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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斗:携子重生

075瑞安公主

水玉领先跳下车,掀开帘子先把宁天赐抱了下来。

沈千染扶着水玉的肩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红砖绿瓦,气派非凡的沈家,脸上划过一丝冷凝。

“二小姐,我让马车拉到后门,吩咐他们搬行囊!”这次沈千染回来,带了整整七十几箱的东西,光马车就雇了十多辆。

“好,让他们小心些,别撕了封条。”沈千染交代一句,水玉应了声后笑咪咪地离开。

“赐儿,来,阿公牵你!”宁常贤从下一辆马车下来,几步到宁天赐身旁,牵了他的手,低下身轻轻问,“一会长辈问起,你该怎么答?”

宁天赐精致的小脸上先是一阵迷乱后,眨了眨琉璃眼,泛起了红,又撅了撅小嘴巴,委委屈屈地看了宁长贤一眼,低下首,小声地念着,“我是宁天赐,我是阿公的嫡孙。娘……娘是我姑姑……”琉璃眼中很快凝起了小泪花,在眼眶里转呀转地。

沈千染一下就猜到宁常贤给小家伙说了什么,瞧着小家伙像受尽委屈的小雏鸟,沈千染的心一阵阵的剐痛。

她的儿子怎么能叫她姑姑?就算赐儿乐意,她也不乐意!她知道宁常贤此举是出于对她声名的考虑。

但于她而言,声名是什么?上位者可以公然染指别人的妻子,弱者连自已生的孩子也不敢认?她沈千染要这样的声名何用?如今,她早足够强大到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她的赐儿开开心心、天真浪漫、理直气壮地活着重要!

她蹲下身子,与儿子平视着,轻轻拭去含在宁天赐眼角欲滴的小泪珠儿,她的眸温柔得快泌出蜜来,“赐儿,听娘一句,无论谁问你,你都可以挺起胸堂回答,这是我娘亲!娘亲,因为有了赐儿,娘亲才感到幸福,因为有了赐儿,娘亲才感到骄傲!”

她抬起首,对上宁常贤叹气的脸孔,那深邃的眸里闪着自信的坚强,“舅父放心,阿染已不是三年前无助的少女,我是一个母亲,在任何时候,我只会选择站在我孩子的身前,为他遮风挡雨,做他永恒的羽翼。没有人能伤得到我和赐儿,要是谁敢——”及此,眸光里浮出冰魄之光,“谁敢伤我儿子半分,我会让他知道后悔二字是怎么写!”

小家伙把沈千染的话听得明明白白,眼中又浮起了泪珠儿,这回没忍住泪,顺着绯红的小脸儿滚下。突然,小身子一转,朝着沈家的门气咻咻地挥挥小拳头,傲然地哼着,“娘亲,他们要是欺负你,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让他们给娘亲认错!”

沈千染眸色顿似瀼瀼零露,唇角向上弯起,她重重地点着头道,“好,等赐儿长大了,娘就靠你保护好不好?”她亲吻去宁天赐脸上的泪花,伸出尾指,学着宁天赐平常的模样,欢快地叫,“勾勾手,勾勾手哟!”

宁天赐幸福地、自信地、高傲地举起一根手指,满脸绯红,“娘亲,放心,赐儿很快会长大的!”

宁常贤脸上绽开微微一笑,心中酸感莫名,若是他的妹妹有沈千染一半的勇气,也不至于半生蹉跎。

沈千染牵起宁天赐的手,迎上宁常贤宽慰的笑,低头对着身下小小的人儿笑道,“赐儿,我们去见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宁天赐抬起小脸,随即漾开一个笑容,“好的,娘亲!”

沈千染右手牵着宁天赐,缓缓走上台阶。

门口左右两个侍卫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一个水湖色的轻纱的少女缓缓走来,嘴巴在不知不觉中越张越大,呼吸哽在喉中,眼光随着那少女转动,看着她从眼前走过,缓缓地消失在视线中……直到“噹”地一声,兵器掉在地上,才似疑似晃地醒过来。

左边的擦了一下流下的口水,有些结巴地问,“兄弟,你……刚有……看到什么?”

右边的还没回过神,缓了许久才喃喃一句,“大白天的一定……是仙女。哥,你刚也看到仙女了?”

“仙女啊……”左边的愣愣地点了点头,“是呀,造化造化呀……。”

到了外堂,沈千染看到广嬷嬷百无聊赖地坐在庭中的竹椅上,在阳光下晒着太阳。

广嬷嬷听到脚步声传来,扭着头一瞧,在看到一个少女披着一身金色晨缕缓缓从正门进来,全身一震跳了起来,手心上的瓜子全撒在了地上,站在那直着眼发愣着。

宁常贤不便入内,沈千染便道,“舅父在此待候,等染儿进去给娘亲通传一声。”

她轻蹙眉,朝一旁瞧着她发愣的广嬷嬷道,“舅老爷来府上,还不去上茶?”

广嬷嬷是认识宁常贤,只是眼前的少女令她太震惊了,活脱脱就是二十多年前的夫人宁常安。

“是……是,老奴这……这就去上茶。”广嬷嬷边向前走边忍不住回头打量着沈千染,一时不备,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一趴,摔了个狗啃食。

“咯咯咯……”宁天赐指着广嬷嬷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宁常贤轻喝,“赐儿不得无礼!”

宁天赐掩着嘴憋着,好不容易气顺了,才哀哀期期地小声地辩解,“不是赐儿推她的!”

沈千染被宁天赐的言辞逗笑,拉了一下宁天赐的小手,道,“来,跟娘进去,我们去给外祖母请安!”

沈千染一路走过,视若无睹地从张口结舌的丫环婆子们身边走过。沈家的改变很大,若非依着记忆中的路,她几乎认不出来。

还没到内堂,就先听到有人在唱小曲子,象是民间地方的曲调。其中伴着几声赞赏声传来。

到了内堂,沈千染看到,内堂被加宽了一倍多,前方还搭了个小戏台,此时正有一个青衣在咿咿吖吖地唱着。台下,搁着几张长榻,既可供人休息又可供人坐着看戏。

当中还有一个花梨木桌,几个女子围坐着,边吃着桌上供的瓜果点心,边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当中一个盛装的少女。那个少女,笑容甜美,一头乌发盘成蝴蝶双髻,斜斜插着一只剔透玲珑的金雀步摇,眉心之间描着嫣红的桃花钿,衬出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越发朦胧。

沈千染一眼便认出,正是瑞安公主的女儿钟亚楠。

沈千染走进时,内堂里的声音瞬时就安静了下来,有人嗑了一半的瓜子从嘴里掉了下来,有人剥了一半的花生落在了地上,只有当中那个盛装的妇人眸中异光微闪。

斜靠在一张狐皮长榻上的瑞安公主心异房中突然静了下来,蒙蒙地睁开眼,神智瞬时清醒了过来,“你……是找谁?怎么没经通传,就私自进来……”眼前的少女让她有些疑惑,她直勾勾地审视着,虽然这样倾城的容貌二十年前她也曾见过,可那人的容貌早已毁了,日日锁在自已的小院中闭门不出,何况眼前的少女不过是十六七岁的花季年龄。

沈千染唇角略略一勾,挑着一抹不达眼际的淡笑,她知道眼前的是瑞安公主,她没有请安,于礼微一福身,眸光里深隐着一泓冷湾,淡淡地启口,“我找我娘亲,众位慢坐!”

她牵着宁天赐陌然从人群中走过,正要走出内堂,进入后院,身后的瑞安公主惊觉地跳起,历声喝道,“你娘是谁?”

沈千染缓缓转身,眉眼一弯,声若娇莺,“我娘是宁常安,怎么,我回来,连给我娘请安,也要公主殿下的同意么?”

瑞安公主被那少女突然回眸一笑,皓眸里拖出来曳丽艳波,一颗心竟漏跳了一拍。同时堂中吸气之声频频响起,在众人尚未从震惊中清醒时,沈千染早已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娘……”钟亚楠先缓过神来,她吸了几口气,指着沈千染消失的方向,疑惑着,“刚才……她手里好象牵着一个孩子!”

瑞安公主低着首,似乎并没有听到钟亚楠的话。众人见瑞安公主神情凝滞,象是在回忆着,都静静地也不敢出声打拢,内堂中的气氛显得诡异。

沈千染穿过后花园,到了东院,推开门一看,除了左边的僻出一块种了不少植物外,其它的布置,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谁?”常妈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提着扫帚走了过来,在看到沈千染,满脸震惊,“你你……你……”半天也吐不出下文。

沈千染展颜一笑,道,“常妈,我是阿染,我回来了!娘亲在不在房间?”

常妈一个踉跄,瞪着眼许久后才回过神,蓦然,象打了鸡血一般,撒着腿就往宁常安的寝房方向奔去,嘴上同时大声嚷着,“小姐,小姐,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小姐……”

沈千染失笑,想阻止都已来不及了。

沈千染抱起儿子,重重地亲了一口儿子白嫩的小脸,笑问,“外祖母在家呢,赐儿,一会见到外祖母该怎么请安?”

宁天赐郁闷了有大半晌,每回只要他和娘亲走在一处,他就成了一团小空气了。

这时,被娘亲香了一口,娇稚的小脸马上堆上满足,忙举起手,大声回答,“赐儿给外祖母请安,祝外祖母身体健康,永远快快乐乐!”

沈千染边走边亲了一下儿子粉嫩的小脸,夸道,“赐儿真聪明!娘亲最爱赐儿了。”

宁天赐回了一个响嘴给沈千染,高兴地粉脸通红通红地。

刚走到内室,尚未上楼,宁常安已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在看到沈千染的一刹那,眼泪如开了闸般倾泄而出,郁积了心口中三年的话哽在了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停下脚步,站在楼道口望着……唯恐一切是梦,唯恐上前一抱,眼前的人就如镜中花,水中月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眼泪也禁不住纷纷流下,她的娘亲,比起三年前显得更加苍老,那一头灰发,已全数变白,双颊的暗纹已延到了下巴,若不细看,她根本认不出眼前是她的娘亲。

“娘,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倾姨给你留下的药,你为何不用?”当年倾城带她走时,悄悄地把解药留给了常妈,她知道娘亲一直不曾服用,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见亲眼到母亲的容貌比起三年前毁得更加彻底时,她的心骤然裂开!

“哇……”宁常安这时才哭了出来,她冲上前,一把将沈千染抱住,这不是梦,原来真的不是梦,她的染儿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平安无恙地回来了!

“祖母,您别伤心,赐儿给你请安了……祖母要乖哦,娘亲说,勇敢的人是不能哭鼻子的。”宁天赐从母亲和宁常安的夹缝里挣扎出来,伸出胖胖的小手,轻轻地为宁常安抹着脸,另一边手同时也给沈千染擦着泪,一口一口吹着气哄着,“娘亲,乖哦,不哭,不哭,赐儿说故事给您听,娘亲乖!”

宁常安略微松开女儿,这才注意到沈千染怀中抱着一个粉装小人儿。眼泪又控不住地哗哗流下,她泪眼迷蒙地笑着、唤着,“赐儿,赐儿,赐儿。”擦去泪,她正想把宁天赐从怀里抱过来时,却大吃一惊,连连后退,几乎站不住身子,指着宁天赐惊问,“赐儿,他他他……”

常妈偷偷捏了一下宁常安的手,老泪纵横道,“小姐,赐儿公子象您,眼睛象你,长得也象您。”

宁常安柔肠百结,轻轻地抱过宁天赐,如珍似宝地看了许久许久,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常妈用袖口拭了一下眼泪,“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小姐,二小姐,不能哭,你们娘儿俩上楼坐着好好聊,奴婢去烧几个拿手菜,大家高兴高兴。对了……哦对了,我得派人去通知老爷和公子,让人在皇宫门口候着,等老爷和公子一下朝就赶紧回来。”常妈连哭边笑,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等等常妈!”沈千染喊住往外奔的常妈,对母亲道,“娘,是舅舅送我回来,他在外堂候着。”

宁常安脸上更喜,忙吩咐常妈,“你去外堂,让兄长到前堂老爷的茶客间,就说我换了裳就来。顺便去老夫人房里回一声,就说舅老爷送染儿回来了,看看老夫人怎么安排。”

常妈连连应着,笑咪咪地离开。

宁常安一手抱着宁天赐,一手牵着沈千染,三人上了楼。

沈千染注意到,当年厚重的帘子已经换成色泽素雅的轻纱缦,令她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寝室外间已被改成一间书房,上面放满了书卷,那纸镇沈千染认得,是自已十岁时,用舅父送的天然兰田玉小枕歪歪扭扭地刻上“福”字,送给她的父亲。长大后,才知道,原来价值连城的那一个小枕被自已刻了字,又不小心打碎了一小角后,身价跌了百倍。

“娘,爹他?”心里微微为娘亲感到喜悦。

宁常安面色一红,轻声道,“你爹他很好!”

沈千染淡淡一笑,坐定后,问,“娘,为何你不服用倾姨留给你的药?”

宁常安轻轻摇首道,“娘的容貌有什么重要,心里只盼着你能好就行。”

沈千染眼圈一红,问,“娘,你是不是担心,你的容貌恢复了,那狗皇帝就知道药一定是落在了我们母女的手上,娘怕狗皇帝不放过我,所以,就忍着不肯服下解药?”

宁常安摇摇首,“染儿,娘真的已经不在乎,这么多年都熬过来,只要你和辰儿能健康,娘死了,也是眠目了。(.)”

娘亲!你实不必这样折磨你自已!

“染儿先等等,等娘亲换了衣裳,我们一起去见你舅父!”宁常安满脸兴奋,这么多年,一直牵挂的人,终于全见到了。

沈千染抱着儿子坐在梳妆台边等着母亲,她看到梳台上有一把梳子,上面留着一些黑发,她脸上轻轻绽开笑,母亲已是一头白发,这根头发一定是父亲留下的。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床榻边,轻轻揭开床帐,看到一对并排的鸳鸯双枕时,眸中微微沁出了一些湿意。

她为母亲感到高兴,终于能够冲出自已编织的牢笼,与父亲一起生活。

这三年来,她也曾怨过父亲的软弱,疼她却不懂得护她。也恨过母亲的,把自已封闭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自欺欺人。让弱小的她越活越自卑,没有依靠,从而轻信了申氏,最后惨死在申氏的手里。

可有了赐儿后,她原谅了父母,因为在前世,她那样爱自已的孩子,不惜失去性命也要将他生下来,可她最终也无力护住赐儿,让她的赐儿从出生到死亡,没有渡过一天有尊严的日子。

是上天的可怜,给了她一次浴火重生,让她预知了前路的黑暗,更让她知道,唯有靠自已才能活出尊严!

可自已的父母并没有这个运气!所以,就由她来守护自已的父母吧!

宁常安出来时,沈千染已神色寻常地牵着宁天赐在楼道上等。

母女俩下了楼,常妈一脸暗沉地在内堂中等着,她上前哑着声线道,“小姐,方才奴才去老夫人那时,公主已经在老夫人房里,老夫人很不高兴,当众指责二小姐不识礼教,这么多年离家,连个口讯也不给家里递一个。这回无声无息地回来,也不懂得先给家里的长辈请安。”当时,府里的丫环婆子那么多人在场,老夫人嘴下一点也不留余地。

宁常安眼圈一红,颤着唇看着沈千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沈老夫人给她的委屈她愿意全盘接受,可她不能忍受自已的女儿也被沈老夫人看成眼中盯,肉中刺。她苦笑了一下,问道,“我兄长呢,老夫人有说什么吗?”

常妈的脸瞬时涨得通红,声音都显得尖利起来,“老夫人说,沈家的女眷没有接待男宾的道理,让舅老爷候着,等老爷和公子下朝。还吩咐,让二小姐马上给瑞安公主敬茶,嗑头。这会,她们都在老夫人的房里候着呢。”常妈说得气咻咻地,当初申家那样的破落户来沈家投亲,老夫人还把他们一整家迎进内堂,还设宴款待。

而舅老爷那才是真正尊贵的人,就算到天子面前,也有一席之地,这沈老夫人,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

“娘,您别担心,有我呢?一会,我去给祖母请个安,至于那瑞安公主,女儿自有办法对付她。娘您相信染儿!”沈千染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转首对常妈道,“常妈,你去跟舅父说,不必等,让舅父先回去,待爹爹和兄长下朝后,我们一家人亲自去拜访舅舅!”宁家在京城有自已的大宅,宁常贤何必去坐沈家的冷板凳?

“是!二小姐!”常妈一脸兴奋,方才的委屈一扫而光。

“二小姐,二小姐……”外头突然响起女子高拨的声音,一个声音略显高拨,另一个清脆些,沈千染听出是水月和水觅的声音,笑着对宁天赐道,“赐儿,是你的月姨和觅姨。”

这些年,水玉和水荷没少在宁天赐前面提过当初她们几个江湖女子行侠仗义的事。

把小家伙听得全身热血澎湃,几夜翻腾睡不安枕。尤其是知道这些阿姨为了保护娘亲,不惜为奴为婢,那小小的一颗心呀,满满是对两个阿姨的敬爱。

先冲进来的是水月,身后紧跟进来的是水觅和水玉。

小家伙这回再也不愿做空气,小身板马上朝前跨了几步,有板有眼地行了个礼,声音娇软如小莺儿,“赐儿给月阿姨,觅阿姨请安!”

“哇……”先尖叫起来的是水觅,那身形一晃,就到了宁天赐的身前,一把将他抱得高高得,口中已嚷开,“好可爱、好漂亮、好粉嫩的小宝宝啊……哇,瞧啊,这眼睛象琉璃宝石,哇,这这太象夫人了。”

水月担心水觅将宁天赐举得太高,吓到小家伙,忙上前托着小家伙的小屁股,道,“阿觅你把孩子放下来,别吓坏他了。”

宁天赐终于当了一回众人眼中的小明星,他绯红着一张小脸,一点也不惧高,摇着小脑袋“咯咯咯”地开心地直笑着。

宁常安担心沈老夫人久等,怕沈千染吃更多的亏,便上前笑,“好了,一会等染儿和赐儿给老夫人请了安,你们再来逗他不迟。”

水觅只能把小家伙放了下来,俯下身道,“赐儿公子,听水玉说你最喜欢听江湖的故事,那就太好了,觅姨这里有一堆的精彩故事等你回来听哦!”

宁天赐琉璃眸中闪着兴奋,马上举起小胖指,“勾勾手哟,勾勾手!觅姨不能食言哟!”

水月被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又伸出手捏了捏小家伙粉得快挤出胭脂来的小脸,笑道,“看一眼,就想啃一口!”

宁天赐琉璃眼眸刹时睁得大大,胖胖的小手掩住小脸,拼命摇着小脑袋,“苦的,不好吃,小孩子不好吃,姨不吃!不吃!”

沈千染牵了儿子的手,笑道,“放心吧,你月姨是不吃小孩子的。”

沈千染随着母亲来到老夫人的院落,庭院中有五个宫装丫环正嘻嘻哈哈地笑着,有的正在修剪花草,有的正在喂养彩雀,见了先进来的宁常安只是略略了瞟了一眼,也不上前行礼,接着聊天,直到沈千染跟了上来,院子里方静了下来。

走到寝房的门口时,宁常安突然有些不安,她牵起女儿的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轻声叮嘱道,“染儿,一会祖母要是训你两句,你忍了下来便是。她到底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沈千染未婚带着孩子回来,沈老夫人肯定不会轻饶了她,她担心有什么冲突,让自已的女儿再次受到伤害。

沈千染用眼神安慰一下母亲,嘴角掠了点淡淡的凉笑,“放心吧,娘亲。”

身旁的水玉偷偷一笑,过一阵,等夫人知道二小姐的本事,就再也无需替二小姐担心了。

寝房里迷漫沉水香,弥漫每处角落缝隙,比起以前的质朴,现在在寝房的布置显得奢华多了。

老夫人与瑞安公主并坐在首位,钟亚楠紧紧挨着瑞安公主的身旁坐着,她高仰着下巴,神情充满鄙夷。二太太倒象个小媳妇似的站在老夫人的身后。

沈千染进来时,沈老夫人眉间的皱纹更深,眼角阴沉地看着她,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一丝的惊艳,因为就是这张祸水的脸,给沈家带来了几十年的羞辱。

尤其是她的第二个儿子沈越南,到现在还在外任守,连过年也不得回京看一下亲娘。

也正是这张脸,不仅破坏儿子沈越山一生的富贵荣华,连着做人起码的尊严也守不住!

想当年,沈越山高中状元时,瑞安公主几次降尊纡贵地来到她面前,给她端茶敬水,希望能结上这门亲事,而她,看这个温柔贤淑的尊贵公主,怎么瞧怎么喜欢,耐何,儿子铁了心要去江南娶那商户之女宁常安。

若是个安份守举,贤良淑德的女子也罢,谁知道不过是别人穿过不要扔下的破鞋。

她年轻守寡含辛茹苦把两个儿子培养成才,却全部毁在这个女人身上,如今刚过两年顺心的日子,又要让她再看到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提醒着沈家过往的不堪,心中的怨念瞬时全部涌上心头。

那一瞬间,沈老夫人甚至希望,宁愿沈千染死在外头,永远不要再回沈家。

宁常安上前,低着首,很小心地给沈老夫人请了个安,沈老夫人眼也不抬,只冷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吩咐丫环给她备坐。宁常安又朝瑞安公主欠了欠身,一脸平静地站到了二夫人的身边。

沈千染一进门,就看到沈老夫人眼里一瞬间的阴毒之光,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端上前一步,微一福身,“给祖母请安。”

宁天赐也学着沈千染的动作,稍稍鞠躬,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给祖母请安!”

沈千染脸上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冷笑。“祖母”这两个字,沈老夫人担得起么?

重生前,沈老夫人在赐儿生下来之际,就下了令,以后不许赐儿唤她为外太祖母。

后来,赐儿到了一岁时,连话也不会说,沈老夫人看到赐儿更是满脸厌恶,下令,不许让赐儿出现在她的面前。

“多日未归,回来也不给祖母磕个头,这是谁家教你的规距?”她眼角扫到沈千染身旁的宁天赐,眨着一双琉璃眩彩的眸子看着她,脸上冷意更盛,“谁的孩子,这么没规距的?”

宁天赐被沈老夫人阴鸷的眸光蜇了一下,疑惑地抬起首,眨了眨琉璃大眼,看到沈千染朝着他微微一笑的脸,突然想起阿公一直嘱托,不要在一个老太太的面前说自已是谁的孩子,要不然,娘亲会被老太太关起来。

宁天赐马上紧紧抿住自已的小嘴,打定主意决不开口说一句话,心里头一直念着:赐儿听不到,赐儿听不到……

“祖母您说的是沈家的规距么?”沈千染目光深沉,语声淡淡的反问。

“在沈家不说沈家的规距,难道说你们宁家?”沈老夫人松驰的眼角抬起,浑浊的瞳孔中突然精光四射。

“那好,那染儿请教祖母,在这家,我母亲是父亲结发的嫡妻,二婶是二叔的发妻,她们二人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而钟小姐,是公主殿下改嫁带过来,若祖母认她为孙女,我母亲与二婶尚站着,她又怎么有资格坐?若她依然是钟家的外孙女,来的就是客,主人家的长辈站着,她又凭什么坐着呢?祖母,这就是沈家的规距么?”沈千染语声不紧不慢,却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样打在沈老夫人脸上。

沈老夫人这一生最讲究的就是长幼尊卑,此时被噎得哑口无言,老脸气得泛着一层诡异青色,反复思忖却驳不出半个字,只得沉着声支开话题,“好了,好了!既然回来了,就给你母亲敬茶,磕个头!”沈老夫人微侧了一下头,示意沈千染给瑞安公主敬茶。

沈千染转头看了一脸等着她去朝拜的瑞安公主,淡淡启声,“祖母,按说,公主下嫁,与娘亲是平妻,要染儿给公主敬茶也不难。只是染儿心中有一个疑惑,请祖母给个答案。”

“叫你敬茶就敬荣,哪来这些婆婆妈妈的话。”一旁的钟亚楠本来被沈千染一番悉落就不爽,此时怒气更盛,想不到这沈千染在她母亲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沈千染连正眼也不瞧钟亚楠,只盯着沈老夫人续问,“既然公主与娘是平妻,那阿染请问,这些年,钟小姐可曾给我的娘亲敬过一杯茶,磕过一个头?”沈千染回府前,就打听清楚,瑞安下嫁时,大女儿随信义候府,而钟亚楠随母进了沈家。这三年钟亚楠一直住在沈家。按着西凌的规距,那她就得喊宁常安一声娘。

老夫人连着两次被小辈质问规距,偏偏又挑不到反驳的地方。心中怒极,又不好发作,垂下眼皮,从鼻孔里挤了一声“哼”地一声,以警告沈千染不要惹她生气。

“她?”一旁的钟亚楠又耐不住插嘴,指着宁常安冷笑,“她一个商户出身的,有什么资格喝本小姐敬的茶!”莫说是宁常安,连沈老夫人也喝不起她敬的茶。

“哦,钟小姐既然瞧不上宁家是商户,那我建议钟小姐把身上的衣服全扒了,方显得钟小姐有骨气。”

“什么?”钟亚楠杏眼圆睁,简直无法置信沈千染敢出言如此不逊。

“钟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你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穿的戴的,全是宁家做的么?”沈千染全身如罩着一团冷雾,讽刺,“你身上所穿的虽无法与江南彩帛相媲美,但也是出自宁家最好的稠庄织出来的,你头上的金步摇正是出自宁家在江南名铺金装玉库。钟小姐,”沈千染突然展颜一笑,语声越来越冷毒,近乎一字一句地吐出,“有骨气,就全脱了!”

话刚说完,寝房里传来一声声的抽气声,丫环婆子们直觉今日不会是个普通的日子,有些胆心的,挪着脚步偷偷往门口移去,想趁大家没注意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钟亚楠早已怒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偏偏找不到一个字反驳。京城里的,无论是妇人或少女,莫不是以穿戴宁家出的凌罗稠缎和金银手饰为荣。她是堂堂一个公主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就是穿着宁家的绸缎长大。

她悄悄递眼给母亲,希望母亲替她出面收拾沈千染。瑞安只是平静地瞧了女儿一眼,伸出手轻轻拍拍女儿的大腿,示意她稍安勿燥。

宁常安脸色苍黄更盛,她不停地给女儿使着眼色,可惜沈千染至始至终好象没看到。

果然,沈老夫人冷森森地开了口训道,“好了,别吹嘘你们宁家怎么富,说开了,还不是一身铜臭。我二儿子念的是圣贤书,是先帝爷时的状元!当时,一篇文章传遍大江南北,如今又在户部任尚书之职,孝忠于朝庭。这才是值得过赞赏的……”沈老夫人一说起沈越山的当年,越说越得意,笑容终于爬上满脸皱纹的脸。她虽两次口误以“你们宁家”来反击沈千染,但也看出,在沈老夫人眼里,从不曾当她是真正的孙女。

“祖母”沈千染慢条斯理地打断沈老夫人,提醒道,“若没有宁家的铜臭,这么多年来,祖母又怎么能过着衣食无优,丫环仆妇成群的日子呢?”

“胡说,你爹每年都有俸银。怎么能说是你们宁家?”沈老夫人勃然大怒,这还得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沈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沈千染毫无所惧,马上接口道,“那阿染倒要请教一声祖母,爹的每年的俸禄是一千五百八十两白银,平均每个月是一百二十两左右。在公主下嫁前,沈家共养六十三个丫环婆子家丁,这些人,每个月少的月钱是八两,多的是十五两,就按每人十两算,一个月下来要六百多两,就不要说吃、穿、用的。娘嫁给爹时,这个房子是宁家象征地收了一百两银子过给沈家,不仅是这个宅子,当时外祖父给母亲的嫁妆从沈家门口一直排到城门口,整整有八百多担,折合银子是三十万两白银。而这些年,舅父每月给母亲四千两白银当碎钱花,折下来,一年也有五万两,这笔钱,这么多年来,是一文钱也没有经过母亲的手。祖母,染儿可曾有说错?”

沈老夫人眉尖急剧地簇抖着,鼻翼一张一缩,鸣月担心沈老夫人一时顺不过气,忙递了一热茶。

沈老夫人颤着指头接过,刚喝了两口,在沈千染说到房子是宁家过给沈家时,一口茶没顺着喝下,呛到了气管中,嘴里半口又咽不下,摔了茶盏直咳得脸色发青,怒指着沈千染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沈千染漠然地眉眼一弯,带着浓浓的讽刺,指着他们坐的椅子,冷笑道,“在这里,你们坐的椅子,喝的茶,都可能是从宁家那得来的,俗话说饮水思源。可是我舅父千里迢迢来沈家,连内堂都进不了,被打发在外堂等候,祖母,这就是沈家的待人之道?”如今,在沈千染的眼里,她再乖巧、听话、孝顺,沈老夫人也将她视作外人,一点风吹草动,首先就会抛弃她。

这样的长辈,她孝顺来何用?

“你……你这孽障,你反了……你反了!”沈老夫人气喘息息,宁常安一边帮着拍打着老夫人的后背一边含着泪意的眼眸看着沈千染,轻轻地摇首示意女儿不要再刺激老夫人。

“染儿呀……”一直端坐一旁不发话的瑞安公主终于慢吞吞地开口,“要说你不愿磕这个头认我这个嫡娘,本宫也不会自持身份为难小辈,可你看看,你一回来,就把你祖母气成这样?俗话说,百行孝为先,你这样尖锐、不敬的言辞要是传了出去,先别说坏了沈家的颜面,就是你将来想找个婆家,还有哪一家的长辈敢要你!”瑞安艳妆的脸上笑意更深,转首瞄了宁常安一眼,又回过头慢悠悠道,“何况,如今这沈家是本公主在当家,本公主手上有先帝爷赏赐的三千亩良田和一千个税户,这些个收入,也足够沈家所有的开销,以后,你就莫要拿宁家的钱来怄老祖母的气!”

也不待沈千染说话,瑞安公主微侧身朝沈老夫人笑道,“母亲,小孩子的性格冲了些,母亲您可别为这些小事气坏身子。放心,沈家有本宫在,大家只会越过越好!”

沈老夫人听得心花怒放,心想,亏得儿子有福气,娶了这个宽容大度的公主。

沈千染罢,语调突然一缓,变得恭敬起来,“公主殿下,沈家向来有祖训,长辈问话,小辈一定要作实回答。方才阿染语气确实有些急燥,惹祖母生气。让公主殿下见笑了。”沈千染说完,端端正正地朝沈老夫人行了个礼,盈盈笑道,“祖母,您可别生染儿的气。原先,染儿也是不知道,母亲从未在染儿跟前提过。只是这回,舅舅提起,说要从这个月起停了每个月给母亲的例银,舅父说,眼下西凌正遇水患,恐怕宁家也避不开这震灾的道义和责任,这是一笔极大的开销,怕一时应付不过来。所以……”

沈老夫人有了瑞安的撑腰,底气足了很多,眼也不抬,歪侧着由鸣凤抚着她的胸口,深皱的眼睑后满是不屑,“停就停了,这一大家子都这么多年,难道没了你宁家,就垮了不成?”要说以前沈老夫人没多大在乎,现在不同,过了整整三年体面的贵妇生活,人的眼界都不同了。加上这些年,自已娘家的那些侄子甥子,哪了个不是仰着她的鼻息过着。被娘家人簇拥,不是仅靠体面就能撑得起来,而是得用银子堆起来。

瑞安公主蓦然变脸,她哑着声干咳一声,心中暗骂:原来兜这么大的圈子,是下这个套子。

可她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只能干咳了几声,道,“这是宁家的事,本宫这里可从未动过你舅父给你母亲的一文钱。”公主说完后,脸上僵硬得已笑不出来了,五万两白银呀!没了这五万两,她这个家怎么当下去,老夫人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她偷偷地把宁常安的那些嫁妆都当了。

别人看着她是公主矜贵之身,可她多年的挥豁,早已在下嫁沈府前就外强中干,又为了面子,想把自已第二次下嫁办得风风光光,带了一大笔的嫁妆过来,那些钱可都是自已跟钱庄借的。

“好,那阿染跟舅父说一声。”沈千染朝祖母微一福身,低首时,唇边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祖母,染儿坐和几天的马车,连口水也没喝,容染儿先告退。”

鸣凤面上一红,按理,她是该给沈千染和宁常安上道茶,可她担心老夫人怪她多事,索性一直装傻。

老夫人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摆手道,“跟你的母亲一起下去吧!”

沈千染母女几人走出沈老夫人的院落时,沈千染回头瞧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楼阁,眸中满是憎厌。

水玉亦冷笑道,“想不到老夫人也开始懂得享受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沈千染冷哼一声,遂又绽开一丝浅笑问,“方才搬那几个箱子时,有没有打翻了一箱?”

水玉吐了吐舌头,调皮道,“二小姐吩咐的,我哪敢不打翻!”水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线道,“哇,围了一圈的丫环婆子眼睛都瞪绿了。二小姐,不用到晚上,这全府都要传遍二小姐搬了金山银山回来。”

“这也要等那条鱼儿上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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