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一切好像有改变, 又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待在这栋房子里的日常让夏油杰简直快忘了他们暂居于此的原因，以及那日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爱子。莫里亚蒂还是日复一日地坐在沙发里看报纸，以及偶尔会收到来路不明的人的简讯后默默蹙眉, 这令夏油杰万分清楚，尽管居住于此, 莫里亚蒂仍然还是在关注着外界的事情。
毕竟他脸上的疲惫一直都是有增无减的。
同样的, 对自己的计划缄口不言的莫里亚蒂也让夏油杰感到挫败。他以为待在这里莫里亚蒂多多少少会打算让他加入这个计划。
“夏油大人, 我画完啦！”菜菜子举着她的画作, 高兴展示。
他们全部坐在地摊上，莫里亚蒂说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干脆让夏油杰教这两个小女孩识字，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教着教着国文课就变成了画画课。
脚边的蜡笔散落了一地，菜菜子脸上也被颜料染得花花绿绿的, 她兴奋地把画纸的褶皱抚平，拉上同样画完画的美美子一起跑到莫里亚蒂面前邀功。
“威廉！你看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我把威廉和夏油大人都画上去啦！”
莫里亚蒂把报纸合上，将女孩们手里的画作接了过来。
阳光下，他脸上的笑意很温和, 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低声称赞:“真棒，画得很好看。”
“那评分呢！上次数学课威廉还给我们评分了！”
莫里亚蒂想了想:“那就评分吧。”
女孩们又小跑回地摊上，正襟危坐，期待地看着莫里亚蒂。
“真苦恼啊, 都这么好看的话, 应该给出多少分才合适呢？”他故意这么说，在看到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脸上期待更甚后，勾起嘴角低低地笑出了声。
夏油杰换了个姿势坐着。
他很难将现在内心的复杂情绪完全剖析出来, 它们交融到了一起，汇聚成了一股股上升的气流，推动着他的身体自顾自地运动。
但是如果要把这份复杂情绪用一个词概括出来的话，又好像没有那么困难。
他看了一眼莫里亚蒂，还是没能按耐住自己的蠢蠢欲动，起身，绕到了莫里亚蒂的身后。
莫里亚蒂仿佛没看到他的动作一样，或者说，莫里亚蒂一直都在持续着忽视他刻意贴近距离的动作。
不过这样也能够接受，忽视总比直接开口拒绝要好得多。
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原因，不被拒绝就好。
夏油杰绕过莫里亚蒂坐着的沙发，来到他的身后，把窗帘稍微拉开，让阳光能够照到莫里亚蒂的身上。
洁白的后颈隐藏在金色的发梢之中，被柔和的晨光笼罩上一层晕影。
夏油杰的喉结滚动，声音干涩不堪:“……让我也看看？”
莫里亚蒂手指微动:“你不是看着她们画的吗。”
“就看一眼，”夏油杰假装没听懂莫里亚蒂委婉的拒绝，直接双手撑在沙发的两侧，然后压低身体，将自己伪装成一副真的在看画的样子，“唔……”
他没想好怎么评价，整颗大脑已经完全被自己身下的人占据，根本无力要求更多。
这个姿势也太像他从背后拥住莫里亚蒂了吧。
“唔……画得还……”
天知道夏油杰想说什么，嘴里的话破碎到根本无法组成一段完整的句子，他的全部理智都在拉扯他的神经，避免他一头栽进莫里亚蒂的身上。
现在可没喝酒，已经不能把喝醉当做借口了。
莫里亚蒂似乎仍是没什么反应，他抖抖画纸，翻到下一张:“还什么？”
“还不错？”
“你的语言已经贫瘠到只能用这种词语来形容她们的作品了吗？”
哇，果然其实是有在意的吧。
不然平时根本不会用这种有攻击性的口气对他说话。
这不就是嘲讽吗？
夏油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生气，但是明显生气一点才更加符合现在的场景。
他开始逼迫自己生气，回忆一般五条悟说话时自己的反应。
然后。
“好像是有点贫瘠。”
失败了。
莫里亚蒂失语良久，然后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中报出了一长串书名，听过的，生疏的，甚至是不同语言的，很多很多，“
我建议你把这些都看完，会对你的文字积累有很大的帮助。”
莫里亚蒂的胳膊肘搭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因为夏油杰的靠近，他已经没办法坦然的让自己继续窝在柔软的靠背里，此刻后背微微僵硬，只有抬起下颌的动作能让他看上去似乎没有被夏油杰的动作影响。
半响，夏油杰沉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再说一遍。”
“什么？”
“……太长了，没记住，再说一遍。”
“……”
感觉有被冒犯到。
莫里亚蒂深吸一口气，抬头:“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他便愣住了。
夏油杰处于他的正上方，正低头看着他。
双目含笑，嘴角也上扬着，因为距离太近，莫里亚蒂能在夏油杰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那张充满错愕的脸。
甚至他还能读到夏油杰笑意里的深层含义，比如说“我手酸了，可能要撑不住落下去亲你了”。
莫里亚蒂再次失语。
他先一步低下头，主动避开了夏油杰的注视。
“《悲惨世界》、《傲慢与偏见》、《唐吉诃德》、《白鲸》、《到灯塔去》……”
夏油杰的语气缓慢而郑重，他并非如自己刚刚所说的那样，没有将莫里亚蒂只说过一次的书名忘记，反而一本不落地全部背诵了出来。
他眼底带笑，声音越来越小，在说完最后一本书的名字之后停顿了一下:“骗你的，其实我全部都记住了。”
“……这是什么值得表扬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吗？”夏油杰反问，然后耐心地陈述，“你看，你说的东西我全部都记住了。”
像极了等待老师鼓励的小学生。
莫里亚蒂闭了闭眼:“我现在觉得你更需要一个教你说话的老师。”
“你来教我岂不是正好？”
“……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是这种性格的人？”
其实说出这种话，夏油杰也有点不好意思，到底脸皮还没厚到像五条悟那样还不自知的程度，“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配合你再多深入了解我一点。”
“……”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莫里亚蒂头疼不已，可
是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礼仪与说话方式，让他没有办法直白地对夏油杰说出“离我远点”这种话。
而夏油杰就像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熟练地试探他的底线。
“威廉，夏油大人……”
打断这一长串沉寂的，是两个不明所以的小女孩的不安。
她们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个不说话的大人。
“很难打分吗？”
“是不是画得不太好？”
莫里亚蒂第一时间否认:“不是，只是……”
他看了一眼装作无辜的夏油杰。
只是有人在这里碍事而已。
夏油杰重重地咳嗽一声，直起身子，把因为弯腰而皱在一起的衣服整理一番，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回小女孩堆里，把她们俩囊括到自己的包围圈里。
“当然不是这样，”他的手肘里趴着两个乖巧的小女孩，“威廉只是担心，如果分数太高了的话，会让你们俩骄傲。”
听到这番暗示，菜菜子眼睛都凉了，她恨不得跳起来，把自己挂在夏油杰的身上:“真的吗？真的吗！分数真的很高吗！”
“嗯，”夏油杰笑着揉她的头，把在一旁也笑了起来的美美子抱在腿上放好，“超级高的，对吧，威廉。”
虽然并不明显，但夏油杰能够确认莫里亚蒂嘴角确实弯起来一道弧度。
莫里亚蒂笑着说:“是啊，很高，是100分哦。”
“那满分呢！满分是多少！”菜菜子迫切地举手，兴奋得脸都红了。
“满分当然也是100分。”
“好耶！！”
她们快乐地扑到了夏油杰的身上，把坐下来也有那么大一团的高大男人压到了地上。
“夏油大人！我们考了100分！是不是超级棒！”
夏油杰也跟着她们一起笑:“是啊，你们超棒的。”
“不过我的打分一点都不重要吗？你们都只听威廉给的分数诶。”
“哇，夏油大人吃醋了！哈哈哈哈……”
客厅里被阳光挤满，茶几上插着一捧说不出名字的鲜花，阵阵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
莫里亚蒂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
其实如果没有听菜菜子介绍的话，谁又能知道画上的两个大
人是他和夏油杰呢？阳光、飞鸟、白云、草坪，每一样都看上去很美好，画上，他和夏油杰的中间牵着两个小女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他又把视线放在了地毯上嬉闹的三个人身上，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还是暂且宽恕他这份罪责吧。
今日最新的报纸被莫里亚蒂放在桌面上，头版内容正是关于赫赫有名的“港口mafia”的内容。
报纸一如既往的报喜不报忧，似乎完全没有得到港口mafia首领病重后又痊愈的消息，或者说——
莫里亚蒂收敛了笑意，垂眸，看着那耗费了一大板块畅享和平未来的文章。
或者说，港口mafia的首领其实是在有意隐瞒自己消息？
是他单纯想隐瞒从而放松其他组织对港口mafia的警惕态度，还是他背后那个治愈他的东西藏着什么秘密，让他不想、或是不敢公开？
“你在想什么？”
在莫里亚蒂沉思的时候，夏油杰来到了他身边的沙发坐下，把报纸拿在手里扫了几眼:“表情突然就变得可怕了。”
莫里亚蒂没有想要隐瞒，直说:“在想港口mafia的首领，咒术界拥有什么能够将濒死之人彻底治愈的手段吗？”
等了一会，他没有得到夏油杰的回头，抬头一看，才发现夏油杰正盯着他，目光里满是跃跃欲试。
突然便明白了什么，莫里亚蒂在心底叹息，然后做了个请说的手势，夏油杰这才开始介绍。
“治愈人的手段，那应该就是反转术式了，比如硝子，她上次帮你治疗就是用了这个，不过反转术式在咒术界里也非常罕见，几乎每一个能够使用这种咒术的人都会被高层记录在案，”夏油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里不至于有咒术界的人想趟普通人的浑水，没有必要。”
“你把咒术师与普通人分得太开了。”莫里亚蒂皱眉。
夏油杰耸肩:“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他慢悠悠地顺着莫里亚蒂的思路分析:“如果你认为有其他势力插手的话，我比较倾向于他们本土的异能者，异能者里应该也有能够治愈人的家伙存在吧。
“但是加入港口mafia对异能者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莫里亚蒂说，“港口mafia树敌太多，对这块利益虎视眈眈的人并不算少数，再加上这些年以来他们堪称暴虐的所作所为，拥有治愈异能的人同样没有必要加入一个显眼并且危险的地方。”
“据我所知，港口mafia的经济情况是逐步增长的吧。”
“表面确实如此，”莫里亚蒂的双手交叉，靠在椅背里细细分析，“mafia的经济是靠压榨底层人民以及犯罪得来的，短时间里他们能够以此获得暴利，但这终究不是长久而稳定的获取利益的方式，一旦有人获得了实力竖起反抗的旗帜，不被大众承认的总是会成为被淘汰的那一个。”
夏油杰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咒术师，也不是异能者？那还有什么东西有这么独特的能力呢？他又为什么选择帮助港口mafia的首领？”
“……”莫里亚蒂思索了一阵子，然后快速拿出笔，随手在报纸空白的地方写下一行字，他将这枚纸条折叠好，放到夏油杰的掌心里，“在合适的时候打开它。”
“这是……？”夏油杰一愣，“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莫里亚蒂摇头:“你会知道的。”
此时，港口mafia。
昔日卧床不起，连进食都万分困难的首领，正面对着正面玻璃墙，俯视脚下的风景。
他手持一杯红酒，面上早已没有了那些死气，反而多了几分年轻时才有的风采，任谁此刻来见首领一面，都会为他如此大的变化而感到震惊，但首领有一点仍然没有变，甚至说更加疯狂了——
他摇晃红酒杯，不掩眼底的疯狂:“如何，今天的食物。”
首领在对他身后的那个人说话。
那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蓝发孩子，当他抬起头来时，恰巧能让人看到那一双蓝色与灰黑色的异瞳，以及可爱的娃娃脸。如果忽略他的脸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补丁痕迹的话，人们大概很容易将他错认成谁家可爱又听话的孩子。
“啊啊，”他不满地捏住手上看不清模样的东西，“都说过了不是食物不是食物！我不吃那种难吃
的东西啦！”
他露出纯真可爱的笑容，将形状诡异的怪物玩偶捧在手心里，举得高高的，就像是在炫耀一般:“这个是玩具！”
“玩具也好，食物也好，我都无所谓，”首领将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回头，对着这半大的孩子露出看上去温和的笑容，“我会给你送来更多你想要的东西，不论年纪、性别，只要你想，我都能给你。”
“所以，你什么时候让我的身体恢复到壮年时期？”
半大的少年像是没听到首领的话一样，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耳边嗡嗡叫的飞虫，他只是欣喜地看着他捏出来的玩偶，举着他们一起转圈圈，然后突然又失去兴趣，将玩偶扔到地上，用脚踢到一边。
这个房间的角落里，已经堆满了这样的玩偶。
仔细看看，某些尚残留着意识的玩偶，它们正匍匐在地上喘息，喉咙里发出听上去没有意义，实际上是求救的吼叫，有些玩偶的眼睛里甚至还噙满泪水。
“……救……救……”
“……好痛……痛……”
“……妈……妈妈……回家……”
然而，房间里的两个人对这些声音熟视无睹。
“啊，玩腻了。”同样的话语，同样的表情，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循环了很多次了。
少年只说这么一句，首领就会立刻叫来自己的下属，让他们从港口mafia总部的地下监牢里带上来更多的人类。
这次被带上来的，是一些与少年看上去相差不大的孩子，他们被蒙着眼睛推到房间里，然后跌坐在厚重的地毯上。还未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孩子们瑟缩地挤在一起，就算双手的束缚被松开，也没有胆量将眼睛上的黑布扯下来。
直到少年哼着歌，蹦蹦跳跳地来到这群孩子的身前，将其中一个孩子脸上的黑布摘下来。
“哟吼，”少年抬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好呀。”
孩子们不明所以，本能的对长相看上去恐怖，但似乎散发着友好味道的少年感到亲近。
“你、你好……这里是……”孩子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打量四周。
阳光向来都
能驱散恐惧，他很快就因为那一面巨大的玻璃墙，以及外面明亮的光线而感到些许的放松。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年级似乎小一点的孩子，小孩子战栗地呼唤着自己的兄长，对此刻的情况感到恐惧，他把他的眼罩也摘了下来。
少年张开双手，向新朋友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这里是我的玩具房！呐呐，你们要跟我要一起玩游戏吗？”
“玩游戏……？玩完的话可以放我们回去吗？我们、我们不想——”
“可以哟！当然可以啦！”少年欣喜地点头，“玩完游戏就可以回家啦！”
孩子们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光亮:“真、真的吗？！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玩吧！是什么样的游戏呢！”
“是玩偶游戏哟，”少年蹲了下来，手落在那个依靠在哥哥身上的弟弟头上，极其轻柔地抚摸，似在安抚他紧张的情绪，“那就让我来给大家示范一下这个游戏应该怎么玩吧！”
话音落下，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之中，弟弟的呼吸一窒，喉咙里爆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痛呼，而这痛呼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钟，瘦弱的弟弟就在众人面前变成了一头张着嘴的丑陋怪兽。
“啊——啊啊啊！！！”
“这是、这是什么——？！”
孩子们的惨叫声让少年感到不悦，他看着把弟弟推开的哥哥，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你干嘛把它推开呀，”少年把怪物捡起来，扔到了哥哥的怀里，而此刻哥哥已经恐惧得面色发白，满头都是冷汗了，“你不认得了吗？它是你弟弟呀。”
“人类可真是薄情，只是换了个样子，就不认识自己的亲人了，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宠爱你的呀。”
少年把小怪物捡回来抱在怀里，怜爱道:“刚刚是不是弄痛你了？我还没有太熟练啦，不过别怕，接下去我会更加小心，不会让你们感到疼痛的哦。”
少年抬起头，露出大大的微笑。
“来吧，让我们继续游戏吧。”
良久——
惨叫声终于彻底消失。
少年再次抱着他的新玩偶转圈圈，然后玩腻了，把玩偶踢到角落里。
堆在角落里的玩偶数量又变多了。
他走到其中一个玩偶面前，蹲下。
“你说什么？回家？”少年的表情疑惑，“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垃圾桶就是你的家呀。”
少年站了起来。
“呐呐，快给我新玩具啊！这次的又全部玩坏了！”
首领终于回头了。
他看都没看那些怪物一眼。
他只是微笑着说:“当然没问题，真人。”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开始推主线了。
耶耶耶耶耶，其实最近想给隔壁预收换个名字，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啊！要那种比较威风的！（如果有好的文名请留言在隔壁！找到合适的咱们就换！鞠躬，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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