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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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已经去了……还要在背后这样重伤人么！？”

林小姑含着泪，得知西哲是在律所工作的时候，禁不住满怀希望的多问了一句，“沐沐的爸爸，你也看到了他是大学里讲数学的教授，不是那么贪财在乎赔偿的人。主要就是想要他们道歉！社会至少还要有公序良俗的吧？这个是可以要求他们撤销，并且道歉的吧？这种事，不论亡者事大，都是应该道歉的对吧。”

无论从传播学的角度，答案是有些残酷的，西哲还是愿意给予林小姑一个公允的回答，“当然是可以要求平台和作者撤销并道歉。但现实中没有什么意义了，互联网就是个共享平台，初始传播的消息早已经被保留了。就算撤除、销毁，人们未必愿意看清真相，也未必在意事情的真相。”

这个始终克制着的，将内心的悲伤掩于人后的心理师，此刻脸上终于忍不住的露出了一丝怨愤的恨意，“我们沐沐不会喝得那么醉，不会像他们说的一点都不爱惜自己！……我花了那么久，那么久的心思帮助她走出来，她不应该……为什么有事不对我说呢？为什么不找我商量？一个人跑出去喝什么酒呢……”

西哲有一丝不忍打扰。通稿上的话未必能够全信，自然也当不得真，若是跟那些人计较起来就没完没了。

“林姑姑，法沐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西哲的记忆力是不错的，但是在她的记忆中每个过去的人无论同学、老师、还是邻居，就宛如一张无牵无挂的纸片人，他们不是立体的，自然也不配拥有感情的。

“沐沐高考失利之后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陷入了低抑郁症，是我亲自给她诊断和治疗的。而她也愿意把这段记录拿出来与人分享……她不是为了博什么力度啊，你知道沐沐的她是好心啊！她就是想帮助别人，让和她一样的人有个希望和盼头……可她不是精神病啊！你看看报道，上面写成她是精神病人一样？说她是有预谋的想要结束生命？还连累陷害了司机？这些人怎么写得出来啊！他们有良心么、他们良心都是黑的！通通都是黑的！……”

就在林小姑扑面而来的悲伤哀恸吓住了西哲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牛仔夹克外套，下颚的胡渣青浪不羁的男人走了过来，伸手按在了林小姑的肩膀上，安抚着她。

男人看起来明显比林小姑年轻许多，但若是猜测为儿子的话，西哲觉得自己又未免草率了。

林小姑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抬起视线注意到西哲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自己身边的男人，于是带了些害羞而腼腆的解释道，“他是沐沐的姑父。”

西哲忍不住惊讶的暗自倒抽一口气，好在她擅长以不变应万变的表情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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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由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接走之后，家属和亲戚们才逐渐开始依依不舍的离开。

那位大学数学系的教授孤身主持着大局，送别着前来的领导和同事，并安排着接下来要准备吃羹饭的亲戚们。

西哲与林小姑告别，她并不想吃什么羹饭，也不想坐在一群陌生人当中。

突然传来的争吵声同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冲过来的是个穿着卡其灰像是某厂制服的中年男子。同样灰白的工装裤，头上戴着瓜皮帽，一开口就是，“你们这些吃人血馒头的家属放过公司，放过我吧！孩子的亲妈都答应公司赔偿的金额了，为什么还死揪住我不放？我不是已经道过谦了，开了大半辈子的公交车，我自己也不想出事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难为我？我一个公交车司机！我还开的是夜班车，你们这些吃人血馒头的大学教授为什么要这样——？！”

林教授是知识分子，顿时被对方车轱辘的蛮不讲理喝住了……顿顿的愣在原地。

还是法沐的姑父，那个穿着牛仔服有些风浪不羁的男子一把上去抱住了闹事的男子，将对方压到了墙壁上，对方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家属吃人血馒头”，“家属不肯放过公交司机”，“家属要他身败名裂”？

可怜的西哲，堂堂政经大法学系毕业高材生，听得傻了眼。

林小姑大概是怕林姑父冲动了，真动手伤到了人，吃了亏，于是不停的劝他住手。

“宝尼啊！不要跟司机一般见识……”同时嘴上却不肯示弱，“是我们吃人血馒头，还是你们公司在吃人血馒头？！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摸着良心说话！如果出意外的是你孩子，你良心不会痛么？沐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疲劳驾驶你是承认的，当时在警局里，自己当着警官的面也是承认的。你跪下给我们道歉了，说自己不应该加那么多夜班，眼前糊了没有看清楚有人摔倒！怎么你们公司的人一来，你们请的律师一到场，就说当时你被我们吓懵了？说过的话全当放过的屁？吐出来的还给吃回去呢！”

“我哥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孩子的妈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人在悲痛中！不要再去找她，也不要去吓唬她了。你们就全当没有听见啊？我哥在学校里面，门口有警卫拦着进不去，好！你们就天天去骚扰孩子的妈妈，把她一个家庭妇女逼得要生病了？几个大男人堵在门口要她签署调解协议？你们这签的是调解协议么？你们这签的是卖身契啊！……孩子还尸骨未寒啊，你们就造谣她，翻她的旧账，煽动舆论攻击她的爸爸和妈妈？你们公司的那些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你要真肯认错，你去网上把那些骂她的帖子都撤了！你知道，她妈妈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孩子得了精神病么……”盘古小说网首发 www..

公交车司机当然是讲不过心理师出身的林姑姑的，很快就懦懦的，但口风上显然被教育过了，一点不肯松口，“我不知道的！不知道什么帖子，什么煽风点火的事情。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都是什么教授啊，高等人。你们不要欺负我们这种打工的老实人！欺负我们没有文化，口头上还要我认什么疲劳驾驶啊……我说过了就是眼花了一下，是她故意自己趴在地上，公交车驾驶座椅那么高，我怎么看得到地上的人？对！我没有看到她！她就是故意喝醉了往地上一躺，还栽赃陷害我的！你们教授教出来的小孩子就是精！害人精……”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教授和林心理师除了全身气得发抖，尽然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林姑父怒气，狠狠的一拳挥了出去。打在公交车司机颧骨上，对方踉跄了几下，正气得咬牙满周围的想找什么工具反抗，但突然似乎脑中灵光一闪……砰！趴在了地上，嘴里“哎哟哟的”叫开了。

“杀人啦！家属杀人啦——什么教授啊，文化人，仗着高人一等就欺负jian民！打人啦、杀人啦……”

西哲扶住了额头，太阳穴上的青筋噗噗的猛跳。

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公交司机，“师傅！地上凉，阴气重。有的死者不是好死的，是枉死的。你也不怕招惹了什么猛鬼？不是人人都像你撞死的小姑娘那么软弱好欺负的。你不怕啊？当心跟回去哦，吓到家里人……”

说着还搓了搓手，将手腕上的小叶紫檀珠串冒充大金刚核桃法坠盘了几下。

司机吓得一咕噜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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