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天寻门

仍记得，从那场妖魔联动始，至此已有千年光景。

能侥幸存活，至今还在人世的已屈指可数，那场灾祸让天凡二界遭受摧残，就连地界也被其波及。

时灾难面前，凡界修士武者将近死伤殆尽，天界亦是动摇根基。

那沟通天凡二界之门，更是永不现世。

凡界修者因此无法突破桎梏，达到顶峰之时，只得坐等道消。

千百年来无数修者去寻那登天之门，却都是渺无音讯。

虽如此，但他们的脚步却从不曾停歇。

他们始终坚信那一句话：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们的坚信不错，千年后的今日，那位不会为皇天所负的有心人，终于出现。

他懵懂地踏上这条路，直到在他心里，成为了坚定的信念……

虞国西偏北，在那苍云山上，时值初夏，树已是粗枝壮叶，茂密成荫，草地也是遍野生花。

那山山相连，雾雾相隐，山雾弥漫之际，可至淡薄处窥见一座道观，观前牌匾上书：苍云。

苍云观前，迎风劲松郁郁葱葱，青石砖板相铺成路。

在那青石地上，一穿着淡黄色大褂的中年道人，对着跪伏在地的少年说道：“宁儿，此书信一封，为师要你送往乾元山，清玄洞府，交于你师叔手中。”

这道士陆姓，法号道然，乃是这苍云观主，他看似个行峻言厉之人，眉眼直视少年，不怒自威。

少年名叫顾宁，却无法号，乃这道观之徒，生的是唇红齿白，面润如玉，一双明眸炯炯有神。

顾宁身穿一袭过膝腕的淡紫色长服，样式淡雅好看，服上画着鹤上云霄。他高盘的长发，与一条浅紫色布带相互蟠扎蜿蜒成髻。

顾宁跪地，双手枕于额前拜道：“弟子谨遵师命。”

陆道然点首，抚须，正色道：“切记，此去乾元山路途遥远，你须亲身跋山涉水，不可投取捷径，更不可私自拆开信封。”

顾宁再拜，又道：“弟子记住了。”

“你未经世事，此去山高路远，你也不必急行急往，也好教你入那世俗间见识一番，去罢！”

此一句说完，陆道然转身入观，徒留顾宁跪于观前。

对于恩师的教诲，顾宁牢记于心，养徒千日，用徒一时，此一差事不容出错，否则愧于师恩。

他心中也是向往那浮世已久，此行也算是圆他心中所愿。

将装点好的包裹斜挎于背脊上，再将两头系在胸前，手里提着一把教灰布裹着的伞，顾宁回望那座道观，躬身一拜，顺着青石阶级，往山下扬长而去。

顾宁去不多时，陆道然去而又返，站在青藓苔上，怅然望着那道愈发变小了的身影。

“师兄，决定了？”

不知何时，一青年道士出现在陆道然的身旁，同他站在一处望着山下。

青年道士乃陆道然同师弟从，姓林法号青玄，长得是星眉剑目，英姿飒爽，一袭青衣宛若碧空初洗。

眉眼英气迸发，又多得几分轻浮，看似凝而庄重，实则玩世不恭，端是一副好相貌。

陆道然心中泛味，忧思不减，他眉间成结叹气而语：“且观望，此行不易。”

林清玄似笑非笑，直摇头苦道：“师兄呀，我不知该怎么说你是好。我这个师叔好端端地就站在这里，你这师傅反到让人家跑大老远的送到家里，你说要让他知晓，该怎么看待你这个师傅。”

“我的徒弟，我心中自然有数，何时需要你来言论。”

陆道然却不以为意，且他本意就不是为了送信，想让他那宝贝儿徒弟下山历练，怎么也得有个说辞。

除了给他这个就在眼前的师弟送信外，他实在再想不出还有啥更好的法子，同时心里对林清玄的说辞有些不喜。

陆道然俯瞰着云雾隐去顾宁的方向，又温言细语道：

“本就不是为了一封信纸，我苦寻千年才得这璞玉，又呕心沥血蕴养一十八载。”

“如今便是到了细刀慢琢之时，且成色好坏，便关乎着可重开这天门。”

陆道然脸色渐渐凝重，饶是他经历千年变迁，提及此事他却不敢方轻一丝，若有差错足让他痛心追悔。

林清玄也不再轻佻，收起将笑模样，此一事的分量有多重，他拈得清。

他在凝重的同时，又有些挂心，与他以往作风截然不同地说道：“师兄，师弟深知你心，可，师兄切莫偏激，如若日后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那后果，师兄心里定然清明啊！”

想要把这宝儿雕琢成形，其所遭遇劫难必不在少数，这劫难从何而来，他林清玄再清楚不过。

列如，那千年前，他们拼死镇压在万妖塔中的妖魔。

不知是山风入了眼，还是勾起他心里的过往，陆道然两眼中竟有些清泪溢出：“千年前，是我带着他们来到这俗界，如今只余你我二人苟延于世，我之所以还留着这条残命，只为有朝一日能带他们重回天界。”

“我带他们来，就要带他们回去，这是我欠他们的，也是这个凡尘欠他们的！”

“我苦寻千年，终于看到了这个希望，为了天门，死几个人算什么，莫说只是一些凡夫俗子，若能使天门重开，即使奉上我自家性命，我也绝不犹豫。”

陆道然闭目悲言，一段段过往恍若昨日，不禁使他黯然神伤。

“师兄，待除了妖魔，我等回到天界，师弟定于你痛饮一番。”

“师兄，我恐怕回不去了，若有机会，烦请师兄代我向花仙子说，我确是爱她……”

“师兄～”

“师兄！”

“师兄……”

或嘻笑、或悲壮、或柔意、或深情……

昔日那一幅幅熟悉的面孔恍然入目，说过的话语，更是在耳畔回响。

陆道然拭泪稍顿，又道：“再则，若能再开天门，于尘世乃是恩福。”

“想必你也感应到了，那万妖塔的封印愈发松动。”

“如今仅凭你我之力，恐难以修复，届时，便不是死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了的。”

“如此种种，天门重开，势在必行。”

陆道然声重词严，肃穆的语气让人不可悖逆。

或许是他天生便长了个严师的样貌，说话时虽面容多无变化，却也能让人感受到深深的威严。

林清玄哑语，陆道然的话同样也触及到他的痛处。

分的清利弊，看得出轻重，师兄决定好了的事情，林清玄不论出于什么地方，都无法反驳，甚至还得听从。

稍缓，压神，林清玄便又回归到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师兄，你说你天天板着个脸是为啥，没事多笑笑，你我若非不是凡人，你师弟我早该为你高戴孝帽了。”

见陆道然还站在原处不语，林清玄上前揽住他的肩背到：“师兄，你就不要担心了。相信我，我那小侄儿是不会出事的，再说不是还有你我二人在吗？就算失败了，也可保他性命无虞。”

“哼，莫要花言哄骗我，其中凶险我比你清楚。”

说话了，说话了，说话了那就好办了。

林清玄就知道只要提及顾宁，他这师兄都恨不得把心安在顾宁身上，当真是视若珍宝，不觉间林清玄的心里竟有些酸溜溜地。

“我那小侄儿天命双星，这点小劫小难怎么难得倒他呢？你说对不？”

陆道然眉头舒展，这一切的路他都已经为顾宁铺好，走到哪里，走成什么样，一切全凭他自身造化。

见陆道然眉头不再凝结，林清玄顺势将他往观里拉：“哎呀，师兄，走走走，进观里去，听说你的罗汉果熟了，让我搞几个回去，到时酿成美酒来孝敬您。”

“别瞪我啊！我怎么会坑师兄呢？我把亲自种植的灵茶也带来了，师兄您品鉴品鉴？”

好说歹说，林清玄终于拉动了陆道然，二人携手进了观里。

再说顾宁，自下山来，他踏着灼灼烈日取路向南，苍云山在虞国西北，而乾元山却与之直线对立，在大东南方，这是他师傅告诉他的。

方向有了，至于怎么走，还要顾宁自己摸索。

在陆道然告诉顾宁让他下山的时候，顾宁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下山。

是的，顾宁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至少灵魂不是。

至于他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他也不知道，他唯一还记着的，就是来这之前，他一人面对三个富婆的夜……

黄昏的余晖倾落在黄土上，在不是很宽阔的泥路上走了半日，顾宁终于在远处看见了一座社庙。

那里，或许会是他夜宿的地方。

苍云山可谓深山中的深山，加上西北之地本就贫瘠，地广人稀，苍云山数十里范围内，除了依山而食的猎户，很难再见到炊烟。

直到那轮红日逐渐淹没在天际，顾宁终于来到了社庙前。

只不过还未进门，他大老远的就闻到了肉在火上翻滚的焦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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