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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时见你

第22章 他庆幸自己还活着

南县年年下雪, 在十七岁之前,周顾森记忆里的冬天都格外寒冷。

从他记事起,生活里就没有多少快乐时光。

周家曾经富裕一时, 后来事业接连受创,曾为天子骄子的父亲在遭受巨大的生活落差后变得一蹶不振。

为了承担家庭开销, 母亲的工作日渐繁忙。然而周迅然并不安于享受妻子应酬赚来的钱财,起初心怀愧疚, 没过多久就因为不平等的经济关系变得多疑。

家里开始充斥着尖锐刺耳的争吵, 周顾森数不清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只记得母亲拖着行李箱踏出家门那天, 一次也没回头。

茫茫大雪,母亲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从此,周迅然性格大变。

他抽烟酗酒, 每次望着儿子那双眼睛, 都会想到妻子清冷倔强的样子,仿佛在嘲讽着他的懦弱与无能。

周迅然开始不着家,小小年纪的周顾森开始学会独立, 从一个烧水会烫到手的男孩, 变成精通家务的少年。

在支离破碎的家庭里成长, 经历的苦难与折磨,只有他自己知晓。

除了日常生活自理外,上学费用还是得靠父亲。

周迅然从不拒绝支付, 但也不肯主动给予, 非要等他开口请求,才会在冷嘲热讽一番后把钱给他。

无非是仗着少年稚嫩,肆无忌惮践踏他的自尊。

亦或者说, 周迅然在透过他,表达对前任妻子的憎恨。

周迅然养他,却不爱他。

他的成长,常年充斥着父亲的抱怨和打压声,无论他做得多好,总是入不了父亲的眼。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周迅然从未对他使用过暴力,但他独有一套折磨人的方式。

语言的打击,生活中的冷暴力,若非少年心性坚定,恐怕早已变得性格扭曲。

一层不变的生活让人麻木,老师们的赞赏和同学羡慕的眼光,都无法激起他心中半点涟漪。

他曾以为,自己会像大部分人所希望那样,通过学习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普通又平凡地度过无聊的一生。

直到十七岁那年的冬天。

南县下了场大雪,周顾森从兼职的便利店回到家,无意间听到父亲在房间怒吼,嘴里喊出了久违的母亲的名字。

少年按着酸胀的脑袋,一时间竟误以为多年不见的母亲回来找他。

“咳。”少年拖着疲倦的身体,强忍着咳嗽靠近房门,手指颤巍抬起那刻才发现,里面的人是在通电话。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上,也不知是谁主动联系谁,总之周迅然在电话里跟前妻大吵一架,愤怒地扔掉手机。

转头开门,周迅然看见站在门外的儿子。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对上那刻,羞恼的情绪顿时涌上男人心头:“你那是什么眼神?”

“咳。”少年握拳抵在喉前,撇开脸。

又是这种孤清冷傲的神情,仿佛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你也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周迅然瞳孔紧缩,双拳紧握,耳边回旋着前妻在电话里嘲讽他一事无成的声音。

他顿时愤怒不已,任由情绪外泄:“你就跟你那没良心的妈一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老子供你吃喝供你上学,整日一个笑脸没有。”

“滚滚滚,滚去找你妈,别杵在这儿碍老子的眼!”

周迅然不由分说将感冒发烧的儿子撵出家门,完全不顾及屋外飘落的大雪多么冰冷。

冬夜寒冷,周围的邻居早已关闭家门,在屋里升起暖气。

从张婶家路过,能听见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因为王雅晴期末考试成绩不错,一家人刚从外面玩了回来。

少年撑着病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他不想再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守在家门口,等冷血的父亲施舍。

他也不期盼母亲回家。

如果母亲爱他,就不会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

意识越发困倦,少年最终倒在雪地。

他不恨、不怨,忽然觉得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少年躺在雪地,任由风霜侵蚀身体。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雪夜,然而一道铃声响起,少女鲜艳的身影逆着灯光,从模糊到清晰,来到他面前。

“周顾森?”

“你怎么了?”

好熟悉的声音。

他仔细辨认,终于看清少女的模样,原来是……

会好奇他每天中午带什么饭菜,会跟他说“明天见”,会在出成绩单时赞叹他厉害,会问他“要豆沙还是要五仁”的同桌——辛识月。

辛识月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连忙跑到附近商店求助。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周顾森被送到附近医院,可惜辛识月兜里比脸还赶紧,只能找陈青桃来付钱。

“这是你们班那个年级第一吧?”陈青桃曾在家长会上见过周顾森,一直教导女儿向成绩好的同学学习,因此对周顾森有些印象。

“都烧到39度了,他爸妈呢?”

“不知道。”

“我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

陈青桃通过班主任拿到周迅然的号码,然而对方处于关机状态,一直联系不上。

陈青桃又找老师询问家庭地址,决定亲自上门。

辛识月百无聊赖地守在病床边,周顾森缓缓睁开眼,看到身着红色羊羔毛外套的少女用手指勾着钥匙扣打转,上面挂着她新编的福结,一切都是美好的象征。

她旋转太快,钥匙扣从指间脱离,刚好落到周顾森手指的位置。

“咦,你醒了。”辛识月面露喜色,松了口气。

少年抿唇,扶床坐起身,拎起福结递还给她。

辛识月随手将钥匙揣兜:“你怎么晕倒在街上?还发着高烧。”

周顾森定定地望了她一眼,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在她看来,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待在家里修养,而不是出现在雪花满地的街头。

他答非所问,对辛识月道了声:“谢谢。”

“幸亏我视力好,不然就错过了。”她当时正骑着车往家赶,想到这,辛识月猛地一拍大腿,“呀,我自行车还停在路边。”

那几年网络监控还不够发达,偷窃事件频发,即使上锁也无法保证安全。

“我跟你一起去找。”周顾森说着就要下床。

辛识月连忙把人按住:“你还在输液呢。”

点滴瓶还剩一小半,辛识月说:“我妈应该快回来了,等你家长来了我们就走。”

“家长?”周顾森蹙起眉头。

辛识月尚未发觉问题,点头道:“对啊,老师给的电话打不通,我妈去你家找人了。”

除了老师,班上同学并不知道周顾森是单亲家庭,包括作为同桌的辛识月。她只晓得周顾森的家长很忙,忙到周顾森必须早起给自己做早餐和午饭。

谈话间,陈青桃已经折返,可惜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没见到周顾森家长的面:“我敲门没人答应,可能不在家。”

病床上的少年不露声色,手指悄然攥紧了白毯。

周迅然明明在家,或许是认为敲门的是他,所以故意闭门不出罢了。

“谢谢阿姨,今晚麻烦你们了,改天我把医药费给辛识月。”他耻于让人知晓自己的家庭状况,当着同学和同学母亲的面更觉得难堪。

陈青桃心想,不愧是年级第一,生病了脑子还转得这么快。

作为普通家庭,虽然不介意帮助别人,但平白无故给别人家孩子垫两三百医药费还是会心疼。

周顾森这么说,她心里也舒坦:“你现在还没退烧,要好好休息,你们老师只给了你爸爸的电话,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不?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没有,不用了。”少年垂着眸,眼神格外地清醒,“辛识月的自行车还在路上。”

陈青桃一下子被转移注意力,转头盯着女儿:“你自行车停哪儿了?”

“红旗路……”辛识月顿时心虚。

“那还不赶紧去骑回来,万一被贼偷了,就等着被你爸骂吧!”陈青桃推攘女儿肩膀。

周顾森旁观这一幕。

很奇怪,明明陈青桃的语气并不好,却跟父亲的训斥截然不同。

陈青桃生怕自行车被偷,催着女儿回去寻找,母女俩离开前一直挂念他的身体,都被周顾森应付过去。

他第一次对辛识月撒谎,说等会儿借医院的电话联系家人。

辛识月带着母亲回到红旗路,在便利店的屋檐下找到自行车。

便利店老板走出来:“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搁平时我这店已经关门了。”

原来是老板怕她自行车被偷,特意开着店面。

辛识月心想:世上还是好人多。

陈青桃跟老板道谢,拉着女儿准备回家。

路过救起周顾森那片地,辛识月不禁停住脚步:“妈,我得回医院一趟。”

陈青桃不解地问:“怎么?有东西落下了?”

辛识月扶着自行车,轻轻摇头:“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

比如周顾森的花名册上只有父亲的名字,比如永远缺席的家长会,还有那个打不通的电话,都意味着家人对他的不上心。

辛识月不是慈悲圣母心,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天生心怀善意。

辛识月把自行车交给母亲,自己取下雨伞去往医院。

彼时,护士刚替周顾森拔掉针头,叮嘱他按住伤口。

少年换回沾染污泥的旧羽绒服,拉起黑帽,迎着风雪走进黑夜。

忽然间,风雪停了。

一把雨伞立在头顶,坠在伞柄下的红色福结摇摇晃晃。

“周顾森。”少女高高举着雨伞,清晰的面容闯进少年的视线,“想起你没带伞,我送你回家吧。”

那夜漫天大雪,周顾森庆幸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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