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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心犯

第七十章 分道而别

他骂自己没出息,忽然被什么呛得无法呼吸,便翻身闭了眼,气得与世长辞了,仓库里像极了炸了锅的蚂蚁,所有人都等待着将凯大人能够醒来主持局面。

……

带着辛爷奔跑了数百米的左邱和思孑会合,他们到了原字楼东面的山脚下,从马厩偷来的一辆马车在远处等候,公曲从那远远跑来接过辛爷,左邱瘫倒在地,思孑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几个人气喘不已,走走停停地到了马车上。

洛格里执鞭驱车,他们往淮城方向进发,心岩则在后头给辛爷包扎伤口。他们没有力气再交谈,快马加鞭,直至深夜,才终于到了淮城的西南门,他们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休息,毕竟这样的状况,进了城也只会被送去警局。

夜半三更,辛爷手臂的伤势恢复了许多,夜深人静时才从孩子们的怀抱里醒来。他看见睡在马车木板上的洛格里,还有满脸是灰的思孑,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他脱下身上盖好的麻布袋,并给心岩盖上。忍着痛到车外看去,才知道已经到了淮城——这趟旅途的终点站。

洛格里见辛拓醒了,也爬了起来,他已经用丝绸擦拭过伤口,除了破旧的衣服,他的样子正常了不少。

“没想到咱们都还能活着,”洛格里笑了笑,继续道“只不过,两只鬼是不能同时踏进这淮城的门了。”

他们没有过多感慨人生,而是知道彼此不能再在白天相见,他们就此分道别过,洛格里蒙上面罩进了城,留下辛爷在车外头把守,最后相望的背影,也许就是永别。

辛爷握着自己的手臂,他闭上眼忍受着疼痛,鲜红的血稍微渗透出来,在绷带上留下深红色的印记。

……

“左邱!醒醒,洛店家呢?辛爷呢?”思孑按着左邱的肩膀,摇动道。

左邱揉揉眼,小声说道“肯定是小便去了,老人嘛。”

“说谁老呢?臭小子!”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辛爷带着几个包子过来,他刚从城里出来,还带了些抹布还有新衣服过来,为了进城方便,他已经事先到西南门的守卫那儿打点好了。

“醒了就赶紧去那儿的水池里用这些抹布把脸给洗了,乌漆墨黑的成什么样子?特别是你啊,莫公子,我还以为你是个弱不禁风的少爷,没想到你也这么不讲究。”

心岩看着打诨的辛拓,差点忘记了现在的位置,她站起来,准备去洗脸,接过抹布才想起来,昨天熬过了一场大仗,她的膝盖仍然隐隐作痛。

“你洗脸要这么多条布干嘛?剩下的一人一条!”辛爷恶狠狠地说道,但是心岩并没有打理他,而是把短布一张一张拿起来,最后他看见辛爷的手臂,白净的绷带已然红了大半,心岩抬起头,冰冷的寒意爬上辛爷的后背,让人不禁想要后撤。

“这,这是昨晚的了,没事,待会儿去看看大夫就行了。”

“那就赶快。”她说得很快,随后向后头瞄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少年已经提前感受到这可怕的背脊冰凉,嗖的一声全都冲到了小溪边。

“没想到来淮城竟然要这么久。”

“哪有多久,这不就一眨眼的功夫吗?”

他们有说有笑,洗完脸换了新的衣服,又回到马车上,为了不让辛爷用手,公曲坐在辛爷身边替他操作,他们驱动这马车缓缓向城门进发。

“辛爷,为什么洛店家不能和我们一块走啊?”思孑熟悉的问句又重新出现了,大家似乎都习惯了,这个放松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的少年,问问题的时候,像是个五岁的小孩子。

“跟我们一块走?走去哪?到了淮城,不就得分道而别了吗?”

“那他为什么不跟您一起回南京呢?”

“我出来跑这趟路是为了挣钱养家!不是为了带个老不死回去的!”

与嫌弃的语气不同的文字以思维幻象的方式传来,辛爷的心里其实多多少少有些后悔,但是比后悔更多的还是无奈,尽管心里惦记着洛店家,可若是真带洛店家回了南京,这生活起居还真不一定能照顾得了,他们二人也都清楚,现在思孑也明白了,他理解地点了点头,嘴里也表示着同意。

话锋一转,他开口问道

“心岩,钱袋还在吗?”

思孑望向心岩。

“在哑巴那。”

思孑望向公曲。

“在左邱那儿吧,昨晚他收走的。”

思孑又看向左邱,左邱挠挠头。

辛爷摇摇头,嘴里念叨着这几个傻孩子。

“你们早上的包子和衣服哪来的?”他大声问道。

大家松了一口气。

“既然钱袋没丢,等到了车站,我们再给辛爷最后的酬劳。”

车上沉默了许久。

忽然四个声音不约而同地说道。

“去车站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做。”

果然分别在即,大家还是希望能够多留些时辰。

他们在城里西南边的马厩下了车,几个人飞一样地冲了出去。

四位少年的目的截然不同,在淮城这样的中等级别城市里,能够做的事情自然要比以往的城市多得多。

出场的第一位少年,也是跑得最快的左邱,他从自己带来的背袋里拿出碎银,到了一家邮局。

犹记得当初答应了左老和魏叔叔,要常写信回去,但是这一路却基本上没有停歇,他跑到邮局,买了信纸和信封,在外头的椅子上写着内容,左邱读的书也不少,虽说平日里吊儿郎当,写信时却格外认真,一字一句都十分讲究。

左邱在门口一边写着,又看见第二位出场的少年从他眼前走过,他带着几个铜币寻找着心想的店铺,远远地就看见了三百米开外的花店,他一路小跑过去,他想要买几束花送给勾月,想着就要回到华北,他的小脸一红,连平时低垂的眼角都上扬了,又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清晰的月牙悬挂在没有太阳的一侧,美丽的月牙像极了勾月耳后的那个不俗印记。

除了花朵,公曲还想买些东西给辛爷,正巧,有一位少女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她先是拉着刚停好马车的辛爷去了一趟诊所,那儿的郎中看了辛爷的伤口,感叹这把剑的锋利,辛爷得意极了,还没咧嘴笑就被身后的少女臭骂一顿,郎中开了些外用和内服药物,又写了些医嘱,她叮嘱心岩

“你爷爷的病没个两三个月好不了,要耐心点。”

心岩点点头,辛拓也点点头。

等待取药的时间段,心岩一溜烟跑去了淮城的屠夫店,她买了一把大刀,不用问,这大刀是给辛爷做复健训练的。

辛爷坐在诊所外头的凳子上,恰好看见一个带帽的帅小伙过来,他把帽子一摘现出原形——原来是莫名少爷——他把帽子拿给辛爷,让他“保管”,随后又询问了联系洛格里的方法,他听闻洛格里在淮城也有熟人,八成也是投靠去了。

思孑寻着辛爷指的路往北走,路过待会儿要去的火车站,他经过几条熟悉的小巷,他找到了一家寿礼店。

这里原来就是那时出发之前,和囚先生、花赞还有老钟来的地方,寿礼店的不远处,便是埋葬真正的“莫名”(莫茗)的地方。

店家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走出来,热情地问思孑是否需要帮助。

“我想找一位姓洛的先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和他说。”

洛格里在二楼的窗口看见思孑,他吩咐上来通报的侄子给思孑一封信纸。

思孑拿了信纸寻一处石椅坐下,他把他从唐潘国身上看见的一切都写了下来,信的最后他写上

若是我早些明白您说的‘听劝’,您跟辛爷兴许都能安然无恙,此番苟活实属大幸。

望珍重。

……

思孑回到马厩时,心岩和公曲都已经到了,他们等待着左邱的归来。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了约定好的辰时,日头欲升,还是没见到左邱的踪迹。

辛爷开口说道“咱们分头去找吧,我担心是伏川的人跟来,大家小心行事,一炷香后回来这马厩前的客栈集合。”

大家四散寻找,辛爷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看大家都没了影才开始移动。

公曲到了最后看见左邱的邮局,那儿已经没了他的身影,他们搜索了许多家杂物店,也仍然没能找到。

直到一炷香后他们回到原地,才发现左邱和辛爷都没有回来了。

客栈的店家把左邱留下的两封信交给思孑。

一封写着“告别”,一封写着“莫名”。

他们打开告别,上面的字写得十分整洁,但改动也十分之多,像是想着严肃又想着调皮,最后还是决定用些夸张的字词掩盖着自己的心情似的。

告别

十五天的路程,你们也该为有本少爷这样的领队而感到荣幸!

我们一路上击败了山野帮,一众劫匪,还有将凯这样的大将军,还见到了传说中的鲸月,认识了与本少爷齐名的艺术家唐新湖先生,这些阅历虽然本少爷或多或少都有过,已经不足为奇,但是不影响,我很开心,我知道你们也是。

本少爷的青春年华还算没有虚度。

虽然当初夸下海口要照顾各位,但走到最后都是靠着心岩和老头,这,我承认确实是伟大的左大少爷的小小失误。生而为人,孰能无过。至于要保护各位,我想我尽力了,我没有公曲和心岩那样的轻功,但是许多重活我都愿意承担,战斗时也不算拖后腿,救过不少人,勉强看得过去吧,莫公子在看的话,得向本少爷多多学习才是。

(此处省略对每个人的祝福和慰问。)

最后关于到淮城后的去留,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思考了,一路到这来,每天晚上,都看着月光盘算着,却不知不觉到了终点,我很想继续陪伴你们,特别是莫名,另外一封信是只写给你的,还望亲启。言归正传,至于去留,我瞻前顾后想了许多,果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初衷,这初衷也正是这趟路程唯一的遗憾。

我虽然拼尽全力,到最后却还在原地踏步,我想变得更强,回了南京,我会多多钻研符印和武术,下次相见,必定会有一个不同凡响的左邱。

珍重。

再见。

……

看完了信大家都松了口气,思孑并不打算立刻拆开另外一封信,他们商量了一番,随后把马车和马匹卖了,换来的钱买了去华北的车票与车上吃的干粮,为了这一夜一日的车程他们买了毛毯,还有丢在伏川的水壶与武器。

到了巳时,火车缓缓开来,临上车前,思孑看见车站的几个乞丐,都是一家人结伴过来乞讨,他走过去把身上的碎银都给他们分了去,才回到车上。

心岩怪他多事,公曲夸他善良。

晴朗的阳光下,火车在徐徐开动,烟囱慢些黄烟,车上的人不算多,刚发车时,人们大多保持沉默,安静的车厢里,两位少年的心里却十分激动,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心里有着太多的故事要分享给最重要的人听。

运河上空的候鸟飞过,似乎预示着气温的回暖,他们看着候鸟,似乎看见亲人一般,傻傻地笑着。

“你们也是要去找自己的家人吗?”

思孑向着候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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