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忆可以雕塑

转眼就是新年。初一大清早，街上就满是拜年的人，相熟的不相熟的，见面都扬起嗓子道一声“过年好”。天正冷得厉害，一张口嘴边就是一片白霜，可人们仍然乐此不疲，走村串巷，一句话不重复上千百遍就不算过年。

小孩子们更是兴奋，把整挂的鞭炮拆散了，揣满兜，时不时点燃一个。看着胆小的过路女生捂着耳朵跑，他们就越发地欢快，小鞭炮扔出的弧线一次比一次长。

苏浣儿也夹在拜年的大军里。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她便跟几个表姐妹一起行动。每当进了人家，她总是第一个窜到炕头的位置，坐下来，一边说着讨喜的话一边把冻得发僵的两手贴在炕上暖着。

因为她从小就活泼开朗，父母又都是这里受爱戴的老师，所以，她走到哪都格外地受欢迎。那些奶奶阿姨婶婶总是一个劲地把糖果往她手里塞，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没长大的女孩。碰上喜欢的，苏浣儿也不推辞，嘴里含着糖，说起话来就更甜了几分。

直到天近中午，苏浣儿的拜年工作才圆满结束。回到家，家里也是坐满了人，多数是爸爸妈妈的学生，见她回来，免不了又是一通夸赞。该谦虚的时候，苏浣儿还是懂得谦虚的，听得苏爸爸十分满意，忍不住也跟着几位客人一起夸奖这个宝贝女儿。

苏浣儿保持着淑女姿势，坐得腰板发僵，暗中向李老师求救。李老师会意地笑，让她去烧些热水给客人泡茶。苏浣儿强按着自己没蹦起来，仍优雅地踩着小步，一走出客厅，便猫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因为守岁，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一躺进热乎乎的被窝，她的眼皮就想往一块粘。

可是，跟每天一样，那道清瘦的影子又到她脑海中报到。昨天通话时，他说已经放假，但不打算回乡过春节了。学校宿舍今年寒假清寝修整，他在外面租了个住处，想想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她就心疼得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拨通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都没有人接，正要挂断，冷不防一个甜脆的女声传了过来。苏浣儿吓了一跳，把电话拿到眼前核实了一遍，才又放到耳边，小心地问：“请问这是肖清寒的电话吗？”

“是啊，他不在，你有事吗？”

“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她女朋友啊！不然你以为呢？”

“女朋友？”苏浣儿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敢情“真假美猴王”在她眼皮底下上演了。

“那拜托你转告肖清寒，他的前任女朋友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回话。”

“好的。一定转达。”

说完，那边竟率先挂了电话，剩下苏浣儿一个人望着手机，无语凝噎。她一时转不过劲来，难道真是肖清寒新年新气象，单方面与她解除了恋人关系？没有道理啊，昨天打电话时，他还捧着电话舍不得挂，是她心疼电话费，才在两人互相听了二十秒钟的呼吸后忍痛挂掉的。没理由一夜之间他就新欢登场，旧爱靠边啊。

苏浣儿哪还有半点睡意，瞪着手机等着肖清寒的解释，可是，直瞪得她两眼酸涩肝火升腾，手机还是没半点动静。说来也怪，从昨天下午开始拜年的短信就接连不断，这会儿它们却约好了似的集体失踪，让苏浣儿想找点事打发时间都找不着，只能听着老猫的呼噜，羡慕它睡得心无杂念。

电话终于响了，屏幕上闪烁的却是“翌哥哥”，苏浣儿有些失望，立即又检讨自己，要是翌哥哥知道了她这样的心思，不知会有多伤心。

按下接听，那头秦翌的声音十分轻快：“浣儿，怎么不给我拜年啊，一个短信就把翌哥哥打发了？”

“嘿嘿，我不是想节省点电话费嘛。再说，给你打电话拜年的人肯定能从今天排到十五之后，我也是给那些人留点机会嘛。”

“还是那么能狡辩。小丫头，今天翌哥哥挺想你，想咱们那个小村子。”秦翌的声音低下来，苏浣儿的心也像被什么敲了一下。这些天，她只惦记着肖清寒的孤单，却没想到，翌哥哥也会这样的孤独，需要她的安慰。

“翌哥哥，我也想你了，是真的，真的想。”

“我并没怀疑，你干吗要强调。”秦翌的话接得很快，明显地指责苏浣儿口不对心，“浣儿，那天看到你男朋友，我还真失落了。唉，真快啊，小丫头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爱情了，翌哥哥替你高兴。但是浣儿，一定记得不要让自己太累，首先要爱自己，不要像我妈妈……”

苏浣儿一颗心本就在半空上悬着，听秦翌这样说，她本能地抗拒，立即打断他：“不会的，翌哥哥，他不会背叛我的。”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那头秦翌也是沉默，苏浣儿悔得想咬舌头，软了声音说：“翌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幸福。”

“是啊，一定要幸福。起码，你一定要幸福。”秦翌重复着她的话，继而笑了：“我总是忘记，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小丫头，不需要翌哥哥唠叨了。浣儿，记得你的话，一定要幸福。”

说完，他又是先挂了机，苏浣儿捧着电话，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脸竟然湿了。

哭什么呢？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是觉得愧对翌哥哥，还是对自己的爱情并没说的那么自信？她抹了把眼泪，干脆把电话关机，躺进被窝里强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竟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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