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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的剧本杀游戏 [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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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畸形秀(完)

时踪一语毕下, 议事厅一时鸦雀无声。

紫红的脸被气得红得几乎发了紫。

时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开口道:“再来,刚才你们讨论的时候,还有一个误区。

“我们进入小溪村, 是在6点50分左右。

“高个子和侏儒看见小丑拿枪指着刘孟涛, 差不多是在7点半,我们集合则是在7点50分。

“确实,凶手的作案时间,在7点半到7点50分这短短20分钟内, 甚至只会比这更短。

“这20分钟内, 紫红想从村子的西边跑到东边,从东边的出口离开去案发现场杀人, 确实有些赶。

“然而我想说的误区是, 其实这20分钟只是杀人时间。

“紫红带着紫玉与我们分开后不久, 就弄晕了紫玉并将她藏起来,然后跑到了村落的东边,是完全可能的。

“她只是在20分钟内,再从村子东边的出口去到案发现场杀人而已。这样一来, 时间上就完全来得及了。

“其实不妨更大胆地推测——

“在瞭望台上看到小丑和刘孟涛后, 侏儒和大高个很快就去找贺真了,那个时候他们很接近案发现场, 可过程中他们并没有撞见真凶,甚至没有听见任何太大的声响。

“因此我要修正一下刚才春桃对于案发还原的推测。

“真实的情形应该是, 紫红很早就弄晕紫玉, 并通过东边村口离开,去到了那间屋舍。

“村子里到处是树林, 每间屋舍又间隔很远, 她很容易掩藏住身形, 不被在东边探索的我和春桃发现。

“我和春桃一直在交谈,并且由于需要挨家挨户询问、探索,我们走得很慢。

“她很容易通过听到我们的谈话,并趁我们敲开某个村户的门、与之交谈的时候,避开我们、并赶在我们之前去到东边村口,是完全可能的。

“之后,她其实先于小丑和刘孟涛去到了那间屋舍,开始着手找那样东西,只不过没能找到。

“再后来,她听见了小丑和刘孟涛的脚步声,于是从窗户爬出去躲了起来。

“在屋外躲避的她透过窗口,看见刘孟涛找到了那样东西,并看到小丑对他开了枪。

“枪响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见,我离那边相对比较近,隐约有听到一声,不过不是很确切。

“但总之,我认为这个推理更符合逻辑。

“后面的一切,就如之前我们分析的那样,紫红麻醉小丑、从他身上找到刀杀了他,再回到村子里。

“她不敢开枪,可能是怕引人注意。

“这样一来,凶手的整体行动时间,其实可以放宽到一个小时,完全来得及。”

狮面人和独角人处在焦点的中心。

现在焦点从他们身上移开,去到了紫红身上。

在只有三个人有最大嫌疑的时候,他们巴不得所有人都怀疑紫红,干脆跟着踩了紫红。

毕竟他们也知道,恶魔就要来了。

投不对真凶,他们最多不得分。

可要是被冤枉成真凶,他们是会被倒扣分的。

紫红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气愤之下站了起来,迅速跑到那两个管理员身边。

“你这是干什么?”狮面人问了句。

“除了我,他们身上也携带有麻醉针剂!数量一定还不少!”紫红道,“我们一起把他们抗去柴房的时候,谁都有可能多偷针剂!

“不能光凭针剂的事情锁定我!妈的,我还缺积分呢!我不能被冤枉!”

春桃一听,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

她忍不住拿出笔记本,开始梳理起自己的推理思路。

她发现自己的所有推理基础,其实都建立在一件事上——

那就是刘家人死后会处于循环中。

我们的后续推理没有任何问题。

但万一、万一紫红真的不是凶手,难道这推理的基础就出了问题?那、那、那凶手……

“不行。”春桃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们还得去探索。我们得去武器库,搞清楚是不是存在定时炸弹一类的东西。

“否则,我们的推理太被动了,这就跟闭门造车一样,这不可取——”

春桃话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自周围响起。

紧接着整个议事厅都被巨大的强光所笼罩。

见状,祝霜桥率先站起来弯下腰,按下了不久前出现在长桌中央的红色按钮。

“怕是怪物来了。先离开再说。”

时踪若有所思看他一眼,也上前按下了按钮。

左三丘、周律依次跟上。

最后是狮面人、赤脚人、春桃。

紫红再怒不可遏,却也没有办法,只得任由投票的开启。

投票期间,时踪走到了祝霜桥身边,对他低声开口。“你在帮我?”

沉默了一会儿,祝霜桥道:“我先肯定地知道了你是凶手,才能在这个基础上猜到你的手法。”

“你为什么能肯定?”

尽管这么问了,时踪却好像猜到了什么,于是皱了眉,表情显然不太愉快。

果然,他听见祝霜桥道:“凶案发生后,我尝试着听了听……没有再听到这个世界给我发送的、那有如神谕般的、‘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国王会杀掉你’的声音。

“看来这个副本结束后,国王不会再杀你了。”

在副本里,骑士徽章里如果有类似于穿越空间、改变时间、杀人、复活等特意技能的,会受到限制,否则这影响游戏的平衡。

但祝霜桥的技能比较特殊,倒是不受影响。

看向时踪,他再道:“你已取得身份,可左三丘没死,那就只能是贺真死了。

“你杀了贺真、取得了他的身份,真凶就是你。

“帮你的人是管理员2号?贺真早就死了,刘云和刘富贵化作的怪物也根本不在,他们全都是管理员2号扮演的。

“但我很好奇,你怎么说服他帮你的?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

“新畸形人穿的衣服都是蓝色制服,管理员2号本身的衣服则是红色。可贺真那间蓝色制服应该染了血,所以管理员2号需要换上一件新的蓝色制服,再戴上从贺真脸上取下的面具,就能装成他。

“当然,他不能做彻底的伪装,所以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必须离我相当远,并且只能朝我所在方向露出那半张戴有面具的脸。

“另外,苏……”

语意顿了一下,祝霜桥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苏晓山最初想骗我,让我以为他真的变成了畸形人,我想他会在员工区管理员能去到的地方,准备一些做伪装、或者化妆的道具。

“管理员2号之所以能扮演成两个怪物,就是因为这些道具吧。

“然而我不理解的是……无论是干净的蓝色制服,还是伪装成怪物的道具、化妆品,应该都是从员工区拿的。

“我倾向于认为,你的杀机是来了这里才产生的,你与管理员2号合作,也不太可能是提前那么早就能算好的事。

“那么准备这些道具,应该发生在你杀了贺真之后?

“可那个时候曲折小路既然已经消失,他们是怎么返回员工区,取得这些道具的?

“除非他们早就将这些东西带上了。可是我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合理理由。”

沉默了一会儿后,时踪道:“说服2号配合我不难,看出他和1号的关系,威胁他就行了。另外,我想他得到了贺真的授意。他不得不配合我。所以——

“另一个问题也很简单了,那些道具,都是贺真要求准备的。

“贺真早就来了,那些管理员也先于我们来。他们先见到了贺真,把他当做了刘家的新主人,会绝对服从他的指令。

“那个时候,贺真让他们折返员工区一趟,要求他们拿来了蓝色制服、以及各自伪装道具。”

“你的意思是……”

“没错。贺真要求我杀了他。不但如此,在杀了他之后之后,他还要求我,要按他给我安排的方式,洗脱自己的嫌疑。

“其实我也可以不按他的安排走……但我还是成全了他一次。”

祝霜桥明白过来什么,当即看向时踪。“我明白了。他留下这么一个疑点……其实是留给我、留给左三丘和周律看的。

“你不太可能那么早就安排好一切,这件事只能是贺真本人安排的。所以他是故意要死在你手里的。

“他就是想让我们知道,是他……是他让你杀死他的。

“他不希望我们以为你是那种连爱人都可以背叛的人。”

时踪脸色不虞,当即反驳:“谁是他爱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祝霜桥:“……”

不久之前,梅林里。

朝霞爬满天际,贺真的尸体正在一点一点冷却。

时踪暂时没有处理尸体,而是握住刀并放轻脚步穿过梅林,缓缓朝那间亮着灯的、疑似刘孟涛所在的地方走去。

大家讨论了那么久,刘家人想知道的谜底也早已被讨论出来了,可刘孟涛始终没有现身,这一定不正常。

贺真是不是早就对付了他?

及至卧房外,透过掩着的窗户,时踪看到刘孟涛被绑在了床上。

听到动静,他努力侧过身来,瞪大了眼睛看向时踪,并试图挣扎,可他的动作幅度非常小,好像完全使不上力。

于是时踪猜测,他应该是被注入了肌肉松弛剂。

其后,时踪漠然离开此地,再穿过梅林,重新回到了贺真身边,取下他的半张面具,擦掉血,然后取走他的刀。

最后时踪扒了他的衣服,四处搜刮了一番,他找到了几个针剂,上面还贴心地贴了标签——

“【清醒剂】,提前使用可降低麻醉剂效果;若在麻醉后使用则可提前苏醒,具体剂量说明如下……”

所以贺真防着自己,提前注射了清醒剂。

时踪把所有清醒剂收走后,回到前院,去到了之前关贺真的那间房。

贺真事先用了清醒剂,所以提前醒了过来

趁自己和明月对话时,他醒了,却又装作未醒,然后悄悄伸手找到一把刀,还割断了绳子……

那会儿他被绑了起来,手能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

这意味着床上藏着暗格一类的东西,他就把刀藏在那里。

另外,基于两个人之间的那点过去,自己不至于把他扔柴房、或者扔在书房冰冷的地上。

那么自己会选一间空厢房安置他。

可这里有两间厢房,事实上,贺真无法保证自己会把他安置在哪里。

思及于此,时踪把两个厢房都检查了。

两个房间的床上都有暗格,且他在另一个床的暗格里,也找到了一把刀。

两张床的暗格并不止这么简单。

事实上暗格原本并不是用来藏刀的,里面藏着的是机关。

时踪破解机关后,床板直接打开来,下面有一间密室,两间房俱是如此。

并且两间厢房的床下藏的密室是相通的。

这地下密室还不止这两处,经过调查,时踪发现整个梅园下方都藏着一条密道。

时踪在密道里找到了干净的蓝色制服,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做伪装的东西,比如伪装成女鬼的长发等等。

这些只能是贺真让管理员拿过来的。

那一刻,他明白了贺真的所有安排,也经过探索,知道了这间密道将通往何处。

并没有在此地逗留太久,时踪拎着一把刀去了柴房。

给2号注入了足够剂量的【清醒剂】,时踪逼他立刻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的时候,2号还不太清醒,时踪直接走上前“啪啪”给了他两耳光,再去到1号金发美人身边。

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拉起来,时踪再把刀刃抵在了1号那看上去脆弱不堪的喉头,对2号道:“游戏已经进入第二阶段很久了,但其他管理员一个都没出现。

“他们只能是被你们两个杀了。

“至于动机……你们获得了刘家管家的身份,需要帮主人清除所有知情人,免得刘家的肮脏秘密被泄露,影响日后洗白上岸,我猜得对吗?

“但我不认为管家会有两个。尤其是把女人当做生育工具的刘家。

“你才是那个管家,但你偏偏想办法留下了1号。另外,单凭你一个,你无法除掉其他人。比如那个寻不见的就非常机敏。你一个人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我判断,尽管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和1号的感情确实还挺真的。靠互相扶持,你们才走到现在。

“那么你不必再费口舌,让我相信你和她之前没有什么感情。

“我认为我的威胁会很有效。我会给你一个远程道具,你等会儿全程听我指令办事。否则我会立刻杀了她。”

说完这话,根本不管2号的反应,时踪将昏睡中的1号抱了起来,将她带到厢房放入密室,再将所有机关恢复原样。

拎着那些道具和衣服,他重新去到柴房,将它们扔到了2号面前,再给了他一枚远程沟通道具。

解开2号身上的绳索,时踪道:“不按我的要求做,你永远也找不到你心爱的姑娘。所以还是和我合作吧。

“事成后,你其实就成了帮凶。成功逃脱的话,你也会有奖励的。这总好过你俩一起死在副本里。

“好,那么合作从现在开始,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的枪是从哪儿来的?是后园某间房里的吗?那里还有没有别的武器?”

2号瞪着时踪,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可偏偏时踪说的都对。他不能轻易放弃他的爱人。

何况就算他放弃了,他毫不怀疑,自己也会立刻没命。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有武器,就在后院。”

2号再不情愿,也只得开了口,“那是刘家人为对付恶魔悄悄准备的。他们是要靠恶魔,但也防着恶魔。且不论这些玩意儿对不对付得了恶魔吧,反正,以‘准备武器以应对仇家’之类的借口,他们在梅园建有武器库。

“里面有可以遥控引爆的炸弹,闪光弹,还有……”

“那对于这个维度的地形,你有多少了解?你和小丑沟通过吗?”

“我看过地图,我有所了解,这里有寺庙,村落,那村落很大,并且……”

听2号对武器库、以及村落的相关情况做了大致的介绍后,时踪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计划。

明知村落里不会有解开时间循环的办法,但他还是让大家进去探索了。

村落大,所以分组探索的建议合情合理。

与此同时,谁和谁一组、哪组负责哪个区域,也是在他不动声色的引导下进行的。

他不能和周律、左三丘、祝霜桥一组。

因为他们关系好,来自一个公会,所有人都知道。

那么一旦凶案发生,有人会怀疑他们是合谋。

于是时踪选中了春桃和自己一组。

各组分头行动的时候,他让管理员2号先后两次扮作不同的怪物出现,就是为了让狮面人和独角人分头行动,失去不在场证明人。

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让大家以为,刘家人也在循环里,也会刷新,以便佐证他杀了贺真、但贺真刷新了的这件事。

不过怪物不能出现在紫玉和紫红面前。

因为紫玉在这里待得很久了,并且与刘家关系匪浅,她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两只怪物真正的模样,还很可能将它们的特征告诉紫红。

这样一来,管理员2号可能会露破绽,紫红可能会看出来它们是由其他人伪装的。

所以不能再通过假扮怪物在紫玉紫红这里玩同样的把戏。

时踪只有安排2号采取一种更冒险的方式——

趁两人分开的时候,单独对紫玉下手。

如果两人一直在一起行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那2号只有作罢。

但如果2号抓住了机会,那紫红不但也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还会成为完美的嫁祸对象。

另外,时踪安排左三丘和祝霜桥探索南部区域也是有道理的。

瞭望台在南部靠近村口的位置,他们会是登上瞭望台,看到贺真的那个人。

他们有可能为了找贺真去梅园,甚至试图保护他。

那么过程中他们有可能进入柴房,发现那里的两个管理员已经成了两个稻草人。

但他们是自己人。

时踪还能通过与他们私聊、暗示的方式,对他们解释,并说服他们站在自己那边。

当然,引导各组去往何处的计划,并不一定真能按时踪的理想来进行。毕竟他要暗示得不露痕迹才行,太明显了会有问题。

但如果是其他人去瞭望台,也不要紧。

因为他们与贺真毫无瓜葛,他们不会为了确认贺真的下落、甚至保护他而跑到梅园去,继而发现柴房里的两个人不见了。

最后,其实时踪在把1号放进密室时,也给她注入了一定剂量的【清醒剂】。

时踪算好了时间,确保她不会醒太早,也不会醒太晚。

她醒来后,会看到时踪留下的字条,上面说明了如何打开机关,并要求她自行回到柴房,和办完事情回来的2号互相帮忙,把对方重新用绳子绑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也没必要再背叛时踪。

毕竟2号的行为已经构成帮凶。他们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整个过程中,2号办的事情无疑非常多。

他需要在玩家们探索村庄的40分钟内,把被注入了肌肉松弛剂的刘孟涛绑到附近的某个地方藏起来。

然后他要在极短的时间内相继扮演两只怪物、麻醉紫玉,再在后20分钟里扮演贺真,用枪逼迫刘孟涛进入一个空屋舍,将之枪决。

最后,当玩家去往寺庙,他还需要回梅园,把贺真的尸体搬到案发现场,布置好炸弹,只等时踪一声令下,就按下炸弹。

议事厅内,祝霜桥想到什么后,又看向了时踪。

“那场爆炸和火,可以把各种道具、蓝色制服等等全都毁掉,算是消灭了所有证据。

“并且通过遥控引爆器,你可以掐准爆炸时间,也就精准控制了探索凶案开启的时间。

“拿走舍利、破坏循环、探案开启……

“当然,我们仔细探索,找引爆器、找到武器库,最终还是能推演出真相,但我们已完全没有这个时间。

“但我好奇的是……你算得非常细,可偏偏有一件事遗漏了。

“你没有破坏贺真的尸体。

“你原来穿的那件衣服,如果凭空消失了,大家还是会怀疑。所以你干脆让大家看见了那件血衣,并承认刀杀过贺真的事。

“现在贺真的尸体虽然烧焦了,但伤口还是能被看出来。

“全身上下,他只有胸口有一个明显的伤口,刚才推理时,你用了凶手先麻醉再刀杀的理由,还解释了凶手不用枪可能是怕声音太大。

“但在他们的视角里,明明小丑枪杀刘孟涛,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么,也许大家会根据尸体本身的情况,重新还原案发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最终还是会将注意力放回到刀伤上。

“你刀杀贺真,留下伤口。他刷新后,伤口消失。

“可当大家按原来的逻辑基础盘不动之后,他们总会怀疑,为什么偏偏真凶也用了刀,为什么偏偏也是胸口……

“你明明有一个更简单的方式可以避免这个隐患——

“让2号把炸弹绑在贺真身上,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然而你并没有这么做,哪怕会留下致命破绽。”

祝霜桥看向时踪,“所以你还是在意他的。”

时踪挑眉看向祝霜桥,眼神显得有些莫测。“我没有炸他,但也把他烧焦了。你管这叫‘我在意他’啊?”

祝霜桥皱眉摇头。“这不一样。他的尸体起码是完整的。

“我说这些话,你也别介意。我只是觉得……我明白自己心意,明白得太晚。如果我早一点明白,或许我和苏晓山的结局不同。所以你……”

时踪嘴角往下撇了撇。“你想多了。我敢留伤口,只是因为我安排得比较完善。”

“你还有什么安排?”祝霜桥问。

“你真以为刚才的白光是恶魔来了?”

时踪拿出袖子里藏的一个遥控器,“这是遥控闪光弹的。闪光弹被我悄悄布置在了院子里、屋檐上。

“可惜,你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搜每个人的身。”

两人交谈的这段时间,紫红等人已从系统那里收到了投票结果,以及事情的真相,这会儿全都朝时踪望了过来。

这眼神里有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也有极度的气愤。

气愤的眼神当然来自紫红。

她瞪向时踪,忍不住开口道:

“我帮你这么多你简直恩将仇——”

“按小丑的玩法玩玩而已。我并不是真的想那么做。”

时踪很认真地看向紫红,“积分我会分你,成交么?”

“另外——”

时踪平静地看向其他人道,“真恶魔还没来,但它随时会来。

“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待片尾动画,迎来平庸结局,也可以跟着我,达成我们最初的任务。

“如果选择后者,虽然缉凶环节没得分,但大家应该还能得额外的任务积分。”

“我们、我们最初的任务?”紫红愣了一下。

时踪道:“对,我们最初的任务——彻底离开这里、离开畸形园、离开艺术团,获得自由。

“刘家早对恶魔有防备,也想出了逃离这个维度世界的办法。

“梅园下有个密道,密道的尽头有一个阵法。

“启动那个阵法,就能离开。”

“可是这阵法该怎么启动?这种能带我们这么多人离开的阵法,需要强大的法力吧?”

“我们不是有舍利吗?”

时踪晃了晃手里的舍利,走上前开启房门,身影随即没入夜色。

“跟我来吧。”

【时间循环已经消失,这个维度即将回归现实,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恢复一致,这意味着时间会加速,所有人都会立刻老死】

【玩家需尽快找到离开的办法】

【片尾动画已开启,结局不影响玩家生死,但如果玩家被困在这里,意味着角色会在这里死去,达成普通结局、普通剧情完成度】

【如果玩家成功离开,会得到完美结局,迎来高额奖励】

【最后,愤怒的恶魔归来,它发现能长久维系自己力量的阵法已经被破坏。可谁会知道它的秘密?只有刘家人!】

【恶魔认为是刘家人背叛自己、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才导致了如今的结局。它会在力量消亡之前,杀死所有刘家人!】

这是时踪在路上收到的系统消息。

按照这个结局,刘家人、包括小丑,全都会死。

阵法发动后,时踪等人被传送至畸形园。

这里已无人看守。

他们齐齐奔向园林的出口,总算能脱离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永远留在了这里。

比如……那个死在梅林的贺真。

另一个维度的时间正急速地与正常世界同步。

于是整个梅林都在转瞬间苍老。

那具焦黑的尸体也迅速风化,散落成沫,就像从不曾存在过,也将永远无法再被找到。

“哎哟,这昏迷三天三夜了,现在可算醒了。”

“我都吓坏了……”

“你都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妈妈?

再度醒来的时候,时踪或者说明月,听见一个妇人不断在耳边念叨。

这个妇人的声音很熟悉,但他并没有立刻想起来是谁。

精神力在副本里的损伤,以及两半灵魂的融合,让他离开游戏后昏迷了三天三夜,他也连续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

这期间,无数前世今生的回忆影像,关于备用世界以及新宇宙那一百年的记忆,反反复复冲击着他。

他感到自己活过了极度漫长的岁月。

这些记忆不是这具身体短时间能承载的。

直到现在他还没能彻底适应。

但睁开眼,在床头坐了片刻后,他到底接受了自己用回明月这个名字。

在他看来,时踪也死在了那片已无处可寻的梅林中。

面前递来一杯水,明月侧过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女人,以及一个勉强也算是熟悉的屋子。

——这里是贺家本宅里,贺真从前的住处。

至于面前递给自己一杯水的人,正是贺真的母亲沈初夏。

“真真你……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我倒是请我们家的医生来看过,他说你——”

沈初夏问他。

“你叫我什么?”

明月冷漠地开口。

“你难道忘记了你的名字?你是贺真啊。”

沈初夏抬手,试图探明月的额头,却被明月一掌拍开。

“你……”沈初夏有些恼怒,但似乎顾及他现在的身份,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努力收起凌厉愤怒的表情,摆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我知道,早年间,我为你取名时踪……

“那是我担心我们会被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追杀!

“我骗了她,让她以为你是我跟别的男人生的,这才叫了你一段时间的时踪。

“但现在你已经是贺家家主了。你要叫回这个本应该属于你的名字。你要记得,自己是贺真。”

明月没理沈初夏,径直下了床,再走到了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他要比之前矮上了一些,脸看上去竟也要年轻很多。

我该不会变成18岁了?

之前张琦君和李融景交换身份的时候可没这样。

旁边柜子上的手机不断震动着,明月颇为不耐地将之拿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很多微信消息——

【贺真学弟,我们社团的邀请,你参加吗?】

【贺真同学,可以约你期末考试的时候,一起去自习教室学习吗?我帮你占位置?】

【贺真,商务英语的Presentation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俩什么时候一起过一下?】

【贺真,你昨天怎么没有来学校?咱俩一起选修的那门课,教授催期末论文了啊】

【对了,你微积分的作业写了没?借我抄一下!】

期末考试、社团邀请、自习、作业……

每看到一个词,明月的后槽牙就咬得更紧了一些。

偌大的穿衣镜照出了他瘦削白皙的脸庞,无可挑剔的五官,皱起来的眉头,高烧未退而泛着红的脸颊,以及……额头上那越来越明显的青筋。

最后所有的情绪在辅导老师打开电话的那一刻达到了临界点。

“贺真,昨天你无故缺席了好几堂课,这是要扣平时分,影响你期末成绩和GPA的。

“你那边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或者身体有不适,你可以和老师我反应,你才18岁,一定要听家长和老师的话……”

——妈的宋帝王。

作者有话说:

call me by your name(不是……

下章老余会粗来哒!

第132章 异动

这一晚, 明月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沈初夏赶出去。

第二件事是把贺家的家庭医生叫过来给自己开病假证明,然后把证明发给了辅导员,光明正大请了假。

第三件事是静下心来, 接收了下他作为“新贺真”的这18年来的记忆。

上次寿宴事件后, 在本宅办事的人已经被贺真换了个干净。

于是明月叫来了管家于爱琴,让她帮忙准备一些吃的,顺便通过与她沟通,把其他在本宅办事的所有人的性格大致摸了一下。

这晚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是给一个名叫商延的人回了消息。

这人是贺真在进副本前为明月会成为的“新贺真”安排的私人秘书。

此人能力强、抗压能力强、人又老实可靠, 算是贺真为明月挑选的左膀右臂。

商延发来的那条信息,就藏在锦华大学的同学们发来的各种信息之间——

【贺总, 周五的时候你曾交代我, 我可能会有几天无法联系你。请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之前的项目到了谈判关键期, 另外还有几个文件需要你那边签字】

该说什么呢?

说贺真考虑得实在太周到了?

环顾了一下这充满贺真气息的屋子,明月没好气地躺到床上,给商延回了这么一条消息——

【拖住。所有事情等周五再说】

就这么一直休息到周五,明月的身体总算缓过来一些。

早上10点, 他去到写字楼外, 看见了等在那里显得非常着急,但尽量克制着的秘书商延。

待去到办公室, 他先听完商延汇报着各项需要他决策的事项,以及他需要出席的会议, 再拿起一份需要他签署的文件快速审阅了一遍。

将文件翻到需要签字的那页, 明月拿起笔要写字,然而在笔尖刚触及的白纸那一刻, 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偌大的办公室是由黑白灰三色构成的冷色调。

灯光倒是带着些黄, 把明月的脸稍微照上了些许暖意。

但这层暖意似乎并没有进入他的眼底。

站在办公桌前方的商延不确定他什么意思, 半晌后放低声音提醒了一声——“贺总。”

贺总。

听见这个称呼,明月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嘲意。

随即他提笔,在文件上写下两个字:“贺真。”

算起来他有一周没有来公司了,积攒了许多文件没有签。

商延把其中比较重要的文件放在了前面。

另外一些常规的、或者走流程性质的需要他签字确认的文件则放在了后面。

“贺真。”

“贺真。”

……

明月不得不把提笔这个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他亲手杀了贺真。

在他的设想里,他永远不会原谅贺真,也不会原谅余钦。

也许他确实在意过贺真,但从贺真死在梅林那刻,他就应该与他划清界限、彻底将他割舍。

可事实是他成为了贺真。

现在他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染着贺真的气息,就仿佛烛火已熄,但余温尚存,他永远都被脱不了这个人,永远和他之间存有一层联系。

不过在短暂的憋闷后,明月发现自己并没有太过生气。

甚至在秘书提示贺真那个还活着的二伯最近有夺家产的想法时,他还决定使点手段,断了二伯全家人的念头。

——他为的什么呢?他自己对钱又没什么概念,难道是想帮那个已经死去的贺真争家产么?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月觉得烦,也就不想了。

他就当自己陪那个二伯玩玩而已。

周六是长生公会的例会。

不过这次的例会不在周律的梅竹公馆,而在迷藏客栈。

受时踪身份调整的影响,左三丘的身份也变了,或者应该说他恢复了被夺走的身份——

如今他俨然已成了迷藏客栈的老板。

左三丘整个上午都在忙碌,中午匆匆吃完饭,对新招的前台千叮咛万嘱咐,提醒了她诸多招待客人的注意事项,再把后院打扫了一下,将公会人要喝的果饮、以及一些茶点准备好,告诫前台下午不要让任何人过来后,这才总算休息了片刻,坐在了长桌旁等人。

不过玩了一局游戏,从副本里出来后,左三丘看着眼前的客栈,竟生出些许沧海桑田的感觉。

其实他觉得自己之前的人生更正常,更贴近一个普通人。

这次他得到的人生故事,反而多了些戏剧色彩——

一年前,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摔倒在路边,没有人管,只有左三丘管了。

后来无子无女的老大爷就把自己的客栈送给了左三丘。

这对他来说简直跟种了彩票似的。

最先赶到这里的是明月。

客栈的陈设还与之前一模一样。

掀开流苏缀着的门帘,伴随着窸窣的响动,明月走进客栈大厅,绕过前台,推开木门,去到了后院。

踏进院子的那一刹,他一眼看到了院子里的那个木制秋千。

他还记得他与余钦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重逢的场景。

那晚月色如华,作为时踪的明月轻轻荡着秋千,作为贺真的余钦则像站岗般笔直地站在一旁。

那个时候双双没有真正恢复记忆的他们谈了很多,比如因果,比如选择。

其实那些事情并没有过去太久。

但他的另一半灵魂在新宇宙独自待了一百年才回归。

看见这秋千与庭院,他便如故地重游,想起的是上辈子的经历。

明月进来后,左三丘下意识站了起来,刚要看着他张口喊出一个“时”字,又生生住了口。

只因他觉得眼前人的表情神态太过陌生。

但当那人将这院子缓缓环顾一周后,他的气质总算又渐渐变成了那个熟悉的时老板,于是左三丘笑了。

他走上前,缓和气氛般,开口说出一句:“现在你可是我学弟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明月:“……”

明月脸色不太好,走到桌上径直坐下。

看见他这副模样,左三丘反倒体会到了更大的熟悉感,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这么放了下来。

毕竟从前的时踪在外人面前很能装,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偶尔在自己人面前才会摆黑脸。

那是因为他在自己人面前懒得装,干干脆脆暴露了本性。

这个时候左三丘就忍不住在想,贺真对时踪来说尤其是自己人。

只不过他现在……

左三丘叹了一口气。

明月颇有些语气不善地问他:“你叹什么气?为谁叹气?”

“你这么问……你分明是猜到我为什么叹气吧?”

左三丘推给他一杯果汁,“怎么这么大气性?老生气伤肝的哦。”

明月再道:“他用不着你叹气。你们如果死了,那就是真死了。他是去当他的三殿下去了。

“他重新有了翻云覆雨的权力。他高兴得很。你叹什么气?”

左三丘:“……”

而后明月没有再多什么。

手机响了,是商延打了电话,明月接起来,而后通过他的话搞明白,辅导员又找过来了。

他联系不上“贺真”,于是找了他的母亲沈初夏,最后沈初夏又找到了商延。

明月捏着手机道:“我一会儿把我的课表发你,你去帮我找个可以帮我去上课,能应付老师点到的人。

“另外,我的作业、论文什么的,帮我找个代写。嗯我知道,考试我自己会去,挂了。”

左三丘目瞪口呆看着他。“你这也太离谱了吧!要是被发现了……搞不好学校会开除你的!”

“那就开除我好了。”明月不甚在意道,“大学有什么好上的?那些课程,自学就可以了。”

他作为明月出生的那一世,留学只是为了摆脱母亲,他大一就辍学创立了TheMoon,根本也没好好念过大学。

左三丘:“…………”

“我给他们当老师还差不多。”明月道。

左三丘:“那可不行。是,光学知识,哪里都可以学,现在国际知名大学都会把大量公开课放到网上……

“但当老师可不止是要传递知识本身,更重要的是教学生学做人,教大家人生道理!

“搞不好你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学生时代没有遇到一个好老师。你的老师是不是只会让学生刷题提分啊?这样可不行。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人还想当老师?你会把所有人三观教扭曲的。为人师表方面你——”

瞥见明月的脸色,左三丘不说话了。

明月朝他一笑。“有没有烤土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去给你烤土豆!”

等土豆烤好,祝霜桥和周律也到了。

张琦君有演出,需要晚一点到,于是四个人先开启了例会。

这次明月没有再做隐瞒,把这个世界的来历给大家彻底讲了个清楚。

然后他道:“对于这场游戏、系统的来历,大家有很多猜测。

“我想,与其你们猜来猜去,往最坏的地方想,不如我把实情告诉你们。”

待明月讲述完毕,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后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周律。

只见他摸出了一包烟,在大家面前晃了晃,似乎是想问大家介不介意。

见其他人摇头,他就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其实他没有烟瘾,但这会儿忍不住抽了一根又一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心事。

左三丘暂时没顾得上劝他。

那是因为祝霜桥这会儿正有些激动地问明月:“那按你的意思……在从前那个世界,苏晓山可能还没死?

“他也可能……并没有因为这场游戏而变成——”

明月毫不留情打断他。“游戏确实是催化剂,但也仅仅是催化剂而已。苏晓山变成后来那样,根本原因在于他心志不坚定。

“警察不好当,面临的诱惑也多。他能因为游戏变成那样,在现实世界搞不好也会发生贪污、渎职的事情。”

见祝霜桥皱眉,明月沉默了一会儿,到底开口说了两个字:“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他不是因为自身原因变成那样,那么说不定他在那个本世界能够坚持本心。”

“自身原因?你指的是……”

“如果不是自身原因,他可能着了邪魔的道。

“我现在没法跟你们做具体解释。如果非要解释,我只能说这是我近乎直觉的判断。算上在地狱受罚的日子,我活得已经太久太久了,所以对这种事情会很敏锐。

“夏娃无法解读地球的人世间这个维度以外的东西,比如地狱,魔所在的维度同样如此。

“可这个世界出现了魔……它不该是夏娃能凭空制造出来的东西。这只能代表,魔入侵了这个世界。

“副本里多次用到了魔的元素,这可能是夏娃发觉了魔 的存在,设计游戏的时候做了参考,也可能副本本身受到了一定的污染。目前还说不好。”

明月看向祝霜桥。“不过你们用不着操心这些。我提到这一点,只是觉得,你不妨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这样能活得轻松一些。

“比如你可以相信——

“苏晓山并不是因为自身的问题而变成了那样一个人,而只是因为他被魔污染了。”

待祝霜桥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左三丘冷不防一瞧,发现周律身前的桌子上已满是烟蒂。

不仅如此,烟头的余热把桌面都烫黑了。

“诶诶,你悠着点啊,什么情况?”左三丘问。

周律向来注重养身、也注重个人形象,甚至为人讲究到了有些龟毛的地步,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颓丧过。

再说了,你这烟把我桌子都烫坏了,谁赔我啊?

最后这句话财迷左三丘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盯着周律面前桌子上那一块黑的紧紧皱着眉,心疼得快揪起来了。

周律看出什么来,于是道:“这破桌子值几个钱?回头我给你买个上好红木的。”

左三丘:“…………”

周律重重叹了一口气,沧桑得如同一下子老了十岁。

只听他道:“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我都不知道赚钱的意义是什么了。其实这钱多了,对我的意义就只是数字了。

“但我之前好歹还有些盼头,觉得自己活得很有意义,我创造了很多就业岗位,解决了很多人的生计问题!我还做慈善来着……可现在……”

左三丘:“…………”

请恕我等凡人不能和有钱大佬共情。

叹口气,周律再度开口道:“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这个世界只是数据。等存储空间不够,没有身份的人都会死。

“如果宇宙毁灭了……”

“诶诶打住了大总裁。”左三丘赶紧道,“你别想那么远了。在我看来,数字不数字的……没什么重要。

“只要我们的感受是真实的,那活着就是有意义的。

“你看,你喝的这个果饮,我精心准备了很久呢。它很好喝的。你刚才喝的时候,我看你表情挺愉悦的,那会儿你是高兴的吧?那么这一切就是有意义的。

“我们努力生活,让自己能够吃好穿好……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意义。

“我一点也不羡慕本世界的那个我。在我看来,我和他没有任何不同。”

说完这话,左三丘瞥见明月笑了。

他赶紧问:“你笑什么?”

其实左三丘有些羞赧,担心明月笑话自己的话太过稚嫩。

谁料明月看向他道:“我只是想夸你。我看长生公会真正不可或缺的人是你。”

左三丘脸都红了。“不、不会吧。你可老笑我笨。我也老被你骗。”

“这次没骗你。”明月的表情看上去很正经。

之后几人便开始聊后面的规划。

比如祝霜桥打算带自己的妹妹刷本,周律也得带公会的新人等等。

任由他们讨论,明月拿出了漱玉。

现在他当然已彻底搞懂这样微型电脑的使用方法。

不但如此,他还能将余钦的行踪探知一二。

当年他逃离地狱前,就入侵过余钦、青龙等人的漱玉,并在他们的漱玉里全都偷偷置入了一个微小的程序。

这是他为防自己被追捕所设置的。

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用上。

那个程序非常不起眼,作用也有限,比如它不能锁定余钦的具体坐标。否则它太容易暴露。

另外,想要仅仅将余钦的行动掌握一二,也并不容易。

因为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完全不同。

明月从副本醒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操作漱玉,却直到此时此刻,才得以将两人当前所在的时间点锁定,并大致就他们的行动做出了一定的跟踪。

明月无法得知余钦具体去了哪里、去了哪个空间,他只知道余钦这段时间一直在行动,走了非常遥远的路。

地狱本身也有相当多的维度。

余钦这一次就跨越了多个维度,算是长途跋涉了。

而颇为奇怪的是,根据漱玉显示的结果来看,青龙的行动情况跟余钦基本一致。

他俩这是一起去了哪儿么?

发生了什么事,竟需要他们两个出面?

——会不会跟最近异动频繁的魔有关?

明月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桌上那三人聊起了贺真。

他们贺真长贺真短的,听得他有些心烦。

于是他站起身,“啪”得一声把漱玉放在了左三丘面前的桌子上。

“你、你这是干嘛?”左三丘一愣。

“我看你想他想得厉害,给你一个和他沟通的机会。”

明月道,“不过不能在这儿,上楼吧。”

地狱沧澜山,山脚。

这里有座简陋的宫殿,应该建立在数万年之前了,长久失修导致这宫殿看起来非常破败,风一吹,门窗连带着墙皮都在框框作响。

“这里许久没人来了……早知道应该让人来修葺的。”

青龙自言自语般道。

说是自言自语,当然是因为他的上级宋帝王戴着一张面具,穿着战甲盘腿坐在殿内的窗下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青龙弄好了一壶热水过来,给余钦倒上。“三殿,你没事儿吧?刚才那玩意儿到底是……”

余钦只摇了摇头,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见状,青龙也就不再多问,默默放下水杯坐到了另一边。

但是没过多久,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那个三殿——”

面具下,余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大概是在想青龙怎么会变得这么不稳重。

然而下一刻,他听见青龙说:“是明、明月……他通过漱玉联系我了!我要接吗?”

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握成拳的余钦:“……”

青龙犹豫地看了余钦一眼,实在拿不准主意。“我到底接不接啊?”

然后他就听见顶头上司语气不善、声音低沉地开口:“他找的是你,你问我干什么?”

青龙:“…………”

再犹豫了一会儿,青龙想了想,还是接通了漱玉。

紧接着躺在他手心的漱玉浮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却不是明月,而是左三丘。

左三丘明显有些懵逼。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向地狱公务员青龙,像是脖子被架在了断头台上一般,挤出一个比死还难看的微笑。

“初次见面,你好……啊不,我的意思是,我其实并不想太快真的和你见面。”

青龙:“……”

“那个……我是左三丘。我、我那什么……明他啊不是……是我,是我自己……冒昧了……

“您和宋帝王大人这是在哪里啊?”

宋帝王大人?

这什么叫法?

中二电视剧看多了?

青龙瞥了一眼自家上司。

只见他如老僧入定一般坐着,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对眼前发生的一幕作何感想。

至于左三丘,这会儿他手脚都冰冷,但还是迫于明月的威慑,强定着心神开了口:“我冒昧联系您吧,主要是……我们、我们和贺真是好兄弟,我们很想念他,所以,所以那什么……”

明月大概是终于不耐烦了。

透过漱玉,青龙隔着极度遥远的距离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让他把贺真还回来。他还可以再投胎一次。”

“简直胡闹!”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帝王总算开口说了这四个字。

接下来倒没青龙和左三丘什么事儿了。

明月明显冲着宋帝王开了口。“你也在啊?那正好,我直接找你。你把贺真还给我。”

“他已经被你杀了。你亲手杀的。”

“那是你设计的。贺真年纪小,被你哄骗了。”

面具藏住了余钦的所有表情。

他坐在打造得很高的窗户下,光照进来大殿,阴影却正好拢住他高大的身影。

沉默了片刻后,暗处阴影里的余钦总算沉声发号了指令。“漱玉的能量不是用在这种瞎胡闹的事情上的。青龙,切断漱玉的——”

然而不待他说完,明月那边已先一步断了连接。

宋帝王:“……”

迷藏客栈三楼的房间内。

左三丘瞥见明月那脸色,咬着牙给他送上一个花瓶。“砸吧。这个不贵。尽管发泄。”

却不料明月只是推开了他。

拿起那枚月牙状的漱玉,明月操作一番后,左三丘听见了一连串的对话——

那是他们刚才和宋帝王、青龙取得联系的全部对话。

看来,明月之前开启了录音模式。

这会儿他连续把这段录音反复听了三遍。

“什、什么情况啊?”左三丘问他。

他听见明月开口道:“他的声音不对劲。他应该是受伤了。”

“啊——?”

“战神居然会受伤。

“这事儿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月月出走半生(四本书),归来仍是18岁(不是……)

第133章 魅魔

古老的宫殿如同一只即将老死的、如今只能苟延残喘的巨兽, 它残破不堪的躯体蛰伏在地,风吹过时会发出濒死般的呜咽。

殿内光线黯淡,且安静到了极致。

青龙去山脚探索了, 余钦独自守在宫殿。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藏在阴影里, 一动不动的样子让人感觉到他几乎化作了雕塑。

严格来讲,沧澜山并不属于真正的地狱。

但它属于生死之间,离其中一道地狱之门非常近。

这里当然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否则阴阳秩序将会受到影响。

对于这里的异动,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余钦正闭目调息, 却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

他睁开眼隔着面具望过去, 看到一层淡而朦胧的绯色从窗外透进来,再凝聚成一个人形。

一双含烟眼, 一张欲语还休的唇, 白皙的天鹅颈, 不盈一握的腰,笔直修长的白。

这是一个绝代佳人。

她站在一片绯色中,身体周遭却拢着朦胧的绯色雾气,让她赤裸的身体若隐若现, 反而更为勾人。

然而在她现身的刹那, 一道狠辣鞭影已骤然而至。

倏忽间,佳人化作了万千碎片, 融入了那片绯雾之中。

它们在空旷而破败的大殿上形成了一团又一团的绯雾,很快这些绯雾便幻化出许许多多个人。

这回绯雾化作的人不再是绝美的姑娘, 而是那个他无数次只在梦里见过的人, 那个曾一脚踏入虫洞、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肯的人。

“雕虫小技。区区魅魔,敢走到我面前来?”

余钦霍然起身, 阎王鞭即将挥出的刹那, 他听见了魅魔那如同软糖般黏腻的声音——

“你看见的明明是我, 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叫……明月的人。

“三殿,我说的对吧?

“那么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他看见我的时候,以为自己看到了谁呢?

“你一定一直在好奇吧,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中招呢?

“明明他那么聪明,明明他这个人没有心,一点感情也不懂。”

看见三殿阎王挥鞭子的动作果然一顿,魅魔仿佛十分满意。

无数个明月朝余钦走得更近了一些,魅魔的声音也变得更加轻快。

“他看到的人,其实是三殿你啊。

“你一定很好奇真相吧。让我来告诉你答案——

“世人能透过我,看见心中所爱之人的模样。关于这点,他当然知道。所以当他发现他看到的不是我本体,而是你的样子,他非常惊讶。并且他认为……这一定仅仅只是我的把戏而已。

“他不相信他爱你,于是在我用出那招‘痴魅’时,他并没有躲避。这是因为自负。他认为,哪怕中招,他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中‘痴魅’者,会饱受情欲之苦。这种折磨,在普通人面前,尚可忍受,可一旦面临所爱之人……‘痴魅’的力量会得到千万倍的增长,那滋味可比凌迟还难受。

“那个时候,他把我完全当做了你,‘痴魅’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他立刻就握住了我的手呢。

“要不是青龙来,我就得手了。真是遗憾呐……

“后来他见到了谁,又是谁让‘痴魅’对他的影响,真正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呢?

“宋帝王,那一夜的滋味如何?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所以你看——

“他其实是爱你的,只不过他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

“可你是怎么对他的?

“你伤了他的心。你鞭笞他,不信任他,还竟然对他动用到了阎王恶相……

“在他以为你也对他动了心的时候,你却如此对他,你知道他有多失望吗?也怪不得……他想逃离你身边呢。”

魅魔的声音如泣如诉。

当她话到这里,余钦面前无数个明月紧皱了眉头看他,眼里似有无尽的落寞与哀伤。

其中一个明月已靠得很近,几乎是伸出手就可以碰到余钦的距离。

他也果然朝余钦伸出了手,指尖一点点往他的脸颊靠近。

余钦一动不动,好似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魅魔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然而就在下一刻,也未见余钦有什么动作,他的眉心先是出现了一个红色血点,紧接着血点往下滴成了一条线,然后“啪”得一声脆响,他整个人裂成两半倒在了地上。

“可惜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阎王鞭凌空而起,再向下一记狠劈。

顷刻之间,万千“明月”都变成碎片倒在了血泊中。

老旧庞大的宫殿摧枯拉朽般倒塌,天地都变了色。

天地一片血红,整个沧澜山都暗了下来。

断壁残垣中,身披玄铁色战甲的余钦从废墟中缓缓走出来,他脊背停止,步履沉稳,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抬起手,中指食指并拢放在嘴边发出一声指令,天边顿时传来一声长啸。

转瞬间,一只巨大的白鹰飞至余钦身边,再带着他盘旋着飞往沧澜山。

血色苍穹下,偌大的沧澜山像是被无数人的鲜血所染红。

白鹰极快地带着余钦赶至半山腰的某处——

青龙被某个看不见的魔物击中,倒在地上喷出了一口血。

风拂过,吹动山上无数高大树木的枝条晃动。

青龙就倒在树下,他身边无数枝条投下的阴影也跟着晃动。

重伤之下,青龙没有注意到有一道阴影与周围阴影晃动的方向、频率略有差异。

于是那道阴影悄悄往前一窜,如毒蛇般爬上他的小腿,紧接着化作了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漆黑浓水,在转瞬间爬向他的全身、面门,更尝试着通过口鼻耳眼这几处地方爬进他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阎王现恶相,虚空中出现一张巨大的接近黑色的脸,脸上那双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灰色。

被这双眼注视的刹那,黑水立刻化于无形。

青龙喘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再朝半空中的余钦单膝跪下。“感谢三殿相救!”

余钦将整个沧澜山环视了一遍,让白鹰降落在青龙身边。

明白余钦的意思后,青龙怔了一下,但也迈着伤痛的身体缓缓走到白鹰身边,爬上去坐在了靠近它尾巴的位置。

余钦身穿战甲站在白鹰脖颈后方。

他伸手拍拍它的后脖子,它发出一声长啸,随即带着余钦与青龙绕着沧澜山盘旋了三圈,便折返去往了地狱。

“三殿,我们这是……要回去?”青龙问道。

“那玩意儿厉害,却只留了两个分身和魅惑在这里。”

余钦的声音很沉,“怕是调虎离山,先回去看看。”

“区区分身竟如此——”青龙有些赧然,“是属下无能。”

“不怪你,先前与他另一个身份对峙,我都受了轻伤。”余钦道,“看到那黑水,没想起什么来?”

青龙皱紧眉头,片刻后总算想到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

白鹰像是不满还要多驮他一个,身体猝不及防一侧,青龙差点滑倒,赶紧抱紧了它尾巴上的一根羽毛。

“哎哟,苍燃大人,你可别开我玩笑了!”

苍燃,这是宋帝王坐骑的名字。

苍燃不理青龙,急速飞行的同时,身体迅速朝另一侧倾倒。

直到余钦再拍了拍它的后脖子,它才总算肯消停。

青龙得以站稳,看向余钦道:“难道是……相繇?被民间老百姓称为上古凶神的大魔头相繇?”

备用世界。迷藏客栈内。

明月盯着手心里的漱玉不说话。

左三丘倒是越想越有点后怕。“啥意思啊?你指的是……什么东西厉害啊?该不会跟你说的魔有关吧?那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有危险?”

想到什么后,左三丘更紧张了。“按你之前的说法,宋帝王铁面无私,绝不会违背规矩。那么……

“他既然选择让贺真死亡,回归本世界,按你的说法,他会彻底切断和你的联系。

“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让你保留着这、这个玉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能实现跨越空间的沟通,不简单吧?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吧?它应该是地狱的高级通讯工具,只能由地狱的人持有?

“那么按理,你不该拿着它。

“所以我在想,宋帝王会不会也察觉到这个世界被魔入侵了,且程度可能还很严重,才留了它给你,以防不时之需?万一这里有什么情况,你还能及时通知他们?反过来也一样。”

“嗯。你说得对。他这个人不会允许自己有半点私心。”

明月对左三丘淡淡开口。

说起来,这枚漱玉,还是他从副本离开的第二天一早收到的快递里放着的。

确实,宋帝王铁血无私。

他说走就是真的要走,按理确实不该把这样东西留给他。

除非真的是出现了极度异常的情况。

明月把左三丘支走了,独自留在了屋子里。

之前他已经通过漱玉慢慢锁定了宋帝王所在的时间坐标,从这个时间坐标倒推本世界人间的时间坐标,也就相对容易了。

明月对着漱玉一番操作,很快完成了这项任务。

然后他进入了联络人系统,搜寻起一组编码。

当年他还在的时候,那个人的权限还不够持有漱玉。但想来,抓捕七殿泰山府君一事,他也有功,现在应该够资格了。

果然,输入那人在地狱系统就职时录入的那份将伴随他永远的编码后,系统里出现了他的名字——

顾良。

明月迅速尝试着通过漱玉与他建立联系。

片刻后,两枚漱玉连接上了。

明月眼前出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

猝不及防通过漱玉看到明月,顾良显然有些惊讶。

不过他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很快就一脸平静地开口道:“你看起来变小了很多岁。你跟宋帝王联系过了吗?”

明月朝顾良身后瞥了一眼,发现他似乎是在书房。

“你最近见过余钦么?”明月直截了当地问。

顾良摇头。“我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我只听说他遵照规矩,去某个世界投身为人了。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未及明月回答,一人冲进了书房,正是杨夜。

他身穿西装,脸上戴着一副银边眼睛。

一把将顾良拉至自己身后,他警惕地看向了明月。

杨夜表情严肃,眼神几乎透着一股肃杀。

明月觉得此情此景很有趣,倒是饶有兴味地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要是真对良哥有那方面的意思,高中的时候就下手了。”

杨夜目光里的冷意更重。“少来。高二文理一分班,顾良就连你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良:“……”

——我的记性好像没这么不好。

明月淡淡道:“是。我知道良哥对我没意思。但我可以直接绑架他啊。”

顾良扶额,随即拍拍杨夜紧绷的肩膀略作安抚,对他耳语了几句,再看向明月。

“宋帝王到底怎么了?你没话讲的话,我现在切断联系。”

明月没看顾良,倒是在打量他身边的杨夜。

杨夜的表情充满戒备,当然是因为他眼里的明月是个丧心病狂的危险人物。

但除此之外,明月知道他还有点吃醋。

尽管明月一度不理解,人类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又为什么要让这种麻烦的事情干扰自己的理智与判断。

此刻看着吃醋的杨夜,他脑中浮现的是那一晚突兀出现在酒店的贺真——

进屋后,他检查了卫生间、拉开了浴帘、还打开了衣柜,活活一副前来捉奸的模样。

那个时候贺真也在吃醋。

可是余钦从来没有这样过。

无论自己跟谁走得再近,余钦始终像木头人。

思及于此,在明月看来,他似乎得把“余钦确实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这句话彻底盖棺定论。

这些念头在明月脑中一瞬即逝,并未停留太久。

他重新看向顾良,这个时候面上已没有一丝笑容。

“严格意义上来讲,你还是我的联络人,得听我的。立刻去地狱,想办法搞清楚余钦到底在做什么。”

赶在杨夜开口说什么之前,明月看向他,道:“魔有异动,这件事不简单。我现在所在的备用世界,是计算到本世界存在灭亡概率,才启动的,搞不好这件事就跟魔有关。

“你们要尽快把答案找出来,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凉凉:“…………”

第134章 遗憾

一周后, 又到了进游戏的时间。

明月这周六倒是没有进游戏。

他用了一个颇为昂贵的、可以让自己休息一轮、不参与这次游戏的道具。

周六这日,晚上9点15分,大家在梅竹公馆集合。

由于游戏要求每个人进入游戏的时候不能被人看见, 他们被安排在了不同的房间内。

明月端着一本书坐在古式长廊上, 背后是一方池塘,身前则是走廊里的一个个房间。

四个房间同时亮起了白光。

明月没抬一下眼皮,继续看书。

两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祝霜桥、左三丘、周律相继走了出来。

三人一起站在走廊上,看向了张琦君的房间。

连明月也放下了书, 朝那紧闭的房门看了过去。

那房门一直没有被打开。

不过张琦君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没事, 我就是头晕得厉害,我躺会儿!”

“没事儿。你先好好休息吧。”周律拿起电话, “我找人给你送些水和吃的。”

而后周律长长呼出一口气, 用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对祝霜桥、左三丘道:“都活着就好, 庆祝一下?我已经安排了夜宵,吃一顿?”

侧头看向明月。“你上次……说的那种酒和药,我也找人弄好了,喝下后你能暂时恢复嗅觉味觉, 一起吃?”

明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留下了。

祝霜桥的妹妹祝霜芸也从回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算是和大家正式见了面。

这次祝霜桥带着妹妹过本, 难度被降低了,稍微轻松点。

左三丘、周律、张琦君三个人一起带了两个比祝霜芸资历深一些的公会成员, 难度不算低, 过程也就颇为惊险。

席间,他们热火朝天地讲述着彼此的经历, 明月只是静静听着, 并不多言语。

夜宵的场所选在周律那装潢雅致的水榭内, 每寸装修都是用钱砸出来的,处处都彰显着不俗的品味。

此刻大家讲述的都是极度惊险恐怖的经历。

然而坐在这样的水榭中,看着外面的湖水与月光,身边又有值得信任的友人相伴,几杯酒下肚后,大家脸上有了笑容,渐渐放松了下来,仿佛所有的恐惧都无所遁形。

明月坐在靠近水边的地方。

已至冬季,湖面吹来的风让他有些冷。

但他在这样的光景里,在这样放在他从前会觉得吵闹的夜晚,居然感到了某种平静。

这几乎是他从前的生活里从未有过的。

高中时期和母亲针锋相对,创立TheMoon后被组织索取、与无数人为敌,初入地狱后带着极大的好奇心在游戏里肆意妄为,通关游戏后面临长久惩罚的不甘与痛苦……

这些岁月仿佛已经彻底离他远去。

现在的他身边的人都待他很好。可他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向他索取什么。

他觉得平静,好像不必再不甘、再愤怒、再非要去争取什么。

大概这不止是来这个世界的“时踪”的经历所致,也有新宇宙经历的影响。

当然,好似也不是全然的、彻底的平静。

侧过头看向湖面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个人。

天上一轮月,水里再一轮。周围岸上埋着的灯发出暖黄色的光,与月色遥遥相和,整片湖仿佛都盛满了月光。

某次大家在这里聚会的时候,周律多喝了点,对当时坐在明月此刻这个位置的贺真说道:“对了,我们初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吧?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话,你都不怎么答,对女孩子也不敢兴趣,就只是盯着月亮看。月亮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贺真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明月不记得了。

他很认真地把自己代入时踪,很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

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两周前刚从《畸形秀》副本出来的那晚。

他的身体陷入了昏迷。意识世界里,他的两半灵魂则在融合。

彻底融合之前,两半灵魂靠近、纠缠在一起,就像在拥抱对方独自走过的那段人生。

那一刻,明月读到了时踪的所有记忆。

时踪也读到了他的。

他们没有时间做过多的交流,便完成了真正的融合。

不过明月知道时踪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获得了明月的全部记忆,时踪感到像是附身在他身上真切地经历了一百年的时光,在新宇宙里漂泊了一百年,再跟着他一起去另一个世界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灵魂,以及一具可以暂时依托的身体。

然后时踪竟然感觉到了一些遗憾。

对贺真、或者说余钦最终选择离去的遗憾。

“发生雷暴的时候,我正乘坐着小七亲手打造的飞行器,从蓬莱的云层中经过。那一刻,冰与水的结晶体抛向天际,与氨水碰撞,让整个厚重的大气层都通了电,那是尘世的万千星火汇聚在一起,都无法比拟的闪耀与明亮……

“被无数闪电包围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可奇怪的是……那个时候我并不觉得遗憾。”

这是明月曾通过漱玉对时踪说过的话。

他没有说完的后半段话是——

看到那样的风景,他好像觉得一切都够了。他可以回家了。尽管他不知道家在何处。

那段非比寻常的星际旅行,让他看到了许多人、甚至神都无法看见无法想象的事物。

那场雷暴的发生,则让一直试图找到有关于生命本源、生命意义、以及时间意义的他顿悟了什么。

算上受罚的那段漫长岁月,他几乎算是花了一千年时间来为自己博得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无拘无束的漂泊。

然后他明白,漂泊的意义其实在于结束。

闪耀的、绚烂到极致的、最无可比拟的雷暴终会归于寂灭,那颗被他命名为“蓬莱”的星球也将彻底黯淡下去。

离开蓬莱的时候,明月曾回头朝它望去,亲眼看见它像燃烧的火把一样,等时间到了,材料燃尽了,就那么在漫漫宇宙中熄灭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所以,其实所有一切都会被岁月带走。

这场漂泊也终归会结束。

而所谓结束,要么意味着死亡——他的身体会化作尘土,再融入土中,成为这片黑暗宇宙不可见的一部分;要么意味着他可以主动选择一个终点,那应该是一个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想回家了。

如果他没有家,那他就造一个。

意识相融前,时踪感受到了明月曾感受到的全部。

那一刻他的念头是,他想把这一切告诉贺真、或者告诉那个余钦。但是晚了。余钦已经走了。

这就是他感受到的些许遗憾。

“人家说,看月亮的时候,是在思念某个人。

“其实现代人很少这么干了,大家有手机,有互联网,想谁了,可以发条微信马上告诉那个人。但古人没办法,只能看月亮。

“啧,古诗写得好啊,‘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这是左三丘凑过来说的话。

他给明月递来了几串烤土豆。周律不让他们在水榭里烧烤,他是拜托梅竹公馆的厨师烤的。

然后他看见明月侧过来看向了自己。

他的侧影染了一层朦胧的月光,漂亮得人不敢逼视。

“如果那个人在一个‘月华’照不见的地方呢?”

左三丘一愣,似是被问住了。

很快他听见明月恢复平时那副逗弄自己的表情。“很有心得嘛,你思念过谁?”

“那可多了呢。”左三丘掰着手指,“我爸爸妈妈,邻家阿婆,还有……小学的时候送过我花的姑娘。”

“还有小姑娘送你花啊?”

“是、是啊!我小时候长得比现在帅的!”

“记挂一个应该都麻烦,你记挂那么多人,累不累啊?”

“不累啊,其实思念一个人,有时候挺幸福的!”

明月淡淡笑了。

恍然间他想起,他还欠了贺真一朵花。

啧,似乎暂时没有办法还呢。

那就先欠着吧。

过完这个周末,明月作为“新贺真”,迎来了考试周。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参与的考试周。

他去了自习教室,还真花了三天时间,把这学期所学的内容都扫了一遍,认真正经到了自己都感到了惊讶的地步。

顾良那边还没有发来确切的消息,于是他一边等待消息,一边等待周六进入游戏的那刻。

这次他迟迟没有收到系统本该提前发来的副本信息,正感到奇怪,就在周四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贺家现任家主贺真,恭喜你,你拥有参与晚宴的资格】

【现在国王正式对你发出邀请,请于周四下午8点前往无涯山庄参与晚宴,稍后系统会将去往无涯山庄的具体方式告诉你】

【国王会以某个身份参与晚宴,也许找到藏在人群中的国王,你会赢得额外的奖励】

【期待在晚宴上见到你,也期待你能有让我们惊艳的表现】

现在明月已在迷藏客栈长期包了房。

收到这条信息后不久,左三丘跑来敲了他的房门。

“我我我要参加晚宴了,你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我问了张琦君他们,他们还会正常参加副本。你要是能去,我们还能有个伴儿!”

明月没有回答左三丘的话。

他在想一个问题——

那个国王,到底是谁呢?

《最后的晚宴》(本格推理)

第135章 最后的晚宴1

【玩家贺真你好, 副本可能会对玩家在的精神、记忆在短期内造成一定影响,另外,由于重置身份的关系, 你的记忆可能存在一定混乱】

【在参加晚宴之前, 系统会将带着你,将你的人生经历进行梳理,请你牢记】

【贺家的前任家主名叫贺云生,他的夫人名叫韩湘。至于你父亲贺为, 则是贺云生的私生子。贺为已因车祸丧生, 后来你通过调查,发现此事是韩湘一手策划, 她的手上染上了多条人命】

【你的母亲名叫沈初夏, 曾是一名十八线演员, 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她以为嫁入了豪门,谁知道你的父亲并不受贺家重视,她在韩湘面前吃了不少苦, 更从她那里感觉到了杀意】

【如此, 本欲借腹中孩子在贺家博得一个位置的沈初夏,选择了将怀孕的事情先行隐瞒, 等时机成熟了,再带你回贺家认祖归宗】

【为了彻底打消韩湘的杀意, 沈初夏假意与你父亲分手, 并与一个叫时听潮的人结了婚】

【时听潮也是演艺圈人士,与沈初夏共用一个经纪人;在经纪人的撮合下, 他与沈初夏签订协议, 假结婚, 成了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

【最初你并不知道时听潮为什么这么做,后来你想,他也许是喜欢着沈初夏的】

【你出生后,被取名为时踪】

【你是跟着时听潮长大的。尽管他和你母亲是假夫妻,但比起你真正的父亲,时听潮给予了你更多的父爱与陪伴,在内心深处,你当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从小到大,你的每一个家长会都是时听潮陪你去的;你每次生病,也都是他陪着你】

【虽然时听潮也是演艺圈的人,但他只偶尔参演一部电影,甚至会自己投资一些小众电影,所以他陪你的时间相对充裕】

【等你长大了些,你才知道,其实他出生在很富贵的人家,时家人一直不希望他流连影视圈,而希望他回时家继承家业】

【你母亲始终不知道他的真实背景。在你看来,如果她这一切,她一定很后悔和他签订了假结婚所需要的婚前协议,毕竟比起你的生父,其实时听潮更能带给她那种她想要的豪门生活】

【当然,你越来越觉得时听潮很爱沈初夏,不然他为什么愿意和她假结婚,帮她对抗贺家,还对你视若己出呢?】

【不过一切美好都在你12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是2X16年的冬季,你跟随时听潮去到了一个叫无涯岛的地方,整个岛屿都归时家所有,时家的家主像那个岛屿的国王,时家所住的无涯山庄,就如同国王的宫殿】

【可能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让你感到伤痛,你刻意遗忘着那一天,以至于如今再想起来的时候,忘记了一些细节】

【但你不会忘记时听潮死在你面前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下午,时听潮将在下午4点20分举办一场微小型钢琴会;他只是邀请了一些家族成员、和岛上的亲族成员来参加】

【时听潮长相俊美,又有才气,当然很受欢迎,很多人都想去看他弹钢琴,尤其是那些有机会通过联姻方式嫁给他的亲族们,不过时听潮只请了不超过五个人参加】

【尽管在冬季,位于南部地区的海岛依然十分温暖。时听潮中午就开始在钢琴厅练琴了,你也早早去了那里陪他】

【坐在第一排,晒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吹着海风,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你再度醒来,是被掌声吵醒的,那个时候已是下午4点25分】

【时听潮刚好弹完他的第一首曲子,你揉了揉眼睛,颇为崇拜地看向舞台上的他】

【他有英俊无双的面容,一双深不见底的、似乎藏着故事的忧郁眼睛,可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他总是笑得很温柔】

【那时那刻,阳光温暖,海风温柔。舞台上,层层纱幕搭配着干冰,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效果,坐在琴凳上的时听潮就像神仙般的人物,你立刻站起来,跟着其余人一起鼓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纱幕上有小块似乎有些污渍。你暗自祈祷,只有第一排的你看见了这一切,后排观众并不会注意】

【你希望这场钢琴会尽量完美、你担心任何瑕疵都会影响时听潮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于是你还是回过头,看了一眼大家的表情】

【时隔太久,你已经不记得当时大家是什么表情了,甚至不记得那里到底坐着四个人,还是五个人】

【但你依稀记得,那会儿大家应该都被时听潮吸引着,而完全忽略了那舞台上背景板的纱幕,你记得你放心地回过头坐下,安静地听潮弹起了第二首曲子】

【然而,第二首曲子刚响了几个音节,意外发生了——】

【纱幕忽得起了火,并以极快的速度将木制结构的舞台吞没】

【在12岁的你眼里,那场烈火就像怪兽,先将一口咬下时听潮,再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扑向了你们】

【美妙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人群的尖叫与呼救声,你瞪大眼睛注视着舞台,似乎连逃跑都忘记了】

【你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因缺氧而昏迷的,当你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他们告诉你,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并且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严重的烧伤】

【你坐的地方正好靠近窗户,那会儿有一个叫“高守”的管家正在附近,他砸开窗户及时救出了你,可火势太大,他不敢贸然深入,等这场大火熄灭,弹琴的时听潮、听琴的四个或五个观众,全部死了】

【你出院的时候,沈初夏接走了你。独自带了你两年,眼见着贺家后代子孙一个二个都不成材,她将你改名为贺真,正式带着你回贺家认祖归宗】

【成绩优异、有商业头脑的你,也确实得到了贺云生的喜爱,你比你父亲更有希望继任贺家家主;在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对韩湘恨到了极致,也对你的寄托高到了极致】

【如今你已成功成为贺家家主。寿宴过后,韩湘昔日犯下的罪行暴露,如今已被捕入狱】

【贺云生则在那夜晕倒,尽管经过抢救,他醒了过来,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只能靠近呼吸机勉强,话都说不了完整的一句。整个贺家,已彻底在你手中】

【近日,你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邀请函是时家的管家高守寄给你的,他是当年从那场火里救了你的人,给你寄邀请函,是希望你回无涯岛参加一场晚宴】

【如果时听潮还活着,他会是时家家主,然而现在家主之位已由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时听海继承】

【这次的晚宴正是时听海举办的,晚宴过后还有他的生日宴,他邀请大家在海上度过三天】

【按管家高守的意思,无涯岛将开发度假村,希望跟时家的人到时候都就设计方案等提意见,等度假村建成,也会优先对大家开放】

【但你心里知道,时家最近现金流紧张,恐怕是想找你要投资,才邀请你过去的。毕竟在你当上贺家家主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你,也没有真正把你当成过时家人】

【这种情况下,你对这场晚宴毫不感兴趣,本欲拒绝,然而就在同一天,你收到了一个礼物。那是一支钢笔。是时听潮最喜欢的牌子,也是你最喜欢的牌子】

【还有一封信伴随着礼物而来,上面写着简短的文字——

【“来海岛吧,我想见见你。”】

【你认出来了,这分明是时听潮的字迹!你绝不会忘记!】

【可是他死了,就死在你的眼前,那场面一度让你痛不欲生,他怎么能给你寄出这封信呢?】

【最终你决定前往无涯岛一探究竟,并找出这封信背后藏的秘密】

收到这段剧情的时候,明月正乘游艇前往无涯岛。

冬季的海岛依旧温暖,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衬衫。

船舱里的人很少,一共只有三个人。

除明月外,剩下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是刚才在码头把他接上游艇的管家高守。

高守并不高,也不瘦,是有些矮胖的身材。不过他看起来非常壮实,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至于另一个人,明月并不认识。

那是一个长相颇为俊朗的男人,他身材颇为高大,小臂的袖子捞了起来,像是在不经意地展示着自己有力的肌肉。

高守端着两杯鸡尾酒过来。

明月随意端了一杯颜色好看的,再对他做了个敬酒的姿势。“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当年救了我。

“但请你见谅。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实在是噩梦。我把时听潮当做我的亲生父亲的。可他就死在我的眼前……

“这么多年,我从不敢回这个岛上,我害怕想起这一切,也就一直没有当面对你道过谢。”

“那是我应该做的。换做其他人,也会这么做。”

高守道,“你请不必在意。”

明月抿一口杯子里的酒,若有所思打量高守几眼。“当年那件事,我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连我父亲在内,一共有多少人死在那里?”

“一共是五个人。你父亲死了,四个观众也死了。”高守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你已去到贺家……但我还是愿意称呼你为小少爷的。

“小少爷,过去的那些事情,别想了。”

高守走到另外那位男士面前,将一杯酒递给他,就离开了船舱。

明月却是在想——

如果只有四个观众,他为什么会有看到五个人的记忆呢?

尽管那个记忆比较模糊,他不确定具体的观众数量。

但既然有“五”这个数字在他的记忆里,那么这背后就值得探寻。

——如果当时确实有五个人,会不会自己看到过凶手?

凶手一开始也在看时听潮弹钢琴。

但很快他就起身离去了。

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会起火。

明月冲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片刻,目光一转,对上了坐在窗边,对着海风的那个英俊男人的目光。

再微微抿了一口酒,明月问他:“你好,我是……贺真。怎么称呼你?”

那人便道:“我是一名私家侦探,我叫卢修平。”

“私家侦探?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明月问。

卢修平笑了笑。“调查一些……感情方面的纠葛。具体就不透露了。我来这里呢,是带着一些证据,帮我的客户争取一些利益而已。”

私家侦探,感情问题。

时听海搞婚外情么?

明月打量卢修平几眼,却见他忽然起身朝自己走了过来。

“其实……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

“你知道什么?”明月将好奇的表情做得很到位。

卢修平瞥一眼舱门方向,见没有人靠近这里,便再对明月道:“做我这行,少不了要和警察当交道。

“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正好是我哥们。我们聊起过这件事。

“你知道这件事,大家都归结于意外吧?”

明月点点头。“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起火的。”

“灯。舞台上有许多光柱灯,其中某一盏灯的瓦数过高,又一直盯着纱幕的一个地方照,就把纱幕点燃了。”

卢修平道,“所有人都认为是意外,这件事也以意外结案了。

“我那哥们却总是有怀疑,于是一直向上级要求重新调查。可那片地是时家的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及时家的势力,上级没有同意他的要求,让他不要没事找事。

“但他后来还是偷偷调查了。”

明月便问:“那调查的结果怎么样呢?”

卢修平道:“他仔细检查了电路,发现其中一条电路的电线绝缘外皮损坏较为严重,可以推测这条支路电流过大。如果从刻意为之的角度,你可以从这里推测出什么?”

明月想了想,道:“点燃纱幕的那盏光柱灯,它的瓦数比其他灯要高,需要更多的电?”

“对。就是这样!”卢修平道,“我哥们就又去查了现场找到的每一根已烧毁的灯丝,确实发现了有一根灯丝比其他的要粗很多。

“那么足够推测,是凶手把某盏光柱灯的灯泡换成了瓦数更高的,他是有意要让灯把纱幕点燃。”

“但是这不是一个很保稳的杀人手法。”明月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有。”卢修平道,“电路、灯丝的事情,肯定了我那哥们的怀疑。之后他又将现场照片、痕检科、物证科等调查的资料,全部又查了一遍,继而发现舞台上存在些许白色粉末。”

“所有东西、包括尸体,都烧成了焦黑状。可居然存在白色粉末。”明月道,“那是什么呢?”

“五氧化二磷!”卢修平压低了声音。

磷易燃,燃烧后就会形成五氧化二磷。

时逢冬季、又是在室内,为了保证舞台效果,钢琴厅内所有窗户的光都不会打向舞台,所以它不会因为阳光而燃起来。

但如果被瓦数高的灯柱对着照,起火的概率就相当之大了。

在纱幕、木制舞台也都是易燃物的情况下,这场火足以在转瞬间席卷整个钢琴厅。

明月想,当年他看到的纱幕上的污渍,有可能就是凶手将易燃的含磷物放上纱幕时所形成的一些痕迹。

“嘶……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凶手一下子杀了五个人,包括我的父亲……这也太过可恨了。”

明月眼神里呈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愤怒与悲切,“那么,请问卢先生,你那朋友有查出凶手是谁吗?”

“没有确切的证据。”卢修平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我们一致认为,凶手正是现任家主时听海。”

惨案发生在六年前。

当年时家家主叫时长生,有三个儿子。

其中带贺真长大、和沈初夏假结婚的那个时听潮,是长子。现在这个家主时听海则是次子。

按理,原本该由时听潮继承这个岛上的一切,现在却轮到了时听海。

卢修平道:“我那位哥们查到一切后,找到了当年的家主时长生。按他所说,时长生痛失爱子,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

“本着为受害人负责、将真凶缉拿到底的原则,那哥们将这些事情通通告诉了时长生。

“可时长生却居然威胁他,让他不要声张此事。”

明月做出惊诧的表情。“怎会如此?失去长子,我爷爷的确伤心异常,住了好久的院。既然发现不是意外,他怎么会不继续追查?他怎么会不希望真凶落网?难道……”

他好像适时地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怀疑时听海了。”

卢修平道:“可不是?真相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老爷子他知道,真凶是他的二儿子时听海。

“排除仇杀、情杀、激情杀人的话,凶手,通常往往是获益最大的那个。你父亲死后,谁获益最大?当然是时听海。现在整个岛都是他的。

“老爷子知道二儿子是凶手,可他如果继续追查,二儿子被捕入狱,他就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

“我听说,三儿子是个傻子,难以继承大任。所以啊,老爷子非但不能追查二儿子,还得扶他上位!”

“明白了。”明月再抿了一口酒,颇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把那杯酒放下,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卢修平。

“不过卢先生……你把这些告诉我,是为什么呢?”

“路见不平而已。”卢修平道,“我知道他们找你来为的是什么,他们图你的钱。但现在这个家主,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你可别为仇人的大好前程铺路。”

“啊,那要多谢你提醒了。”

明月重新端起酒,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将之一饮而尽。

和卢修平有说有笑间,那座神秘的岛屿已近在咫尺。

看着那座漂浮在湛蓝色海域上的小岛,明月眼中浮现的则是那行文字——

“来海岛吧,我想见见你。”

作为这场剧本里的“贺真”,他认得这是时听潮的字迹。

可作为明月……

他分明认得,这是余钦的字迹。

这两个人无论是哪一个,明明都不该在这里出现。

所以这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玄机呢?

第136章 最后的晚宴2

游艇即将靠岸之前, 明月独自去到了甲板上。

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他那一头长发被吹得有些乱,便拿了一根黑色发带随意将头发扎成了很松散的一束, 再单手撑在栏杆上, 看向无涯岛。

这是一座整体面积颇大的岛,几乎一半是平原,另一半则是山峰。

游艇正路过的那片区域,正是一个陡峭的悬崖。

悬崖大概有30米高, 曾有极限运动者挑战悬崖跳海, 来的就是这个地方。

不过靠着悬崖的海边有很多暗礁,如果落点不准, 没入海, 而是触及暗礁, 这会危及生命。所以常人并不敢轻易进行这项运动。

悬崖挺高、也颇为险峻,从崖顶到海边的那块山壁非常平整光滑,像被一把巨大的斧头自上而下劈成,如一面屹立在海边的巨大的天空之境。

有些微的海浪倒影在山壁上, 好似那里也有海。

如此, 这里的湛蓝色仿佛从天空流向了山壁、再流向大海。

看到这样的美景,明月想, 这里真是杀人处理尸体的好地方。

待游艇驶离悬崖,绕着无涯岛前往码头, 明月拿出手机, 给沈初夏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地问:“当年时听潮为什么同意和你假结婚?说实话。”

沈初夏的声音有些恼怒。“你、你到底怎么……?!”

“给你三秒的时间。你的回答让我满意, 我就考虑你昨天给我提的那件事。”

“你去哪儿了?”

“3、2——”

“行了, 我告诉你。”

沈初夏的声音有些不甘, 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情绪。

而后她道:“因为他要回时家继承家产。他曾有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孩子的打算。时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就对要不要把家主之位让给他这件事有所犹豫。

“在老爷子看来,当家主的要家庭美满、并且一定要有后代,只有他的家庭稳固了、整个时家才会稳固。

“你生在贺家,应该懂得这Hela个道理。当家主的如果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旁系难免有想法,这样容易引来宗族内斗。”

“这些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和他假结婚的时候,他和经纪人的理由都是,他想摆脱一些绯闻,也顺便帮帮我。我也曾认为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过那会儿我以为他也许暗恋我,就顺水推舟做了这件事。

“直到后来他死了,有人通知我参加葬礼,我才知道他居然这么有钱……葬礼上我见了时老爷子,那个时候他想把你留在时家。

“我当然是不肯的,也就对他说了实话。后来,他自言自语般说道,是他把孩子逼得太紧,这才让他做出假结婚的事。”

“我知道了。如果你还想到什么跟时听潮有关的事情,及时告诉我。”

明月说完这话,却没能得到回音。

——游艇驶入码头,速度慢了下来,他的手机忽然没了信号。

“标准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不是吗?”

明月背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卢修平似笑非笑地走至甲板,再道:“玩了那么多副本,终于迎来了……这最后一场现实世界的剧本杀。”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希望是最后一场吧。话说回来,这真是现实世界应该存在的故事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观察明月,似乎想知道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入侵过系统的、从宋帝王那里听过了这世界真正来历的明月,当然装出了一无所知的表情。

明月道:“我们以为的现实,也许就是一系列编码构筑的,正因如此,未来也许会是唯一的。谁知道呢?

“那些声称自己会算命的,可能就是掌握了和编码链接的渠道,看见了那些既定的未来。”

“是。我也这么想。”

卢修平点点头,“五行八卦、梅花易数……其实里面很多数学知识。算命,其实就是计算!”

明月可不认为走到游戏这一步的玩家,会跟刚认识自己的左三丘一样好忽悠,但也暂时没有多说什么,只在高守的引导下往前走。

走出码头后,他与卢修平跟着高守一起上了游览车。

游览车带着他们驶向无崖山,再沿着盘山公路一路上行,停在了一栋位于半山腰位置的别墅门前。

高守领着明月和卢修平进去,领着他们参观了整个别墅,又带他们去到了各自的房间。

明月进屋的时候,卢修平已回自己的房间。

于是他叫住高守,状似感慨般说道:“看来当年火灾后,这里彻底重新装潢了。”

说话期间,明月带着高守走到了房间的大平台处。

这个房间并没有正对着大海方向,在平台处恰好能看到一半大海,以及一大片别墅东侧的草坪。

当年的琴房就建在这草坪上,距离主别墅大概有三百米远。

现在那里已建了一排新的平房,其中有一个四面都是钢化玻璃,里面全是各种植被花草,看来是特别用作花草的阳光房。

至于其他房间的用途,明月还不得而知。

“是。”高守叹了一口气,“不仅钢琴房那边彻底重建了,别墅也做了重装。只因大少曾经住在这里,老爷看了实在伤心。

“其实哪怕将这里彻底重建,老爷子也会触景生情。所以我们后来又在山顶建了一栋大房子。

“不过现在当家的,还是爱住这里。他是有些恐高的,半山腰的位置,对他来说正合适。”

与明月简单交谈几句,高守离开了。

再过了一会儿,他又端了些吃的喝的过来。

“我等会儿还得去接下一批客人。你请自便。如果有需求……刚才那个姑娘,你看见了吧?她是这里的女佣,叫华华。这里有内线电话,她在楼下会听到的。各个房间的号码,我贴到电话旁了。”

“多谢。还有几个客人?”明月问。

“还有四位客人。”高守道,“一位是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交的忘年交。老爷子还把他早年间玩票性质弄的一个民宿给了他。

“他叫……对了,叫左三丘。他和小少爷你还在一个大学呢。不过他比你高一届,是你的学长。”

明月:“…………”

高守道:“有位建筑设计师已经到了。他负责整个度假村项目的统筹。最近他常来这里,轻车熟路,不必我招待。那么,你和卢先生算是由我接待的第一批客人。

“在你们之后,还有两位客人,一个是你父亲和现任当家的曾经的老师;还有一位是时家的财务规划师,这次度假村的财务工作,也是他在处理。

“也就是这些人了。晚宴的时候,除了这些客人,现任当家的,以及他的夫人秋雁、女儿时小雪,也会来。”

望着高守离去的背影时,明月想,所以不出意外,这次的角色一共有11个。

当然,按系统的说法,其中一个并不是玩家,而是由国王扮演的。

明月曾经见过国王,那是在《提线人偶》结束后,国王扣住他的后脖子让他跪下。

当时他那副嚣张霸道的样子,还有说话的口吻,俨然和自己刚认识时的宋帝王别无二致,都那么让人讨厌。

并且拥有漱玉的自己触碰他后,想起了很多从前。

那么他应该就是宋帝王才对。

只是……宋帝王现在应该在应对地狱的某个危机。

他为什么又能同时当国王呢?

这跟他先前既能当国王、又能当贺真的原因有关么?

另外就是在这个现实副本里了。

国王到底是除自己以外十个人里的谁。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明月收回视线,看向了屋内的茶几。

那上面摆着高守刚才送来的东西——

有咖啡、红茶、各种精致的点心,居然还有一小碗黑胡椒拌的土豆泥。

简单吃了东西,明月去到浴室洗了把脸,把头发重新梳了一下,依然扎了个松松垮垮的发带,就下楼了。

他穿过草坪往东,去到了当年琴房所在的位置。

这间房的朝向、以及门窗的位置,跟当年的琴房很像,因此房间里非常暗,进去后明月先开了灯。

里面居然有人。

这个人在做什么?

为什么坐在一片阴暗里不开灯?

走进去后,明月在打量这间房,也在打量这个人。

这间房被装潢得很漂亮,很明显是一个小型宴会厅。

宴会厅门口有两个大长台,上面应该会放茶点、饮料、或者自助餐。长台旁边还有一个专门的准备台,那是供佣人上菜所用。

宴会厅西侧摆着一个大型圆餐桌,东侧则有一个舞台,舞台一角放着架子鼓、吉他等乐器,还有一台电脑和两个大音响。

舞台和餐桌中间空出来的大片区域上铺了地毯,应该是供宾客们跳舞所用。

坐在餐桌旁的是一个妆容精致,看起来却有些神经质的女人。

与她妆容形成鲜明对比的,除了她的表情神态,还有她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抬头瞥见明月,她笑了笑,一脸疲惫地开口:“很少见到男孩子留这么长的头发。不好打理的,尤其在海边。去山脚沙滩上走一圈,头发里会满是沙子。你看我,就选择在晚宴开始前,再搞发型。”

明月走上前,坐在她的对面。“你应该是……时夫人?”

“还是叫我婶婶吧。你应该还当时听潮是你的父亲?”

时听海的妻子秋雁道,“不记得我了?我可一下子就认出了你。你这孩子,是越长越漂亮了。”燙淉

“婶婶也很漂亮。”明月淡淡笑着道,口吻像是在真心夸赞。

不过他的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秋雁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张白色的方形布,上面画着很多圆圈,圆圈的不同位置,写着不同的字,包括“是”、“否”、“死亡”等等。

布的最中央位置,则放着一个罗盘指针状的东西。

这很像招“笔仙”一类的玩意儿。

明月再看向秋雁,问:“这东西是……”

“招魂用的。”秋雁面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她深深地看向了明月。

如果没看错,明月认为自己在她的眼里读到了仇恨。

她甚至不屑于隐藏这种仇恨。

秋雁道:“你父亲跟你的长相很不同。可是他也很好看。很多人都在追求他。哪怕他结了婚,姑娘们也前仆后继。我妹妹就是其中一个。她真是个傻姑娘。”

啧。宋帝王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人设?

挺好。他可真行。

秋雁狠狠盯了明月一会儿,然后又笑了。

那笑容显得有些神经质,好似她已经精神失常。

明月知道这不是表演。

这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剧本杀,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角色里了。

他们或许收到了系统的特别任务、或许收到了需要特意演绎的台词……

但除了基于要隐瞒真相等原因需要撒谎时,大部分情况下,他们的情绪全都是绝对真实的。

神经质地笑了几声后,秋雁眼里有了泪花。

她道:“她太傻了,所以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当年……她是观众之一。

“她太爱你父亲,当然要去看他的钢琴表演。然后她就死在了这场大火里。

“她死后,我每天以泪洗面,并且我绝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可是没有人愿意去追究凶手!!

“警察那里,我想不到办法,我只有通过招魂。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成功了!不久前,我妹妹给我说话了!”

话到这里,秋雁一下子站起来,盯住明月的眼睛。

“是我建议将这里建成宴会厅的,也是我建议……晚宴就设在这里。你可一定要留在这里参与晚宴。否则我会崩了你的!”

秋雁穿着一身风衣。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口袋,明月看到一个枪柄从那里露了出来。

然后秋雁又笑了。“等人到齐了,我的招魂游戏就开始了。到时候,我要我妹妹亲口告诉我,谁是杀害她的凶手!”

明月道:“难道参与晚宴的人,都是被你怀疑成凶手的人?可那些建筑师、理财师什么的,不都是近两年才被聘请的么?他们可从来没来过这岛上。再说了……

“婶婶,我当年才12岁。你该不会以为,我也有嫌疑吧?

“我可差点死在那里。”

“是么?可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你就活了呢?

“为什么高守偏偏救了你呢?

“也许高守是凶手,而你是指示他的那个人,也没准啊。”

秋雁的表情又变得神经质起来。

“毕竟……”

“毕竟什么?”明月追问。

秋雁道:“装傻啊?你明明知道我妹妹的。她那段时间之所以追你父亲追得紧,就是听说了他假结婚的事。

“秋家跟时家是远亲,还能和时家强强联手。相比之下,你母亲什么都不是。我听说,你父亲已经松口了,要和你母亲离婚,娶我妹妹……到时候他们会生孩子,你父亲会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

“所以听说了这件事的你,干脆杀了你父亲,还有我妹妹。”

“婶婶,你纠结这件事纠结了六年之久,可能有些魔怔了。我不是凶手。”

明月站起来,朝秋雁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

“你就没怀疑过自己的枕边人吗?我父亲死了,收益最大的难道不是他?”

“我会知道的!我会知道的!!!等我今晚招魂,我会知道的。她、还有其他死者,会在你们所有人面前现身!

“她他们会指认凶手的!!!”

秋雁忽然尖叫了起来。

不远外草坪上响起了时听海的声音。

“你去看看那个疯女人又在干什么!她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是。我马上就去。”

这是女佣华华的声音。

房门很快被人重新推开。

瘦高的女佣跑了进来。她端着一杯水、手里还拿着一片药,轻车熟路地走到秋雁面前并给她喂了药。

华华朝明月表达了歉意,快速扶着秋雅走了。

待两人走后,明月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白布,却发现中央的指针动了动。

“真招来魂了啊?”

明月似笑非笑地对着那指针问,“所以……我那亲爱的死不瞑目的面目全非的悲惨老父亲,你的魂被招来了吗?

“要不要告诉我,谁是国王?”

作者有话说:

月月嘴里:“亲爱的父亲。”

心里:给“父亲”的小人不停扎小刀(不是……)

第137章 最后的晚宴3

“他怎么不可能是凶手?”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孩子!”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差点死亡的受害者!”

“这就是他没有遭到任何责难、问讯的原因!没有任何人怀疑他!”

宴会厅外传来了秋雁的声音。

方才在华华的劝说下, 她本是勉强冷静下来了,但估计在见到时听海后,听他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 于是就忍不住又爆发了。

不过她这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大概是因为刚才服用的药片里含有镇定的成分。

“你少给我胡说!我还要求人办事呢!”

这是时听海的声音,“华华!赶紧把人带走!别让她丢人现眼!”

明月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并没有流露出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盯着眼前的白布看。

那指针果然又转了半圈,最终停留在了两个字上——

“死亡。”

“嗯。我那英年早逝的老父亲, 我知道你已经死亡了, 我当时伤心了很久呢。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是说我要死吧?”

明月的声音显得非常冷漠。

指针不动了,像是被招来的亡灵不肯再做回应。

“真是奇怪。我还是快点走吧。否则该被鬼上身了。”

自言自语般说了这么一句, 明月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刚出门, 他就遇到了朝自己走来的时听海。

时听海看起来还算年轻, 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过他的肚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发了福,很明显地拢了一块起来。

“哎哟小踪!好久不见!”

“我知道你已经改名了……不过已经习惯这么叫你了,不介意吧!”

“你婶婶受到过刺激, 脑子变得不太好使了, 还爱说胡话,你可别介意。她是不是拿枪威胁你了?别担心啊, 那是玩具枪!只不过她以为那是真枪而已!”

时听海一见到明月,就絮絮说了很多话。

明月朝他淡淡一笑。“二叔, 许久不见。没关系, 我不介意的。当年父亲去世,我也很伤心。我很理解婶婶的感受。”

时听海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现在……”

明月道:“二叔, 不用管我。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 对这里还算熟悉。你招待其他客人就好。我想去海边逛逛。”

“那行。这里仍然是你的家, 随便逛,有事儿随时找我!”

时听海朝明月挥挥手,转身小跑着去别墅方向了。

明月则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下山的人行绿道。

不久前,宴会厅内,那张大餐桌下,长长的、曳地的桌布遮住了一个14岁小女孩的身影。

这正是时听海与秋雁的女儿,名叫时小雪。

这会儿她收起手里的吸铁石,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去到房门口,透过门的缝隙往外看,发现父亲和曾与她有数面之缘的“堂哥”均已离开。

待他们的身影双双消失在视野里,她拉起裙角,像个幽灵一样快速打开宴会厅的大门离开,跑向了别墅的后门。

她不知道的是,假意下山的明月绕了小路回来,悄悄藏在了宴会厅那排房子的后面,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最后的晚宴》建立在这个世界的现实维度上。

而如果青龙之前的工作没有白做,按理这个维度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出现鬼的。

果然这所谓的“招魂游戏”背后是有人在搞鬼。

等时小雪走进别墅,明月迅速离开,绕着这排平房的后面,去了上山的路。

海滩上的情况,他在来半山腰的路上已经看过了。

从前那里有一个小型营地,提供一些海上娱乐项目,如海上摩托等、快艇。

当然,当年那些娱乐设施并不对普通游客开放,只对时家人以及来这里的客人们开放。

现在所有设施、营地均已拆除。

取而代之的停在不远外的几辆卡车和几辆挖掘机。

这是在为度假村的建设做准备。

但由于设计方案还没有最终确定,再加上资金流的问题,这个项目还迟迟没有动工。

如此,海滩上可以探查的线索恐怕不多。

明月更感兴趣的,还是山顶的那栋房子——

按高守的说法,老爷子时长生在六年前痛失爱子后,另外在山顶修建了一栋房子,并从此搬到了那里去住,免得触景伤情。

沿着绿道缓缓步行了大约20分钟,明月到达了山顶。

灵魂融合后他的身体好了很多。换做之前还是时踪的时候,爬这么久的山路,他恐怕早就脸红气喘了。

山顶处也有一栋别墅,不过比半山腰那栋要小很多。

这栋小别墅地上的部分一共只有三层,面积估计总共也就才四五百平左右。

小别墅坐落在葱郁的山林间,比起半山腰的纯西式建筑,这里的一切则显得更有古韵,周遭还特意修建了庭院,颇有些曲水流觞的高雅意境。

此地离悬崖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让明月觉得颇为有意思的是,小别墅后方的林间特意开辟出了一条小道,似乎正是通往悬崖的方向。

在暗处打量这小别墅片刻,明月绕至别墅后方,再沿着这条小道往前走去。

越往前走,两边树林的密集程度越低。路上的树木、植被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失不见。那个时候他已很接近悬崖的位置。

就在这片树林的尽头,明月看到了一个房子。

静静凝神听了片刻,他没有听到房子里面及周围传来任何声音,于是直接走了过去。

对比先前那两个别墅的美轮美奂,这栋小房子显得极为破败,它像是农村的那种用红砖简单砌起来的土房,再随便上了黑色的漆。

而当明月绕了一圈后才发现,这房子只有两扇窗户,且每扇窗户外面居然都焊着一根一根的铁条。

——这不是一栋普通的房子,这是一座监牢。

可里面关着什么人呢?

明月朝窗户靠近,试图看清屋子里面的情形。

不过他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

他似乎坐在椅子上,但人并没有动。

打算进一步将那人看清楚的时候,明月听到了华华的声音。

“这位是……是贺先生是吧?

“这个地方闹鬼,你还是不要靠近了。我那边做了些点心,你要不要跟我回主别墅?或者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参观。”

“这里闹鬼?那我还挺害怕的。

“我就不在这里多待了。我和你回主别墅。”

明月没多逗留,快步跟着女佣华华沿着来时的那条林间小道回到了山顶的那间庭院内。

小别墅的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

他杵着拐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他的身材原本应该颇为高大,但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背脊变得有些佝偻。与此同时人显得过于消瘦,脸颊都有些凹陷了。

戴着一个宽檐帽,他的脸上坑坑洼洼的,皮肤的颜色也十分不一致,有的地方肤色很深、有的地方则很白。

再结合那满脸的皱纹与消瘦的脸颊,这张脸实在不敢让人细看。

他应该生过某种可怕的疾病。

不过明月还是多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似乎想确认他有没有可能是国王,或者宋帝王。

就目前他观察到的特征来说,面前人的五官倒是与宋帝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只是他毕竟没有看骨相还原人面部的本事,如果宋帝王玩得花一点,故意“整了容”,甚至将身体骨骼做了调整,那他一时看不出来也正常。

女佣华华走上前,向这位老人打了招呼。“鹿峰先生你好。这是要回半山腰那边吗?”

“对。正巧遇见你。这位是——”鹿峰看向了明月。

明月多打量鹿峰几眼,道:“我是贺真。”

“你好。我叫鹿峰,是一名建筑设计师,来时老先生的书房这里参观。你们要是也要回半山腰,别嫌弃我这老头子,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 不会。其实我对建筑也挺感兴趣,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

明月就这么和鹿峰、华华一起下了山。

路上两人还真聊了一路的建筑。

也是在这期间,明月得以知道鹿峰得过很严重的皮肤病。

尽管现在他已经康复,还是戴着宽檐帽,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裤子,尽量避免让皮肤在阳光下暴露太久。

及至大别墅,两人去了茶室。

华华给两人倒了茶来,便赶往厨房去忙活了。

过了一会儿,侦探卢修平也来了茶室。

三人干脆一起聊起了建筑,从苏州园林聊到了北京四合院,又从哥特式建筑聊到了巴洛克式。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走至下午4点半。

剩下的三个客人在高守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大概是听到茶室这边有交谈声,他们也走了过来。

这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自然是左三丘。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明月,但记得他之前的嘱咐,于是暂时装作了和他不熟的样子,并没有上前打招呼。

至于另外两个客人,其中一个名叫端木静,她曾是时听潮和时听海童年时期的家庭教师。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看起来仍然风韵犹存。

剩下的那个则是一个名叫封城的财务规划师,是去年才开始为整个时氏集团工作的。

高守称呼他为“先生”。

但事实上,一身西装的封城长得非常漂亮,身上还有种神奇的中性美。

说是女扮男装可以,说是男扮女装亦可。

客人们就这样到齐了,彼此间通过闲聊渐渐熟了起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高守走进茶室提醒道:“诸位,六点就是晚宴。咱们新来的客人还没去房间。我先带你们去房间,让你们安放行李,顺便休息休息。

“至于其余先到的客人,你们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说也想先回房间,换个正式一点的衣服什么的?”

“那我就先回去换个衣服,顺便休息一下吧。”

明月站了起来,看向高守,“你辛苦了。”

“应该的。送完你们回房,我还得赶紧去厨房帮华华的忙。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见谅!”高守道。

听到高守这话,明月想的是,这次并没有额外的厨师角色。晚宴的准备者就是管家高守和女佣华华。

其中华华应该负责最主要的工作。毕竟高守要负责去码头接人。

一个人要准备一场晚宴所需要的一切饮品、食物、甚至音乐,华华的任务非常之重。

事实上,之前第一次给明月和侦探卢修平送吃的人,也正是高守,而不是华华。

明月他们刚到那会儿,华华只露了个脸就去厨房忙碌了。

可她刚才怎么会赶去山顶,还去了那栋监牢般的房子?

恐怕是有人注意到了我的行踪,叫她过去的。

明月心如明镜,面上只是抱怨着海风把自己的头发吹得很乱,想抓紧时间回房间收拾。

回房后,他先看了一眼手机,注意到信号时有时无。

随即他走到平台上晃了晃手机,并在手机出现了信号的时候,接连拨打了好几个号码。

很快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然后就真的无所事事般平躺在了床上。

给手机设置了40分钟后的闹钟,明月闭上了眼睛。

在半梦半醒间,他的眼前隐隐约约浮现了一些画面。

让他感到有些离奇的是,那画面竟是他第一次看到余钦受伤时的情景。

那情景的前半段,他作为时踪的时候在飞机上梦到过一次。

那会儿贺真还陪在他身边。

现在他梦到的则是后半段。

手刃了那个叫王怀生的造反者、撕裂空间解救了无数亡灵的余钦,他从一片岩浆中驭着他的白鹰凌空而起,回程前还从半空中遥遥看向明月,并朝他淡淡笑了笑。

那会儿他背挺得笔直,好似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

待回到三殿宋帝王的地界,明月直接闯进余钦的寝宫,往后院的温泉处走去。

一进后院,他就看见了顺着石板缝隙流到脚边的、把他的鞋尖都染红了血。

人如明月也有些愣住了,竟然低下头盯着那些血看了很久。

大概是因为他在那之前从没想到,强大如地狱的战神,居然也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温泉具有疗伤的功效。

余钦泡在水里,身边跟着青龙、医者等人。

温泉边挂了帷幔,明月只能看到帷幔上的背影,却看不到余钦的具体情况,于是直接往帷幔后方走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余钦的呵斥声。

“明月?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明月的目光透过帷幔,看向他那宽大却显得异常冷漠的背影,再侧过头,一一看向他身边的青龙等人,开口问出一句:“我不能来看你?”

“让你回去。交给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余钦的声音放得很沉,用的是命令的口吻,显得十分严厉。

他这语气让明月感到格外刺耳。

于是明月的面容立刻冷了下来。

“怎么?怕我趁你受伤捅你一刀?”

丢下这句话,也没等余钦回应,明月立刻转身走人。

那段时间本是两人关系有所缓和的时间。

明月还真是难得出于关心余钦的伤势,才特意过来探望的。

但因为这件事,他们的关系似乎又降到了冰点。

宋帝王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他受伤的时候不让我靠近他半步,甚至不敢让我知道他受了多重的伤。

那会儿的明月就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梦到这件往事,透过旁观者的视角重新审视了当年的这一幕,他隐约有了些与当初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感受。

话说回来,贺真和余钦,其实本是同一个人。

也许自己没见过的那少年时期的余钦,就是贺真那样。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担起重任,还不必事事深思梳理、不必什么都要顾及。

贺真与余钦,他们一个能够外放一些,一个则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

尽管如此,他们的本质应该是一样的。

那么理论上,应该可以通过贺真行事的风格,来揣测余钦那会儿的内心想法。

贺真么……他少年老成,明明18岁却爱装成熟的大人,有时候会有些冲动,有些时候……则有些臭屁。

尤其是在两个人刚认识,还不熟的时候。

那会儿贺真如果受了伤,会不想让时踪知道。

因为他想让他自己显得很强大,他不想被时踪看低,他还担心被时踪看到自己受伤的情形,这会有损他的威风和男子气概。

他时不时就要冒出一句他想保护时踪。

明月至今记得,在《山海》副本的古堡一层时,他把自己拉到他身后、要率先走出去探险的那副表情,实在是……臭屁极了。

所以……当初也许余钦并不是不相信自己,而只是内心深处,居然跟贺真一样高傲别扭吗?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受伤时的样子,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也有脆弱的那一面。

会是这样吗?

被手机闹钟吵醒后,明月深深皱了眉。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和我的情商岂不是都很低?

未及明月深思,他的手机传来几声震动。

那是左三丘发来的。

【试试看能不能发成功】

【成功了,好耶】

【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我看到财务规划师封城在和时听海接吻。怎么人人都在搞同性恋啊?妈的这时听海是不是骗婚渣男啊】

明月:“…………”

【你可以邀请封城和你一起上厕所试试】

最终明月回复了这么一句。

左三丘给他回了个:【???】

手机信号又消失了。

明月没多解释,放下手机去了浴室。

再次洗了把脸,他把头发放了下来,没继续用发带。

最后他换了套黑色西装,随意地披散着头发走向房门。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房门下方竟然有一封信,明显是被人从房门下方的缝隙塞进来的。

明月将信捡起来,打开后看到这样一段话——

“你今天靠近我了。我也因此看到你了,看得非常清楚。

“你长成了我想象中的样子。看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过得很好。我很欣慰。”

这是时听潮的字迹。

也是余钦的字迹。

我靠近过他。他看到了我。

对于明月来说,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明月刚去了山顶的那个监牢般的房子,也注意到了里面有一个人影。这信无非在暗示,他是被关在监牢里的那个人。

不过也未必。

明月想,今天除了那个时小雪,其余所有人,其实他都见过了。

如果时听潮藏在他们之中,也算是看到明月了,并且当然能看得十分清楚。

收起这封信,明月面无表情地离开房间,下楼,穿过草坪去往宴会厅。

他到得还算早,便坐下来等其余客人一个一个到齐。

然而计划中的宴会却并没有顺利开展——

华华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通知大家道:“起、起火了!山顶那间屋子起火了!那、那、那个人还关在里面!”

第138章 最后的晚宴4

在华华宣布山顶那间屋子起火之前, 宴会厅内的明月正在好整以暇地旁观一场狗血戏码。

他到宴会厅的时候,时听海和秋雁这对夫妻已经在了。

秋雁已经做了发型,还换上了一件小礼服, 不过礼服是黑色的, 她的发型整体看起来也很素,并没有戴任何华美的发饰。

她不像要参加晚宴,而是要参加葬礼。

明月是第三个到的。

在他之后是封城。

看到这个长相中性的人走进来时,明月立刻想到了左三丘告诉他的八卦, 于是格外观察了他、时听海、秋雁这三个人的表情。

除了秋雁一直低气压外, 时听海与封城的表情居然很自然。

“时先生好,时夫人好。”说了这么句话, 封城直接坐下了。

封城跟时听海有一腿。但两人借工作之便已往来很久, 对于伪装他们之间那层关系的那点事儿, 看来早已得心应手。

秋雁看上去对两人的关系毫不知情,只低着头丧着一张脸,像是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仇恨中。

但结合侦探卢修平来这里的原因,她恐怕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果然, 两分钟后, 卢修平先到了。

他大咧咧地走进来,也顾不得明月这个“外人”在场, 把几张拍立得照片“啪”得往桌上一拍,直接怼到了时听海面前。

明月瞥了一眼, 正是时听海和封城在二层走廊尽头接吻的照片。

“时先生抱歉, 之前我骗了你,我不是时夫人的远方表哥, 我也不是包工头, 不是她请来为度假村项目帮忙的。

“早年间, 我是一名私家侦探,后来这行不好干,我就参加了司法考试,现在是一名律师,更是时夫人的代理律师。

“我已经拍到了你出轨的证据。老爷子留有一笔信托基金,是留给他孙女儿的。我知道你想动用这笔基金,因为老爷子在遗嘱里写明了,如果家族企业在经营中遇到困难,家主有权动用这笔钱。但是……”

笑了笑,卢修平道,“但是这里面有严格的限制。

“你知道老爷子对家庭忠诚、稳定有多高的要求。所以他特别提到了,如果你出轨,这笔钱你将无权动用。”

“老爷子设置这样的条款,无非是担心我和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威胁他宝贝孙女时小雪对财产的继承权而已。但封城是男人!

“男人和男人还能结婚生孩子不成?我和他逢场作戏,随便玩玩儿,算不得什么!这笔钱我怎么动不得?!”

时听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管,我警告你——”

卢修平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在晚宴上谈什么,无非是想找这位贺真先生要投资,无非是想用甜言蜜语哄骗时夫人,最终成功拿到原本属于你女儿的那笔钱。

“但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我干脆现在就向你表明我的来意,以及我和时夫人的立场——

“我们绝不会把这笔钱交给你!

“我知道,你刚才想威胁我嘛。但我敢孤身来这海岛,我就不怕威胁。几张接吻照当然说明不了什么。可我早已拍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你把我杀死在这里也没用。但凡我、时夫人、时小雪有任何意外,我所在的律所都会把相关证据全部予以公布。

“到时候你还是没有办法动用那笔钱。

“另外我要提醒你,老爷子在条款里加了,一旦时小雪身故,基金将会被捐赠。所以我警告你,别打她们母女的主意!”

注意到时听海的脸色,卢修平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收走他面前的那些照片,再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拿几张接吻照,就敢来和你谈这么大笔钱的使用权问题?

“这些照片我不是给你看的,是带过来给贺真看的。我觉得他有必要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免得上当受骗真的投资给你。

“你如果不信我拍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语气一顿,卢修平看向身边脸色有些发白的封城。

“封先生,不如你跟我去个厕所?我看你啊……太瘦了。人家说,瘦子那玩意儿比较大。我一直不信。不然我们去厕所比个大小?

“还是说,你根本拿不出那玩意儿呢?

“所以其实我应该称呼你为……封小姐,对吧?”

封城的脸色彻底白了。

时听海气得腮帮子都在抖动,可他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封城确实是女性。她的骨相有些像男人,骨架也在一般女孩子中显得比较高大,所以装成男人后,尽管她会让人觉得有些中性美,但毫不违和。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被人发现过真实身份。

时听海和她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为了方便与情人私会,他聘请了她为财务规划师。

扮成男人,她不会引起其他人、以及秋雁的怀疑。

而就算事情败露,时听海还可以凭借他不会和一个男人搞出孩子的理由,借老爷子当时立下的条款的漏洞,来动用那笔钱。

此刻时听海心知,卢修平既然已经知道了封城的真实性别,多半是因为他拍到了确定无疑的证据。比如两人上床的时候。

但也不排除卢修平是在诈自己的话。

所以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再说话。

说得再多,他恐怕就错得越多。

他得等到他的律师到场,再与卢修平对峙。

不敢再对卢修平多说什么,时听海满腔的怒火无法发作,只好看向了身边的秋雁。

“妈的,我出轨是谁害的?六年前这里发生火灾,你没了妹妹,也不打算要我这个老公了呗。

“他妈的那场火怎么把你搞成性冷淡了呢?你——”

时听海这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他出轨是被秋雁逼的,他反倒成了莫大的受害者。

越说越愤怒后,他抬手就朝她挥去一个耳光。

不过他的手腕被卢修平及时扣住了。

卢修平手上使了劲儿,将他连人带背后的椅子一起推到了地上。

时听海当即破口大骂。“妈的,我看你和秋雁有一腿!是她先出的轨!!!

“否则她为什么不肯让我碰?

“要不是那样,我根本不会出轨!跟她在一起,我过的是和尚的生活!”

卢修平根本不理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在明月身边坐了下来,谈笑自若般开口道:“见笑了。不过……这种封建守旧的大家族,大都这样吧?你在贺家,应该见惯了。”

递出一张名片给他,卢修平道:“不好意思,之前没有将真正的身份说出来。需要律师的话,尽管找我。我业务能力不错的。”

“多谢。我收下了。希望以后我不会用到你这种律师。”

明月淡淡一笑,很配合地收起了他的名片。

卢修平朝他挤了挤眼睛。

“你现在年纪还小,但以后……就你这种招人喜欢的长相,那一定是容易引起感情纠纷的,到时候找我准没错。”

明月表现得很惊讶。“看来谈恋爱这种事,很容易招惹麻烦。”

“这话倒不错!”卢修平一拍手,“多少事儿,那都是感情纠纷闹出来的!但人嘛,都有七情六欲,身在红尘,难免!

“长得好看的、或者有钱的,那面临的诱惑就更多。

“为什么人老说‘红颜薄命’呢?照我看,根本原因是漂亮女孩子遇到的渣男多,更容易受骗。”

明月没有对他的这番说辞表达意见。

何况他的三观本来就与普通人不一样。

时间已走到大概6点12分。

华华推门而入了。

透过打开的房门,明月看到了位于她身后草坪上的左三丘、端木静、鹿峰。

看来他们并不是迟到了,而是站在门外听八卦,没好意思进来。

华华看起来有些惊惶,面向众人,她汇报了山顶小屋燃起来的事。

“火势太大,我一个人恐怕搞不定,所以下来找你们。我……”

“走吧。”时听海铁青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去了,“一起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幸好那屋子不在树林里,不然麻烦了!

“这些人没来之前,这里从没出过问题!高守,看住他们!别让任何一个人跑了!

“我告诉你们,你们谁也别想跑!码头上不会有船接你们的!”

明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起身走出宴会厅。

之后他发现大家基本都选择了上山看看。

看来他们都对山上的事情感到好奇。

上山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走在一起。

左三丘得装作和明月不熟的样子,不过两人是同龄人,又在一个大学,走在一起倒也不算奇怪,于是便一起上了山。

路上他感慨般说了句:“看来同性恋还是没那么多的。不然我还以为走哪儿都遇到GAY。”

明月目光凉凉地看他一眼。“怎么就多了?”

“你看啊,我之前万万没想到,光我们这一个成员还很少的长生公会,这霜桥哥,还有你和贺……”

对上明月的目光,左三丘眨了几下眼睛,立刻改口,“不好意思,我误会了你和阎王大人的关系。”

明月:“……”

“所以你们到底是……”

“死敌。”

“哦。”

左三丘心说,哪门子死敌?上过床的死敌?

——我就说么,上次贺真去找你,你夜不归宿那会儿,果然是……

“三三。”

听到明月这么叫自己,左三丘看向他。“嗯?”

明月下巴往山顶抬了抬。“那里有座悬崖,人摔下去,尸体马上会被海浪卷走。你知道没有尸体的话,立案很有难度吗?”

左三丘:“…………”

众人陆续都离开了宴会厅,包括女佣华华和管家高守。

迟迟没有动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似乎在药物作用下没什么力气、失去了所有活力、只知道坐在桌子旁发呆的秋雁。

还有一个则像是被人揭穿一切而有些失魂落魄的封城。

然而在其余人都离开之后,两个人的表情都变了。

秋雁抬起头朝封城看去,眼神里有试探、怀疑、紧张、失落……以及几分隐秘的情愫。

封城走到房门口往外望了一眼,而后转身走到秋雁身边坐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

“你变心了吗?”秋雁的语气里有质问,“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当然不会。”封城皱紧眉头,“我付出这么大,就是为了替你报仇,替你夺得你想要的一切。怎么到头来你还怀疑我?”

“对……对不起……”

秋雁闭上眼,落下泪来,“我、我只是太害怕了。我……”

“不要怕。”封城吻上她眼角的泪珠,“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们就都不会再受苦了。”

之前明月闲庭信步从半山腰走上山顶,走了约20分钟。

这次大家步履都很急,有的甚至用跑的,去到山顶的时间便大大缩短。

跑在最前面的时听海不到10分钟就抵达了小别墅。

明月和左三丘到的时候,他已经从小别墅里拿了好些个灭火器出来。

“之前发生火灾后,这些东西我们就都尽量备着的,还好派上用场了。劳烦大家跟我一起去灭火。

“有不知道怎么用灭火器的吗?一会儿看我的操作!”

时听海说着这话,安排身边的高守把灭火器派下去,然后率先拎着一个灭火器穿过树林跑向了那栋屋子。

火势颇大,隔着一片树林都闻见了烟味,也能看见浓浓的黑烟从树林深处飘出来。

明月、左三丘、卢修平、端木静四人紧跟着拎着灭火器,走向了树林间的那条已被黑烟覆盖的小路。

灭火器已经没有多余的了,年迈的鹿峰腿脚又不方便,于是远远跟在了后面。

这场火猛是猛,不过很快就扑灭了。

毕竟众人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烧无可烧。

得亏周围没有任何植被,起火点距离树林颇为遥远,今天的风也不大,这场火也就没有引发更大的悲剧。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等浓烟散尽,地面也没那么滚烫了,大家才敢进屋探查。

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被烧成了焦黑状。

但还是能认出,这里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种种一切似乎都在说明一个事实——

这里曾被关着一个人。并且他应该还被关了很久。

现在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烧死在了屋子里。

这会儿所有人都来到了案发现场。

包括姗姗来迟的秋雁与封城。

封城漂亮的脸上有个明显的手掌印,这不免让人猜测,刚才大家都离开后,原配打了小三一巴掌。

除此之外,有一个从没在众人面前现身的人也到了。

那是秋雁与时听海的女儿时小雪。

明月冷不防回头,就看见秋雁脸色苍白地远远站着,她看向那小屋的表情显得有些一言难尽。

此外,就像是真的担心附近有鬼似的,她紧紧抱住了女儿小雪,免得她遇见任何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收到了系统的消息——

【你们还有15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15分钟后,请大家在宴会厅集合,进行限时两个小时的讨论】

【这场讨论有两个任务】

【任务一:找出死者的身份】

【任务二:找出杀害该死者的凶手】

【不要怀疑,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最后的晚宴》,是由国王亲身参与的游戏,投票会在国王的授意下强制开启,所以不必再额外设置“红色按钮”】

【请大家即可前往宴会厅,就两个任务进行讨论】

【违背者将受到死亡处罚】

众人根本来不及在此地多留,匆匆检查了一下案发现场,就不得不迅速赶去位于半山腰的宴会厅。

15分钟后,一共11个玩家坐在偌大的餐桌旁,围成了一个圆。

房门不知道是被谁关上的,桌上倒是还摆着之前华华为晚宴准备的食物与饮品。

另外,与晚宴气质格格不入的,还有那张招魂用的器具。

它们就那么大咧咧地摆在那里。

这是秋雁带来的。

她让女儿蹲在桌子下,用磁铁就可以操控指针移动。

她安排这一切应该是别有深意的,只不过这些器具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凶案就发生了。

“咳,那个学弟啊——”

左三丘问了身边的明月。

当着众人的面,他得与明月装不熟,于是这么唤了他。

“学弟,你怎么看?”

明月倒也没避讳众人,在回答左三丘问题的时候,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而是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开口道:“可以先做个排除法。

“那间屋子明显关了一个人。可被关了这么久,他都没被杀,今天各位客人们一到,他就马上死了……

“我认为可以暂时排除时听海、时小雪、秋雁、高守、华华这五个人。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想杀那个人,有的是机会。

“那么凶手无非在我、左三丘、端木静、鹿峰、封城、卢修平这六个人之中。

“其中,鹿峰和封城,一个是建筑师,一个是财务规划师,他们俩最近也常来这海岛,没必要非要挑今天下手。

“左三丘偶然救过老爷子一命,与这个家族的其余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纠葛。他似乎不太可能认识那个屋子里的人,暂时排除。除非等会儿谁能出来告诉我,他的身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最后我再排除我自己,那么凶手更可能是端木静、卢修平这两个中的一个。

“那这就简单了。不过是道二选一的选择题。”

闻言,卢修平首先笑了。“真这么简单?这可是《国王的晚宴》!这是终极剧本杀!

“我首先要澄清一点,我来这里,除了是系统的交代,还因为我确实需要这么做。

“我得好好当律师、努力挣钱、用心为当事人卖力!

“所以我之前的一切表现,只是因为我的身份驱使。

“可这一切都跟凶案没关系。我也不认为,答案会这么简单。”

“简单又怎么了?第一阶段的任务而已。明显故事还有后续。比如这个招魂游戏就还没派上用场呢。”

明月不以为然道,“当然,在正式讨论前,我们可以互相搜个身。

“我之前遇到过一个类似的场景,我和其他玩家一看见屋子起火,系统就立刻判定,我们一定会因此发现尸体。

“于是在我们看到火的时候,系统已即刻通知我们,探案阶段开启了。

“可这次系统通知凶案,通知得很晚。

“我猜想,它是为了不给我们时间藏证据。

“否则,如果在华华通报起火的时候,它就告诉我们凶案已开启……凶手恐怕有足够的时间用来隐藏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而不是单纯地跟着大家一起上山灭火。

“另外,系统并没有给我们时间去每个人的房间等地方探索。

“综合推测下来,大家很可能把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已经放在了身上。”

话到这里,明月朝一人看去,笑着道:“我来搜你的身。你也可以搜我的。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三三啊,封城不是男同,但她是蕾丝hhhh

第139章 最后的晚宴5

明月这话是冲着卢修平说的。

卢修平很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啊, 既然你怀疑我,那你就来搜我好了。尽管搜!”

他早就有直接跟时听海摊牌的打算,所以根本没穿礼服来。

说完这话, 卢修平很干脆地把自己的运动外衫脱了, 然后又直接脱了里面的深色T恤。

一旁,封城、时小雪、秋雁、端木静这四位女士一起去舞台后方的女卫生间搜身了。

转过身,瞥见她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厅,卢修平便很干脆抽出自己的皮带, 干脆把外裤也一并脱了。

卢修平把脱下来的衣服裤子很干脆地往明月面前的桌子上一扔, 下巴再朝他一抬。“到你了。”

“果然很干脆。我就喜欢干脆的人。”

明月也很干脆地脱下了西装外套。

然后他的手放在了白衬衣的第一颗纽扣上。

解开第一颗衬衣纽扣后,很快明月又解开了第二颗, 第三颗。

他那白皙而修长的脖颈下方, 两根锁骨中间的那块凹陷先露了出来, 然后是随着衬衣敞开而逐渐露出的两根长长锁骨,以及深陷的、拢了浓浓阴影的锁骨沟。

“卢先生是想从哪里查起呢?”

明月问他的时候,双目深深盯着他,眼神像是藏着万千含义。

卢修平猝不及防对上他这样的眼神, 一下子有点愣住了。

眼前人明明是个男人, 却披散着头发,还有着一张美到让人无法心生拒绝的脸。

他居然还在脱衣服。在看着自己脱衣服。

那一瞬, 卢修平竟有了心驰神荡之感。

口干舌燥的感觉涌上来,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中, 他脑中的理智却又在提醒他——

他是个直男, 从来只喜欢姑娘。

但很快他又想,也许真正的美人是不分性别的。

轻轻呼出一口气, 卢修平伸出手, 朝明月的后腰处探了过去。

一根手杖却突兀地挡了过来。

卢修平的手没来得及收回, 指尖猝不及防一撞,整支手臂霎时就麻了。

“你……你什么意思?”

他侧过头,对端着这根手杖的主人怒目而视。

却听那人道:“贺先生刚才的推理还算精彩。不过我不认为这么快就能把嫌疑人锁定在两个人身上。

“我听说了,你们两个人是一起乘游艇过来的。所以其实不能排除你们在玩套路,故意拉对立面的嫌疑。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们狗咬狗——”

明月挑眉看向他,语气不善道,“你说谁是狗呢?”

沉默了一会儿,那人只是侧过头来,对上明月的目光,语气不再生硬,而是略微柔和了一些。不过他的态度还是不容置疑的。

“我们一组。”他道。

“你想搜我身?”明月问他。

收回手杖,那人再撑着手杖站起来,转身往另一个男式卫生间走去,对其他人道,“我得过皮肤病,样子不太好看,再说那几个姑娘应该快出来了。这位……贺先生,跟我过来。”

明月没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盯了那人的背影片刻,再侧过头重新看向了卢修平。“我说——”

他的话被打断了。

被脱下的西装外套被人盖在了他身上,去而复返的那人不由分说扣住他的手腕,这回直接攥着他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诶,慢点,还杵着拐杖呢。”

明月故意噎他,“是你自己要走这么快的,老胳膊老腿儿的,一会儿要是摔了伤了,可别说我没有尊老爱幼。”

明月重点强调了这句话中的所有“老”字。

闻言,那人的背影似乎有了短暂的僵硬。

不过他对此的回应是把明月的手腕扣得更紧了一些。

不多时,狭小昏暗的卫生间里,两人站在盥洗台前面面相对,双双都没说话。

鹿峰到底是谁,答案已不言而喻。

可他是怎么成为鹿峰的,所谓的国王又藏着什么秘密,余钦没有说。大概是猜到他不会回答,明月也没有问。

空气中好似有一根细细的头发绷紧了,上面压了一个重而尖锐的石头,头发随时会绷断,却又将断未断。

最终是明月打破了沉默。

他甩开被握住的手腕,转而抓起鹿峰的一只手腕,再捞起他的衣袖,看到了他小臂上的斑斑点点。

明月的另一只手拉开旁边的水龙头,沾了水,然后往他小臂上搓了几下,不久后,果然看到了类似于胶水、遮瑕膏一类的痕迹。

松开鹿峰的手,明月略抬起下巴看向他一眼,再走至房门处,将耳朵贴在房门处,试探了一下这门的隔音程度。

他再回到鹿峰身边,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之前去山顶小屋的时候,是你把华华叫来的。

“上山的绿道被打理过,很干净,但两边的树林里的泥土很潮湿,应该是最近下过雨的关系。

“我路上走得很慢,并时不时往后望,我可以确定,没有人在绿道上跟着我。

“那个时候端木静、封城、左三丘这三个人还没到。至于其他人,我没有看见任何人的鞋子上有泥土的痕迹。

“当然,也许有人及时换了鞋。但那会儿进别墅后,我观察了一路,没有看到哪一块地板上有脏污。

“华华这么忙,要一个人准备晚宴,她没法再顾及到整个别墅的卫生问题。

“她也确实没有顾及,因为主别墅的地板里到处都有脚印。但那只是普通灰尘造成的,而不是树林里的那种污泥。

“这既说明没有人在那段时间拖过地,也说明在那段时间内确实没有人去过树林。

“所以,没有人通过在绿道跟踪我、或者以藏在树林里观察我的方式,知道我去了山顶。

“那么谁能通过怎样的方式注意到这件事?

“只能是早就待在那间小别墅的你。

“山顶的手机信号更不好。但屋子里有内线电话。

“看见我去了小屋方向,你迅速打电话让华华赶来阻止我看到里面的情形。对么?

“你知道跟那屋子有关的秘密,并且不想它被其他人发现。所以你要阻止其他人靠近那栋屋子。

“如果你只是因为度假村项目才被聘请过来,怎么会知道小屋的秘密,又怎么能轻易差遣得动华华?

“我认为你的身份不简单。于是在下山路上,我跟你聊了很多建筑有关的事情。那会儿你倒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不过我搞清楚了你是哪家公司的。

“回房后,我趁手机有信号,打了几个电话,做了些调查。

“你要不要猜,我查到了什么?”

“你查到真正的鹿峰……其实是女人,对么?”

沉默许久,“鹿峰”总算开了口。

“对。她原名鹿灵儿。在她那个年代,女性想混建筑业,十分不容易。‘干这行是蹲工地的,可工地都是男人,你一个女人不方便,我们不可能为了你单独再修个女厕所女澡堂’等。

“但她实在太爱这行,舍不得放弃,于是不得不改名鹿峰。

“这样一来,至少不会有人一看她的名字,就直接选择不与她合作,连她的作品都不肯打开看一眼。

“后来其实她并没有像封城那样刻意伪装成男孩子,不过常年跑工地风吹日晒的,她又剪了短发、穿着简便的衣服,长相也不是柔美型的,所以不熟悉她的人,都以为她是男人,她也懒得解释。

“到了如今这个时代,相关歧视仍旧存在,但比起当年要好了很多。

“尽管如此,她早年因为性别问题遭到过太多的拒绝与白眼,那些陈旧的观念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所以有时候当被误会是男人,她也不主动解释。

“她担心她一解释,就会遭遇那种类似于‘女人肯定不行’的白眼。”

明月在“鹿峰”的耳边继续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了解得那么清楚?我的助理挺能干,找到了鹿峰的采访。这些都是杂志上的原话。

“时听海就是个草包。项目的事,是他请的职业经理人在操心。

“鹿峰也不是他亲自聘请的,他整天只知道赌钱、和情人玩儿,根本不知道鹿峰到底是什么人。

“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鹿峰前阵子又生了皮肤病,偶尔来这里考察,都戴着很大的宽檐帽,甚至把整张脸都包上了。

“无论是高守、华华、还是秋雁看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全副武装的模样。

“所以其实这里没有人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么……”

往前走了一步,再转过身体,明月重新面对面地站在了“鹿峰”面前。

“你其实也不了解鹿峰,连她其实是女人这件事都不知道。不然你不会装成一个老男人。

“所以这是一场激情杀人。你来到这座岛上,得给自己找个身份。鹿峰恰好是最早来这里的。你就顺手杀了她,然后伪装成了她。

“华华是你的帮凶,她知道鹿峰得了皮肤病,所以你在华华的帮忙下,给自己做了些伪装。

“但事出突然,华华又没提前调查过她,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她居然是个女人,以至于留下了这个最大的破绽。

“最后,在暂时无法做DNA检测的情况下,将一个人的身份彻底抹去,方法之一就是用火烧她的尸体。

“她的面容、指纹等等,全都会不复存在。

“那样你的计划就更没有破绽了。

“这就是……明明山顶有灭火器,华华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去灭火,而是过来叫我们的原因。或许那火根本就是她放的,对吗?

“但我想你是不打算瞒我的,至少没打算瞒我到底。

“不然你不会给我写信,告诉我你还活着。是吧?我的……

“你想听我怎么称呼你呢?

“——时听潮先生?”

时听潮注视明月良久,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我为了以一个合理的身份暂时留在这岛上、或者仅仅是为了参加晚宴,就随便杀了一个受邀来岛上的人?

“因为鹿峰恰好最先来,又落了单,于是我选择对她动手。”

“对。”明月点头。

“那么,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随便杀人?”

“谁知道呢?六年前你并没有死,可你为什么从没联系过我?

“有没有可能……当年的凶手也是你?

“搞不好你连我也想杀。也许你根本就是一个残忍的人,只不过我不了解你而已。”

再注视明月良久,时听潮开口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明月问。

时听潮道:“我确实偷偷上了岛,也确实想找个能留在这里、并参加晚宴的办法。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鹿峰的尸体,于是决定扮演成她。”

“你否定杀了她。”

“否定。但这场的火,确实是我让华华放的。其他的你都猜对了。”

“六年前的事呢?”

“与我无关。”

“我可不信。”

“你认为,我对你好、尽力照顾你,就是为了杀掉你?”

“那可说不好。还是那句话,我不了解你。

“行了。聊得差不多了,出去吧。”

见明月往前走,时听潮蓦地伸出了一只手臂拦住他。

“做什么?”明月问他。

时听潮道:“刚才在外面,你并没有直接把这些说出来。”

“对哦,可见我对你这个老父亲还是不错的。”

明月打量他一眼,又往外走去了。“我先出去了。你想卸妆还是什么的,随意。”

然而明月的手腕又被扣住了。

他有些恼火,皱起眉来,极其不悦地看向时听潮,或者说扮演着他的国王,以及这二者背后的那个叫余钦的人。

昏暗狭小的空间内。

余钦一步步靠近明月。

明月一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后背抵住了墙壁。

两人又对视了片刻。

然后余钦的目光下滑,落上明月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的喉结,继而再往下,落上那深陷在锁骨里的大片阴影。

余钦的手抬了起来,将明月先前自己解开的衬衣纽扣一颗颗扣上,直到最上面那颗扣上了,这才松开手。

“披好外套再出去。天气冷。这房间里晒不到太阳。”

他说了这么句。

“管得真宽。”

明月不以为意,伸出手又把纽扣解开了,还一下子解开了四颗。

转身又要走,他被余钦重重按住肩膀,后背重新贴到了墙上。

“你现在表现的这人设,跟时听潮无关吧?怎么,不演戏了?”

明月上下打量他几眼,“早就说了,你们整个地狱,从体制到人,全都弥漫着一股封建气息。你跟个老古董似的……”

却见余钦不发一言,垂下眼眸不容置疑地按着他的肩膀,再单手将他的纽扣一颗颗重新系好。

然后他皱着眉深思熟虑片刻,又给他解开了两颗,最后嘴唇微张,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好像勉强妥协了什么似的。

明月:“…………”

“刚才在外面,故意的?”

余钦开口问他,声音放得很沉。

“故意什么?”明月明知故问。

余钦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以为你那么做……就是为了逼我主动向你承认我的身份。

“而你之所以认为这一招会奏效,是因为你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我总算明白了什么?”

“明月,我在意你。我以为现在的你已经能够明白。”

生平第一次,余钦对明月直言不讳,说出了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句话。

不过明月的回应不在他的预料中。

“是么?你在意我?像贺真那样在意吗?”

明月的眼里有淡淡的嘲意,“可正是你让我刺出那一刀的。是你要回地狱,跟我永不相见。

“你既已做出这种选择,现在又说这种话……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余钦的反应同样出乎明月的意料。

他的目光竟显得有些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明月在说什么。

不过这茫然只出现了一瞬。

很快他的眼神就如往常那样深不见底。

敲门声忽然响起。

门外传来了左三丘的声音。

“你们没事儿吧?怎么需要那么久?”

“没事。马上出来。”

明月推开余钦的手,一边穿上西装外套,一边往外走了。

在餐桌旁坐下了好一会儿,明月才见余钦以时听潮的身份走了出来。

他卸掉了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伪装皮肤病的颜色,露出一张清俊的、极具吸引力的脸。

只是他还是过于瘦了。

并且他的腿脚确实出现了问题,只能借助拐杖才能顺利行走。

看来时听潮很是有一段悲惨遭遇。

其他人已经全部完成了互相搜身,这会儿看见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竟是时听潮,自然全都表现得极为诧异。

秋雁无疑是反应最激烈的。

她一下子站起来将手指向他。“你、你还活着!!!

“你……你……既然你是时听潮,那鹿峰呢?”

“我知道了。死者是鹿峰!!你恐怕是凶手。

“当年……当年杀死我妹妹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否则为什么她死了,你却活着?!

“最不该活着的人就是你!”

看到时听潮的时候,左三丘显然也很惊讶。

因为他发现这人居然长得和从前的贺真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基于角色需要,他瘦了很多,身材也有变化。

但二者也只是长相相似而已,气质却决然不同。

当初看见贺真的时候,即便知道他是阎王爷,左三丘不会真的生出太大的敬畏感与畏惧感。

可现在不同。

看见余钦,他几乎本能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与敬畏心,立刻回过头直视前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走上前坐在了明月的身边,余钦以时听潮的身份开口道:“那具焦尸确实是鹿峰。火也确实是我弄出来的。

“但人不是我杀的。我放火烧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们中并没有人真正见过她的样子,但高守、时听海、秋雁等人都知道她有皮肤病。

“那么,如果发现她的尸体,看见她尸体上的皮肤上的斑点,你们会怀疑她才是真的鹿峰,继而怀疑我的身份。

“可我还有事要做,不能让你们这么快怀疑我。这是我选择烧毁她尸体的原因。

“我是昨天上的岛。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当时她的尸体还没有出现尸僵。

“所以我判断,真凶可能昨天偷偷来了岛上,将她杀死后,又悄悄离开,今天再装作才来岛上的样子。

“当然,真凶也可能没离开,而是本来就在岛上的时家人中的某位。

“我不是真凶。否则我没必要现在承认我的身份。

“毕竟刚才和我一组的是——”

瞥一眼身边的明月,余钦面无表情地开口,“是我的儿子。”

明月:“………………”

余钦道:“他依然把我当父亲。他可以帮我隐瞒身份。但我没必要这么做。因为我确实不是凶手。”

第140章 最后的晚宴6

余钦发言的时候, 明月多打量了他几眼。

这里的光线要比刚才的卫生间明亮很多。

他能将余钦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这个余钦对明月来说,当然是很熟悉的。

但与此同时也给他的感觉相当遥远。

只因这个余钦跟从前地狱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然而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半点贺真的影子。

结合刚才余钦听到自己说那句话时表情滑过的一瞬茫然,对于国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月有了一些猜想, 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眼下明月还得把注意力放到凶案身上。

他率先看向了端木静、封城这两个姑娘。

封城是时听海的情人,端木静是时家这两兄弟的老师。

目前还看不出来她们二人跟六年前的悲剧、以及跟那个叫鹿峰的人之间有什么关联。

按系统的说法,杀死鹿峰的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明月回忆了一下,那会儿他和余钦率先回到茶室, 其他客人则在他们之后陆续走进来。

在看到余钦扮作的鹿峰时, 他们面上并没有露出太过明显的反应。

到现在这一步,每个玩家都是足够优秀的“演员”, 也已有相对来讲足够强大的心智。

无法根据他们的反应, 来轻易做出他们是否是凶手的判断。

只有从别的角度下手。

另外, 如果凶手在高守、秋雁、时小雪、时听海之中,而如果余钦又没有说谎,鹿峰确实在昨天已经被杀,那么当余钦扮作的鹿峰后来被这些人看见之后, 藏在其中的凶手不会什么都不做。

他会再杀鹿峰一次, 或者至少要追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目前看来凶手并没有这么做。

那么凶手不太可能在他们之中,而更可能是外来的客人——左三丘、端木静、鹿峰、封城、卢修平中的一个。

明月想到这里的时候, 余钦也对众人做了同样的推理。

“昨天早上我是早上7点左右到的。这里要举办宴会,需要大量的食材, 我贿赂了送菜的人, 跟着他们上了船,然后由华华偷偷带我上了山。

“华华知道山顶那栋监牢一样的房子是空的, 所以带我过去, 想让我暂时躲在那里面。

“我们都没有想到, 走进房间后会看见一具尸体。

“这里还要特别解释一下,那间屋子的钥匙在管家房,但昨天它并没有上锁,就那么敞开着,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所以我们不需要用钥匙,也能直接进入。

“后来贺真、还有你们灭火的时候,之所以看见那里上了锁,是我伪装成鹿峰,并决定找机会将她的尸体烧毁后,由华华去管家房偷了钥匙,再把门锁上。

“另外,当我们商量好后面的计划后,还迅速把尸体背对着窗户放在了椅子上。

“这样一来,如果有人从窗外看,不至于会立刻发现她已经死亡。

“诚如我之前所说,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尚未出现尸僵。所以这件事做起来会很容易。

“再说回发现尸体的那会儿。是华华认出,尸体的主人是鹿峰。

“她的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只是嘴唇有些发紫,推测是死于中毒。

“我们到山顶的时候,差不多是7点半,所以鹿峰死于昨日上午7点半之前。

“那个时间点,秋雁、时听海、时小雪还都没起床,华华接我前确认过他们的状况。

“至于高守,他一大早就离开了无涯岛,去采办一些晚宴会用到的东西了,比如装饰什么的。

“事实上,按华华的说法,这四个人平时也都待在主别墅,很少去山顶。

“我和华华判断,这四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但以防万一,发现尸体后,华华还是去了主别墅一趟。

“昨天一直在小雨,这是山上树林里的泥土保持湿润的原因。

“回到主别墅后,华华在前门、后门的门口附近做了细致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湿脚印的存在。她也检查了鞋柜,大家的鞋都在,没有任何一双鞋的鞋底是湿的。

“与此同时,地上有明显的灰尘。那是因为她在做好早餐后,就匆忙赶去接我了,还没来得及像平时那样打扫房子。

“灰尘可以证明,并不存在有人留下湿脚印后,又将拖了地的可能。

“当然,灰尘上也没有任何光脚脚印。也不存在有人脱了鞋再踏进玄关的可能。

“综合来看,应该把时听海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出门的可能暂时排除。

“那么凶手在他们之中的可能就更小了。

“华华确认了主别墅的情况之后,拿了一些化妆的用具回到山上找我,最终帮助我打扮成了鹿峰的样子。

“我是想,只要鹿峰不是时家这些人杀的,那我就能尝试着扮作她混进晚宴看看。万一有什么意外,比如正面遇到了凶手,那到时候再说,我可以见机行事,反正我还有华华的帮忙。

“后来我扮作鹿峰出现在时家一家三口、还有高守面前的时候,他们果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也并没有试图再杀死鹿峰一次。

“那么凶手在今天这些宾客中的可能越大。”

话到这里,余钦看向高守。“这里应该是没有摄像头的,是吗?”

高守摇头。“之前是有的。但后来时……时先生为了和封城在岛上的各个角落幽会,就以重建度假村的名义,把所有人摄像头都拆了。

“别墅这边也没有监控。所以我们无法通过监控,确认昨天任何一个人的时间线。”

看向余钦,高守皱了皱眉。“如果你没有说谎,昨天那会儿……我凌晨5点就离开了无涯岛。

“时先生、夫人,还有小雪小姐又都在睡觉。

“这三人和我,我们四个恐怕都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人上岛。

“人证这条线也不能用了。所以——

“讨论的时间只剩一个半小时,我们无法掌控昨天这个时候任何人的时间线,我看我们只能从动机下手。

“现在我们所有人的故事,恐怕都是围绕六年前的惨案来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从这件事出发,找凶手的动机。”

“说不了时间线的话……确实只能挖掘各位的故事和动机了。

“如果这事儿是时听潮先生做的,那就是激情杀人。”

接话的卢修平。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余钦,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明月,再开口继续道,“但如果凶手不是这位……死而复活的时听潮先生,那恐怕就指向蓄谋已久。

“嗯,我同意管家先生的话,我们应该从六年前的案子出发。只不过……

“刚才这位时听潮先生说的话,我不是完全同意。

“确实,我们这些表面上今天才来这里、但实际昨天可能已来过一趟的宾客的嫌疑很大。

“但岛上那批人中,还有一个人也有嫌疑。”

余钦看向他。“你是指华华?”

“当然。她可能杀了人,再骗你。是她杀的人,所以她当然可以确定凶手不是岛上的其他时家人,也就能劝你放心地伪装成鹿峰。”

“你说的确实是一种可能。不过我不认为她有动机。”

余钦道,“她只是普通的管家。

“你们二位刚才都说了,凶手作案的动机,应该跟六年前的惨案有关。但华华是四年前才来到这里的。

“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她是被尚未去世的时老爷子收养的。

“时老爷子喜欢做一些善事。左三丘帮过他,他直接送了一个民宿给他。

“华华是时老爷子资助的好几十个孤儿中的一个。14岁那年,华华因为身份原因,遭到了家庭暴力,对去学校这件事也有阴影,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干脆让她来无涯岛,这里远离城市,适合她调整心情,放松下来。

“后来她愿意留在这里担任女佣,老爷子暂时同意了,但还是希望等她不惧怕学校后,还能继续去上学。

“她跟六年前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

啧,对华华可真了解。

明月瞄余钦一眼,开口问:“我先姑且不问,你是怎么从六年前那场火灾中脱身的。但总之,你六年前应该就从这岛上消失了。

“既然华华是四年前才来到的这里……

“你是怎么认识的她?”

侧过头,余钦对上他的目光。“对于我这一身的伤痛,对于我为什么不去找你,山顶那栋监牢般的房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没有什么猜测?”

明月与他对视片刻,淡淡开口:“被关在那里面的人是你。

“六年前,你被关了起来。四年前,华华来到这里,并负责……给你送饭什么的,你们熟悉了起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老爷子为什么关你?”

这一刻,明月脑子里浮现的,是卢修平在游艇上说过的话。

——他当警察的朋友通过调查,发现当年的火灾不是意外,于是找到老爷子。但痛失爱子、原本应该对凶手恨之入骨的老爷子,却并不打算追究这件事。

那会儿卢修平判断,这是因为当年的凶手是时听海。

大儿子时听潮已经死了,时老爷子只能选择维护时听海,免得自己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彻底绝了后。

但现在这两个儿子都没死。

于是对时老爷子当年行为的解读,有了第二种可能——

他确实在维护自己的二儿子,可他维护的不是时听海,而是长子时听潮。

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所以他要将时听潮关起来吗?

时听潮……是凶手吗?

“时老爷子是个会真的做善事的好心人。

“知道自己二儿子的德性,为了保护孙女的财产不受侵害,他为她设立了信托基金,还为了防备时听海糟蹋这笔钱,立下了特殊条款来限制他。他不是恩怨不分、是非不分的老人。

“所以在我看来,他拿到了确切的证据,才会将你关起来。

“但你毕竟是他的儿子。你杀了那么多人,很可能会被判死刑。

“他不能把你交给警察,想用自己办法的教育你、管束你。”

“你真的认为我想杀你?”余钦问他,“又或者说,你认为我将此事授意给了高守。让他及时破窗救你?

“可我怎么能保证你一定坐在窗边。”

“那么你有可能就是想连我一起杀。”

明月注视着他的眼睛。

关于现在这个新贺真遭遇的一切,明月所有的记忆和感受都是真实的。

关于面前这个时听潮的记忆,对他来说也无比的真实。

就好像他真的重回了一世。

所以这个时候他眼里泄露的情绪并非全然是表演出来的。

他是真的在质问面前的时听潮。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死者会是凶手。

“在此基础上,如果这个凶手想要更保稳一点,还可以再上一条——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父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百般照顾的孩子。”

“你认为我对你好、照顾好,只是为了利用你?

“我照顾你了12年。我用了整整12年的时光,跟你演一场父子情深的戏码,就是为了来布这一场局?”

“你没有刻意布局,但有可能会利用这点。”明月道,“所以你视角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余钦反问:“如果时老爷子真像你说得那么深明大义,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后,他为什么不把我送警察局?

“他还有一个儿子。他不怕绝后。更何况……谁能确保他只有这两个儿子?

“另外,我还要问一个问题要问你。”

明月:“你问。”

“在你看来,我是怎么逃的?”余钦问。

“华华帮的忙?”

“对。”

“你想问我,老爷子如果真对华华那么好。她为什么会违抗老爷子的命令帮你。”

“不错。所以……”

停顿了一会儿,余钦道:“为什么老爷子不可能是凶手呢?

“我看到一些事情,他不能让这些事情被外人知道。否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火灾案的凶手。

“他不能让我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可他毕竟无法对亲生儿子下毒手,所以只能把我关起来。

“嗯,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人会杀死自己百般爱护的儿子。

“你刚才说的话,也同样适用于他。

“我死在了大火里,没有人会怀疑他这个父亲是凶手。

“所以当年那案子的凶手,为什么不可能是他?”

余钦倾身上前,看向明月的目光带了些压迫感。

“以你的脑子,你不会想不到这些疑点。

“但你无视了它们,或者给这些疑点主动找补了其他理由……

“这只是因为你不信我。

“你是不是在责怪我?责怪我明明还活着,却从来没去找过你。”

作者有话说:

余:我们父子情深。

月:今晚就刀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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