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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富水

114.散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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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又吹起,江南瞬间似是入冬般阴冷,九月初四郑郁处理完一切赈灾事务后,终于在杭州刺史府上与徐子谅相见。

杭州的清茶透着香气飘在空中,徐子谅淡淡地抿了一口:“如今江南地区的灾民都已安置,只是粮仓告急,今秋怕是收不到钱和粮,我们应早做打算。”

两人都是德元帝钦点的赈灾官员,来江南后常聚一起议事。时日久远中,郑郁发现徐子谅的才智敏锐不输袁纮,难怪能在刘千甫的眼底下持着中立场做到御史大夫。

“司农寺少卿从洛阳来信,说含嘉仓也没粮,最多再借我们十万石。”郑郁眉目间敛着沉稳,说,“受大水所淹的州县,圣上下令免了今年赋税,可未说今年过冬的粮该如何。”

徐子谅听后,沉默许久,才道:“昭义节度使与司农寺少卿去平郑州动乱,现在已安生下来。这洛阳只有郑州受了灾,可其余州县没有,他们就这么不愿意借?”

郑郁缓缓点了点头,徐子谅哼道:“我看是刘仲山给的折子不准借,你斩了广陵、余杭的官员,而后又贬了几位参与毁堤的人,他心里肯定不痛快,怎么可能再让洛阳借粮出来。”

水淹江南这件事,德元帝心里也不痛快,郑郁夹在君臣之间,突遭挤压实在是透不过气。

“新法已经推行,百姓没粮受饿深冬,可是会死人的。”话语带着悲意与几分严肃,郑郁话声倏然一转,肃声道:“他是想让我背下这个锅,再把他的人换上来?”

江南冬天饿死了人,那首要问责的就是州县官员,而此次主持新法的则是郑郁。

“所以他当初才会同意你来江南。”徐子谅笑道,“你的师傅论手段可玩不过他啊。”

袁纮的学生没有做好这件事,届时他刘千甫有的是名头按在他身上。郑郁知晓徐子谅在朝堂中一直保持中立,于是叹道:“徐大夫,现在就不谈什么手段了,洛阳的粮怎么才能批下来?”

如今的折子隔着政事堂,郑郁等人根本递不到案前,严明楼不在,袁纮贬官,政事堂中刘党遮天。林怀治尚是皇子,也不可能贸然插手江南朝政,否则只怕会被刘千甫逮着错一顿狠参。

徐子谅捧着茶猛饮一口,狠心道:“前几日你命赵贞国拿出那二十万军饷,我看这笔钱多半被他和马远、何才文吞下去,再者何才文的家产被抄,我听说只有五万多点。这家产和军饷的其中一部分就在刘仲山手里,树大招风,他刘仲山的旗帜数多了,有的是人巴结他。”

“今年端午赵贞国让扬州司马来京进献江心镜,那笔钱会不会在这艘船上?咱们不如先发制人。”万贯铜板可不是小数目,一个一个的铜板搬进梁国公府必是一番大力气,于是郑郁说道。

徐子谅放下茶盏,朝郑郁问:“砚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你坐在大家这个位置上,此时你会希望刘仲山出事吗?”

屋内默声许久,郑郁食指轻轻敲着案面,许久后摇头悲伤道:“不会。大家不会让刘仲山出任何事情,新法还需要他去执行。”

适才想的急,郑郁根本没有料到这一层。他在江南斩了刘千甫手下的官,却也是在德元帝的授意下,但真要动刘千甫,德元帝怕是不会同意。

岐州税案德元帝都能让刘千甫脱身出来,那就莫论如今这紧要关头。

徐子谅一声长叹:“我朝开国百余年,刘仲山可是独一份的臣子,未及三十就拜六部侍郎,三十五岁就已官拜宰相封爵一品国公。这样的荣耀,你的师傅可是在五十七岁时才做到,而刘仲山领他二十余岁。砚卿,要想等这个人倒,要么是圣上亲自动手,要么等储君继位。”

太子继位,君权交替,旧朝的权臣移到新朝,年轻的天子自然不愿意受制于人。

“恕卿兄之言,令晚辈醍醐灌顶。”郑郁下地长揖一礼,思及方才确实是他冒进了。

于是唤起徐子谅的表字。

徐子谅忙起身扶郑郁站好,无奈道:“我岁数比你师傅还大,也不知能不能等到他完败的那一天,如此我的师傅在天也有灵了。若是此次能扳倒他,就得让这罪臣家产和军饷的力落下。”

徐子谅的恩师受刘千甫陷害贬官,后被他杖杀于河南府。

郑郁沉吟道:“军饷既然是马远与赵贞国贪下,那他们定会请刘仲山拿主意,密信怕是已传回长安。何才文的家产多数怕还是在赵贞国手里。”

“这样,你我先清丈江南土地,待崔山庆来后,让他写折子上书圣上。”徐子谅耐心道,“目前万不能急,赵贞国与马远二人怕也不会全信刘仲山,主要是马远此人两面三刀,当下要稳。至于这粮,我写信给乔阁老,让他递消息给圣上。”

郑郁点头明白,随后让齐鸣去盯着这两人。见外面天晴了,又邀徐子谅去勘察堤岸,巡视百姓的赈灾事宜。

阳光照进梁国公府内,清香慢燃,仙鹤衔枝的烛台裹着一层细金。正厅内有一位面若银盘,珠圆玉润的女子。她坐的端正,眼神好奇地打量着钟鸣鼎食的梁国公府。

婢女为她奉上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正厅门口走进来一男子和侍从、婢女数人,连忙起身福礼。

男子长发由玉簪束住,容貌虽是俊美可却透着岁月的沉淀,翻领银白宝相花绣金袍衬得人儒雅,身姿挺拔淡然,眉梢处有着一抹疏离。

刘千甫来得榻上坐下,朝女子颔首以作君子礼,淡笑着问:“听闻你在长安做媒一向无漏?”

女子是媒人,早听闻刘千甫出手向来大方,但从未见过真容,如今细细端量他的周身后,披帛掩面轻笑:“郎君说的没错,我促成的婚约,没有哪位郎君娘子不满意的?郎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妾身都为你找。”

刘千甫身旁的管家轻咳一声,尴尬道:“这是刘相公,找你来是为我们府上的二公子,左卫左郎将说婚事。”

媒人眼底迅速闪过失落,她还以为是刘千甫想要娶妻了呢!她很想告诉刘千甫,其实外面想嫁给他的人比想嫁给他儿子的人要多。

好歹她十分专业,迅速收回失落,专注于好眼前的生意,一个劲的说着长安城内有名的闺门淑女。

刘千甫品着茶看着底下官员呈报上来的奏折,听到合适的时又抬头问两句,并思索着对方父兄的品行与官阶。

过了两刻钟,刘从祁佩着刀从正厅经过,见到厅内喋喋不休的媒人很是不解,正想走开时却被刘千甫唤了进去。

媒人一上来就把刘从祁夸了个底朝天,刘从祁冷着脸烦躁得紧,刘千甫持着温柔笑意。

终于刘从祁忍不住问:“你又要娶妻了?”

刘千甫答道:“是你,不是我。”

媒人笑着说是,刘从祁剑眉微皱:“我都说了,别管我的婚事。”

“你总要成家才是,奉承宗庙,续延后嗣是你的责任。”刘千甫看着折子说道。

刘从祁想了想,笑着说:“其实,爹。”

刘千甫嗯了一声看向他。

刘从祁哂笑一声,握刀转身离开,朗声道:“你也还能生,多娶几个刘家不就繁盛了吗?做什么把事丢我一人身上。”

厅内侍从和宫婢都垂脸低笑,媒人一张脸想笑可又怕刘千甫生气,以致憋得通红,不想生意脱手于是又看向刘千甫。

刘千甫笑道:“娘子看我做什么?去追他啊。”

媒人越看那笑越瘆得慌,随即追出去喊道:“二公子,等等妾身!”

天水一色雅间内,酒曲几回,诸人盘膝坐在案前打着叶子戏。

“刘相给你说亲,你为什么拒绝?!”袁亭宜看刘从祁想抽出红牌,忙按下给他换了一张示意他打这张,随后轻撞一下他,“人家给你说的是好事,干嘛一张死鱼脸。”

刘从祁看着牌,听得这话乜斜袁亭宜,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袁亭宜丝毫不在意被冷脸,笑着说:“我可听说了,外面想给你们家做媒的人很多。”

做媒之人都会有一份厚厚的回礼,故此许多人都依靠这个养家糊口,更莫说做高官家里的婚事,那酬金更是翻倍。

“我还听说想嫁刘相的人可以从此地列至洛阳。”严子善打出一张牌,观察牌局后瞬间拍案大喝赢了。

马上让刘从祁和姚珏掏钱。

刘从祁推出一把面前山似的铜钱,烦躁道:“适才要是不打你说的那张,连慈怎么可能赢。你别扰我了!”

说罢就想推开袁亭宜,偏生袁亭宜死活贴着他:“我怎么知道连慈手里有这张牌,我为你出主意,你还怪我?”

刘从祁:“谁怪你了?!我说不打这张,你非让我打!”

“我又不是存心的,谁让你适才把我从案上揪下来了。”袁亭宜不满道。

案上的徐球唏嘘:“你俩每次玩这个都吵,就不能平和一些?则直,九安在不揪你下来,你怕是要光着回去了。”

严子善已经习惯这两人每次打叶子戏都吵个不停,刘从祁的脑子似乎在这种小纸牌上不够用,每次玩叶子戏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输的连裤子都没有。

刘从祁加一个袁亭宜,简直就是送钱的散财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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