的攻击, 闻喜之轻巧闪身避开, 一个弯腰, 拽住稍微清瘦点的男生胳膊, 用肩抵着他胸口, 直接将人过肩摔。

她的实战经历并不算少, 那会儿在西州, 散打老师为了练她,经常把她丢去实战,遇到的男的比南华的彪悍多了,她也照打。

况且,现在有陈绥帮忙,就这几个已经被她收拾过一轮的,这一轮收拾起来更轻松。

其他南华二中的男生见状,也顾不得等蒋二发话,全都围殴上来。

陈绥是打惯了野架的,再凶狠再不要命的架他都打过,向来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其他人围殴上来之前,挡在了闻喜之前面。

顺势把闻喜之往外一推,推出了被围殴的包围圈。

恰在此时,蒋二大喊:“他妈的打谁都不知道?”

那群男生立即将所有攻势都转向了陈绥。

陈绥重新陷入包围圈,一切好像都和之前没什么改变。

闻喜之刚想重新冲上去,忽地一群穿蓝白色校服的男生从旁边冲了出来。

孙一鸣嘴里喊着“艹你妈的”带着人冲上去跟南华二中的人打起来,局面瞬间扭转。

闻喜之看得懵了一瞬,转而看见一旁地上正要爬起来的韩子文,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

“没事。”韩子文抹着嘴角的血,脸上都是伤,模糊不清的面容,却露出个笑,“你好牛啊之之同学,还挺能打。”

“……”

闻喜之看了眼另外的两个男生,他们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甚至还想冲上去打。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韩子文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解释:“那个蒋二,是南华二中高三的,一直看不惯绥哥,经常故意找他茬。”

“去年他故意找了绥哥几次事,绥哥都没搭理他,他心里不爽,所以越来越得寸进尺。”

“过两天就要高考,他现在已经无所顾忌,干脆直接冲到绥哥的地盘来了。”

闻喜之听明白了,拍拍韩子文的背:“你少说两句吧,感觉你伤得挺重的。”

“嗐,我就是打架比较菜,是最菜的一个了,所以绥哥老护着我,总替我受伤。”

“所以蒋二才拿你开刀?”

“嗯。”

陈绥从人群中脱离出来,战场交给孙一鸣,瞥了眼一旁的闻喜之和韩子文,提着棍子就冲蒋二去。

蒋二正在打电话准备再叫人过来,被陈绥一脚踢掉手机踹趴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蒋二说的陈家大少爷那话刺激到他,此刻他疯了般不管不顾把人骑在身下猛打,拳头一下接一下地砸。

蒋二挣扎反抗,毫无用处。

闻喜之看得心惊肉跳,怕他把人给打死,立即跑过去拉他,他却不为所动。

迫不得已,她只能大喊:“陈绥!”

不知是不是这一声喊拉回了陈绥的理智,他不断落下的拳头收住,停下,转头看她。

脸上伤痕斑驳,眼里戾气横生,唇角血迹未干,就像一个杀红眼的亡命之徒。

闻喜之心里一悸,声音放轻:“起来。”

蒋二被陈绥打得再不见刚刚的混蛋样,一张脸没一处好的地方,嘴角同样流着血,大口大口喘气。

见陈绥停下,喘着气边咳嗽边笑:“我说怎么从去年就开始装孙子,每回打架都不见人,原来是身边有了个娇娇。”

又瞥了眼闻喜之:“挺漂亮。”

话音刚落,陈绥猛地一拳砸在他脸上,拽着他校服领子提起,俯身低头凑近,眼神阴狠可怖,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别碰。”

闻喜之以为陈绥又要继续打,吓得又喊了他一声:“陈绥!”

这话一出,陈绥丢开蒋二,喊停孙一鸣:“让他们滚。”

孙一鸣打得正起劲,却也及时住了手,意犹未尽地又踹了面前那人一脚:“滚!”

南华二中的人跑过来扶起蒋二跌跌撞撞地跑开,边跑边回头放狠话:“给老子们等着!”

孙一鸣冲他们“呸”了声,脚下踢了一颗石子过去:“爷爷等着!”

这场闹剧停止,孙一鸣棍子搭在肩上扛着朝陈绥的方向走来:“怎么今天就这么轻易算了,我还没打够呢,这群王八蛋子。”

说完,看见旁边的闻喜之,眉头上挑,不再问了,过去一把拽起韩子文就走。

“走了哥们儿。”

一群人轰轰烈烈地跑来,又退潮似的迅速消失,除了地上的垃圾和草叶被风吹得旋转着,一切好像都寂静下来。

陈绥干脆坐在地上,一条腿随意伸着,一条腿曲着支起来,右边胳膊搭在膝盖,一副破碎又浪荡的样子。

那双刚刚还满是戾气的眼此刻朝闻喜之看来,藏了点儿很不寻常的笑意。

闻喜之蹲在他面前,跟他对视着。

今天是阴天,巷子口钻进来的冷风一阵又一阵,一阵强过一阵。

钻进眼睛里,凉凉的酸疼感。

她偏头躲了下,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陈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别过脸去,一眨眼,一颗晶莹的泪滴就从眼角滚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你还哭。”他抖抖腿,搁在膝盖上的胳膊晃过去,碰碰她,“打人的时候没见你哭,这会儿还哭起来了?”

“风大吹的。”

闻喜之抹抹眼睛,又转头看他,风吹得眼睁不开,一眨一眨的,泪一滴接一滴地落。

她低下头躲着,想等这阵风过去。

可这在陈绥眼里却成了——

她哭得也太伤心了,根本停不下来,不想让他看见,低着头躲开。

怕丢脸,还要找个“风大吹的”这种拙劣的借口。

可是,她为什么哭?

往常他会以为她胆小,被自己脸上的伤吓到哭,但今天亲眼见她打架,她绝不会是那种看见别人伤口恐怖就哭起来的人。

韩子文以前说的那句话突然跳出来——

“这美女该不会喜欢你吧,怎么每回见你受伤都哭。”

陈绥回想起刚刚,她明明没哭,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也回想起,她每次看见他受伤时总是泛红的眼眶。

靠……

陈绥心底低骂一声:“我他妈有病吧。”

这大小姐,怎么可能喜欢他。

能把别人送他的情书那么仔细地收起来,一点也不介意。

陈绥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摸了摸,还剩最后一张纸,丢过去:“擦擦。”

听见他说话,闻喜之抬头,接住那张纸。

“有什么好哭的。”陈绥抬眉,故作轻松,“一天到晚哪那么多泪。”

虽然,并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

但姑且当做,是在为他哭。

“没哭。”

闻喜之把眼泪擦了擦,风也小了。

眼泪暂时止住,她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瞪他一眼:“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蹲久了,一动脚都是麻的,腿一软,晃晃悠悠趔趄着往陈绥身上跌。

慌乱中按到他脑袋,又滑下去按到他肩上,小臂贴上滚烫掌心,被他扶住,稳了下来。

却不敢再动,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等那股麻劲儿过去。

陈绥单手捏着她小臂,少女的胳膊柔软,皮肤滑腻,捏在手心,软软嫩嫩的,像块儿嫩豆腐,一用力就会捏碎般脆弱。

也不知道这么个弱不禁风的易碎品,到底是怎么撂倒比她块头大那么多的男生的。

闻喜之晃了晃腿,感觉那股麻劲儿过去了,按着陈绥的肩站稳。

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这次是一句话都不想再说,转身就要走。

小臂还被捏着,没走掉。

她低头去看,陈绥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走神的样子,脸上挂了彩,嘴角还有血迹,看上去像是被打傻了。

“……你松开。”闻喜之挣了挣手腕,试图挣脱,“要被打傻了就去医院看看,别在这儿像个傻子似的抓住别人不放。”

陈绥回过神,抬眼看她,忽地笑了下,抓着她的小臂往下一拽。

被他这突如其来一拽,闻喜之差点又站不稳,慌乱中按住他膝盖,一条腿跪跌在他脚上。

抬头,换成陈绥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她。

在他头顶上空,榕树枝繁叶茂,阴沉的天空被枝叶切割成细碎的片,像虚化前的漫天星。

而他,近在眼前,锐利的视线锁定她。

转瞬,他的膝盖忽地一抖,她整个人都跟着晃了一下,下意识将他膝盖抓更紧。

陈绥恶作剧得逞,似笑非笑,拖腔带调地开始数落她的罪行——

“哭就哭得那么可怜,不哭就开始骂人?”

“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你还挺能打。”

“什么叫再也不想理我了?招你惹你了?”

他一条一条地说,闻喜之脑海里脑海里跟着一条一条地反驳,最后开口,却只有一句:“你放开我。”

“你搞清楚。”陈绥眼神下滑,落在她抓着他膝盖的手上,“咱俩到底是谁需要放开谁。”

闻喜之垂眼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她的胳膊,而她两只手都抓着他。

“……”

“懒得理你。”

闻喜之撑着他的膝盖重新站好,去捡刚刚掉落在地的牵狗绳。

“对,懒得理我,也就是借机想倒在我怀里而已——”

陈绥顿了顿,故意拉长遐想的时间。

“只不过被我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这都什么瞎扯的东西!

闻喜之气得转身就要骂他,一看他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狠话说不出口,憋回去。

瞪他一眼:“你不要脸!”

“我这脸。”陈绥指了指自己的脸,“伤成这样,还能要?”

“……”

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闻喜之真不想搭理他了,转身就走。

“喂。”陈绥在后面拖着懒懒的调子喊她,“你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啊,同桌受这么重的伤起不来,你自己跑了?”

闻喜之顿住脚。

想了又想,转身回去,一言不发地去扶他,把他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小小的身体撑着他,承受着他的重力。

扶到转角那边,提上自己的书包,一点一点慢慢往前走。

走出去一段路,反应过来不对劲:“你刚刚伤到腿了吗?”

“……”陈绥面不改色,“腿麻了。”

“……”

“站不稳,跟你刚刚一样。”

“……”

她看他就是觉得她好欺负,故意欺负她。

“应该不麻了。”闻喜之把他胳膊弄下去,“自己走。”

陈绥没再耍什么赖,跟在她身旁走着,拍拍屁股后面校服裤子上的灰,看见她手里提着的牵狗绳,几分好奇:“又买一根牵狗绳干什么?”

“……”

闻喜之把书包背上,抻了抻手里的牵狗绳,一时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带砣砣走。

问题是,带它去哪儿?

见她不回答,陈绥倒也不是那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换了个问题,闲聊似的:“你来看砣砣?”

闻喜之:“……”

刚刚那一鼓作气要跟陈绥一刀两断的决心和勇气,现在似乎都慢慢消失了。

他走在身边,她无端心软。

闻喜之不知道他问的这些问题该怎么回答,干脆提出了新的问题:“你没看微信吗?”

“没。”陈绥挑了下眉,“听说韩子文在这儿挨打,我哪有心思看什么微信,手机都没带。”

“哦。”闻喜之无端松了口气,开始想那些转账现在还能不能撤回,“为什么那些人要过来打架?”

这问题的答案刚刚韩子文已经讲过,但她这会儿心情复杂,无话可讲,只能随便扯些话题。

“没为什么。”陈绥摸了摸嘴角,血已经干了,转头喊她,“我这脸现在还认得出是我吗?”

闻喜之盯着他这张即便受伤也依旧好看的脸看几秒,摇头:“不像你了。”

“像谁?”

“砣砣。”

“……”

陈绥停下,抬手去按她脑袋:“找抽呢。”

闻喜之偏头躲了下,拍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陈绥又碰一下:“动了你能怎么?”

闻喜之抬脚去踹他,被他轻巧地侧身躲过:“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点东西。”

“我可不止一点东西。”

“还有什么?”

闻喜之视线下滑,落到他腹部下方。

“断子绝孙脚。”

“……”

半晌,陈绥低骂一声:“操……”

“你特么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点。”

闻喜之转身继续往前走,不搭理他的话。

陈绥跟着,见她一副生闷气的样子,扯扯她马尾辫,又问:“www.youxs.org?”

闻喜之还是不说话。

不知不觉,走到莲湖边。

经过一家药店,闻喜之抬头看了眼,停下,进去。

陈绥跟着进去,看她挑了双氧水和棉签,以及一些消炎化肿止血的药。

“给我买的?”

闻喜之依旧不理他,结了账,提着药出去。

陈绥舔了下唇角,淡淡血腥味。

跟上去。

沿湖走了一段路,有张木制长椅,闻喜之在面前停下,转身看他:“坐下。”

“……还挺牛。”

陈绥岔着腿坐下,往椅背上一靠,纨绔似的拽又欠:“干嘛?”

闻喜之打开袋子,掏出双氧水,剩下的搁在一边,俯身按着他脑门儿:“不准动。”

“……靠。”陈绥果真不动,嘴却不能停,“你凭什么这么霸道——”

话音未落,闻喜之照着他脸上的伤口“嗤嗤嗤”开始喷双氧水。

密密麻麻的刺痛传来,“霸道”两字的尾音都变了调。

陈绥闭眼,双氧水喷雾喷了他整张脸,洗脸似的。

紧跟着,那喷雾停了。

正要睁眼看,干燥的棉花头抵上额头,应该是棉签,开始在他脸上一点一点裹。

很快,似乎又重新换了一根棉签。

血腥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很清新的橘柚香。

这香味他很熟悉,总在闻喜之身上闻到。

忽然间,变得口干舌燥起来,下意识地吞咽,喉结滑动,舌尖藏在嘴里轻轻舔了下上唇。

闭着眼,其他感官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垂落在长椅上的手想抓住点什么,悄悄动了动,却只能抓住自己的校服裤子口袋。

能感觉到,脸上凉凉的,很轻柔的呼吸,微热的触觉,很有频率地一阵一阵地扑在脸上。

忽然间,怎么连呼吸都不太会。

心跳一起乱掉。

妈的。

陈绥默默在心里骂了声。

哪儿来的妖精。

尽他妈在这儿蛊惑人。

心尖上冒出怪异的无形的东西,抓不着,偏在他心上挠痒,挠得整个人都躁起来。

陈绥皱着眉,睁开眼。

撞进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里。

怎么会这么巧。

闻喜之的心跟着猛地跳了下。

她就只是,趁他闭着眼,偷看这一秒。

怎么他就,一下子,睁开眼了?

“闭上。”闻喜之压着跳到嗓子眼的慌乱,故作镇定,“你眼角这块儿,我要消毒擦干净才能上药。”

陈绥盯着她的脸,巴掌大的小脸,白得晃眼,小巧精致的鼻,小巧水润的粉嫩薄唇。

什么都小小的,眼睛却很大。

额前碎刘海滑下来,微风吹着,细细的一缕乌发在她那双水润清透的眼眸前晃荡着。

晃得人整颗心都跟着全他妈乱了。

陈绥抬起手,刮着那一缕碎刘海,别到她耳后,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

“别挡眼睛。”他盯着她眼里漆黑的眼瞳看,“免得待会儿看不清,戳我眼睛里。”

然后,他闭上眼。

“来,动手。”

闻喜之整个人僵住。

脸上他划过的地方仿佛带起了一阵火星子,灼得她整张脸都跟着发烫。

兀自将这股感觉压下,装作淡定地拿着棉签去清理陈绥眼角那块儿伤口。

勉勉强强清理完他的伤口,照着那些药的说明书给他上好,乱掉的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缓。

将剩下的药收好,一边系塑料袋一边低声喊:“好了。”

陈绥睁开眼,又闭上,重复着,适应光线。

也许是无聊,他忽然想起来个问题:“你给我发了什么微信消息?”

开玩笑似的:“别是表白吧。”

闻喜之系袋子的手一顿。

心里兀地慌了下,否认:“不是。”

是“分手”。

她今天是分割财产来的。

但现在后悔了。

陈绥眯缝着眼看她:“那是什么?”

“……”

闻喜之低头,把剩下的药丢他怀里,起身离开:“你自己照着说明书上的用法用量使用。”

陈绥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想了想,也起身离开。

闻喜之还没回家,坐在出租车上,手机一接一阵地震动。

她低头看。

陈绥的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

CS:【?】

CS:【???】

CS:【什么叫,把钱退我,带走砣砣,跟我一刀两断?】

CS:【怎么,你是跟我离婚来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漂亮

沂沂又又投喂晚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0章 起风

大雨是突然降临的。

就像——

闻喜之低头看了眼跟陈绥的微信对话框。

就像陈绥一样, 突然降临在她循规蹈矩的人生中。

出租车停在了红绿灯路口。

闻喜之转头看向窗外,雨珠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得打上了玻璃窗,每一滴雨珠里都有一个小世界的倒影。

外面的世界变得很模糊。

就像她的心。

陈绥又发来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CS:【离婚也得经过我同意呢。】

闻喜之回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芝芝莓莓:【张口就来, 胡说八道。】

CS:【说吧,怎么了。】

闻喜之皱了皱鼻尖,又回想起他凶她替他收情书的事,以及, 他跟孙亦荟之间的特别。

但想想, 这些事没办法说出来,没有立场, 没有资格。

甚至,她好像也没有这样说的理由。

只是这事儿总得解决的,现在她也后悔了, 并不想真的跟他断绝往来, 只好胡扯:【昨晚睡觉,做了个梦。】

CS:【然后?】

芝芝莓莓:【梦见一个特别讨厌的人。】

CS:【……?】

芝芝莓莓:【他说他叫陈绥,让我还钱, 也不想帮我喂狗,叫我赶紧带走。】

陈绥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手机一直在振动, 手心都跟着麻麻的。

屏幕里陈绥的微信头像放大, 还是那片夜里缺月的海。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过来, 开玩笑问:“跟男朋友吵架了啊?电话都不接吗?”

“没有……”闻喜之脸一热, 手指滑到接听, 想想那个回答似乎有点模棱两可, 又补充一句:“不是男朋友。”

“什么不是男朋友?”

陈绥的声音忽然从手机里钻出来, 闻喜之心一抖, 手机都差点拿不稳。

慌忙调小声音, 手机放到耳边,嘴唇都是颤的:“没什么,打电话干嘛?”

“我就是看看,你梦醒了没。”

那边传来“嗤”的一声响,闻喜之听见,下意识问:“你又在抽烟?”

“抽什么烟,开个易拉罐。”

“哦。”闻喜之抿了下唇,看向窗外,城市已经陷入雨幕的包围里,灰蒙蒙的,“早就醒了。”

“醒了,那钱还退么?”

“……不。”

“砣砣还带走吗?”

“……不带了,你好好养着。”

陈绥好像在喝水,闻喜之听见了他咽水的声音,脑海里忽然跳出来他喝水时的样子——

微微仰头,修长的脖颈,连接锁骨的地方微凹进去,吞咽的时候喉结会很性感地滚动。

“你还真是大小姐脾气。”陈绥“啧”了声,“想一出是一出的。”

“……”闻喜之轻轻咬了下舌尖,不知为什么,感觉他这话里带着一点无奈的纵容,“我应该……确实也算是一个大小姐。”

至少,家里佣人都这么叫的。

“行了,钱我给你退回去,再敢退一个试试,侮辱谁呢,我给出去的钱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这点儿钱——”

“瞧不起谁。”

“挂了。”

陈绥几乎没有给闻喜之插话的机会,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接着,微信里所有的转账全都退还。

几天的假期,闻喜之没有在家里见到闻珩。

他好像总是天还不亮就出去了,天黑了夜深了都没回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年参加高考。

周林燃也是参加这次的高考,闻喜之提前给他发去高考祝福,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两人聊了会儿,听得出来他还挺放松的,很有自信。

无事可做的一个夜晚,闻喜之百无聊赖地戳开陈绥的微信头像看。

退出来时,又看见他的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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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想了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却明白一件事——

陈绥生日快到了。

不知道他会怎么过,但是她想,或许自己应该提前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趁着还在假期,闻喜之决定出门去逛逛,找找有没有心仪的礼物。

前几年都不在南华,这里的变化速度太大,回来这大半年忙于学业,也没怎么出来逛过。

不知不觉,逛到了泰元城附近。

闻喜之从楼上下来,在一楼的文具店看见个女生。

她应该是不认识的,但总觉得在哪里看过,盯着多看了两眼。

女生察觉到她的视线,视线从一堆笔里面移开,看向她。

很温柔的长相,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清纯初恋脸,像是可以接纳一切不好的东西的气质。

即便被她这样不礼貌地盯着看了几眼,抬眼看过来时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弯了弯唇角,又低头继续挑选笔。

她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能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闻喜之看见她选了几支笔,又买了几样别的东西,然后结账离开。

外面过来个女生,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着喊:“宁宝!买好了吗?”

“买好了,这是你喜欢用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远,直至背影消失不见,闻喜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之前钱多多给她看论坛评选她为校花的帖子时,里面有张图片,那个女生跟刚刚那个女生长得有些像。

当时的帖子里说,那是上一届的学姐,好像叫什么宁,在迎新晚会上大放异彩,成为全校初恋。

钱多多还笑来着:“你俩成为校花的方式都一样,都是迎新晚会一战成名!”

她没当回事,看看笑笑也就过了。

刚刚遇见,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又听见另一个女生喊“宁宝”,这才对上号。

闻喜之买了几支笔,出了文具店,正打算再逛逛,意外看见消失几天的闻珩,忙叫住他:“小十!”

闻珩正要往学校的方向走,听见这声喊不得不停下,却又恋恋不舍地一直往学校的方向看。

“干嘛啊,有事。”闻珩像身上长了虱子似的不能消停,浑身都躁动不安,像随时都要窜出去。

看见他这么反常,闻喜之也往学校那边看了几眼,没有什么特别。

“你这几天干嘛呢?一天到晚不见人,现在要去哪儿?又去打球?”

“谁去打球啊,我去学校提前感受下高考氛围行不行?”

“骗谁。”闻喜之怎么可能相信,他向来对考试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到底干嘛来的?”

“唉真的有事。”闻珩眉头一皱,不管她了,转身就走,“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没来得及拦,闻珩一溜烟跑没影。

高考转瞬结束。

高一高二返校上课,闻珩意外失踪。

闻润星和孟佩之发了疯地找人,闻珩偷偷把电话偷偷打到了闻喜之这里:“姐,我去趟西州。”

闻喜之那些质问的话顿时咽回去,好奇他这时候跑去西州干嘛:“你别说你是去看外公外婆的?”

“聪明。”

“信你个鬼。”

“真的,就是现在特别想去。”闻珩似乎在车站,有通知检票进站的广播声,“一种特别强烈的直觉,非去不可,你帮我搞定爸妈。”

“那你……”

什么时候回来。

不等闻喜之说话,闻珩将电话直接挂断。

闻喜之很惊讶——

这大少爷,居然在火车站。

从南华去西州,一趟火车最少也得十几小时,哪怕是卧铺也够遭罪的。

他怎么不坐飞机?

顾不上想太久,打电话给孟佩之报了平安,闻珩没能免掉挨一顿骂。

只是这事实在太离奇,闻喜之一连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陈绥一进教室坐下,看见她单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地写写画画,丢了魂似的。

脚踩上她凳子横杠,猛地一抖,闻喜之吓得慌忙扶住课桌醒过神来。

转头瞪他:“你干嘛!”

“想什么。”

陈绥背往墙上一靠,单手捏着一罐可乐,食指勾住拉环往上一抻打开,喝了一口。

黑眸捕捉着她的神情变化,不知想到什么,鼻腔里哼出声冷笑,尽是嘲讽。

这高考刚结束的时间,除了她那师兄,还能想谁。

这声笑有些莫名,突如其来的嘲讽更是莫名,闻喜之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哪只耳朵听见了?”

“两只。”

陈绥捏着那罐冰可乐用瓶身去贴她耳朵:“冻死你。”

闻喜之偏头躲了下,手背一擦,都是冰冰的水汽 ,手一伸,抹在他校服上:“少喝点可乐吧,这东西杀——”

www.youxs.org。

最后一个字堪堪刹住,没说出来。

这话不太适合跟个男生说。

陈绥又喝了一口,剩下半罐怼桌上,饶有兴致地问:“杀什么?”

又蹬一下她凳子横杠:“你倒是说完。”

“没什么。”闻喜之转头,翻开课本,“反正你少喝点比较好。”

陈绥懒得一直问她,掏出手机百度——

【可乐喝多了杀什么?】

跳出来一堆答案:www.youxs.org。

这答案一看就假到离谱,陈绥“呵”笑了声,转头去看闻喜之。

好一阵。

凑近。

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你这一天天,都看的什么东西?”

“那么假也信。”陈绥戳了下她脑门儿,“笨得要命。”

但那剩下的半罐可乐,终究是没再继续喝。

陈绥生日那天是周五。

在这之前的周末,闻喜之吃了早饭就出门给他选生日礼物。

按照他们这普通同桌的关系,选太重的礼有点不合适,太轻了又怕他瞧不上。

闻喜之周六特意跟韩子文打听了一下陈绥喜欢什么,没提生日礼物的事,就当是闲聊。

韩子文也没多想,给她列举了一堆。

运动相关,音乐相关,科技相关等等。

涉猎范围极广,像是没有不喜欢的。

不过有一点,韩子文说陈绥喜欢海洋相关的更多,闻喜之问具体的,韩子文却说他也不清楚:“但是绥哥家里有个海洋模型,保护得很好,算是心头爱。”

不知为什么,闻喜之突然想起陈绥的头像,那一片夜里缺月的海。

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不管有没有,总算有了个比较具体的方向。

闻喜之逛了一天,在晚自习前选好了这个生日礼物——

一个有满月的海洋模型。

满月倒映在海平面,月光碎成波光粼粼的海。

有灯塔,有渔船,有细细的沙滩。

跟陈绥的头像比起来,多了一轮满月。

在商城里,她一见钟情,并且自信地觉得,陈绥肯定会喜欢。

虽然,她并不十分确定今天就是陈绥的生日,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庆祝生日,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要自己的礼物,但她就是想送。

她觉得,也许收到这个礼物他会开心。

而她,想要让他开心。

周四晚上,陈绥没来。

他总是不来,闻喜之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第二天一早醒来,习惯性在床上刷朋友圈,意外发现陈绥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

CS:下弦月,日出黎明前。

【图片】

那张图片是,很熟悉的,暗夜里的海。

远处灯塔很小的一点,昏黄的灯光和月光落在海面上,海水翻涌,波光碎成片。

跟他的微信头像很相似。

动态发布时间,一小时前。

闻喜之下意识看向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早上六点。

凌晨五点,他在海边。

闻喜之心里奇异地涌上一种直觉——

也许,他昨晚一直在海边。

可是,闻喜之想不到,在他生日这天,或者说,在他生日的前一晚,他为什么会在海边待一夜。

想了想,那句“生日快乐”没能立即发出去。

学校里也没有陈绥。

闻喜之把那份生日礼物小心地收好,用精美的袋子装着,一直放在陈绥的座位上,用张漂亮的纸盖着。

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闻喜之连午饭也没去吃,怕礼物不见,也怕错过他来的时间。

其实想过要给他发条微信问问的,但又很想给他惊喜,只能一直忍着没说。

一直到第一节 晚自习结束,陈绥依旧没出现。

闻喜之不等了,编了理由请了假,拿上请假条提上礼物去找他。

去见他的路上,一直幻想着,他见到这份礼物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会惊奇她居然知道他的生日吗?

还是会惊喜居然收到她的生日礼物?

闻喜之甚至顾不上顺路去看一眼砣砣,一路直奔极光。

夏日夜晚的空气有些燥热,连风都是热的,吹在眼睛里不会很难受,也没有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内心莫名其妙有些雀跃。

远远地看见极光的招牌亮着,大门却紧闭。

闻喜之脚步一滞,缓缓走过去,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

有人,还是没人?

路灯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闻喜之踩着自己的这道影子在围墙外面徘徊了一阵,掏出手机给陈绥打电话。

响了两声,被接听。

“有事?”

陈绥的声音低沉,语气冷淡,那边极度安静,像四下无人。

这跟闻喜之预想中的他与兄弟在一起热闹庆生吵吵闹闹的场面完全不同。

她以为,她会听见一阵笑闹声的。

闻喜之抬头看向极光的霓虹灯牌,声音放得很轻:“你在极光吗?”

短暂的安静。

很轻的脚步声,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

他说:“我在。”

又问:“你在外面?”

“嗯。”闻喜之掂了掂手里的礼物袋,“你出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不到十秒钟,大铁门被拉动,发出沉闷古旧的声响。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出现在霓虹灯牌下。

难得没穿校服,很随意地穿着一件无袖的宽松黑色T恤,一条宽大的黑色短裤,露出修长结实有劲的两条胳膊和小腿。

漆黑的眸在夜色里朝她看过来,和他平常不一样。

心事重重的感觉。

那股懒劲没了,多了点儿严肃正经。

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闻喜之朝他走过去,袋子往前递:“给你的。”

陈绥垂眸看了眼,没接:“什么?”

“嗯……”闻喜之有点难为情,“生日礼物。”

别开眼,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没有说过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全是她猜的,如今看他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像是庆生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猜对。

况且,即便是猜对了,没有得到他的邀请,这样主动买了礼物送过来,先前没有多想,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妥。

更没有想过,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万一他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应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勉强找补一句:“我是看你的微信号猜到你的生日是今天,上周日出去玩,正好看到个东西感觉挺适合你的,就顺手买了送你。”

说完,才发觉陈绥一直没什么反应。

这太不像他了,有点过于安静。

闻喜之转头看,他低头盯着她手里的纸袋,眼皮半敛着,漆黑的眼在暗夜里让人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情绪。

喜欢,或者是不喜欢。

猜不出来。

闻喜之忐忑地往回收手:“就是随便买的,顺手而已,如果你不想要——”

没说完话,袋子被扯住,陈绥从她手里拿过去:“送出来的东西还往回收,你是不是有点儿小气,闻大小姐。”

“……我以为你不想要。”

“谢了。”

嗓子眼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闻喜之抓著书包带踮了踮脚,故作随意:“生日快乐,今天没跟他们聚一下吗?”

“嗯。”

陈绥抬眼看她,不知在想什么,眼里像是藏匿着巨大的黑洞,有种很致命的吸引力。

这样定定地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瞧时,总叫人不敢直视。

闻喜之也不敢直视,错开他的眼神。

良久。

他开了口——

“极光今天没有客人。”

“你要做今晚唯一的客人么。”

作者有话说:

陈绥:来么

沂沂今天又来晚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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