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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与恶犬

第24章

24

这女人!

杨變瞪了过来。

元贞不甘示弱, 回瞪回去。

就他这眼睛,肉眼可见没她的大,比什么比。

杨變微微一挑眉, 嗤道:“圣上乃万民之君父,臣子于君父面前倾述衷肠, 又有何不对?”

元贞语塞。

也诧异他的厚脸皮,竟能说出这等不要脸的话。

可转念再想, 这几次见此人行事路数, 以及那梦里仅有两次相交,就能看出此人处事非寻常人。

寻常人不会让她好好苟活着, 也不会那般骂那些文官,都说武夫多是滚刀肉,他这就是滚刀肉行径吧?

不过她可不愿服输,遂又道:“将军与其在此与我争嘴, 不如回去好好去查查那翠烟阁叫如烟的女子, 我只道之前我是灯下黑,将军怕不也是灯下黑了。”

“你只提那张穰因内斗坑害你,却没想张穰此人只指使了那禁军, 若没有如烟效仿之举, 又如何能聚集到如此之多的人, 你确定那如烟真无辜?不是将军见其美色,被迷得眼花心盲,疏了大意?”

什么叫他见其美色, 什么叫他被迷得眼花心盲?

杨變长这么大, 都没和女子吵过嘴,唯有的几次经验就是与她。既讶于她的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又诧异她的心思细腻,一针见血。

换做对面是个男子,杨變定然刀鞘扔过去,先打过再说。

可面对这样一个女子,身份高贵,长得又娇嫩,打打不得,摸摸不得,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却又无能无力。

“公主好口齿!”

元贞微扬下巴:“一般一般。”

他狼似的眼睛狠狠地挖她一眼,谁知目光刚触上去,就似乎感知到那皮肉的白皙细嫩,竟不能着力。

想找个可以用力的地方,从眉眼移到娇俏的鼻子,再移到那花瓣似的唇,纤白的颈子……

杨變一声低咒,移开目光。

“大男人不跟小女子计较!”

“是只会逞口舌之勇的大男人?”

“我还会别的,公主要不要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

话说一半,元贞似乎意识到什么,白瓷般的脸顷刻红了。

“你放肆!你流氓!”

她似乎还想骂,却碍于不远处的蒋旻似听见动静不对寻了过来,当即头也不回地朝蒋旻快步走了去。

什么叫他放肆流氓?

他哪儿放肆,哪儿流氓了?!

“贞妹妹你……”

元贞放缓脚步,佯装用手扇了扇风。

“走得急了些,今天的天似乎有些热了。”

蒋旻也没多说什么,看了那边的杨變一眼,道:“我先送杨将军离开,一会儿再来找贞妹妹。”

“行,那表哥你快去吧。”

蒋旻引着杨變往外走。

到了大门外,蒋旻微微一拱手。

“将军慢走。”

杨變接过仆人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不用多送。”

蒋旻想说什么,到底忍了忍没说出口,只是目送对方策马离开,半晌方转身回去了。

这隐忍并未持续太久,在转头他又与元贞相见时,终于问出了口。

“贞妹妹,方才杨将军他……没有冒犯到你吧?”

“什么冒犯?”

蒋拯从外面走进来。

他今年四十有五,身材高大,穿一身深蓝色常服。四方脸,蓄了短须,一边问一边看儿子,又看向元贞。

“冒犯?没有冒犯。”元贞忙说。

“那方才——”

元贞就知是方才漏了端倪,解释说:“那是被日头晒的,我和杨将军没发生什么冲突。”

她并不想蒋家人知道方才的事,一来是她这会儿也会意过来,自己是误解了那杨變的话。

二来在那梦里,大昊国破后舅舅一家是没出事的,只因跟了那杨變。

起初,她也担心舅舅一家,生怕他们也遭难,之后找遍北戎军营,又各种寻人问话,才知晓蒋家并没有被俘。

还是见到杨變,听他提起大表哥蒋旻,才知晓蒋旻带着皇城司那为数不多的人投靠了杨變。

具体怎么投靠的,两人为何关系不错,因时间仓促,她也没空隙询问,但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如今她对许多事没有方向,能否找到变局之法还是未知,最起码要留一条后路。哪怕是给蒋家,自然不愿蒋家为了自己与杨變交恶。

梦里,她当时不知安庆截胡之举,等知道后,流言已是满天飞,她诧异事情的突然,又愤恨安庆的背叛,怕被人笑话养了个白眼狼,便连着多日闭门不出,自然没有之后在水心殿与淑惠起了争执,也就没有之后遇到蒋静蒋慧二人。

没与二人相遇,当晚她便没有去金明池夜市。

她猜测梦里蒋家人还是去了金明池夜市,也是在那里遇见杨變,夜市中应该还是同样发生了混乱,杨變救了蒋培,因此两家才有了交际。

只可惜梦里她闭门不出,目光视线也就仅局限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对外界的事知道的不多。

这一切只瞬间元贞就想明白了,自然不想蒋家与杨變交恶。

蒋旻听了元贞解释,没再说什么。

蒋拯坐下后,先问了几句元贞的近况,又提了几句那晚金明池夜市混乱,方又问道:“杨将军说与你有事要商,可是与那晚之事有关?”

元贞点了点头。

正好她还没来得及跟蒋旻说后续,就把方才杨變说的话转述了一番。

期间,蒋旻也把方才元贞告诉他的事情补充进来,让蒋拯得知全貌。

“这么说来,确实是陈家人动的手。贞儿,你别嫌舅舅多嘴,那日你不该与淑惠公主起争执。”

元贞还在想怎么解释,蒋旻却说道:“无缘无故,那淑惠公主当众挤兑贞妹妹,又不是没脾气的泥菩萨,贞妹妹反击并没有错,谁又知那西陈处事如此不地道,反手竟使了阴招,利用前朝官员去对付贞妹妹。”

“她们这般也不是头一回。”元贞说。

她并非告状,而是事实。

早先朝中总有谏议大夫隔三差五上疏申斥她如何如何,其中确实少不得有些官员看她不顺眼,但也少不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然她一公主,至于能牵扯到前朝事?

蒋拯也知晓此间利害,叹了一声道:“也是舅舅没用,当年护不住你娘,现在护不住你……”

元贞忙打断道:“大舅,你说这些做甚!”

“可……”

蒋旻轻咳一声:“爹,你又怎么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贞妹妹背后真有个厉害的舅家,怕是圣上也不会……”

话未尽,但都明白其中意思。

帝王之家真情假意难以分辨,一举一动背后皆可能藏着含义,就如同蒋旻所言,如若元贞背后真有个势大的舅家,怕是宣仁帝也不敢宠溺太过。

毕竟外戚为祸,不是什么秘闻,哪一朝哪一代都有发生过。

她背后没有个厉害的舅家,恰恰是她的优势。

这个道理元贞很小的时候就明白。

因为她任何没有依靠,只有爹爹,所以爹爹才会没有下限的宠着她。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只有爹爹,所以爹爹才会凡事记着她挂着她。

记着她可吃饱,可穿暖,惦着她是否受了欺负?她娘是个不中用的,自己都顾不住,哪能顾住孩子?谁谁谁性格骄纵,若是欺了圆圆又怎么办?

这一切的记挂,都会转化成别人眼里的宠爱,宫里的人都知道圣上最宠爱元贞公主,连她吃穿用度都惦着,有了什么好物也都会记着她。

于是旁人便再不敢来欺她。

是的,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会谋算人心了。

而之后被人针对,不过是受宠带来的余病,她担得起宠爱,自然担得起余病。

室中静了片刻。

蒋旻转移话题道:“之前见贞妹妹话未尽,可是有了打算准备处置这事?”

他没问别的,显然是不管元贞打算做什么,他都会帮手。

蒋拯也看了过来。

元贞回过神来:“此一番陈家计划被我打乱,西陈为了泄恨,不管不顾就找人攀扯我。此事一出,怕是东陈只会痛骂西陈处事不着调,短时间封妃是莫想,倒不用我再去做什么。”

“只是经此一事,我才发现自己对京中一些事务到底所知太少,难免一叶障目,便想寻家里帮忙收集一些消息,也免得下次再出类似的事闹了笑话。”

蒋拯听完,也觉得甚为有理。

以前贞儿还小,接触的人或事多是在宫里,随着她年纪渐长,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要许配人家,难免会接触到一些宫外或是前朝的事。

像陈家这次的事,贞儿若是知道东陈和西陈的关系,知晓陈家近日筹谋给陈贵仪请封妃位,大概也不会与那淑惠公主当众对上。

至今,蒋拯都不认为外甥女是个跋扈任性的性格,哪怕外面传得再怎么神乎其神。

“这事简单,咱皇城司有探事司,虽近些年不得重视,文官还屡次三番谏言要把探事司拆撤了,但圣上一直没允,人如今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办实事的人,他们也不是白吃俸禄,该做的事其实一直都做着,只是缺了个人禀报罢了。”

什么叫该做的事一直做着?

自然是探听各处消息。

起初,元贞还只当这些消息都是浮面的,直到后来看到大表哥给她准备的‘册子’,见那其中连哪个大臣家近日娶了个小妾,哪家后门子多卖了几筐子白崧都有,这才明白探事司的厉害。

当然这是后话。

蒋拯则还在为如何送消息考虑:“要不,我让蒋静蒋慧隔阵子进趟宫?”

元贞却摇头说:“东西带入宫里,难免落人耳目,也不便于携带,反正我无事,隔阵子来趟家里便是。”

蒋拯还在说来家好多来更好,一旁的蒋旻却看了元贞一眼,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离开蒋家,杨變一路骑马回了家。

他在上京是有府邸的,当初随封他为忠武将军诏令一同的,不光有赏银赐田,还有一座将军府。

他孤身一人,既无妻儿老小,也无兄弟姐妹,如今宅子就他和一众同从西北而来的亲兵手下住着。

像张猛就随他住在一起。

反正都是一群大男人,平时也不甚讲究,也幸亏当初权家举家迁到上京时,安家时也备下了不少仆役仆妇,给他这边拨了十几个,打理日常起居是足够了。

杨變一路上都在想元贞为何红脸,为何骂他放肆流氓的事,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不免就有些烦躁。

进门时,因守门的门子慢了一步,便招来他一记冷眼。

吓得门子连忙往后缩了缩,发誓以后一定要眼明手快。

“老大,你回来了?”张猛迎了上来。

杨變点头,将马鞭扔给他,又吩咐他再查翠烟阁如烟的事。

张猛领命就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你过来,我有些事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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