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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

第四十节:娇娃失计 真儒论义

再睁开眼来却觉眼前一片漆黑。卓南雁猛一挣扎才觉身上密匝匝地捆了数道绳索不由惊叫一声:“小月儿……你在哪里?”

“谢天谢地你可醒了!”一只温软的手掌轻轻地抚在他的脸上林霜月的星眸在无边的黑暗中盈盈闪动“伤处还痛吗?”卓南雁见她轻偎在自己身边登时心底一松:“只要小月儿没跟我分开便没什么好怕的。”这时他才觉出两人的话声隐带回音后背上更传来丝丝凉气似乎身在岩穴之中低声道:“这是什么地方?”林霜月道:“只怕是座山洞。”环顾黑茫茫的四周轻声道“只是这山洞似乎好大好深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卓南雁潜运内力初觉丹田内真气鼓荡随即胸中一道阴寒劲气倏地沉下将真气裹住霎时浑身冷战如坠冰窟。他大口喘息好在若不运功那寒气便渐渐消散蓦地想到昏倒之前风满楼曾在自己胸前点了两指骇然道:“风满楼这狗贼!这是什么手法?”

林霜月道:“我也是一样内劲被一股寒气裹住真气难聚。”伸手摸索要给他解开绳索。但那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林霜月双臂酸软无力断扯良久也无法解开累得她倚在卓南雁肩头呼呼娇喘:“风满楼只点我穴道却未曾将我捆绑想必就是对他这邪法大有把握我此时……浑身没有半分力道!”

卓南雁只觉肩头温软忍不住笑道:“你是‘侍儿扶起娇无力’我是‘三千绳索在一身’!”林霜月啐道:“这当口还有闲心在此胡言乱语。”卓南雁道:“只要能提起真气便是三万条绳索也困不住咱们。待我再运功试试!”但稍运内劲胸中那股森冷气息便滚荡而落丹田内火热的真气被寒气一激难受至极。

林霜月觉得他身子突突抖温言道:“这冷热交击的味道可不好受先别逞强了。可惜咱们的兵刃都被他们收走了不然倒能用剑割开绳索。”卓南雁心中一动忽道:“小月儿你伸手摸摸我怀中瞧那两仪果还在不在?”

“你是说用两仪果来调和这冷热二气?”林霜月双眸一亮探手在他怀中摸了片刻喜道“哈你这两仪果和天罡轮都在。瞧来风满楼他们眼拙得紧竟没留神你身上还有这些宝贝!”

其实倒不是风满楼和余孤天眼拙而是二人各怀鬼胎相互提防全不想当着对方的面处治卓南雁。那两仪果和天里轮又毫不起眼竟能一直安然藏在他怀中。

两仪果还剩下三枚。两人各服一枚过不多时都觉团团暖气自腹中悄然腾起跟着那股寒气缓缓降下。只不过这一回那寒气却不似先前那样厚重沉冷而是慢慢消融。

二人均是精神一振忙静气凝神加快催动丹田中的真气运转。再过片刻两人都觉小腹火热道道热流蒸腾而上那股寒气则渐渐稀薄向奇经八脉和四肢散去。“好舒服啊”卓南雁猛觉手指一动知道真气稍畅气力已恢复了不少低笑道“便跟洗个热水澡一般!”

“哈哈是我先成的!”林霜月娇笑声中翩然跃起忽觉脚下酥软急忙扶住岩壁站稳叹道“风满楼这邪法太过厉害寒气虽去但一时三刻却也无法运功对敌。”卓南雁苦笑点头潜运内气察觉真气正自慢慢凝聚但要尽数化去那散布在四肢百脉的寒气还须一两个时辰。

“好歹有了些力气起码可以把你这‘三千宠爱集一身’的绳索除下!”林霜月在地上摸到一块硬石边磨边解终于给卓南雁卸掉了绑绳。

两人不敢停留摸着岩壁向外走去。磕磕绊绊地转了个弯忽然眼前一亮一道微光从前面拐弯处射来。二人这才瞧清这山洞四通八达除了脚下这条大道两旁还有无数岔路。林霜月惊道:“好古怪的地方咱们这是在哪里?”卓南雁忽地低声道:“前面有人!”二人紧贴石壁蹑足前行。

行不多时眼前豁然一亮却见数丈外的岩壁上挑着几根火把跳耀的火光映得四周丈许山岩颜色如血火把下赫然是两座牢笼。一座笼内倚坐着一位老者双目微闭恍若入定。另一笼中却有个窈窕美女袍膝而坐。

“云潇潇!”卓南雁瞧见那美女忍不住惊呼出声。云潇潇转头望来美眸内闪过一丝讶色:“卓公子你……你来了?”

卓南雁快步上前环顽四周无人喜道:“原来你也给囚在此地好极好极倒省了一番波折!”伸手去开启那笼门但那精铁铸就的笼子坚固无比哪里弄得开。

云潇潇叹道:“不要白费气力了便是有宝刀宝剑也得砍上一段工夫。咦……”这时林霜月才转到火光下云潇潇见了她绝艳容光不由美眸一亮嘻嘻笑道:“卓公子想不到你的心上人这般标致!”虽在幽禁之中她仍是带着三分顽皮。

“云姐姐才是倾国倾城呢!”林霜月听她一赞也不禁芳心一甜转头四望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云潇潇双目大张:“你们竟不知道这儿是哪儿?这鬼地方便是九幽地府哇!”卓南雁苦笑道:“我早该想到却一直不敢去想!”和林霜月对望一眼想到身入绝地两人心底均是一沉。

云潇潇忽道:“卓公子你们近日见到铁衣了吗?”卓南雁摇头道:“铁衣只怕已落入龙须手中!”云潇潇娇躯一颤:“你、你……怎地知道的?”卓南雁道:“他们费尽心机地囚禁于你可不就是要逼迫铁衣对太子下手?铁衣兄若是回来只怕也是陷入两难之地。”

林霜月忽地幽幽一叹:“只要陈铁衣还活着龙须就一定能将他找到。”卓南雁沉声道:“他们必是要铁衣在瑞莲舟会上动手。眼下咱们只有先想法子冲出这鬼地方给太子报讯。”

云潇潇叹道:“只是这九幽地府幽深难测你们能走得出去吗?”卓南雁昂然道:“这九幽地府未必会比无极诸天阵难吧?”

云潇潇娇躯微颤忽地**一声身子摇晃不定。卓南雁一惊:“你怎么了?”伸手入笼去扶她。云潇潇左手陡翻倏地扣住卓南雁脉门跟着右手骈指戳中他肋下要穴。林霜月惊呼声中慌忙出掌斩在云潇潇腕上但她真气不足掌力虚软云潇潇右掌疾收也扣住了她脉门。这两下兔起鹘落转瞬之间二人均已受制。

“想不到娇滴滴的临安花魁竟是身手不俗!”卓南雁半边身子酸软脸上却笑意从容“云姑娘想要怎样?”云潇潇的眼眶却有些湿润低声道:“你们是铁衣的朋友我也不愿为难你们。只求你们……不要横插一手!”软语哀求声音更是柔媚无尽。

卓南雁呵呵低笑:“可怜陈铁衣英明一世却看中了一个江南龙须!”

一个妙龄女子身负武功已经令人起疑而她竟敢以歌妓之身对王爷公卿冷颜相向身后必有庞大势力撑腰。而能震慑大宋颟顸官吏的势力眼下只有金国。一念及此卓南雁的心底登时替陈铁衣一痛。

云潇潇的玉指倏地一颤眼芒中闪过忧悔无尽的神色:“你……你……”忽然间泪水扑簌簌流下嘎咽难言。

卓南雁瞧她神色已知自己一语中的心底暗叹:“铁衣只怕早己知道了云潇潇是龙须怪不得我自称有那龙涎丹解药时陈大哥无比动心。他此次一直杳无音信莫非便是一种逃避?但龙须既敢对云潇潇下手自会让他知晓只怕他不得不来不敢不来!”霎时间陈铁衣那无奈的眼神幽暗船舱中忽明忽暗的脸孔在他心底幽幽闪过。

林霜月见云潇潇楚楚可怜芳心内却有种感同身受的同情感伤轻声道:“潇潇你若真爱陈铁衣便不该让他前去犯险!”

“我……我们没有法子”云潇潇连连摇头“他们说了只需铁衣刺杀得手便……便给我除了这龙涎丹之苦!若不然便将铁衣苦恋金国龙须的底细暴露太子最恨金人那铁衣便什么都完了。”

卓南雁叹道:“他们若真信你又何必真的将你囚在九幽地府?”云潇潇花容凄惨:“我一直想见铁衣他们却不让我们相见……便将我囚在这里。”

“他们的话又怎能作得准?”卓南雁沉声道“罗堂主和罗大早算到会有人要对太子下手太子身边一直高手如云。陈铁衣在瑞莲舟会上行刺只有死路一条!”

云潇潇听他说出个“死”字不禁脸色如雪拼力摇头:“不!只要让铁衣放手一搏我们必有生机!”

林霜月见她眼芒闪烁凭着女孩的敏感芳心一动忽道:“你知道陈铁衣此次刺杀必会成功是不是?”云潇潇道:“你……你说什么我怎知道?”林霜月道:“雁哥哥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陈铁衣是太子手下死士若要刺杀太子本可悄无声息地偷偷做了那样逃生的机会更大些为何他们偏偏要在天下瞩目的瑞莲舟会上动手?”

卓南雁心头登时一凛蹙眉道:“不错我一直想着陈大哥现在何处却没料到这点。瑞莲舟会上太子身边护卫众多他要刺杀可就全无道理!”电光石火之间他眸内倏地迸出一片惊悚之色一字字地道“他们让陈铁衣刺杀的人不是太子而是皇帝赵构!”

他的声音给空荡深邃的岩洞拢着显得低沉无比。在云潇潇听来更似炸响在头顶的闷雷般惊心。铁笼旁幽暗的火光突突乱跳云潇潇紧扣二人脉门的手指也不禁簌簌抖。

“潇潇你全知道?”林霜月眼见云潇潇樱唇微颤轻声道“太子身边有亲随高手回护但皇帝身边却只是些格天铁卫和那饭桶一样的禁军格天社又跟龙须串通一气陈铁衣这一刺便十拿九稳是以你就颇为放心是吗?”

云潇潇终是年少几句话间方寸大乱红唇一扁扣在两人脉门上的玉指却蓦地一紧道:“是便怎样?这昏君宠幸秦桧祸国殃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说了用这昏君的一条性命换我们两条命和……和……”

“和你们去金国的荣华富贵是吗?”林霜月嗤的一笑“但如此一来陈铁衣便会终生负疚你就没想过吗?”

卓南雁忽道:“陈大哥不会终生负疚的只因他根本就没有生还之机!”云潇潇的十指忽地一阵酥软颤声道:“你……你胡说!他们都说了早已安排妥帖!”

“他们确是已安排妥帖!”卓南雁的眼芒在幽红幽红的火光下灼灼跃动冥思良久的龙蛇变之秘终于在心底清晰起来“若要刺杀皇帝也该隐秘动手才是。他们故意安排铁衣在瑞莲舟会上动手明摆着就是要惊天动地就是要铁衣去送死!”云潇潇娇躯一颤惊道:“你说什么?”

卓南雁强抑住胸中的悲愤之情话声已是凝重沉缓:“秦桧要谋夺相位余孤天要替完颜亮南侵扫清障碍二人该对付的要人物决非昏聩苟安的赵构而是锐意奋的太子。龙舟盛会众目睽睽太子的死士陈铁衣刺杀皇帝太子便有一百张嘴也辩不清这谋反的死罪!”

“好厉害!”林霜月初觉卓南雁所言异想天开但越寻思越觉得丝丝入扣不禁长吸了一口混浊潮湿的凉气“这么说秦贼决不会真的让陈铁衣刺死赵构这傀儡皇帝他们还要留下这心惊肉跳的狗皇帝来处置太子!”

卓南雁点了点头:“赵构既不会死陈大哥便决不会活。我若是赵祥鹤便会潜伏在赵构身旁待陈铁衣跃来挥剑的一瞬将他立毙于掌下。一来秦党可以此邀功请赏二来更可免除陈铁衣被抓后吐露实情。”

他长吁了口气眼中已被火光映得苍红如血:“太子这谋逆大罪一定秦贼就可顺理成章地漫天搜捕太子逆党一番狂风骤雨之后张浚、胡铨等大批重臣自是难逃一死!这才是龙蛇变的双管齐下之谋。”

“铁衣!”云潇潇一声尖叫双掌无力地松脱蓦地掩面痛哭“铁衣我怎地没想到……全是我害了你!”卓南雁的话剖析明晰丝丝入扣到得此刻她已不得不信。

林霜月见她哭得悲切忽想:“若是我的雁郎被逼去这条路我必也如此伤痛!”转头对卓南雁道:“雁哥哥咱们定要想法子救出陈铁衣!”卓南雁笑道:“是我们理应全力而为!”

“真的吗?”云潇潇扬起珠泪涟涟的脸孔“扑通”一声就在笼内给二人跪下“我……我这可是有眼无珠!求卓大哥定要救救铁衣!”手忙脚乱地想给卓南雁解穴。卓南雁错开身子笑遭:“我虽是气力未夏却也不会被你点倒。”原来卓南雁体内真气一直在慢慢凝聚业已回复了两三成内劲适才轻轻松松地便将云潇潇指力卸开。云潇潇却只当他不应转向林霜月哭道:“潇潇死便死了只求……只求铁衣能避开此劫!”

林霜月忙将她扶起道:“我们自会去救他。罗堂主这便派人来攻九幽地府只需你能平安脱困铁衣便不会去行险!”卓南雁叹道:“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走比这九幽地府!”

云潇潇叹道:“九幽地府有龙头、鹤颈、猪肚、蛇尾之说。此地四通八达名唤拘魂殿该是九幽地府的猪肚;前面鹤颈处曲折狭窄机关重重;再向前的龙头处和洞外琅琊别院又有五灵官坐镇硬闯绝无生路。”

“咱们内力未复还不能与人动手。”林霜月蹙眉道“不能向前那便只有向蛇尾走了?”云潇潇黯然道:“后面的蛇尾倒没有机关但深邃难辨千曲百折号称九曲遁天谷。临安土人都传说这九幽地府内藏着厉鬼神魔据说便是因这九曲遁天谷的缘故。”

卓南雁浓眉一轩忽道:“你可知道张浚、胡铨那些老臣给关押在何处?”云潇潇道:“什么老臣?我不识得我昨日才被他们掠来……”娥眉微蹙转头望向旁边笼中半坐半卧的老者“午间这地府内的鬼卒过来送饭曾唤这老丈为‘胡大人’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胡大人?”卓南雁见那老者依旧闭目不醒道“他受伤了吗?”云潇潇道:“他曾被那姓风的怪人逼问便忽地昏倒迄今未醒。”卓南雁一凛惊道:“又是风满楼!若是这厮使出邪法逼迫这些老臣招供可就大大不妙。”林霜月伸掌探那老者脉门觉得没甚异状低声道:“他只是气血不足昏了过去。”急展明教“天星针”的手法在他人中、印堂、丝竹穴揉点数下。

那老者忽地咳嗽一声吐出口淤血便睁开双眸。卓南雁忙道:“老先生莫非便是胡铨胡大人吗?”那老者点头眼露疑惑之色低声道:“老夫正是胡铨你们是何人?”

卓南雁忙将自己的身份来历简要说了。胡铨沉稳睿智听他略述太子和张浚的言辞经略丝毫不差片刻间便对他深信无疑展颜道:“原来是当年的四海归心盟卓盟主之子!老夫当年与令尊虽只有数面之缘但令尊风骨颇让老夫心折。”笑了一笑又道“老夫到此已有段时日了。似我这般又倔又硬的老不死在这拘魂殿的十余座山洞中还关押着不少。张浚、李光诸位大人目前俱都无恙小兄弟不必忧心。”

卓南雁听他与父亲有交登时心底一热又听他自嘲“老不死”不由也脸露微笑得知张浚、李光等群臣无恙心底稍安。胡铨又道:“小兄弟人单势孤不可力敌及早出去报讯为好。”卓南雁见他衣上血迹斑斑显是备受拷打却兀自谈吐然钦佩之情油然而生道:“罗堂主这两日间便会派人来救各位大人。晚生也白会竭尽所能挫败秦贼奸计。”

“不必在乎我辈。”胡铨笑道“秦桧决不敢将老夫怎样!只求圣上无恙太子无恙!”那笑意淡淡的却有一股睥睨万夫的凛然之气。

林霜月自幼长于明教耳濡目染素来厌恶朝廷中人只因钟情卓南雁这才助他力抗龙蛇变。这时眼见胡铨瘦骨嶙峋一股风便要给吹倒的样子兀自忠君心切她顽皮之心忽生笑道:“胡大人秦桧那老贼是借了天子之手才敢如此胡作非为说来你们如此倒霉还是拜大宋赵官家所赐你便不恨这……皇帝?”总算她顾念胡铨年老将到了口边的“狗皇帝”改成了“皇帝”。

胡铨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小姑娘以为我们这些读书人忧心泣血久经磨难全是为了迎阿皇帝吗?”林霜月见他的笑容依旧淡淡地目光竟如祖父一般温和慈祥倒收起了捉弄促狭之心笑道:“小女子见识浅薄让大人见笑了。但读书人不就是为了讨皇帝欢心博取功名吗?难道还为了别的?”

“姑娘这话问得好!”胡铨那疲惫的老眼中忽有精光一闪淡然地道“自秦始皇立了‘皇帝’这一尊号以来总有一千三百多年了吧。这一千三百多年来好皇帝实在是凤毛麟角!但志节不改乃至慷慨赴死的忠臣义士却世代不绝他们全是为了那些皇帝吗?”

卓南雁和林霜月又被他问得一愣恍然间只觉心魂全被他那柔和的目光罩住了。卓南雁道:“先生以为如何?”

“老夫也不知从何说起了”胡铨幽幽叹了口气微一凝思才缓缓地道“便给你们说个故事吧……那是建炎三年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金国左副元帅完颜宗翰分兵数路急袭扬州那时的扬州正是大宋中兴后初定的行在。其时老帅宗泽已死东京留守杜充、两个宰相黄潜善和汪伯彦全是草包金兵一路畅通无阻地便打到了天长军离着扬州也就是咫尺之遥了。万岁无奈只得带着身边宦官和几万御营将官先走一步……城里面乱成了一锅粥贫民百姓和官员军士纷纷夺门而逃那城门子太窄踩死的、挤死的人不计其数……”

卓南雁知他说的是二十多年前金军血洗淮扬的旧事想到昏君赵构不战而逃让百姓惨遭蹂躏便觉心底火起重重哼了一声。

“那时正当二月运河浅涸大小船只陷在泥里全都动弹不得。众人便只得拥到长江边嘿嘿江里的大批船只却都给御营都统运送家财去了。万岁爷匆匆寻了小船渡江可怜十多万百姓没有船只只在江北哭天喊地。当时我便在这人流之中上不能报国下不能安民实在惭愧得要死……

“历来兵戈战事最苦的便是百姓!”说到旧事胡铨老眼中蓦地一湿“便在金人兵临城下、百姓四处逃难之时咱大宋子民之中还少不了一些害群之马乘机算计逃难百姓。有人趁乱四处偷骗旁人衣物、更有强徒明火执仗地抢夺女子钱财死活不肯给的百姓便被强人乱刀砍死。逃难的道上时闻骂声哭声和死前的惨叫嘶号冰硬的路上处处是死尸血迹……”

听他说得凄惨、林霜月和卓南雁对望一眼心底均觉寒浸浸的。便连一旁心事彷徨的云潇潇也被引得侧耳倾听。

“江边的那些船夫也忙着国难横财将渡船的价钱涨了又涨。”火把光芒扑打在胡铨的脸上凝成一片铁的颜色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最可恨的是个叫太岁蛟的狗船夫看上了求渡的一家人里那黄花闺女给多少银子都不渡只说定要留下闺女给他做小老婆才肯渡船!”

“这狗才!”卓南雁再也忍耐不住扬眉叫道“真该一刀杀了!”胡铨苦笑一声接着道:“那时我就在岸边正待出来喝问乱糟糟的却又有一群大户人家拥过来领头的豪绅张口叫那太岁蛟‘蛟爷’说道那家女子没见过世面有什么稀罕我这闺女可是千娇百媚的大小姐将我家先渡过江去我这闺女便归了你!”

林霜月听得张大了眼睛道:“天下竟有这等事将自家闺女白送给别人?”胡铨沉沉一叹:“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儿女多了自然不将女孩子当回事。况且为富不仁之辈遭逢乱世自是先要保住自己性命。太岁蛟瞧那小姐容貌确是更胜一筹便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又如何能横插一手?”

卓南雁听到此处只觉心底憋闷异常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胡铨眼望着黑漆漆的岩壁道:“……听说赵官家逃走后的第二天金兵便进了扬州城。这群畜生血洗了扬州之后便追到了江边。那江边还拥着无数百姓来不及过江便只能听凭金兵宰杀不堪受辱的就沉江自尽一时江边堆满了尸身江上也飘着浮尸血水染红了半线江水更多的人便给金兵抢作奴隶。”

他声音越说越慢卓南雁三人均觉自己的心缓缓沉下阴沉沉的山洞中似有无数冤魂嘶喊号叫。

一片冷寂之中胡铨才长叹一声道:“那次突袭的金兵只有不足六千的人马而那赵官家的御营里便有十万雄兵!嘿嘿十万人马却被这六千兵马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任由父老姐妹惨遭荼毒!”云潇潇不禁恨声道:“这十万个废物更无一个是男儿!”

胡铨却惨然一笑望着林霜月道:“小姑娘你听了这段往事心有何感?”林霜月心底凄恻缓缓摇头道:“心里只是痛得要死!”

“那时我也跟姑娘一般心痛欲死事后三晚目不交睫。那时我便暗自誓决不再让金兵蹂躏我父老姐妹。”胡铨“嘿”了一声沉声道:“这便是老朽要答复姑娘的。我辈读书的真正缘故便是尽己所能使国不衰使民不苦!”

云潇潇却登起秀眉冷冷地道:“胡大人你说得虽好但当今天下皇帝糊涂秦桧奸佞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胡铨望了她一眼目光炯然一灿道:“儒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便有豺狼当道我辈也当尽己所能正道直行!”他说了良久颇觉疲惫却仍伸手指着自己的心窝缓缓地道“天地间……有正气在!”最后这句话说得极慢更有些嘶哑但这低弱的语声跟那血痕斑驳的长衫、瘦硬沉静的脸孔配在一处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沉浑力量。

林霜月和铁笼内的云潇潇齐齐一震。二女均是伶牙俐齿这时对着这枯瘦衰弱的老人却觉芳心扑颤竟说不出话来。

卓南雁心底却是豁然开朗忍不住叫道:“说得好!那些独夫奸相虽能逞凶一时但与这塞乎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相比却又算得什么!胡大人这番话当真让晚辈茅塞顿开!”

胡铨喘息两声又摆手低笑:“我辈儒生空言议论实是百无一用。倒是令尊当年的行径最让老夫佩服。似他这般心怀苍生不计荣辱才是真英雄!”

卓南雁听得他那句“心怀苍生不计荣辱才是真英雄”眼眶几乎有些湿润了暗道:“胡大人跟父亲只有数面之缘却诚心佩服他的行径。父亲有此知音也当含笑九泉。”颤声道:“胡先生的教诲晚辈自当深记于心。”在笼外向胡铨施了一礼正要站起忽地沉声道“似是有人过来了。”

云潇潇闻言一震蹙眉道:“这地府内的鬼卒隔段工夫便来巡查一遍。你们且先躲躲。”指着西一处宽阔幽深的洞穴岔口“那里似乎便是蛇尾所在的九曲遁天谷那些鬼卒对那深洞甚是忌惮从来不敢踏进一步。你们且去那里稍躲。”

那洞口的怪石起伏如蛇甚是突兀。林霜月跟卓南雁无暇多想急忙闪入那黑沉沉的洞口。才隐身藏好却听一道笑声遥遥传来:“余先生忒也小心!便是神仙入了这九幽地府也得乖乖束手。”正是万秀峰的声音。跟着便听余孤天的声音冷冷传来:“瑞莲舟会在即凡事还是小心为妙!咦他们人呢?”

卓南雁一凛:“他们觉我们脱困了!”握住林霜月的手蹑足向后退去。只听万秀峰惶然道:“这……都怪那姓风的临行前他着意吩咐不可得罪那林圣女免得招惹林逸烟那魔头。小的们便没给她用绳索!”跟着搬石挥链声、脚步杂沓声和万秀峰的推脱埋怨声交杂一处显然两人正四下搜寻。却始终不闻余孤天的声音。

沉了多时才听余孤天温言道:“此事全怪我一时疏忽跟万兄无干。哼他们穴道才解难以远行咱们调人手全力搜寻。”说话间两人已闪到囚禁云潇潇的铁笼前。

卓南雁和林霜月对望一眼只得再向后退去。两人步履轻若无声本来常人极难察觉但洞内昏暗幽黑林霜月一不小心踩到一块滑溜异常的岩石落脚略重出“咯咯”轻响。

“在这里了!”余孤天耳目何等敏锐身形疾飞怪鸟般地掠来。卓南雁跟林霜月叫苦连连自知这时候内力未复实非这死对头之敌只得转身向洞内疾奔。

余孤天却猛地在洞前刹住步子低呼道:“九曲遁天谷!”飞身掠来的万秀峰一眼瞧见那洞前盘曲如蛇的黝黑石壁颤声道:“他们……他们竟进了九曲遁天谷?呵呵自寻死路自寻死路!”

卓南雁听得奇怪:“这里明明是座深洞他们怎地唤作九曲遁天谷?”一念才闪陡觉脚下一空惊呼声中跟林霜月齐齐向下坠去。余孤天本来正待进洞搜寻听得卓、林二人的惊叫心底一寒登时止步。万秀峰哆嗦着双唇道:“临安的土人都说谷内藏着神魔猛鬼这九幽地府的名字便是因此而来……便连九幽地府的五灵官都不敢犯险。余先生最好莫要硬闯!”

余孤天冷哼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进去看个究竟。”硬着头皮踏进洞中只觉阵阵森寒之气不住扑来。他摸出千里火来晃亮了却见四周怪石嶙峋狰狞兀立身前丈余现出一口黑漆漆杳不可测的深穴。他正待上前看个仔细一团怪风扑面打来火折子嗤的熄灭了。

万秀峰也仗着胆子踏进两步陡觉眼前漆黑一片心底震惊疾步缩回。余孤天也被那怪风拍得肌骨俱寒暗道:“他们那声惊呼万分真切决非作伪。嘿嘿莫非卓大哥、林师姐会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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