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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梦含渊

15.少年老成

阳光正好的时候,洛河之水犹如一面闪着碎光的镜子,晃得人心旷神怡。

赵渊醒来后,入眼便是漫天的闲云,包裹在郁郁葱葱的绿叶边框内,向周围看去,远处是苍山,近处是洛水,而自己此时泛舟水上,身前一墨衣女子,正托腮看着他。

赵渊头微微一痛,回想起昨夜种种,揉着额头问道:“是你带我来这的?”

卫纨见他醒了,终于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向后伸了个懒腰。

“我不知城中安不安全,也不知哪里值得信任,更不敢向他人泄露半分。只有这洛河下游,人烟稀少,船行无痕迹,且夜色一盖,便什么都看不明确了。”

赵渊望着卫纨,恰好与他四目相对。她那双眼睛被阳光嵌了层氤氲似的,竟莫名让他觉得亲切。

从前他以为,她是有意在接近他,不知从哪里听来沈吉的事情,被人利用,来试探他一直掩藏的身份。

可昨日,她桩桩件件做的,却都是在救他。

起初他故意装作昏厥,靠在她肩上,是想看她作何反应。后来,看她只是一心救他,却是真的昏过去了。

曾经做太子的时候,从未得过半分荣华,分分秒秒在担心周围人的杀意,而后逃亡,又是举步维艰,再到成为赵王世子,征战四方之时,也是见惯了杀戮。

从小到大,想要杀他的人很多,而真正救他的人,却只有三个:他母后,赵王,还有沈吉。

如今,又多了一个。

赵渊目光落在卫纨眼下,皱眉道:“又哭了?”

卫纨昨日一时情绪难控,在薛怀逸面前大哭,当时并觉得异样,但经过一夜,又未睡好,眼周便浮肿得有些明显。

想起他一贯的嘲笑,卫纨不想让他以为是她胆小怕事,被吓哭的,便摇摇头解释道:“是哭过,不过与你的事情无关,只是昨日一时触景伤情罢了。”

过了片刻,又轻轻开口:“你的伤……”

赵渊漠然道:“死不了。”

这么多年在军营里,这样伤重的时候也有过几次,最后还不是都挺过来了。他的命,他自己不放手,就没人能夺走。

卫纨见他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仍是不放心,道:“你背部的伤很重,把外裳脱下来看看。”

她担心昨日那背后的伤口化脓,想看看是否需要再上一层伤药。

赵渊面上冷傲,眼神却有些闪躲,嘴硬道:“无事。”

看样子,不只是对受伤漠然,更多的,还是不想让卫纨再碰他而已。

卫纨无奈,“你在我心中现在是病患,查看伤处而已,此地又无人,你还担心别人看见不成?”

旧时随父亲游走四方,尸体都见了不少,又经涉颇多宅院家事,沈吉本就对男女大妨不甚敏感,如今只不过是集中心思担心伤势而已。

若这人不是小木头,她才懒得管那么多。

见赵渊仍然不动,卫纨两手一伸,道:“你要是如此倨傲扭捏,就将我为你治伤的银子还给我,我不救顽固不化之人。”

“多少?”

“五两。”

五两银子,在洛京可买百石粮食,若是买条船也绰绰有余,所以昨日那船家才未置一词,开开心心便受了。

赵渊身上从不带银钱,向来是让卢峥管理这些琐事,现在怎又能拿得出银子,而昨日打斗太过不管不顾,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就不知被掀飞去了何处,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赵渊脸上一时郁郁,无奈一想,卫纨左右是好心,便听了她的,将外裳褪了。

卫纨有些好笑,如今赵渊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儿时的心性。那时她便常常逗他,故作正经,而他每次都会表情认真,言听计从。

原来他还是没变。

卫纨留意着背后最重的一道剑伤,还好,血只是将将染了细布,并未浸透。

昨日光线昏暗,又鲜血淋漓,卫纨没有仔细留意。如今天光大亮,只见身前那人背宽腰细,肌理分明,比穿衣时更显丰硕,满身的伤痕犹如点染,将那优雅的线条衬得更为野性。

卫纨一时被晃了眼睛。

远处,卢峥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正看到赤膊着上身的赵渊,和用手抚着伤处的卫纨。

这画面……

他本想在河边安静等待,但这点动静根本逃不过赵渊的眼睛,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领着人马,单膝下跪道:“属下护佑来迟,请将军降罪。”

他并不知昨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观这样子,赵渊明显受了重伤。他猜到,是昨日那人早有埋伏,将人马调开,再找准机对赵渊下手。

昨日卫纨将赵渊的马留在岸边,那马有灵性,自己回了赵府,又引着卢峥等人来到那发船处。但因卫纨的船飘了一夜,飘得太远,故而卢峥等人顺着水的支流多番找寻,才找到此处。

“今日城中,可有异动?”赵渊道。

昨日他在永兴坊中诛杀百人,那尸体若还在,定会引起轰动。

卢峥眼中有些迷茫,道:“尚未有特别的消息。”

赵渊猜想那人大约已将尸体清理干净,未留痕迹,没有引起他人注意。便摇了摇头道:“昨天的事不怪你,且都起来吧,”又见卢峥询问地看着卫纨,补充道:“昨日是卫姑娘救了我。”

语气还是冷漠,卫纨看着,他耳垂倒是红了。

卢峥赶忙道:“多谢卫姑娘相救之恩。”

赵渊理了理上衣,“府中,先不回了。”

如今他一身剑伤,虽未伤及肺腑,但伤口数量过多,筋脉受到重创,行走都成了困难。这时日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赵府,若是重伤的消息散了出去,被朝中那些有心之人知晓,必不会放过如今这大好的机会,要想尽办法打击龙武卫,趁他伤,分他权。

“去遮雨巷,云栖阁。”

“是。”

赵渊如今伤重,难以骑马,为掩人耳目,只能和卫纨挤在卢峥赁来的窄小马车中,一路向云栖阁的方向去了。

马车中空间有限,又因赵渊体格纤长,两人几乎是紧挨着坐。虽然经历昨夜,二人关系已算是破了冰,但此刻这般坐着,仍是十分紧绷。

卫纨试图找些话题打破尴尬。

“昨日你为何会被人埋伏?你在醉仙楼后做什么?”

“去杀一个人。”

去杀一个背信背德的小人,可惜,却不甚落入他人设的网中,耽搁了。

“你又怎会在那里?”赵渊反问。

“去看一个人的热闹罢了。”

去看一个丧尽天良的罪人,看看他如今的样子,再想办法一点一点将他逼入绝路。

马车特意从醉仙楼后经过,只见昨日横尸遍野的巷道上,此时果然被收拾得了无痕迹。

那人行动果真迅速。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经过春明大街时,车又慢了下来。这皇城南的春明大街,是著名的国子监所在,也是众多太学、书院聚集之地。

只听卢峥在马车前方道:“咦?那不是王文忠么?和屈安鬼鬼祟祟什么呢,两人还愁眉苦脸的。”

靖昌的进士得了功名后,必要经恩师或朝臣的举荐才可入朝为官。而这礼部考功司的考功员外郎屈安,正是韦玄容的老师,此刻,他正和王珂妍父亲王文忠从一处宅子走出,在道旁不知聊着什么,面色极为沉重。

卫纨是记得王文忠的,那封婚宴请贴上的东家便是这个名字,如不出意外,此人是韦玄容日后的岳父。而屈安,是当朝进士科的出题人,她曾也听韦玄容提过,此人以为人刚正不阿闻名,极为重礼,对学生的要求也极为严苛。

赵渊拉开车帘看了半晌,又面无表情地合上了。

“将军不想知道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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