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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死对头情人失忆后(娱乐圈)

150-160

151、探班(下)

曹瑞没想到来的人是赵欣。身材比赵舒权还高的男人戴着线条利落的金边眼镜, 看起来斯斯文文,却让他本能地想要敬而远之。

假如赵欣穿越重生回到他的那个时代,毫无疑问会成为比赵舒权还要可怕的大权臣。

“赵……总。”他滚了滚舌尖, 把“大哥”两个字咽了下去。

赵欣的表情毫无破绽,冲他浅浅一笑,嗓音温和:“怎么了呀,哪里不舒服?要给你叫医生吗?”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有不舒服。”

赵欣长长地“哦”了一声, 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就着哗哗的水流声说:“可是我们家乐乐好像不大舒服。乐乐都瘦了一圈,下巴上有胡茬, 黑眼圈用粉底都盖不住。你这个男朋友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曹瑞感觉对方犀利的目光借助镜子的反射投注到自己身上,宛如无形的利箭, 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他阖动嘴唇,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觉得赵欣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跟赵舒权闹了别扭的事。那么这样说的意思, 是在指责自己吧?

“不过我们家乐乐确实也不太需要人照顾。”赵欣话锋一转,竟然轻轻笑了笑:“他从小自理能力就很强,总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感到很失落。都没机会给弟弟收拾烂摊子,多没成就感啊。”

赵欣边掏出手帕擦手边说:“不过看了他这段时间的折腾,我忽然觉得,要是找个不合适的人, 整天劳心费神的, 还不如让他一辈子单过呢。你说是不是?”

曹瑞觉得自己有点听明白了。他忽然想起关言言的几次出现, 都是跟赵欣有关的。好像是赵欣特意把这个女孩带到自己面前、让自己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所以,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他轻声问赵欣:“如果我现在告诉您,我跟赵舒权并不是真正在交往。我们之间有约定, 假扮情人的期限到这部电影结束为止。您会感到放心一些吗?”

赵欣完美的外表终于微微裂开一条缝隙,很明显地挑了挑眉,露出一点点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但那一丝丝的缝隙很快弥合起来,恢复成一个光洁无瑕的蛋壳。

“是嘛,原来是这样。那可能是我胡乱操心了。”赵欣浅浅一笑,“我先回去了。刚才吃龙虾不小心把汁液弄在手上了,我来洗一洗。”

曹瑞觉得对方其实不需要特意对自己解释。他出声叫住对方:“赵总,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再说我也不能喝酒,我就不回去了。如果有人问起,能麻烦您帮我解释一下么?”

赵欣的脚步顿了顿,点头答应,又对他微微一笑:“以前我还觉得你挺可爱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曹瑞捏着拳头,微微顶撞了一下:“也许我从来就不是您想的那样,赵总。”

赵欣微微挑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曹瑞拧开水龙头,用流水冲洗掉脸上哭泣的痕迹,站在走廊上迟疑片刻,转身走到了酒店外。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介意自己中途离席,可他实在不愿回到那个自己无法融入的地方,不愿看到赵舒权和关言言行走在他无法触碰的时间中。

秋意渐浓,空气湿冷而清新,洛城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

曹瑞漫无目的地在酒店附带的绿化林走了一圈。这片绿化林是个散步的好去处,设置了好几张长椅分布在不同的位置。他走了一圈,没看到林子里有其他人,便特意挑了一张僻静的椅子坐下。

像是从喧闹的凡尘摆脱出来,他的心顿时感到平静。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过于喧嚣、过于繁华。人太多,太吵闹,也太忙碌。早高峰的地铁站中流水一样拥挤的人群,初次见到时他还以为是什么灾难现场。

他始终有点不太适应。时不时地,总会怀念从前的风雅和舒缓。马车不紧不慢,同车的人也不急不缓。乘坐马车离开城池,天宽地广,风月无边。

哪里像现在,曾经的满天星斗也只剩下寥寥无几,淹没在人造的痕迹之中。

他跟赵舒权说自己想回去,也并不完全是气话。他说怨恨赵舒权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多少有那么一点,是实话。

他倚着长椅的靠背,坐姿随意,隔着斑驳的枝叶望着灯火通明的酒店,想着宴会厅中的聚餐是不是还在继续,想着拍完这部电影之后自己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有什么工作,是离开赵舒权也能做、并且能够养活自己的么?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他的身份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他所有的人脉都是通过赵舒权得来的。假如他跟赵舒权彻底分道扬镳,目前他所拥有的一切看似光鲜亮丽的东西都会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瞬间消失……

聪明点的做法,至少应该忍耐到处理好身份问题,拿到足以独立生活的基本资格。

他做得到,不是么?隐忍自保一向是他的擅长。在一个生性多疑又不喜欢自己的父皇的阴影下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他还有什么忍不过去的?

其实赵舒权也好、夏侯成也好,都很好哄,他也是一直都知道的。前世自己再怎么冷落他、迁怒他、试探他,只要温柔小意地哄一哄、撒个娇服个软,那人立刻就会忘了所有的委屈,甘之如饴做他的利剑、做他的忠犬、做他的依靠……

权谋之术,即便是在最亲近的人身上,他也早已得心应手。

可为什么,他现在却不想再用?

有人的脚步声靠近,他顿时警觉起来坐直了身体。地灯发出的昏暗光线中,身穿风衣的高湛从酒店的方向走进他的视线中。

“小曹,原来你在这里。”

曹瑞感到自己内心一点淡淡的失落。先是赵欣,又是高湛,始终,他没有等来他期待的那个人。

他仰起脸恬淡地笑:“高老师,你也来散步么?”

高湛“嗯”了一声:“饭桌上太吵了。我也不太喜欢喝酒,出来透透气。”

曹瑞却知道高湛是来找自己的。他不用问也能感觉到。

“要不要回去?”高湛提议,“这里晚上有点湿冷,一直坐在这不活动,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曹瑞答非所问:“高老师要不要也坐一会?今夜星空很美。”

高湛沉默了片刻,走到他身边缓缓坐了下来,和他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哦,今天能看到不少星星啊。北郊这边果然空气质量比市区好很多。”

曹瑞无声地笑了笑:“可是,以前的星空更美更亮,满天繁星,银汉流光,比现在不知要美多少倍……”

高湛轻声笑着说:“你说的那种星空,我倒确实在北极看过。小曹你如果喜欢自然风光,一定要找机会多出去走走。不仅是国内,也要多去世界其它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这个世界那么广阔那么美丽,你值得最好的。”

“我……”曹瑞低声说,“我离开了赵舒权,寸步难行。”

高湛顿了一下,语气不变:“那就让他带你去。他那么有钱,不用在你身上,留着给谁?”

曹瑞有点想笑,也有点想哭,强撑着让自己的语调听不出哽咽的意味:“高老师,你不觉得我其实……就像是赵舒权的附属品、像是他养的一只宠物么?”

高湛惊讶地看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曹瑞沉默了一阵,轻声说:“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吗,高老师?”

“你说,我听着。”高湛温和地说。

他抬起头仰望夜空,缓缓说道:“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跟赵舒权是前世的恋人,是真的。我们前世,一个是帝王,一个是权臣,就跟《昙华恋》的故事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虽然是权臣,却对我死心塌地,一生都没有动过篡权夺位、谋反称帝的念头。他为我平定天下,为我铲除世家大族,只是为了让我安安稳稳坐在皇位上,为了让我不要像谢清允一样成为傀儡……”

“天下人都说他尾大不掉、功高震主,更有甚者说我是他的傀儡、对他言听计从。可我很清楚他不是,他也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念头。我给他无上的权力和恩宠,是他应得的!”

“他说他不要权势地位,不需要富可敌国,也不要人前显贵,他只想我许他一生一世。可那却是我做不到的。身为帝王,我必须留下子嗣承继大统。他可以不娶,我却不能不为了皇家开枝散叶……”

他的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无声无息。

高湛轻声问他:“那你们后来怎么样了?如同《昙华恋》那样么?”

他摇了摇头:“没有。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那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只会憋屈他自己。”

高湛安安静静没说话。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滚滚而下,声音也再难掩饰。

“那时候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但我可以弥补他。我可以给他万人之上的权力,可以给他无限风光的荣宠,可以让他富甲天下……可是现在,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什么都……”

他呜咽出声:“离开了他,我一无是处。哪怕这份工作,也是他施舍给我的。高老师你说,这样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能与他平起平坐、能让他如同前生那般钟情于我?”

他一边哭一边觉得太丢脸了。在高湛面前说这些话是想做什么呢?让对方同情自己?还是让对方安慰自己?高湛已经够倒霉,被夹在他和赵舒权之间。现在又被迫听他说了这些,一定会觉得很为难吧?

他跟赵舒权的因果纠葛,关高湛什么事呢?

脑袋忽然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引导,他随即发现自己被高湛拥着脑袋靠在了对方的肩上。

“你憋了很久吧?没有人可以诉说,担心给对方添麻烦,也担心对方不能理解你说的话。你也拉不下这个面子,对不对?”

“坦诚地对可以信任的人说出心里话并不丢脸,小曹。你应该更勇敢一点,也应该对赵舒权更多一些信心。他的前世如你所说,愿意为你付出那么多,今生难道会跟你斤斤计较能得到什么回报么?”

“你是很好的人,小曹,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不是因为赵舒权的缘故。我出来找你,也有冯姐的敦促。她也看出你情绪不对。你应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你绝对不是一无所有。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小皇帝愿意花这么多心思来钻研表演技巧呢。”

曹瑞差点被高湛说得破涕为笑。

“我这个举动可能很不合适,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扛着一些事情,太辛苦、太可怜,也完全没有必要。”

“你现在不是皇帝了,所以你是不是可以给赵舒权他最想要的东西了?你想想,那不是比任何财富名利都更宝贵吗?”

曹瑞止住了哭泣。高湛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哭够了就回去闷头睡一觉。明天,去跟赵舒权好好谈谈,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不要赌气、不要放弃,好不好?”

“……好。”曹瑞用力地点了点头。

152、塌房

洛城东郊一间会员制俱乐部的包厢中, 灯光昏暗,音乐喧杂,浓郁的酒味、烟味、汗味、还有人类某种特殊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令人作呕。

身材高挑的服务生端着两瓶洋酒走进包厢,自始至终低着头,对包厢中充斥的淫|靡|气息和黯|哑|声音充耳不闻,一丝不苟又动作利落地放下新酒和冰桶,回收空了的酒瓶和桶, 换上干净的烟灰缸,对着完全无暇顾及他的客人们鞠躬之后原路退出包厢。

这些有钱人, 玩得可真花。服务生在心里默默同情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的那个年轻人。不过在这种地方工作,他早已习惯对包厢内发生的任何事都视而不见。

他也只是个上班拿薪水的服务生。能进这间会所做服务生的, 外形都不差。他能保护自己不被那些变态有钱人盯上已经该庆幸。来这里消费的都是什么人、玩些什么花样,与他一个服务生无关。

不过他还是认得出来, 这间包厢里的两个金主,一个是星河娱乐的大老板曾东亮, 另一个则是天元传媒的副总裁唐杨。

蹲了这么久,果然还是蹲到了。服务生松了口气,感到自己终于对得起那笔不菲的“线人费”了。

包厢中,被两个男人激烈顶撞后丢在地毯上的阿方□□,眼前发黑,气息奄奄。他能感觉到自己伤得不轻, 恐怕今晚又要被人从这个会所抬出去、在医院躺上几天了。

他原本不知道, 原来汪宇飞能够爬到那样的地位、得到那样的资源, 并不是只要豁得出去就行, 还要天赋异禀。被玩|死|玩|残了,再好的资源也是别人的了。

死狗一样喘息的混沌中, 阿方忽然听到唐杨很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语调兴奋地对曾东亮说:“曾老板,快看!好东西啊!”

阿方尽力转动眼珠看过去,瞥见唐杨和曾东亮叉开双腿坐在沙发上,凑在一起看唐杨的手机,露出猥琐的笑容。

曾东亮带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大声说:“还得是老弟你啦!这下子我看他们还装拍拖,哈哈哈,真是笑话啦!”

唐杨陪着笑脸:“赵舒权那个人,整天装清高,好像娱乐圈其他人都是淤泥、就他一朵白莲花!我早就知道他肯定得翻车。”

曾东亮努努嘴:“料够了就早点动手吧。上回你们周年庆,我可是很生气的哟。”

唐杨点头哈腰,曾东亮砸了咂嘴,又说:“不过这个姓曹的小子,真是顶级靓仔。赵舒权到底是从哪弄到这么个美人?好似凭空冒出来。”

唐杨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曾东亮的脸色,小心地说:“我听他们说,好像是赵舒权从片场捡来的……”

“我怎么在片场捡不到呀!”曾东亮不悦地拍着沙发扶手,“你也去给我检一个咯?”

唐杨笑着说:“我哪有这个本事呀。不过曾老板还记不记得宇飞出国前最后拍的那部剧?听说曹瑞就是在那个剧组当服装助理入行的,还跟宇飞起了冲突,这才惊动了赵舒权。那个戏的服装总监是赵舒权的人嘛。”

曾东亮混迹多年,听唐杨拐弯抹角这么一说,马上理清了其中的关联,大笑几声:“真像是宇飞会做的事。都是我把他宠坏了哈哈哈。”

“曾老板待身边人厚道,圈里都是有名的。”唐杨笑着愈发谄媚,“阿方跟了您真是他的福气。这孩子比他那两个队友可机灵多了,我才会把他引荐给您……”

阿方感到曾东亮那双犹如爬虫类的眼睛从自己身上扫过,粘腻阴冷,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听曾东亮笑着说:“是还不错啦,又软又多水。不过面皮就少少逊色。回头让人安排下,介绍你去看好医生。”

阿方明白这是叫自己整容的意思,硬着头皮虚弱地说了声谢谢老板,听到曾东亮又提起了曹瑞,言辞间垂涎欲滴。

他忽然感到很悲凉。

自己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手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却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嘴里谈论的、眼中垂涎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曹瑞什么苦头都没吃过,凭什么能得到老板的青睐,得到最好的资源、最多的关注?

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被公司扫地出门,不会沦落到出卖自己换取资源、被人肆意玩弄的境地……

都怪曹瑞!都是他害自己变成这样!都怪他!

曹瑞久违地睡得还不错。或许是因为被高湛开导的缘故,或许是终于想通了点什么,也有可能单纯只是这些天睡眠太差、疲劳困乏累积到了极限。

总之,他睡得很不错,并且梦到了前世的过往。

夏侯成用了十年时间,为他一统天下。趁着举国欢庆、朝野沸腾,夏侯成对他提议,乘船从水路巡游长江,彰显天子威仪,震慑新近归降的江南士民。

他欣然同意,等看到夏侯成为他准备的五层楼船,更是惊喜交加。

那艘巨船奢华如同一座水上宫殿。他们一同乘船,从蜀地出发,顺流而下直到建业,走走停停,巡视沿途郡县,历时三月之久。

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尽管需要处理政务,但有夏侯成相伴,没有后宫和朝堂上的那些烦心事,他过得逍遥快活、如在梦中。

自然,少不了夜夜相伴,共享春宵。虽说两人已经在一起多年,彼此都太过熟悉,那三个月还是被新婚燕尔的甜蜜氛围填满了每一刻光阴。

从如此美梦中醒来,曹瑞满心仍是欢愉,忍不住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傻笑,笑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跟赵舒权还在吵架、尚未和好。

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想起梦中与男人相扶相伴立于船头,男人的眼睛在灿烂的云霞中闪闪发光,指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滚滚长江告诉他,以后若有机会,他想带他出海、带他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我们可以去到海的另一侧。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他撑着疲软酸疼的身体东倒西歪地瘫在男人怀里,没好气地驳斥了对方的异想天开:“海外仙境,岂是你我凡夫俗子能去的?”

在那时他的观念中,中华之地、天圆地方,出了大海便是化外,有仙山、有异兽、有奇珍,并非人力所能及。以秦皇之能,不也未能从海外寻得成仙的灵丹妙药?

可他现在知道了。大海的另一侧,还有许多异邦之国,说着异族的语言,有着各色各样的文明和传承。两千年前他们如果真的扬帆远行,也许的确能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夏侯成在两千年前说的话,他直到今天才明白其中的真意。

他想去看一看。想跟赵舒权一起去看一看。也许高湛说得对,这个世界如此广阔如此美好,他既然有如此幸运重获新生,为什么要局限在过去的纠葛之中?

卫景帝已经永远定格在史书中。他现在只是曹瑞。他可以把最美好的自己完整地交给心悦之人,与对方一起书写今后的人生之路。

即便对方的过去中没有自己,那又如何?今后的每一天,自己不再缺席就好。

洗漱完毕,他感觉自己焕然一新,正要去餐厅吃早餐,手机收到了语音通话邀请。他拿起来一看,是冯枫。

经纪人劈头盖脸问他:“你看热搜了吗?”

曹瑞心里没来由地紧了一下,直觉不是好事:“还没看。出什么事了?”

冯枫叹了口气:“你看看就知道了。赵总很生气,已经骂过人了。我知道你们现在关系很微妙。今天拍摄的时候自己多注意些,别再激化矛盾了。”

曹瑞谢过冯枫的关心,忐忑地打开微博热搜,飘在最上面的赫然是“曹瑞赵舒权双双出轨”“《昙华恋》两主演恋情存疑”“赵舒权塌房”“高湛男小三”……

他脑子“嗡”地一声,点进词条仔细看了一会,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他和高湛被人偷拍了。镜头清晰地记录了他的头靠在高湛肩上、被对方摸头的画面,却没有把他的表情拍得很清楚。从照片上来看,只能看出两个人很暧昧很亲昵。

被疯狂转发的照片不止这一组。爆料的人发布了一系列照片,都是他跟高湛散步聊天、谈笑风生的情景。两人衣着不同,有意提醒拍摄时间的不同。照片上两人的表情都很真诚很自然,轻易就能被解读为谈情说爱。

而另一边,赵舒权也并不“无辜”。他被爆出了和关言言喝酒聊天的照片。

曹瑞从照片上的场景看出,原来昨晚自己离开餐桌之后,赵舒权和关言言直到散场后还在一起。两人在酒吧的落地窗前端着鸡尾酒谈笑风生的样子,肉眼可见地关系熟络。

这样两组照片同时被放出,立刻有人带节奏,指责他们两人官宣的恋爱关系根本就是炒作手段、欺骗粉丝。而有所谓知情人士则委婉透露,曹瑞和赵舒权在片场关系恶劣、经常争吵,完全看不出有感情的样子。

曹瑞仔细翻看了最初的爆料来源,发现最早的发帖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也就是说,对方蓄谋已久、早就盯着他们了。

但,要怎么办呢?

他跟赵舒权关系降到冰点是事实,一而再再而三地给高湛添麻烦也是事实。现在又被人爆料公开放到网上,他要怎么跟赵舒权解释、跟所有人解释?

他连走出这个房间的勇气都丧失殆尽了。

153、爆发

酒店二楼的会议室中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所有人都脸色阴沉不敢吭声,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撞上暴怒的当事人的枪口触霉头。

赵舒权已经把酒店负责人和影视基地的安保负责人叫过来狠狠骂了一顿,斥责他们没有做好员工背景调查和管理, 才会发生这种事。他和关言言在酒吧被拍到的那几张照片,从角度来看,明显是从酒店内拍摄的。赵舒权勒令负责人调取监控,必须在两天内找出偷拍者。

赵欣轻描淡写地补充:“别忘了整个影视基地都是我们赵家的产业。在自己的地盘发生这种事,考虑过我们老赵家的面子么?”

几个负责人都诚惶诚恐, 知道自己的饭碗岌岌可危,争相承诺一定会尽快调查清楚。

不过赵舒权心里明白, 追查偷拍者只是外部手段,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自己身上。是自己和曹瑞确实出了问题, 才被人抓住把柄。

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涨。他昨晚原本就喝多了酒,大清早地被他哥叫起来告知“出事了”, 起床气都还没散。看到曹瑞把头靠在高湛肩上的照片,他差点当场动手。

他哥死命拦住了他, 劝他不要冲动。他心里也残存了那么一丝丝的理智,惦记着自己这么多年和高湛的惺惺相惜,克制住了砸下拳头的冲动。

高湛只是告诉他:“我跟小曹清清白白光明正大,无愧于任何人。你想怎么处置这件事,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希望你不要再伤害你心爱的人。”

说完, 高湛告知冯枫自己想休假一天便离开了, 走得干脆利落, 像是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直接解约扫地出门, 留下赵舒权一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赵舒权就像一头找不到对手的困兽,满心的怒火无处宣泄, 不被高湛当成对手,只好迁怒于酒店和安保。

唯一让他觉得省心的是冯枫。不用他下令,经纪人立刻行动,找了专业的公关公司负责危机处理,并在早上六点打电话把公司法务部负责人章律师摇起来干活。

要知道今天可是周六。对方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爆料,真是又快又坏。

驳斥谣言最有效的依然是“事实”。公关公司用他们的vlog作为切入点,强调两人之间的官宣恋情并不是炒作造假,同时放出了许多未公开、未剪辑、未处理的原始素材作为佐证。

章律师清醒之后带领法务部用最快的速度出具了律师函,声明赵舒权与关言言、曹瑞与高湛都只是普通的朋友、同事关系,不存在插足恋情、劈腿出轨等情节。公司以及当事人个人保留对散播谣言者全面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

一番连环操作、迅速应对,原本一面倒的负面网络舆情开始好转。

两人的粉丝得到了vlog原始素材这批强有力的弹药支援,简直是逐帧研究,磕糖磕得死去活来,越磕越上头。有高手剪辑了小视频,转发量迅速出圈,甚至把#赵舒权曹瑞片场恋爱花絮#这种话题刷上了热搜,与“出轨”的话题并存,相当魔幻。

所以实际上,事件本身的影响已经得到了控制,赵舒权和冯枫都预计舆论再度反转的可能性不大。《国风新曲》的制作组打了个电话给冯枫,不痛不痒地说希望能好好处理、不要影响艺人形象,并没有提出节目延期或者换人的想法。

冯枫轻声对赵舒权汇报了综艺节目的事,又提醒他:“双人广告那件事已经谈得差不多,对方给出的条件您也看过了,很有诚意。这几天我会盯紧一点。但是您跟曹瑞这边……”

赵舒权没好气地回答:“我知道!但有的人可能不太清楚。曹瑞人呢?”

冯枫迟疑了一下,马上说:“我叫他现在来会议室。”

赵舒权愤愤嘀咕:“自己搞出这么大的事来,连个影子都不见!”

冯枫一脸无语,走到一边打电话叫人去了。

赵舒权就是觉得很生气。要说起初他心里清楚曹瑞和高湛只是投缘,甚至可能是在故意刺激自己吃醋,那么到了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若无其事地像以前那样去面对曹瑞。

他看着曹瑞和高湛越走越近、对自己越来越疏远,总是难以避免想起前世的过往。他的恋人并非任他摆布的小白兔,帝王的权谋之术在少年的血脉之中流淌,潜移默化,一视同仁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皇帝情人并不会在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场合都对他另眼相待。相反,皇帝更希望能将他和其他臣子一视同仁,有意无意也会亲近和培养一些其他的亲信,既是为了制衡,也是为了避免过于倚重一人。

他对此都能理解,也能坦然接受。可他不能接受的是,曹瑞的亲信之中总有人不知好歹,以为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甚至妄想爬上皇帝的御榻分一杯羹。

前世他能忍受曹瑞拥有后妃子嗣,但决不能容忍他与其他男子暧昧不清。到了今生,他发现自己对曹瑞的独占欲更强,眼里容不得半点砂子。

他变得贪心了。可是他不敢过分表露,担心自己惹人厌烦,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就像如今这样。

阮景和关言言说着话走了进来。阮景说了句“这屋里怎么像在开追悼会一样”,无人敢于搭腔。

赵舒权迎着两人走上去:“给大伙添麻烦了。言言,非常抱歉。是我们这里管理不到位,才会发生这种事。”

关言言摆了摆手:“我都没想到,还没出道呢就先上了热搜。这算是红了一把么?”

阮景提醒:“言言你别不当一回事。你的家庭背景早就被人扒出来放在网上了,很容易发展成网|暴的。”

赵家两兄弟都神色严肃,关言言依旧从容:“可是,这么点事,如果赵家摆不平,不是也太没有面子了么,赵大哥、赵小乐?”

赵舒权郑重地回答:“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不会影响到你、影响到关家的名誉。”

关言言笑着,伸手拍了拍赵舒权的胸|肌:“那好,你自己说的,记住了。我家老爷子刚才已经打电话骂过我了,说我跟一个死|同|性|恋|搅在一起想干什么、是找不着男人了吗哈哈哈!你得给我家老爷子一个交代。”

女人潇洒地转身,裙摆划出半道漂亮的弧度,“啊呀”叫了一声:“正主来啦?小曹,昨天我还想跟你聊聊呢,一直没见你回来,原来是跟高影帝散步去了啊?”

赵舒权闻言倏地扭头,看到曹瑞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休息室,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关言言。

“言言,我安排人送你回去。”赵舒权上前虚虚地揽了揽关言言的纤腰,把人往门口带。他不太想让曹瑞和关言言正面相遇。

其他人也很有眼力劲,各自借故离开,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赵舒权和曹瑞两个人。

赵舒权看着曹瑞,曹瑞的视线却并没有回应他。两人站的位置也隔得很远,并且谁都没有主动靠近的意思。

赵舒权等了一会,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曹瑞:“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曹瑞沉默片刻:“我能不能请求你不要迁怒高老师?他是被我连累的……”

赵舒权顿时火气上头,大声说:“你果然满脑子心心念念都是高湛是吗?你真的看上他了?怎么你现在口味变了、喜欢他那种温吞水的性子了?”

说完赵舒权就想扇自己两个大逼兜。他这张狗嘴都在说些什么呀!

果然曹瑞的肩膀轻轻颤抖,两手紧紧攥着拳头,抬起头愤然瞪他:“那你又怎么说?你不也有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你唤她名字唤得好生亲昵呵。‘赵小乐’又是什么?是她专用的爱称是么?”

“别胡思乱想!我跟言言只是从小一块长大!”

曹瑞冷笑一声:“你看,你都改不了这从小到大的称呼。你怪我跟高老师过从甚密,可她刚才伸手摸你,你也不躲不闪不是么?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赵舒权语塞。曹瑞别过脸:“我本不想与你争吵。我只想跟你道歉,因为我行为不谨慎,给公司、给高老师、给冯姐……都添了太多的麻烦……”

赵舒权心里知道自己原本也是想道歉的。昨晚的餐桌上,曹瑞的落寞神情,自己并非没有看到。他的一去不返,自己也不是毫不在意。可是因为赌气,也因为有客人在,自己硬是没有去找他,已经后悔了一个晚上。

关言言跟他晚餐后在酒吧里谈论的话题,其实有一大半都跟曹瑞有关。关言言嘲笑他从小到大装得很酷很清高的样子,其实是个恋爱脑,他竟无法反驳。

他跟关言言早就理清了彼此的关系并且达成共识,是友情不是爱情,是一起逃课泡吧打游戏野外探险……的好伙伴好搭档,跟他和张方的关系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昨晚躺在床上,他明明是想着今天要跟曹瑞好好谈一谈,放下面子和矜持,走出低头的那一步……

他总不能指望小皇帝先对自己低头。他也不忍心把曹瑞逼到那个份上。

手机提示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赵舒权看了看,是杨放导演发过来的,问他晚上的拍摄计划要不要取消。

赵舒权觉得自己应该问问曹瑞,结果发现杨导同时也把消息发给了对方。

曹瑞看着他:“为什么要取消?我们的私人问题不应该影响拍摄进度吧?”

“……你如果觉得还能拍得下去,那就跟导演说按照原计划。”

曹瑞轻轻“嗯”了一声:“再试试吧。试过之后,不管行还是不行,我们,暂时都冷静一下,好吗?”

赵舒权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154、冷却

陈维嘉带着满身的酒气, 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进光线幽暗的寝宫。

深宫孤冷,一点气若游丝的烛火仿佛冥府诡灯, 照出卧榻上瑟缩着的单薄身影。

陈维嘉嘴角扯出浓浓笑意,深邃锋利的眉眼在烛火中忽明忽暗,抬手又灌了一大口酒,将酒囊甩在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在空寂的宫殿中听起来格外惊心动魄。蜷缩在卧榻上的人猛然被惊动, 披散的乌黑长发下露出一张苍白的绝美面孔,在身上红色的纱衣映衬下格外艳丽。

陈维嘉只看一眼, 便血|脉|偾|张。

他走上前几步,假模假样地行礼;“臣拜见陛下。听闻陛下今日食欲不振, 可要传唤太医来给陛下瞧瞧?”

谢清允裹紧了堪堪|蔽|体的纱衣,沙哑的嗓音透着细碎的颤抖和难掩的恨意:“惺惺作态!陈维嘉, 你已得到了你想要的,何必还要将朕软禁在此、羞|辱|虐|待?你要如何发落都好。朕只恨自己识人不清!”

陈维嘉直起身来冷笑一声:“陛下此言差矣。臣的心愿尚未达成, 还需陛下首肯。”

谢清允顿时柳眉倒竖,怒斥道:“你做梦!朕绝不会任你羞|辱至此!”

陈维嘉一个箭步上前,将瘦削的少年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怎么就羞|辱你了?让你禅位于我、从此专心做我的皇后,委屈你了?”

他抬手轻轻抚摸少年的脸颊,从秀逸的柳眉抚到线条利落的颌骨,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语气也放得柔和了:“你也不必担心我的子嗣绵延。我会广纳后宫延续血脉, 但能与我平起平坐、执手天下的人, 只有你。我会让你一生, 衣食无忧、坐拥四海,与你现在有何不同?”

他能感觉到怀中少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缄默许久, 少年忽然张口猛地“呸”了一口在他脸上。

“无耻之极!禅让的诏书,朕绝不会写!你名不正言不顺,德不配位,不配受我谢氏禅让!至于你那些胡言乱语,更是痴心妄想!朕便是死,也绝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

陈维嘉缓缓抬手擦去脸上的痕迹,冷冷笑了:“你觉得天下人还会认你、认谢氏皇族么?禅让诏书,你写不写都无关紧要。另一件事,我劝你最好仔细考虑……”

他强行抓起谢清允的一只手,拉到自己面前,摩|挲|着细瘦皓腕上隐约的青筋,叹气道:“陛下这两天又消瘦许多,臣实在心疼。”

说着,他低下头去轻轻啃噬那只被强行禁|锢的手腕,弄得谢清允羞|愤交加,涨红了脸不住挣扎:“放开我!无礼!”

陈维嘉抬起视线盯着谢清允,声音冷硬:“你乖乖听话,我让你风风光光做皇后。你若实在不肯,我只好废了你的手脚、割掉你的舌头,让你做个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皇后!我陈维嘉的皇后凤冠,只会给你谢清允一人!”

谢清允瞬间瞪大眼睛,流露出满眼的惊恐之意,嘴唇哆嗦了半天,磕磕绊绊地露了怯:“你、你不能……你不能那样对我……”

陈维嘉无声浅笑,附身在谢清允耳边,用气声狠狠说道:“你能这样对我,我为何不能那样对你?你在勾结你的皇亲准备对付我时,可曾想过我心里会有多疼!”

“不是……我没有……”

谢清允的辩解还没说完,便被陈维嘉粗暴打断,一把将少年推倒在龙榻上,长腿一迈跨坐在少年身上,将人完全压制在身|下。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利用我,陛下。可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真心。至少在这张龙榻上,你那些柔情蜜意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谢清允的慌乱肉眼可见,拼命用手去拨男人的身体:“滚开,陈维嘉!你不能如此无礼!放开我!”

陈维嘉笑得邪佞,一只手轻易抓住少年的两只手腕拘在头顶,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将那件松垮的红色纱衣|撕|裂。

“认清自己的处境吧,陛下!从今往后,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我陈维嘉的东西!”

男人附身压制住少年,双手探向对方身体的隐|秘。谢清允大声叫喊起来,蹬着两条长腿拼命抗拒。

“不要!不要这样!来人!快来人啊!来人护驾!”

陈维嘉大笑:“护驾?护什么驾?这皇城的主人现在是我,皇城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东西,包括你!你还不明白么,朕的允儿?”

谢清允终于厉声哭泣起来。

少年在无法对抗的暴|行中挣扎着抗拒着,喊哑了嗓子、哭花了面容、凌|乱了青丝三千。可即便一度挣脱狠狠甩了施|暴|者一个巴掌,最终还是如同暴雨摧|残下的娇花一般,无可奈何地凋零成一地残红。

躺在男人|身|下|无力颤抖的少年直到最后仍在喃喃哭泣:“为何要这样对我……你从前不是这样……我们从前分明不是这样……”

杨放导演盯着监视器全程在心里暗叫“牛批!”尤其是看到曹瑞一巴掌把赵舒权的脸打肿了半边,赵舒权把曹瑞的手腕都掐紫了,真刀真枪,谁也没留情。

直到曹瑞放弃抵抗,死鱼一般任凭赵舒权摆布,导演觉得差不多了。该拍的都拍了,这场戏即便在他丰富的职业生涯中也是少见的炸裂。

看着少年脸上神情绝望、浑身颤抖,导演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声。

这特么……不是假戏真做了吧……?

杨放导演立刻叫停拍摄,拿起放在休息区的外套亲自冲了上去。这次拍摄的清场工作相当彻底,能不留在现场的人一个都不留。

片场中心的两个人已经停下了动作。赵舒权背对曹瑞跪坐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神色疲惫,并未忘记在摄像机停止运转后第一时间帮人把衣服拉好,遮住了曹瑞几乎裸露的身体。

不过总归是拍摄。曹瑞单薄的戏服下穿了同色的内衣,并不是真空状态。

杨放导演亲自扶起了曹瑞,把手里的外套紧紧裹在少年身上,关切地询问。曹瑞哭得满脸是泪、神情都恍惚了,苍白的破碎感在镜头里看起来异常美丽,放在现实中,即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他打动。

“我没事的,导演。”少年还在低声抽泣,却问出了让导演感到意外的话:“刚刚的拍摄效果怎么样?过了吗?我感觉台词好像说错了……”

台词确实跟剧本写的不太一样,但是杨放导演很满意。两个人都带着真情实感说了不少即兴发挥的台词,导演觉得有些话说得比剧本写的还贴近角色的心境。

比如陈维嘉满怀痛苦的“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真心”……

比如谢清允绝望地重复了几次“我们从前分明不是这样”……

杨放导演怜爱地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表现得非常好,你们两个都是。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俩都是第一次正式拍戏。小赵,你也没事吧?”

赵舒权背对着他们一直没吭声,杨放导演猜测他应该是在调整情绪。等赵舒权闻言转过身来,杨导这才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清晰无比,半边脸肿得非常明显。

“这个……小曹你怎么用这么大力气啊?”杨导看着赵舒权的脸皱眉,“这样的话,明天的戏没法拍了啊……”

“抱歉……”

两个人同时开口道歉,语声撞在一起之后同时停下,各自看了对方一眼。

杨导决定做个好人:“要么这样,干脆休息两天。你们正好也把自己的事情处理一下。我这边梳理一下拍摄进度,再决定复工时间。小赵,你看怎么样?”

赵舒权点头同意。他自己脸肿着,曹瑞身上清晰可见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迹,都是被自己刚才没轻没重弄出来的。休息两天真的很有必要。

何况高湛还没有回来。何况他跟曹瑞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等杨放导演离开,赵舒权看向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曹瑞。少年纤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衣服裹住自己的身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舒权试着挪动身体靠近,见对方没有反应,便又伸出手,不想却被曹瑞倏地抬手打开了。

“我们说好的,不管今晚拍摄进展如何,等拍完之后,我们彼此都暂时冷静一下。你忘了么?”

少年说话仍带着浓浓的鼻音,不过明显已经收住情绪,冷静得让赵舒权瞬间感到凉透了。

他当然没忘。他只是不愿想起来。

他低声说:“对不起,刚才拍戏的时候弄疼你了吧?”

曹瑞轻轻摇头:“没事,你不是故意的,我能理解。我打你也没手下留情。”

赵舒权噤声不语。不仅没留情面,还打得格外用力。甩在脸上的巴掌和踹在他腰腹之间的好几脚,都让他在拍摄时火冒三丈、气冲霄汉。

他承认在拍摄过程中,自己是真的入了戏,分不清对着曹瑞那张脸痛彻心扉的到底是陈维嘉还是夏侯成,亦或是他赵舒权。

他不太确定曹瑞是不是觉察到了,在拍摄状态中,自己确实恨不得将他做成玩偶锁在身边、让他永生永世不能再逃离自己!

太可怕了。有这种想法的陈维嘉很可怕,自己也很可怕。倘若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忍心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去掠夺?

他没头没尾地对曹瑞说:“我不会那样做的。永远都不会。”

曹瑞看了他一眼:“休假两天,我不想待在影视基地,想一个人散散心。我会请冯姐帮我订酒店,但我不想让大刘跟着。”

赵舒权张了张嘴,想反对,想说他一个人不安全。转念一想不知去了哪里散心的高湛,已经凉透的心仿佛又被丢进了冰柜。

他很艰难地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好。你注意安全。有事联系我……或者冯姐。”

曹瑞又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起身想走。赵舒权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把人叫住:“等等。你说冷静一下的意思,是……是想跟我……彻底分开么?”

曹瑞沉默了片刻,反问他:“赵舒权,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并不要求我一定要回应你的感情?”

赵舒权整个僵住了。

“这些天,我其实也在想,对你而言,是不是也有选择的权利,并不一定要继续如同前世一样宠我爱我呢?”

“没有。”赵舒权低着头不敢看人,却斩钉截铁地回答:“对我来说,没有第二种选择。”

曹瑞回应他的是离去的脚步声。

155、太虚

曹瑞知道自己走在一个梦境之中。

四周都是最纯粹最浓郁的黑暗, 好似深渊无尽,也好像苍穹彼岸。不分上下,难辨左右。没有过去, 也没有未来。

他穿着卫景帝时的自己在正旦拜祭天地才会穿着的最高等级的冕服,玉珠制成的十二旒在眼前摇摇晃晃,雍容的华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

他像是在自己的梦里,也像是在这世间的一场大梦之中。

本能告诉他最好能够尽快离开此处。这无名之地宛如时间的尽头、空间的夹缝,不宜长久停留。

可是他该往哪里去呢?

他孤身一人, 又能去往何处?

他摸索着试探着迈出脚步,凭着本能的直觉随意朝一个方向走去。选定一个方向走下去, 说不定能提高脱困的概率。在这种地方四处乱转更容易落入险境。

边走,他边觉察到周围像是有人影晃动, 渐渐地,他发觉自己好似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 而走廊的两侧,宛如大型LED电子屏一般, 正在播放着水墨画风格的影像。

影像并不清晰,依稀能看出有风景、有人物,有人在谈话动作。他的注意力渐渐被吸引,不由地专注看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停滞。

神奇的是,那些画面仍然在以固定的速度从他身边流过, 宛如涓涓流水, 绵延不息。

有人从河水中浮现, 接着是习武、骑射、郊游、抚琴……

有另一人出现, 身形更为娇小瘦削。两人一道对弈抚琴、品茗作赋、登堂拜母……

二人相处一阵便又分别,天各一方, 斗转星移间已过三年,重逢时情难自禁……

曹瑞忽然醒悟到那两个人是自己与夏侯成!

这水墨画一般的连续影像,是夏侯成与自己的一生。

他不由自主看得愈发仔细起来。看着两人互通心意,一同征战江南,看到父皇病笃之际夏侯成当机立断、违抗圣谕带自己返京闯宫,终于将自己推上了至尊之位……

他看着夏侯成十年征战、为自己一统天下,看到自己挣扎在后宫不宁、子嗣稀薄的痛苦之中,看到两人别扭着纠结着却也甜蜜着……

夏侯成的臂弯,是他唯一能够安心的港湾。以前是,现在也一样。在那副臂弯中,他不必担心背叛与伤害、也不必担心阴谋与讥笑,安然享受那人仿佛无尽的爱意与呵护。

可他总是担心自己无法给与对方同等的回应。他担心自己过于贪心,也担心自己吝于给予,到头来总有一天那人顿悟,原来付出与回报相差如此悬殊,从而弃他而去……

他对不起夏侯成。他更对不起赵舒权。

他紧紧攥着双手,咬着嘴唇看到了影像的最后一幕,夏侯成抱着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自己,跪在一间庙堂中向一名长发男子苦苦哀求……

影像在这一刻忽然分崩离析,化作虚空中无尽的流星,呼啸着迎面飞来。

曹瑞本能地抬起衣袖遮挡面庞,许久之后慢慢抬头,见面前几米开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黑袍黑发的男子,静谧犹如鬼神,一双星辰般的眼睛沉静如水地凝视着他。

国师、星寰。

曹瑞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愕然看着对方,想问“你不是早已灰飞烟灭”,转念想起这不过是个梦境,梦里见到什么人都是不稀奇的,便又释然。

星寰清冷的嗓音如清澈的水铃,不开口却传入了他的耳中:“很久不见了,景帝陛下。”

“你怎会在朕的梦境之中?”他看向对方,带了点戒备,“这里果真是朕的梦境么?”

星寰淡然回答:“是梦非梦,如幻非幻。此处何处,皆由陛下心证。”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他一向不喜的男人。

他不喜欢这人的高深莫测,他也不喜欢他的故弄玄虚,可他更不喜欢的还是这人与夏侯成一辈子的过从甚密。

可是赵舒权告诉他,这个人却赔上自己的性命,换来了他的一世重生。

他有些别扭地开口:“朕是要感谢你的。但,一命换一命……不、两命换一命,再怎样感谢的话语也是空洞徒劳。曹瑞不是不知好歹,只是已经无从回报。”

说着,他对着男人行了拜礼。等他抬起身体,发觉男人一直冰冷犹如瓷片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丝温情,变得稍微有点人气了。

“陛下无需对予称谢。陛下要感谢的也不是予。”星寰说道。

曹瑞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的意思。你要责怪朕,朕无话可说。朕只是想着,前生朕欠了他那么多,倘若朕死后他能接过朕的江山,这一世歉疚,不就可以抵消得干干净净了……”

他隐约听到对方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清冷的声音缓缓对他说道:“可是陛下想给的,却并非他想要的。陛下难道不知?”

曹瑞毫不掩饰地叹气:“朕知道,朕知道他想要什么。有个朋友对朕说,既然前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给予对方真正想要的东西,今生何不弥补这份遗憾?朕觉得他说得对。”

“呵,‘朋友’?陛下还没有发现么?陛下在今生,已与前世大不相同了。”

曹瑞觉得自己难以直视对方:“唯独对待他,朕却没有设么不同。朕总是不信他,总是令他痛苦烦恼……”

“可是陛下已经想通,不是么?”星寰的声音更慢更缓,也更为宽容温和:“陛下已经决意要去回应赵家公子的心愿了。”

曹瑞轻笑一声:“呵,即便不复存于天地之间、即便只是在朕的梦境之中,你这人还是这般令人厌烦。”

他抬起头,坚定地看向星寰:“朕非常感谢你的牺牲。但是,朕还是要当面问上一问:你为何对夏侯成用心至此?你对他当真没有情爱之意?”

男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予看夏侯公子,宛如子侄小辈。夏侯公子在陛下与天下之间选了陛下。小辈只有这唯一心愿,予怎忍心置之不理?”

说罢,男人轻笑:“何况天下既然一统,四海重归安宁,予对这世间也没有再多留恋了。”

曹瑞盯着星寰许久,黯然垂下眼睑:“国师这样的人,才是他所需要的、能好好陪伴在他身边的……”

“哦?”星寰语调微微上扬,“陛下舍得?”

“舍不得。”曹瑞坦然回答,“我曹瑞何德何能,能得一人为我倾心至此、倾尽两世。何其有幸,那人愿意为我倾尽所有,也有人愿意不惜代价支持他。”

他长揖到底:“大恩难以言谢,更无以为报。曹瑞此前对国师种种无礼,深感惭愧。”

双臂被托住,星寰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飘忽如同鬼魅,清冷的容颜浮现出彷如春水微澜的一丝浅笑。

“陛下言重。予这条性命,若能让陛下今生安康喜乐,便没有白费。”

话锋一转,男人的目光也随之一冷,令曹瑞瞬间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只是陛下今生,尚有一劫……”

曹瑞还没有从微微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面前的男人忽然做了一件令他更加错愕的事。

男人侧过头,轻轻吻了他的嘴唇。

他如遭雷击,全身僵硬。男人身上有淡淡熏香,长发如墨,嘴唇冰冷。这一吻让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半分旖旎的心思,反而像是……被轻轻往嘴里吹了一口气?

更要命的是,自己好像还莫名其妙地把这口气咽到了肚子里?

曹瑞大叫一声,从五星酒店绵软如云的床上蹦了起来,震惊地环顾四周,宽敞的酒店房间中安安静静,阳光静好。

怎么回事?

被……别的男人吻了?

在梦里……被前世最讨厌的男人……吻了?

曹瑞想要土拨鼠尖叫,无奈从小的皇家教养让他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举动,只好抱着脑袋在床上扭曲翻滚。

不对、等等,刚才那是梦不是吗?梦里发生什么都无所谓、都不是真的!

可他为什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又五雷轰顶的梦啊!?

曹瑞愤怒地看向床头柜上的残香,觉得一定是这个什么鬼“安神香”让自己胡思乱想,才会做这么离谱的梦!他昨晚不过是想风雅一把,焚香助眠。

仔细想想,刚才星寰靠近自己的时候,身上的熏香气息好像跟这个安神香一样……?

这么一想难免又想起梦中的事。他再也受不了,跳下床冲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折腾了一顿,又请客房服务送来了早餐,曹瑞坐在洛城顶级的五星酒店高级套房的落地窗前,边吃早餐边欣赏风景。

手机的消息他已经全部确认过,也回复了高湛、冯枫、包括阮景的关心。唯独赵舒权,一天一夜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联络发来。

曹瑞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让赵舒权误会了,以为“冷静一下”的意思就是彻底分开,结束不管是真情侣还是假情侣的试验。前天拍戏他情绪起伏太大、体力消耗殆尽,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躲在房间里,确实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解释。

嗯……可想而知那人昨天一定过得很艰难。

他听冯枫说,昨天赵舒权一整天都在公司,行程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深夜十一点,冯枫还收到赵舒权关于广告谈判的回复,让她上班后按照新方案推进。

冯枫说赵舒权把客户要求的双人广告代言改成了曹瑞单人,并指示她不要跟曹瑞提起客户原本的要求。曹瑞听了,猜到赵舒权可能真的下定决心、想要放自己“自由”了。

他让冯枫先不要跟客户提起新方案,让她找借口拖延几天、“再等等”。

等他把赵舒权追回来、让他一辈子都跟自己绑定在一起!

156、他高兴就好

姜小芬用从妈妈那里借来的“中老年女性服装”把自己装扮得不伦不类, 形迹可疑地来到酒店大堂,报出曹瑞告诉她的房间号,等前台确认后拿到房卡, 满怀激动地坐上电梯。

她本以为自己要被公司辞退了,至少也会被撤掉曹瑞的助理职位,重新安排其他工作。带薪休假了差不多十天,正在琢磨是不是该主动问问HR到底要怎么安排自己,万万没想到接到了曹瑞本人打来的语音电话, 问她愿不愿意再来帮自己。

姜小芬激动地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圈。怎么会不愿意?曹老师人美心善还有礼貌,待人温柔体贴, 跟他共事之后有谁会不喜欢他呢?

何况还有CP磕!

哦、不对,自己上次惹怒曹老师就是因为乱磕CP、忘了自己的立场。

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后, 曹瑞就给了她酒店名和房间号,让她第二天上午过来找自己, “最好稍微遮一下脸、以免被人认出来。”

按响门铃的那一刻,姜小芬激动得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 曹瑞穿着白衬衫出现在门后,长发随意地扎了一下垂在身侧,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和喉结,光洁如玉的肌肤晃得姜小芬眼花。

太好看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长成这样,偶尔发个脾气又怎么样了?

姜小芬发觉自己的美人老板脸上的表情从温和变得微妙,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 迟疑地问:“你……是小姜?”

姜小芬急切点头:“曹老师, 我来了!你不是说稍微遮一下脸么?”

曹瑞张了张嘴, 缓缓说:“倒也不必如此装扮……”

曹瑞把她让进房间, 姜小芬一边诚惶诚恐一边感叹五星酒店高级套房的豪华,还是没忍住疑惑:“曹老师你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住的?电影杀青了么?”

她本以为曹瑞会叫自己回影视基地去报道呢。住在市区, 却又不是住在赵总家里,应该……还没有和好?

忧心忡忡的姜小芬看向曹瑞,见美人淡淡一笑:“导演给我们几个主演放了两天假。我昨天才入住这里。”

“原来是这样。”姜小芬小声说,半点不敢提“赵总”这个关键词。

曹瑞给她拿了一瓶没开封的瓶装水,闲聊似地对她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一个人’住。一个人照应自己的食宿起居,还真是有点难呢。”

姜小芬愕然。啥?一日三餐、日常起居……一个人处理这些事,很难么?她对曹瑞的生活自理能力不强是有所了解的,但万万没想到会让他觉得“难”。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您连大刘都没带么?”

“大刘也需要休息吧。就跟你一样。”

曹瑞看着姜小芬,柔和地说:“谢谢你愿意过来见我,小姜。前些天的事,是我乱发脾气,却让你受累了。”

姜小芬脸都红了:“那、那个,曹老师,您别这么说。确实是我说错话,惹您生气了。我这个口无遮拦、多管闲事的毛病,我自己有在反省了。您还愿意打电话叫我过来,我真是太激动了!”

曹瑞看着她,浅浅地笑:“那你愿意今后继续做我的助理、留在我身边帮助我么?”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姜小芬激动地表态,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反悔。

以天元传媒在业界的实力,以曹瑞在赵舒权心目中受重视的程度,给他换一个更为成熟稳重经验丰富的助理简直是顺理成章。

姜小芬知道网络上有人说“瑞瑞那个助理怎么看起来很外行、某某事情都做不好”之类的抨击。这类言论虽然大都是出于粉丝的嫉妒心,有些事倒也没说错。

她想继续做曹瑞的助理,倒不是虚荣心作祟,只是单纯地喜欢曹瑞这个人。

“那太好了。”曹瑞淡淡地说、淡淡地笑,“有你在,我会觉得很安心。自从我来到这里,你教给我很多事,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你。”

姜小芬一脸茫然:“我……教您什么了?我有什么能教给您的吗?”

曹瑞笑而不语,转身从书桌上拿起几张纸递给姜小芬:“帮我看看,这份计划书有没有可行性,要如何执行。这就是我今天叫你过来的主要原因。”

姜小芬接收到了“有工作”的信号,赶紧接过那几张纸仔细一看,顿时感到一言难尽。

她抬头看看曹瑞,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张,重复了两次,有点尴尬地问:“曹老师,这是……您写的?”

“怎么了?”曹瑞反问,“字写得不好看是不是?”

姜小芬心想怎么能说不好看,简直是太难看了!她从来没想过曹瑞写硬笔字竟然这么难看,明明在国风新曲节目上写的书法被一致称赞、就连外行都看得出造诣很高啊!

“还、还行……哈哈哈……”姜小芬违心地说,“就是好像有点难以辨别,怎么还简繁混杂啊?让我仔细看看哈……”

曹瑞索性说:“我来给你解释吧。”

等解释完,姜小芬更懵了:“曹老师你是说,你打算实施你这份计划?”

“所以需要人帮忙。”曹瑞回答,“并且要尽快。之前导演说的是休息两天。现在还没接到确认通知,不过明天可能就要回去复工。”

少年清澈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姜小芬:“所以你看,今天晚上……有可能准备好么?”

姜小芬一直觉得曹瑞的眼睛很神奇。他如果想要别人帮他做什么事,就会用这种温和谦逊中带有些许强硬的语调加上无比真诚仿佛对人寄予厚望的眼神,让人觉得能办好这事的非我莫属、无论如何我也得试试!

而他看人的时候从来都很专注,又让人觉得那一刻他的眼中只有我。

姜小芬决定无论如何要为曹老师落实这份计划,哪怕有点先斩后奏、超出了她一个小助理的权限和能力。

可是没法子呀。被曹瑞那张脸用那样的眼神委以重任,谁能拒绝得了?

还好姜小芬带了电脑过来,在酒店房间就地办公。姜小芬动用了自己所能掌握的全部技能,调动起所有的人脉,忽然发现了一个bug。

“曹老师,我们需要一个精通网络的人。不能动用公司的IT部同事。我男朋友虽然也是做IT的,可他偏向于前端开发,而且他这两天出差了……”

曹瑞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我听不懂。不过,我似乎记得崔老师的男朋友好像也是做网络的。我先打给崔老师,你来跟他说具体的情况,好吗?”

询问的结果是崔文翰的男朋友确实拥有姜小芬需要的IT技术,并且有时间愿意帮忙。崔文翰当即表示会让男朋友在半小时内赶来酒店,问曹瑞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事的,崔老师,只是有点小事需要处理。”曹瑞笑着对手机屏幕中的崔文翰说,“对了,这件事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赵总?我不想让他知道。”

崔文翰迟疑了一下,点了下头:“好的,我知道了。那,你把酒店的名称发给我,我让我男朋友马上带着电脑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崔文翰默默扭头看向坐在自己办公桌后的赵舒权,尴尬地说:“小曹……好像没有认出我在您的办公室。”

赵舒权“嗯”了一声,再度如雕像般沉寂了下去,连同整间办公室的气氛都无可挽回地落入谷底。

崔文翰觉得很冷,也很尴尬。剧组的演员休息,他作为服装师不能跟着休息,万万没想到在赵舒权办公室的时候接到了曹瑞的语音电话。早知道他就不开免提了。

崔文翰艰难张嘴:“赵总,你要是觉得不合适,要么……我让我男朋友找个理由拒绝?”

犹如雕像般的赵舒权闻言倏地动了:“为什么?曹瑞既然开口找你,一定有他的原因。你男朋友今天请假误工所有的费用,我加倍给你。让他一定要帮曹瑞把事情做好。”

崔文翰无语得要死,默默吐槽赵舒权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了,明明当面听到了人家不想让他知道的话,该宠还是宠、该护着还是护着,简直没救。

可是转念一想是自己把曹瑞带到这个没救的人面前的,崔文翰又感到满心惭愧。

赵舒权这些天肉眼可见地憔悴,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崔文翰甚至觉得今天的赵舒权比前天离开影视基地前更加颓唐,不仅黑眼圈看起来像是通宵没睡,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清晰可见,好像早上根本没有刮过。

崔文翰认识赵舒权两年多,都没见他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

“赵总,你跟小曹真的……不再好好谈谈么?”崔文翰硬着头皮踏入雷区,“总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要是……”

赵舒权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你把曹瑞带到我面前,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激你一辈子。小崔,我绝不是怪你的意思。”

崔文翰不尴不尬地看着赵舒权,看着男人笑得惨淡,自言自语似地说:“他高兴就好。他想做什么都行,高兴就好。他刚才视频的时候对你笑了吧?笑得多开心啊。他多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可是崔文翰觉得赵舒权都快哭出来了,只是在强撑罢了。

虽然从来都以曹瑞的朋友自居,但这一刻,崔文翰真的有点埋怨曹瑞了。赵舒权对他这么好,曹瑞到底哪里不满意呢?

157、你来了

崔文翰走后, 赵舒权点上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根烟,放松身体仰躺在真皮座椅上,望着自己吐出的烟圈静静发呆。

办公室里充斥着浓重的烟味, 还有挥之不去的沉寂孤冷和压抑的气氛。从昨天开始,他就没离开这间办公室,晚上也懒得回家,就在里间的小休息室凑合了一晚上。

他总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高效率地处理堆积的工作也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说来真是可悲, 身为一个工作狂,即便他的情绪不在状态, 理性也能正常运转帮他应付工作。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有哪怕一分一秒的空闲去想曹瑞的事。

可是现在,工作处理完了, 该推进的不该推进他都过问了一遍,连吹毛求疵让人改PPT也再没了理由, 他没法继续装鸵鸟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通过崔文翰的手机听到了曹瑞的声音, 听到那人笑嘻嘻若无其事地对崔文翰说、“不要让赵总知道”。

要说赵舒权没有受伤是不可能的。

他想自己跟曹瑞也许是真的要结束了吧。

不对,他们真的开始过吗?

曹瑞终于不再需要自己了。他适应了这个时代,有了能够信任的朋友。即便没有自己,他也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了。除了一纸身份证明,曹瑞现在什么都不缺。

这不正是自己最初的期望吗?给予曹瑞充分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力,让他能够真正在这个时代展开新的人生……

自己不是一直这么对曹瑞说的、对自己说的?

然而赵舒权扪心自问, 终于发现自己这份期许背后真正的期盼, 是希望曹瑞能够在重新选择一次的情况下, 再次选择自己。

他赵舒权不是圣人, 可以无底线地不求回报。为心爱的人做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爱人能够回应自己的感情, 心甘情愿地。

太卑鄙了。他想。自己真是太卑鄙了。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曹瑞选择别人,确实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坚持到最后,不如早点逃走。

对,逃走吧。公司交给赵欣也好,交给其他人也好,交给谁都好,他唯一的条件是希望确保曹瑞今后的生活。

至于自己,可以重新拾起年少时的梦想,去非洲、去中东、去拉美……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世界的尽头,做一名志愿者,帮助那些深陷苦难的人们,揭露这世界残酷的暗面……

在这种胡思乱想中,赵舒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太累、太疲惫,神经也太过紧绷,不再强迫自己硬撑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就连烟灰落在手指上也没让他惊醒。

他梦见曹瑞窝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地质问他,为什么自己的皇子接连夭折、甚至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岁……

梦中的他回答不了,除了把人紧紧抱住无声安抚之外,他做不了任何事。

曹瑞忽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红着眼睛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是不是因为我与你这般纠缠不清……违背伦常、触怒上天……所以上天震怒,报应在我的子嗣身上……”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颤抖着摇头否认,却毫无底气。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无助的帝王掩面哭泣,“是我的错……是我罪孽深重、招致天罚……”

赵舒权感到两道热流缓缓从自己眼中流出,映出眼前一片血红。

他想劝慰爱人,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但他找不出任何安慰的说辞。天罚并不存在,但曹瑞的体质大概率是有问题,所孕育出的子嗣不够健康,加上古代的医疗条件有限,才会导致婴孩接连早夭。

可他怎么忍心告诉爱人,问题不在于他们相爱,只怪他自己不够健康?

“是我的错,瑞儿……是我的错,都怪我……”

怪我不该爱上你。怪我不该如此自私,不肯对你放手,拉着你纠缠一生……

双目的刺痛感逐渐加剧,眼前的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稠,让他渐渐看不清楚,只觉得一颗心宛如碎成了一片一片……

在剧痛中他听到曹瑞惊呼自己的名字,整个人猛地下坠。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赵舒权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从老板椅上摔下来,连同沉重奢华的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李鉴露出了少见的惊慌表情,冲进来喊了一声“总裁!”

紧接着,李鉴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慢慢退去惊慌,变成了一言难尽。

赵舒权:“……麻烦扶我一下……”

李鉴告诉闻声赶来的其他员工“总裁没事,大家回去工作吧”,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坐在地毯上的赵舒权,让他试着活动一下关节,感受一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您太累了,总裁。要不要叫司机送您回家休息?”李鉴轻声劝道,“晚上的饭局是宋老板组的,听说您身体不舒服,他肯定能理解……”

赵舒权摆了摆手,确认自己没有受伤,一眼瞥见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闪烁着消息提示。

他边拿起手机解锁边向李鉴确认:“晚上是几点来着?”

没等对方回答,赵舒权看着手机僵住了。

二十分钟前,曹瑞给他发来一个定位,正是曹瑞入住的那家五星酒店。

因为他没有回复,过了几分钟,曹瑞问他:你能过来吗?

因为他睡着了依然没有回复,又过了十分钟,曹瑞又发了一条消息:不方便吗?今晚都没时间?

赵舒权脑子一涨,上一次曹瑞遇险的经历瞬间噩梦重现,他想也没想立刻拨了语音回去,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语音响了大约三十秒,被接听了。曹瑞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叫了他一声“舒权”,问他:“你在忙吗?有没有打扰你?”

赵舒权急得根本没在意人在说什么,只顾着追问:“你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需要我马上过去?”

曹瑞“哦”了一声:“不着急。但你要是晚上有时间的话……”

“当然有!”赵舒权打断了对方,“你等我。二十分钟。”

说完他立刻挂了语音,厉声吩咐李鉴:“让司机马上准备好车!”

李鉴的表情依旧一言难尽:“我知道了,总裁。晚上的饭局帮您推掉。另外,您不问问曹先生是什么事吗?是否需要支援?”

赵舒权回想起曹瑞平静的声音,理智稍微有一点回笼:“应该不是有什么危险。你帮我跟老宋说一声,改天我做东,向他赔不是。”

李鉴刚说了一声“好”,赵舒权忽然想起自己满身都是烟味,嘴里也是,不能用这种邋遢的状态去见曹瑞,扭头冲进里间休息室,拧开水龙头一通刷牙洗脸的疯□□作。

等他从镜子前抬头,李鉴手里拎着备用衬衫站在他身后:“这件衬衣是我的。衣服是干净的。您如果不嫌弃的话……”

这个时候有得换就不错了。赵舒权打从心底感激李鉴的贴心,脱下自己沾满烟味的衬衣丢在沙发上,让秘书帮着自己穿上了备用衬衣。

嗯……胸围有点小,不过只能凑合了。

倒是李鉴自己说了出来:“胸围不大合适。总裁记得不要太用力,不然扣子会崩开。”

“谢了,回头我还你一件新的。”赵舒权匆匆忙忙说着,抓起手机直奔电梯。

坐车赶往酒店的一路上,他还是忍不住紧张。可能曹瑞没有什么危险,但他叫自己过去干什么呢?是想正式地谈一谈了么?

也对,两天的休假即将结束,按照原定计划,明天就该返回影视基地继续进行电影的拍摄,是该给彼此一个交代了。再继续这么不明不白地别扭着,不仅影响拍摄,也让外人看笑话。

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要结束,都需要一个说法。赵舒权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逃去非洲。

谈一谈吧。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说不定没有那么糟糕。说不定曹瑞并不是要彻底离开自己……

心脏狠狠一阵揪痛,梦中的哭泣声犹如梦靥魔咒。

都怪你……都怪你……

都怪我……都怪我……

赵舒权狠狠捂住自己的脸,惹得司机担忧地问他:“总裁?是我开得太快,让您感到不舒服么?”

赵舒权赶忙让司机再开快一点。只要不出事,能多快就多快。

司机像玩命一样,三十分钟的路程只花了十七八分钟就到了。下车的时候,原本就有点体力透支的赵舒权差点吐了,扶着车门缓了好一阵子。

站在曹瑞的房门外,赵舒权深深吸了一口气,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烟味了,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按下了门铃。

曹瑞穿着衬衣和休闲西装裤,光脚踩着酒店拖鞋来开门,仰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柔柔地说:“你来了。好快啊。”

赵舒权眨了眨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曹瑞握着门把手催他:“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赵舒权迈步走进房间,听到曹瑞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干净整洁,没有任何人来访的迹象。

赵舒权感到奇怪,差点问出“崔文翰的男朋友没来么”这种话。转念一想曹瑞不知道崔文翰当时在自己办公室,硬生生踩住刹车,转而问道:“你这两天都住在这里?休息得还好么?”

其实从曹瑞刚入住他就知道了。房间是冯枫给曹瑞订的,冯枫也当然会告诉他。但他告诉经纪人,不要干涉曹瑞的任何行动,他也假装自己毫不知情。

他没想到曹瑞带着点小抱怨地回敬他:“我在这住了两天了,你都不来关心我一句么?”

赵舒权哑然,沉默片刻,问道:“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我想要你陪我。”曹瑞仰头看着他,“陪我看电影。好不好?”

158、求和好?

赵舒权盯着曹瑞看了很久, 从少年那张满怀期待的小脸上看不出对方到底想干什么。要说看个电影能有什么圈套陷阱阴谋诡计,他确实也想不出来。

可是单纯看个电影,需要特意联系崔文翰那个懂网络技术的男朋友吗?

或许是见他迟迟没有回应, 曹瑞的表情开始绷不住,渐渐变得落寞,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我打扰你工作了是不是?你的工作一定都排满了吧……”

“不是工作的问题。”赵舒权简单地回应道,“看……什么电影?”

“就这个。”曹瑞嗖地一下蹿到赵舒权面前, 对他举起了手机。赵舒权看到那是目前最常用的一款电影购票APP。

曹瑞两眼放光:“我昨天在商场里闲逛的时候看到的,说是分级制度实施以来尺度最大的恐怖片。我想去看,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去。”

赵舒权瞥了一眼,知道是目前热映中的一个好莱坞恐怖片, 是著名华人导演温导的最新作品,口碑票房双双大爆, 确实话题度很高。

可是曹瑞想看恐怖片、还是好莱坞恐怖片,这种事有点超出他的预期了。

他嘴抽了一下, 想说你怎么不让高湛陪你去看,看着曹瑞那张带着笑容的脸又不忍心再跟对方赌气,便点了点头:“那我们找个配音场次的、好一点的电影院……”

“我要看原版的。”曹瑞打断了他,“票我已经买好了。”

赵舒权不能不惊讶了:“你会买电影票?再说我要是不能来呢?”

曹瑞的眉头微微一拧:“你是不是不愿意啊,怎么这么多问题……”

赵舒权无语。他总觉得曹瑞很不对劲,这个状态像是他们之前那些天的互相伤害、赌气别扭完全不存在一样, 好像被跳过了, 直接快进到了“和好之后、日子一如既往”……

他有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真的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若无其事继续好像在谈恋爱一样么?他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发展。

算了, 曹瑞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高兴就好。

想通了一些, 赵舒权扯动唇角算是笑了一下,低声说:“行,你想看就去看。你买的票是八点半的,我们过去那边吃晚饭么?”

曹瑞笑着点头,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啊。你等我一下,很快的。”

赵舒权刚想回应,曹瑞的小手忽然摸上他的下巴,微微地凉:“你也……要不要先刮个胡子?”

“……好。”

离开公司走得太急,赵舒权尽管知道自己两天没刮胡子,胡茬十分明显,但也顾不上了。走进光线明亮的卫生间一看,镜子里的人邋遢得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还好至少刷了牙洗了脸换了衬衣,不至于一身烟味讨人嫌。

曹瑞梳头发换衣服的时候,赵舒权就在卫生间里仔仔细细给自己刮了胡子,又洗了一次脸,还用曹瑞的发油捯饬了一下头发。再看镜子里的人,虽然脸颊凹陷看着憔悴了些,总算像个人样子了。

“我们走吧。”穿上风衣的曹瑞凑过来亲亲热热地贴着他,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手,让他不由地又是一惊,身体也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亲密,往往不是什么好事。赵舒权的防范几乎是本能的,意识到对方是曹瑞时,身体的动作已经表现出来了。

他感觉曹瑞像是觉察到了,讷讷地放开手,转身去桌子上拿来两个独立包装的黑色口罩,将其中一个递给赵舒权:“需要么?”

“带着吧。”赵舒权接了过来,揣着口袋,“到了商场再戴。”

曹瑞选的是一家高档商场里的电影院,影院环境很好,票价堪称洛城院线天花板,人流量不算很大,但终究是公共场合,不是包场也不是私人影院。赵舒权很欣慰少年终于有了娱乐圈人士的自觉。

曹瑞本来就很聪明,以后就算离开自己,也能在这个时代好好生活的。

两人一道坐进后排车座,报了商场的名字给司机,一路上便陷入了沉默。赵舒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曹瑞,大部分时间盯着车窗外的街道,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来之前分明紧张得要命,担心对方又出什么事。来了之后发现是像约会一样的看电影邀约,心里反而感受复杂。

可能是那个梦的缘故吧,他想着。梦里的哭泣和诘问犹如魔鬼的呓语,一直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像一条阴暗的毒蛇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心。

他的心太疼,疼到无心理会曹瑞的期盼。

不过他想了想,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便在车辆因为红灯而停下时开了口:“关于高湛的事,我很抱歉。不过高湛还没有接受我的道歉,电话不接、微信也没有回。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曹瑞的声音带着一丝沮丧:“我怎么知道呢。高老师也没有接受我的道歉。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舒权沉默。他觉得高湛跟曹瑞不一样,应该不会出事,但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受伤、就此不愿再与自己合作,倒不是没有可能。

无论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作为公司的总裁,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赵舒权知道自己非常失败。

“明天如果在片场见到他,我会向他道歉的。”他低声说着,依然没有看曹瑞,“至少不要影响到电影的后续拍摄……”

外套袖口有轻微的拉扯感。赵舒权扭头看了看,曹瑞抓着他的衣袖轻轻拉动,明亮的杏眼水盈盈地看着他,小声说:“那我跟你道歉,你会原谅我么?”

赵舒权噎了一下,勉强地扯动嘴角笑了笑;“你不需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说完,他看到曹瑞的目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瞬,随即却又飞快地恢复了精神,笑吟吟地说:“那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在生我的气了?”

“……嗯。”赵舒权闷闷地回答。

他确实没有在生气,但他说不清自己在干什么。看着眼前努力示好、尽力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少年,他的手迟迟无法伸出去,像从前一样自然而然地去触碰、抚摸。

他的珍宝向他发出了邀请的信号,他却迟疑了,不敢伸手接过。

结果他只能问:“晚上想吃什么,想好了么?”

曹瑞说为了配合恐怖片里的气氛,选了商场的一家法餐厅,米其林一星,并且已经订好了能看夜景的靠窗座位。

赵舒权再次感到惊讶,他觉得曹瑞今天的准备未免太充分了一点。

这孩子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呢?该不是打算用一次计划周全的约会来向自己暗示和好的意愿吧?难道他大费周章地找崔文翰的男朋友是为了帮忙订电影票和预约餐厅?

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的郁郁寡欢倒是有点矫情和多余了。

可是,曹瑞真的想好了么?

下车之后赵舒权还没站稳,曹瑞忽然趴在他耳边小声说:“能不能请司机先回去,不要等我们?”

赵舒权有点愣。不过这个要求无伤大雅,吃饭看电影一套流程下来确实也要花上几个小时,便同意了,吩咐司机可以直接下班,也不用待机等自己的命令。

“结束后我会打车回家。跟张伯说一声,我今晚会回家住。”

他叮嘱完司机,转身看见曹瑞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不免疑惑地询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少年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拆开包装,走过来踮起脚尖,竟然亲手给赵舒权戴上了。

发丝的淡淡香气钻入鼻尖,赵舒权微微垂下的视线与少年仰望自己的眼神胶着纠缠,从对方明亮如水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瘦削憔悴而面无表情的脸。

曹瑞凝视了他片刻,他本以为少年有话要说,对方却没有开口,默不作声地垂下头。纤白的手沿着他胸前的衣服滑下,最后轻轻地带着点试探地勾住他的手指。

求和好的意思已经无需质疑了。

赵舒权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一只闹了别扭过后的小猫试探着。小猫总是小心谨慎,想亲近又不完全靠过来,动不动就张牙舞爪色厉内荏地发脾气,闹过之后又格外黏人、变着花样讨人喜欢,让人爱得要死。

可是曹瑞不是小猫。越是到后来,前世的赵舒权越是无法确信,曹瑞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自己、是不是早就对自己烦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几天,前世所有的伤口都崩裂开来,让他回想起许许多多过去刻意不想听、不想看、不想感知的东西。

有些事情,他知道是自己的坚持才能保持下来的。可他现在怀疑自己的坚持早就错了。如果爱一个人会成为对方的枷锁,那么错的就是自己的爱。

眼前这个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却又有着少年时期容貌和身体的曹瑞,真的还愿意再重蹈一次覆辙么?

他倏地挣脱对方的手,看到曹瑞犹如受惊一般抬头看向自己。他面无表情地从自己口袋也掏出口罩,一模一样复刻了曹瑞的动作,帮对方把口罩戴好。

黑色的口罩显得曹瑞的脸更娇小、皮肤也更显瓷白。一双大眼睛露在口罩外,流露着忐忑不安的摇摆不定。

赵舒权抬起大手摸了摸曹瑞的头发,随后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走吧,餐厅的预约时间要到了。”

少年的眼睛刹那间迸发出光华,笑着弯成了两道月牙,用力回握他的手:“好!”

159、恐怖片

两个身材高挑堪比衣架、衣品高级的年轻男子一同出现在商场, 还很亲密地手拉着手,自然会吸引路人的注意。虽然戴着口罩,赵舒权还是担心被人当街认出, 便想带曹瑞去坐位置相对偏僻的直达电梯,却被往最热闹最显眼的奢侈品区拽。

“我们去那个牌子看看吧。我想买个礼物。”曹瑞解释道。

赵舒权看了一眼少年指向的奢侈品珠宝大牌,问道:“给谁买礼物?想买什么样的?”

他倒不在乎钱,只是曹瑞既然拉着自己陪他去看礼物,那么送礼的对象自然不是自己, 他得问清楚才能提供意见。

曹瑞小声说:“送给年长的男性。想送个戒指。”

赵舒权:“……”

曹瑞又补了一句:“不是送给高老师的。”

赵舒权:“……哦。”

两人走进专柜,店员立刻恭敬地迎上来询问有什么需要。曹瑞微笑着说想看看戒指, 又被进一步询问是什么用途。赵舒权听到曹瑞回答“送朋友、想看看对戒”,猜想曹瑞是不是打算送礼物给崔文翰。

他确实听说崔文翰跟男友最近有见家长的想法。崔文翰挺紧张, 自己还安慰对方鼓起勇气,说到时结婚自己一定送一份厚礼。

曹瑞一直把崔文翰当成恩人, 自己也是。听说崔文翰好事将近,曹瑞当然想要送一份贵重的礼物表达祝福。

这样想着, 赵舒权的态度也积极了一点,在曹瑞听着店员介绍时主动开口发表意见。他对崔文翰的审美和喜好多少有点了解,指着店员推荐的几组对戒中的一对说:“这个最合适。”

曹瑞扭头看他:“你喜欢?”

赵舒权微微怔愣,答道:“我喜不喜欢不要紧。但我觉得这对最好。”

曹瑞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不解,随即问道:“那你帮我试试么?”

他又问店员:“我们可以试试吗?”

店员立刻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取出戒指, 将稍小一号的套在了曹瑞的左手无名指上, 又问赵舒权:“能问一下先生的圈号么?”

赵舒权想说又不是我戴、问我干什么?不解地看着曹瑞。

曹瑞满怀期待地催促他:“试试吧。我想看看两个人一起戴的效果是什么样的。”

赵舒权沉默片刻, 报出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圈号。店员迅速找出了相应的尺寸, 不忘声明“如果尺码不合适可以免费修改”。

顶级奢侈品牌的高端产品,款式简约大气、雅致时尚。尽管不是私人订制, 戴在手上仍是熠熠生辉,贵气横生。

店员妙语连珠地夸赞两人的手指修长漂亮、试戴效果绝佳。赵舒权看着也觉得满意。尽管他平常几乎不戴戒指,这一款他确实有点喜欢。

曹瑞的左手忽然伸过来压在他的左手上,让两个人戴戒指的无名指并排在一起,人也顺势凑了过来,带点小激动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赵舒权由衷地说,“这款的设计和做工都非常好,做礼物很合适。”

“嗯,我也觉得很好看。你不要动、等一下。”

一边说,曹瑞一边掏出手机,右手单手举着,对准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左手拍了一张特写照片。

赵舒权忍不住想笑,提醒:“给人买礼物不能提前发给人家看。失去神秘感,送礼物和收礼物的乐趣就都没了。”

少年“哦”了一声,嘟了嘟小嘴却不自知,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店员适时询问觉得怎么样,曹瑞看了看标签,犹豫了:“这么贵啊……”

这个品牌本来就贵。因为用了碎钻做装饰,一对戒指的价格将近十万。赵舒权瞄了一眼曹瑞的侧脸,对店员说:“包起来吧。用礼品包装。”

曹瑞拉住了他准备掏信用卡的手:“这是我要买的。我自己付。”

赵舒权想了想,绑在曹瑞手机支付上的反正也是自己名下的银行卡,余额充足,便也不多说什么,点头同意。

买了礼物,就着璀璨的夜景吃完米其林一星的法式大餐,电影的开场时间也岌岌可危了。赵舒权本来想上个卫生间直接入场,曹瑞指着爆米花柜台让他去买。

“你怎么还吃得下爆米花?”他看向曹瑞纤瘦的身体,“你刚才没吃饱吗?”

少年撒娇一样柔声说:“看恐怖片怎么能不吃爆米花?我看网上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赵舒权无语地买了一个大桶爆米花加冰可乐双人套餐,打心底怀疑自己的人设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别人家的总裁都在酒桌上谈生意、宴会上碾压全场、风月场所觥筹交错……

自己捧着爆米花冰可乐陪人看恐怖片,还是在一个普通的大众影院?

进了放映厅,曹瑞对着座位号找到倒数第二排正中间的两个座位,拉着赵舒权坐下之后,赵舒权才发现这个放映厅的上座情况好像有点奇怪。

八点半的场次,以这部电影的热门程度,上座率至少在八成以上。可是他们这一场的观众大都集中在前排区域,包括他们坐的这一排在内,他们的前后左右,倒数三排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他们俩!

赵舒权嘀咕“这几排怎么都没人”,环顾了好几遍。身边的曹瑞一声不吭,咔咔吃了几口爆米花,称赞:“这家影院的爆米花挺好吃的。”

说着抓了几个塞到赵舒权嘴边:“你也尝尝?”

赵舒权对突然怼到嘴边的爆米花猝不及防,本能地张嘴含住,嚼了嚼咽下去,紧接着可乐又被送到嘴边,他也顺从地张嘴吸了一口。

还真是越来越像约会游戏了。他看着曹瑞笑意盈盈的眼睛,一丝丝的甜意混杂在满溢的酸涩之中。虽然有点甜,但想到对方的小心思,又觉得甜不起来。

刚才吃饭的时候,曹瑞也很在意他觉得餐厅环境怎么样、合不合口味。倒也不是说以前他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只是今天好像在意得过了头。

前世往往只有被伤得狠了,卫景帝才会这样用心地安抚他一番。狠狠打一棍子,再给个小甜枣。

电影很快开始,阻挠了赵舒权进一步的思索。

好莱坞著名华裔恐怖片导演温导的电影自成宇宙。这部电影是温导时隔数年后亲自执导的最新作品,北美上映后立刻好评如潮。国内引进虽然迟了一个月,热度不减,仍是上映就成为大热门,连续制霸票房周榜。

赵舒权本来担心曹瑞听不懂英语、看字幕会比较累,也担心他没有西式恐怖片的相关背景知识、可能看不懂。

万万没想到,电影出现第一个惊吓点,曹瑞就立刻扑进了他怀里。

随后赵舒权后知后觉地发现,爆米花桶被曹瑞抱着,早就放在了另一侧的座位上。两个人的饮料也放在各自没有人的那一侧。两人之间唯一的阻碍就是那根座椅扶手,因而这个举动没有造成任何东西被打翻的悲剧。

软玉温香在怀里蠕动,赵舒权总算明白为什么非要是一部恐怖片了。

“过去没有啊?”怀里的人小声问他,口鼻间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胸前,挠痒痒似得。

赵舒权轻叹一口气,拍拍人的后背:“过去了。你先起来,我看看这个扶手是不是能抬起来。”

果然扶手抬起来之后,相邻的两个座椅就变成了情侣座。赵舒权示意曹瑞靠近自己,少年高高兴兴地挪动身体紧贴着他,被他展臂揽在怀里。

“这就是你要来看恐怖片的原因?”他贴在少年耳边用气声询问。

曹瑞假装没听见,抱起爆米花桶咔咔往嘴里塞爆米花,看得赵舒权又好气又好笑,警告对方:“你这么喜欢,下次我找个恐怖片给你拍!”

曹瑞忽然瞄了他一眼:“你演gui么?”

赵舒权一愣。少年又转过头去甩给他一个后脑勺:“你演gui我就拍。”

赵舒权思索了一番,倒也不是不行。公司企划部还真有几个在洽谈的IP剧含有恐怖元素,什么疯批gui王和敦厚道士、懦弱哭包gui和暴躁驱魔师……

带入自己和曹瑞,说不定挺合适的。

他这一走神,就没怎么看剧情。忽然间银幕上一个高能镜头让全影院的人都惊叫起来,情侣一起来的纷纷抱在一起,朋友一块来的也顾不上性别了。

赵舒权自己看着那张突然放大、满是蛆虫和腐肉的烂脸也被吓了一跳,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曹瑞一声惊叫扑进他怀里,倒是让他瞬间镇定下来,淡然地搂住对方的纤腰。

“舒权……舒权……”

曹瑞好像真的被吓到了,身子明显抖得厉害,脑袋直往他肩窝里拱,整个人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赵舒权只好小声哄人:“没事,都是吓人的、是假的。这世上哪有什么gui呢。都过去了,没事了,你看看?”

可是曹瑞还是不抬头,不看银幕也不看他,用很别扭的姿势搂着他不放。

赵舒权看他这样,想了想,反正左右两边和后面都没人,电影院的椅子看起来也挺结实,便大胆地把人拽了过来,让曹瑞分开两条腿坐在自己腿上,仗着两人的体型差,像抱小孩一样把人整个抱在身前。

“真的被吓到了?”他撩开曹瑞的长发,逗弄对方。

曹瑞的眼里有隐隐的泪光,是赵舒权没想到的。他更忍不住笑话对方的心思:“怎么,吓哭啦?不至于吧,我的陛下。”

曹瑞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片刻,幽幽问他:“你说这世上没有gui,那么,我是什么?本该在两千年前就死去,却被你拽到现代的我,又是什么?”

赵舒权愕然。

160、你还在乎我么

就着抱在一起的姿势看完了整部电影, 赵舒权觉得自己腰快断了,腿也快断了,电影出完字幕、散场灯光亮起之后还摊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来。

坐回自己座位的曹瑞羞愧地小声问他:“你没事吧?你早说你腿麻了呀……”

赵舒权艰难地活动腰腿, 一言难尽地摆摆手:“没事,等一会就好了……”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待在座位上,看着前排观众散场。

有观众边走边扭头看了后面几排,不解地对同伴说:“怎么回事,后面空了这么一大片。那为什么我们买票的时候后面三排一个位置都没有了?”

“谁知道呢。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偷票房吧?”同伴说。

“不至于吧?好莱坞片子偷什么票房?……”

交谈的人走远了, 赵舒权却早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默默地看向曹瑞。

少年在他的目光中垂下头, 拿起放在一旁的戒指礼品袋,把两人喝过的饮料杯装在爆米花桶里, 站起身来:“你好点了我们走么?”

“……好。”赵舒权撑着腰腿站起来,接过曹瑞手里的垃圾:“这个给我吧。你的手机和礼物别忘了。”

刻意落在最后走出放映厅, 两人把口罩重新戴好,有意错开散场人群, 乘坐电梯来到商场外,夜已经深了。

“送你回酒店?”赵舒权问道。

曹瑞拉住他的手:“别叫车。我们走回去好吗?就当散步。”

赵舒权震惊:“你知道这里距离酒店有多远吗?要走很久的。”

曹瑞反问他:“你是不是累了,想早点回家休息?那、那要么你先走吧……”

赵舒权无语又无奈:“我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先回去。那走吧,我看下导航怎么走。你要是走累了随时跟我说。”

曹瑞乖巧地点了点头。

赵舒权心里叹气。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饭也吃了,电影也看了, 约会圆满结束, 对方却显然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

其实电影后半段, 曹瑞情绪波动很大, 他是感觉得到的。到了电影最后结尾,片中的恶灵被主角夫妻倾尽全力赶回地狱, 曹瑞更是整个人紧绷着,看得入迷又恍惚。

赵舒权也没想到,一句“世上根本没有gui”会戳中曹瑞的痛点,让他联想到自身。所以他只能竭尽所能去弥补自己的失言造成的后果,充当人形沙发抱着人安抚。

走在路上,车流稀疏,深夜的马路上也不再有白日的喧嚣繁忙。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并肩走着,曹瑞低头看路,赵舒权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导航,气氛沉默到尴尬。

“这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

走到一座桥上时,两人同时开了口。两句话撞在一起,又让他们同时停下语言和脚步,站在桥面上四目相对,却没有人因此而发笑。

秋意渐浓,夜色很好。半圆的月低垂在江面上,洒下悠悠的暖光。

赵舒权觉得月色下的曹瑞格外美,却也格外缥缈,像是一个不真实的幻梦。精工裁剪的大牌风衣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喉结和修长白皙的天鹅颈,更是诱惑得人头晕目眩。

他突然明白了曹瑞刚才在电影院里的心情。他自己何尝不是担心,本该死在两千年前的曹瑞,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间毫无征兆地重归尘土呢?

他走上前几步,轻轻按着曹瑞的后脑,把人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你别担心,电影里的都是假的。你不会像电影里那样。等《昙华恋》拍完,我们就住院做免疫治疗,让你的身体变得更健壮。张方已经都准备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曹瑞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可我还是担心,你今晚不太高兴。”

赵舒权忍不住“啊?”了一声,见曹瑞从自己怀里抬起头,眉眼轻颤,带着几份泫然欲泣的脆弱感:“你还是没消气,是不是?”

赵舒权的心狠狠抽痛,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反问:“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要彼此都冷静一下么?我没在生气了,可是……”

可是他也没法立刻转变,再像从前那样没脸没皮地贴着曹瑞。他不想再惹人厌烦,被人斥责说恶心透顶,也不想再阻碍对方开始新的人生。他把人带回来不是想让对方继续讨厌自己的。

见曹瑞僵在原地,赵舒权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又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你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对你负责到底。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曹瑞垂着头,双手不知从何时开始捏住拳头,越捏越紧,以至于赵舒权无意中发现对方手里提着的礼品袋都在微微颤抖。

“……你无所谓?”曹瑞颤声说,“无所谓我找谁……找男人还是找女人……跟人至死不渝还是滥情花心……你都无所谓?”

赵舒权脸都黑了,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又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狠下心说:“倘若那是你的真实所愿,我只能尊重你的选择。”

曹瑞的身子抖得更厉害,沉默片刻,忽然做了一件事。

他把一直拎在手里的礼品袋用力丢进了河里。

赵舒权大为惊讶,却见曹瑞一言不发地转身跑了,跑得那么快那么用力,像是豁出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他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啊这都是?将近十万块买的礼物,说扔就扔了,也太任性了吧?再说那不是要送给崔文翰的么,就这么无故迁怒?

等赵舒权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才发现曹瑞竟然跑丢了!

路是笔直的,过了桥依然是大路,视野开阔。可曹瑞显然是沿着步行道下了桥,没有沿着主路跑。

意识到这种跑法是不想被自己追上,赵舒权顿时吓醒了。

他在搞什么呀!他明明看出曹瑞今晚是在向自己示好,想要挽回两人之间的关系,自己为什么没有抓住机会,反而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肯走出来?他到底是被什么心魔迷住了神魂!

他立刻拿出手机,开始追踪曹瑞的手机定位。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有点卑鄙的功能他始终没有关掉。

定位显示曹瑞并没有走远,并且停留在下游河岸的某处。赵舒权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担心对方会不会把手机丢在岸边,投河“回古代”去了,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跟着定位追了过去。

深夜的河边黑灯瞎火,仅有远处街灯路灯传来的微弱光亮。赵舒权只能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循着定位找过去,看到人站在河边一动不动,立刻冲上去把人抱住。

“别做傻事。跳下去就真的死了,你别不相信……”

他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声音的颤抖。怀里的人呆了片刻,伸手环住他的腰,闷闷地说:“所以,你还在乎我,是么?”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赵舒权愤然低吼,“我在乎到恨不能把你关起来!像陈维嘉那样,挑断你的手脚筋,让你一步都离不开我!只能看着我、只能听到我的声音、只能被我独占!如果你再说你讨厌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如果你恨我,我就弄瞎你的眼睛!”

他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地说着,默默地流出了眼泪:“可是我不能那样做。我爱你,不是为了伤害你、给你带来痛苦。所以你要怎么选择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

曹瑞环在他腰上的手好像抱得紧了些,喟叹道:“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可是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是对我不离不弃……”

“前世很多事情,你是身不由己,我也一样。”赵舒权流着泪说,“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你自己心里也疼。前世你我有天命在身,不得不为了大局着想,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你说谎。”曹瑞哽咽着说,“没有人会不伤心、不介意的。你只是不肯说,什么事都自己扛下了……我曹瑞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少年抱紧了赵舒权的腰:“那天我问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也不一定非要爱我一人,是、是我的真心话……却也不是……”

“我当然希望你只爱我一人。可我亏欠你太多了,舒权。前世既然已成过往,我弥补不了,今生我不能再耽误你。我不能害你两世都没有子嗣,没有真正的贤妻孝子、没有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赵舒权沉浸在心伤之中仍免不了“啊?”了一声,谁跟这人说自己想要子嗣来着?

“所以我想,你要是不在乎我了,也很好……”

曹瑞的哽咽愈发明显,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你是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功成名就、富可敌国……而如今的我,对你已经毫无助益……你没必要囿于前尘过往……”

赵舒权猛然用力把人从怀里“拔”了出来,对着那张哭花的小脸吼了一声:“谁跟你说过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的!”

曹瑞幽幽地看着他:“倘若……前世我没有皇长子的身份,你可还会与我暗结连理、心悦于我?”

赵舒权双手按着少年的肩:“倘若文帝长子另有其人,我仍会与之结交,但不会生死相许、倾心相爱。我无比庆幸,文帝与文昭皇后之子,是你曹瑞曹元仲。”

曹瑞忽然踮起脚尖,亲吻了赵舒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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