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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

第一节:求医路陷 解难情切

日头斜下去了赤玉碎金般的霞彩自天边莽苍苍地渲染开去西天被晕出一派深紫暗红的参差之色远处的闲云青山都有些混沌。夏日暮风暖洋洋的吹在江南古道两旁绿得黑的杂木叶子上出飒飒呜呜之声。百十号盔甲鲜明的骑马侍卫拥着数辆厢车沿着蜿蜒向东的驿道迤逦而去。

那厢车都是八尺长辕朱红双轮高可及人有双马驾辕的有一马独驾的最后一辆则是三牛并驾的双层拱厢。荷担而归的乡老见了不知是哪家王公显贵出行忙远远地躲避。

林霜月掀起双马厢车的围帷向外瞥了一眼低声问:“到哪里了?”车外的唐晚菊在马上纵目远眺道:“快出临安府了。但愿这一路太太平平地到得医谷顺顺当当地医好卓兄的病!”

此时已是酉末时分道旁山林上方倦鸟翱翔林缝枝桠间还有些残阳光影流转着。林霜月凝眸怅望着那抹殷紫色的余晖心底愁绪顿起暗道:“到得医谷那脾气古怪的大医王肯为雁哥哥疗伤吗?便能疗伤又当真能让他复原吗?”他这么想着忧色便蹿上眉梢。

西子湖瑞莲舟会上卓南雁迭挫强敌终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事后他被太子赵瑗接入建王府经禅圣大慧、雄狮堂主罗雪亭及唐门掌门唐千手等诸多高手联手施救多日虽暂时止住毒伤和剧痛却终究收效不显。卓南雁时醒时昏便连进食都困难至极精神最佳之时也仅可绕床一周而已。太子赵瑗连遣多位御医过来医治但卓南雁所受的乃是极厉害的真气反噬的内伤众御医虽精通医道却对武学一知半解拖延多日却是越治越差。卓南雁那药气缭绕的卧房中终日间只闻几位御医唇枪舌剑相互功讦。卓南雁只要精神稍振众御医便争相夸功邀宠但往往是几人正忙着揽功卓南雁便又昏了过去使得几位名医急忙又推诿过错急得面红耳赤。

那几日林霜月一直在塌旁看护。初时看见卓南雁病势缠绵林霜月不免忧心如焚过得数日但见众御医和大慧禅圣等高手都束手无策卓南雁却是一日瘦似一日林霜月芳心如焚忽想:“雁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随他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也决不分离!”这么想着心底倒觉宽了几分。

忽一天卓南雁神志稍复猛地想起自己曾自易绝邵颖达那里得知大医王萧虎臣隐居之处便提起去医谷求医。罗雪亭念及“风云八修”中的这位大医王萧虎臣平生行事怪癖亦正亦邪生怕他不肯援手便与禅圣大慧联名给萧虎臣修书一封求其施治。太子赵瑗亲拨侍卫百余人随护卓南雁的两位好友莫愁和唐晚菊也一起动身由临安启程赶往三清山附近的医谷。

“月儿……”林霜月正在沉思一只火热的大手轻轻抚在她的纤纤素手上卓南雁不知何时已张开眼来缓缓笑道“你可瘦得多了。”林霜月喜道:“雁哥哥这两日你的精神好得紧啊!”卓南雁“嗯”了一声忽道:“你别瞒我铁衣兄……已去了是不是?”

林霜月眼波一沉终究点了点头:“瑞莲舟会的当晚陈铁衣便不治而亡算是求仁得仁了!他那样刚硬的性子既然觉得有愧于太子只怕早有了必死之心!”说着眼圈倏地红了轻声道“潇潇……也随他去了。她说全是她害了他就在他身旁自刎殉情。”卓南雁只觉肺腑间一阵剧烈地抽搐哽咽道:“我适才梦到铁衣兄向我辞行来了。害了他们的人……是我!”林霜月却摇了摇头:“便是没有你陈、云二人深陷龙蛇变也绝无生理!而你为他们点破迷途让陈铁衣悬崖勒马生前尽忠而不失节死后又得太子嘉奖已是尽了朋友之义。”

“舍安就危舍生救难舍身成佛!”卓南雁眼前闪过陈铁衣施展三舍神拳时虎虎生威的雄姿不禁闭上双眼黯然道“铁衣兄确是舍身成佛了……终究是我无能空负挚友相托!”林霜月见他神色痛楚不由蹙眉道:“雁哥哥你这时重伤未愈万万不可如此胡思乱想!”

卓南雁长吁出一口气道:“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卓南雁会落到这般境地便连站起来都须有人扶助……”他呆望着厢车上雕满细密花纹的车顶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幽光“若是那大医王也医不好我我这一生便是一个废人却又如何?”林霜月芳心一苦却强撑出一丝笑柔声道:“你瞎说什么那大医王是个神仙哪里有他医不好的病?”蓦地眼圈一红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卓南雁手抚着她白嫩如玉的脸颊心底一阵温馨眼见她强颜欢笑也不由笑道:“莫愁那小子呢?若没他在这儿解闷可烦闷得很呢。”

“找抹胸吗?”车外左忽地响起唐晚菊的笑声“这厮最喜欢那辆三牛大厢车说那是王爷才能坐的这一整天都在那车子里的大床上打滚醉酒!”话音未落莫愁的大脑袋却从车外右的窗口探进来道:“小桔子不厚道又在此叫本状元的芳名!”

虽然那日舟会惊变迭出但江南四公子之一的莫大少率丐帮群豪夺得龙莲却是千真万确之事。事后平息变故之后太子赵瑗还是依例嘉奖颁“舟会状元”的金牌一枚。自那以后莫愁便时时以“状元公”自称。他那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两人身上一转嘻嘻一笑:“其实老哥我早悄悄地赶来探看你大雁子好几次啦每次都见小月儿在向你卿卿我我地唠叨本状元又怎好打扰?”

林霜月羞不可抑嗔道:“好啊大少你再敢胡吣半句那大厢车便再也不让你坐了!”莫愁嘿嘿笑道:“不敢了不敢了!”忽地捏着鼻子细声细气地道:“雁哥哥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随你去……”林霜月又羞又急但见他忸怩作态的“娇滴滴”模样又觉拿这活宝实在束手无策忍不住跟卓南雁一起放声大笑。莫愁疯耍一通但觉大是过瘾才笑嘻嘻地道:“大雁子有一位小妹子前来看你你猜猜她是谁?”

“莫大肚子卓大哥真醒了吗?你可不能骗我!”南宫馨清脆的娇唤已在车外响起。卓南雁双眉一扬笑道:“是馨小妹吗进来坐吧!”

南宫馨不等他说完就钻进宽敞舒适的厢车内还没坐下便小麻雀般喳喳起来:“卓大哥我在家待得憋闷瑞莲舟会那么大热闹怎能不瞧便偷偷溜出来寻你。哪知到了临安已错过了日子又听你受了重伤一路打听着寻来可找到了你们……卓大哥你伤得厉害吗?我早就要过来看你这个莫大肚子偏偏不许说怕我吵你……”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忽一抬眼看见笑吟吟的林霜月不由双眸一亮“哈你便是卓大哥牵肠挂肚的月姐姐吧?你……你果然生得跟仙女一般!”

林霜月盈盈一笑:“你便是馨妹子你大哥常常说起来。嗯果然是个乖巧标致的伶俐小妹!”南宫馨明眸一转笑道:“大哥才不会夸我乖巧呢便夸我伶俐只怕也是暗骂我任性胆大!”

卓南雁笑了一笑忽地皱眉道:“小妹我受伤的事我师父不知道吧?”南宫馨道:“自然不知。施老还和我爷爷在一处终日下棋论道。那地方幽静得紧料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晓。”卓南雁长叹一声道:“你若见了他们也不要说……我不愿累得师尊忧心。”南宫馨听他语音说不出的萧索凄黯想到这位大哥当日睥睨四海的豪气也不禁心底酸怔怔地点了点头。

忽听唐晚菊道:“后面有人赶来啦!咦竟是允文兄!停车!”

车队应声而至片刻后书剑双绝虞允文策马奔到。卓南雁知道虞允文长途追赶至此必有要事忙让林霜月扶着自己坐起。“南雁老弟我来跟你报喜!”虞允文来不及登上轩敞的厢车便喜孜孜地叫起来“秦桧老贼一命呜呼啦!”几人均是精神一振齐声欢呼。卓南雁这辆厢车甚是宽大当下莫愁、唐晚菊和虞允文都进得车内在软榻旁坐了。虞允文满面振奋之色道:“瑞莲舟会连出乱子老贼安排栽赃太子的诡计又被南雁老弟剿灭那老贼挨了万岁一通叱责心惊肉跳之下当场便昏了过去被救回府内苟延残喘了几天终于在三日前蹬腿归西!”

卓南雁“嘿”了一声道:“这老贼也算恶贯满盈了只恨没有亲手斩他人头。”虞允文伸掌握住他的双肩慨然道:“全因你一手剿灭龙蛇变才使这老贼满盘皆输说来就跟你亲手杀他一般。嘿嘿据说这老贼死前日夜忧惧怕万岁治罪时时在梦中惊悸哭喊这等忧心如焚的滋味可比一刀斩了他更加大快人心!”卓南雁淡淡一笑觉得心底畅快了许多又问:“胡铨大人……和那些关押在九幽地府中的老臣呢?”虞允文道:“瑞莲舟会一起罗大先生便率人强攻九幽地府。不知怎地地府五灵官竟不辞而别一群鬼卒和格天社留守的虾兵蟹将自然抵挡不住张浚、胡铨等诸位大人全被安然无恙地救出!”

林霜月忽道:“这么说赵官家终究没有将秦桧治罪是吗?”

虞允文道:“秦桧的权势全是圣上给的若是将其治罪那便如圣上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一般。反正他人已死了圣上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秦桧一死圣上便下召命秦喜、林一飞连同秦桧的孙子秦损一同致仕(注古代称官员退休为致仕)连临安都不让他们呆了让他们阖家远迁滚回他们的老家去。”

莫愁呵呵笑道:“赵官家这一手做得绝!秦家的权势被一去到底那滋味必然难受百倍!”众人齐声称快。虞允文却叹道:“秦党中仍有一人依旧得势那便是格天社的赵祥鹤!这鹤老儿那日曾亲自护送圣上离开险地让圣上对他更加青睐。事后虽然太子多次据理力争极言其替秦贼为虎作伥之恶圣上才以‘御下不力’之名将他贬官一级由格天社统领一变而为大内禁宫侍卫统领。”

“御下不力?”唐晚菊苦笑一声“这四字与其说是罪名不如说是为这老贼开脱。赵祥鹤明降实升全因他见风使舵得快他背着皇帝退出险地稳稳当当无惊无险但在皇帝眼中却是莫大的功劳。”虞允文道:“圣上经得瑞莲舟会这一闹对武人愈忌惮他留下鹤老儿想必也是要在身边加一道护身符。”顿了一顿又道“太子说这老贼亲手害死了铁衣兄这场血债他来日必会清算。”卓南雁缓缓点头他这两日不被那些御医灌药折腾心神反而清明了许多道:“余孤天怎样了?”

虞允文神色一黯道:“余孤天瑞莲舟会上侥幸逃脱回到驿馆换了衣衫仍旧是大金国的贺寿特使。咱们根本没有抓到他跟扑散腾的罪证实据朝廷不但不敢治罪还要派人护送他们回金国。出马护送之人便是吴山鹤鸣赵祥鹤据说是让鹤老儿戴罪立功!”

众人一听不由齐声叹息莫愁则放声大骂。卓南雁却苦笑道:“欺软怕硬官官相护咱大宋朝廷历来就是如此。”

虞允文举头望望日色道:“时间不早了朝廷中的事千头万绪为兄还得即刻赶回。”自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交到林霜月手中“这是太子给医王亲笔写的书信只是……萧虎臣性子偏激越是王侯将相他越不买账。只怕太子这封信未必会比狮堂雪冷与禅圣的联名书信管用但有了它终究是聊胜于无。”

林霜月连连点头将书信郑重收好。虞允文又自车外侍立的侍卫手中接过来一方锦盒揭开盒盖笑道:“林姑娘曾吩咐我找寻几件物事那长沙纯金杯盘、建阳兔毫盏等诸般茶具在离京前已给姑娘备齐这龙团胜雪、玉除清赏和御苑玉芽三味团茶太过珍奇经太子过问昨日却才凑齐。”林霜月连连称谢正要接那锦盒。莫愁早探手抓去叫道:“寻几块破茶饼怎地还用惊动太子?给我瞧瞧是什么稀罕物!”虞允文屈指向他脉门一弹登时将莫愁的腕子荡开笑道:“我长途赶来便是给林姑娘送这团茶你满身酒气可不能糟蹋了这上好茶饼。”莫愁见林霜月笑盈盈地收起锦盒不禁撇嘴笑道:“不过几块茶团子本状元才不稀罕呢!”

卓南雁知道林霜月追随茶隐徐涤尘多年雅好茶道听得她竟请虞允文精心备置了多样茶具茶饼心中一动:“当日那大医王的弟子许广便痴迷茶道小月儿此举想来也是为了能让萧虎臣给我疗伤。”眼望林霜月微微一笑又向虞允文拱手道:“多谢太子挂怀有劳允文兄了……”话未说完虞允文已伸手在他双臂上重重一握道:“咱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哪来的这多客套话!但愿老弟这一趟顺顺当当大医王妙手回春!愚兄在临安焚香祈祝!”拱一拱手再不多言下了车打马而去。

唐晚菊目送虞允文纵马驰远正待吆喝启程忽见远处又奔来一骑快马马上少年颇为眼熟。车队后的侍卫见这少年来得突兀忙上前喝问拦阻却被那少年挥掌乱搡推得东倒西歪。

林霜月闻乱探出头来不由双眸一亮:“是三宝小弟让他过来!”

“哈哈天仙姐姐也在这里!”刘三宝汗津津的脸上满是喜色催马过来腾地跃上厢车大嚷大叫道“我大哥呢?听说他受伤了不碍事吧?可全好了吗?”

“小声些!”南宫馨却撅起小嘴喝道“喊声跟打雷一般卓大哥便没病也会给你惊出病来。”刘三宝才握住卓南雁的双手闻言瞥见南宫馨不禁呵呵笑道:“黄毛丫头原来你也在这里!”

卓南雁笑道:“怎么你们两个认识?”

原来南宫馨独自赶到临安来看瑞莲舟会的热闹但舟会早罢来寻卓南雁也是失之交臂。她问知卓南雁刚刚启程离京便又一路打听着辗转寻来。在临安城外的小客栈中她跟几个酒客打听卓南雁的去向却引得几个武林人物的注目当下竟有人看她貌美便要出手拿她。

南宫馨年纪幼小武艺平平自然不是这几个江湖人物的对手。恰好刘三宝正在那酒肆中吃酒见状拔刀相助。他追随刀霸的时日虽浅却因禀赋异常那一身烈火劲已初具规模几个寻常武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刘三宝将那些武夫杀得四散逃命便雄赳赳地问起南宫馨的来历。听得南宫馨竟是卓南雁的义妹不由哈哈大笑:“黄毛丫头你既是我大哥的妹子难道不识得我这结拜兄弟刘三宝吗?”南宫馨点头道:“倒是听大哥说过你的名字!”刘三宝更是得意笑道:“嘿嘿我却没听大哥说过你这黄毛丫头的名字!”

南宫馨恼他连叫自己黄毛丫头也反唇相讥地骂他“毛头小子”。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不免各逞机锋互不相让。但刘三宝口拙兴直如何敌得过南宫馨的伶牙俐齿跟她口战几句之后自知远非敌手只得撇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退避三舍。

当下两人分道扬镳南宫馨一路顺当无比地便寻到了卓南雁的车队。但刘三宝启程后却又在路上遇到了那几个江湖人物约来的帮手一番纠缠厮杀虽然他杀退来敌却也耽搁了不少工夫较之南宫馨晚到了多时。这些变故南宫馨却不愿当着众人之面提起听得卓南雁问起不由玉面微红嗔道:“谁认识他这毛头小子!”林霜月瞧她又羞又恼的神色与刘三宝分明是相识的不由微微一笑。

“咦?”南宫馨忽地瞥见刘三宝额头上挂着一道血痕不由惊道“毛头小子你受伤了吗?”刘三宝一撇嘴:“路上又遇到一些小蟊贼不然怎让你这黄毛丫头先赶了来!”卓南雁知道南宫馨的脾气眼见她秀眉蹙起怕两人要唇枪舌剑呵呵一笑:“小弟天刀门主不是已回归燕京了吗他怎地……会让你出来?”他声音还有几分虚弱但一开口南宫馨和刘三宝便不再斗口。刘三宝老老实实地道:“师父本来不许的却奈不住我没完没了地磨他这才答允我在江南多待些时日来看看大哥。大哥要去医谷求医吗?我护送大哥前去!”南宫馨听得他最后那句话不禁又扬起娥眉冷笑道:“大言不惭自以为是!当你自己是谁?”刘三宝扭头瞪她南宫馨却“嗤”的一笑转头向天上瞧去。

林霜月笑道:“好啊大伙儿一同去路上凑个热闹。”将唐晚菊和莫愁都跟刘三宝引荐了。莫愁拉住刘三宝的手笑道:“老弟认识了你可是大有好处哪天令师刀霸再要抓你状元哥哥做挑夫你可得给咱们求情!”众人哈哈大笑。只南宫馨向刘三宝白眼连翻冷笑连连。

当下唐晚菊吆喝一声车队稳稳启程。卓南雁说了许多话又兼得知好友陈铁衣已死心底愁苦头脑又昏沉起来便在软榻上睡去。当晚大队人马便在严州分水县的驿馆内安歇。

一行人为照顾卓南雁连日间都走得四平八稳。林霜月听得南宫馨说起曾因提到卓南雁而遭人围攻之事只当不知什么仇家前来寻仇起初还小心在意但一路上却没什么风波。她料定那只是小股蟊贼欺负南宫馨这孤身女孩便也芳心渐安。

路上虽然辛苦但有林霜月细心照料卓南雁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林霜月日夜操劳忧心显得愈憔悴了。有时卓南雁醒来见她玉容清减不免心疼反而笑语连珠逗她宽心。好在同行的还有莫愁不住地插科打诨倒多了不少乐子。

南宫馨、刘三宝这对少年男女更是日日少不了斗口拌嘴惹得热闹连连。林霜月瞧着便想起几年前自己跟卓南雁南归的情景对卓南雁道:“瞧你这义妹义弟倒像极了当年的你我。只怕也跟咱们一样心里喜欢嘴上别扭!”卓南雁笑道:“他们可比不得咱们!三宝兄弟论斗口可比馨丫头差得远了馨丫头是胜之不武哪里比得了你我当年那才叫棋逢对手!”眼睛一转忽地低声道“小月儿我才知道原来你当年跟我斗口时便已喜欢上我了——心里喜欢嘴上别扭这可是你说的。”林霜月横了他一眼啐道:“喜欢你个大笨雁吧!”但想到少年的温馨时光心底不禁泛起阵阵柔情。

一路穿州过府数日之后已进得信州地界离三清山已经不远了。林霜月想到虞允文的叮嘱怕那性子古怪的大医王见怪不敢带着百十号人马大张旗鼓地直趋医谷便遣众侍卫回京复命。连那几辆厢车也让他们带走只给他几人留下了马匹给卓南雁留下了一辆瞧来并不奢华的单马厢车随行物品都转到了这辆车上。

眼瞅着快到医谷林霜月的心反而紧了起来。看看天色已晚那医谷的详细路径却不甚明了几人便商议着先寻个宿处落脚明日一早再行进山。催动马车行了多久便在山脚下寻到七八间茅屋。唐晚菊上前叩门出来的主人是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子。唐晚菊文绉绉地商议借宿之事怎奈那老者又是耳背又是糊涂任凭唐晚菊作揖打拱那老者却是弄不明白。莫愁在旁看得不耐挥手丢出一锭大银喝道:“借宿一晚可少不了你的!”那老者看到银子登时双眼放光反向莫愁拱手道:“快请快请草舍寒酸只怕怠慢了贵客!”跟着转身大开院门当先带路欣喜之下连腰板都直了数分。

唐晚菊看那老者大步前行不由苦笑道:“莫愁钱能通神这道理还是你最明白!”莫愁咧嘴大笑:“太子爷给的银子不用白不用!”众人嬉笑声中推了马车进院。

可巧院内还有三间闲房。当下卓南雁和刘三宝便在当中那间大屋安歇唐晚菊与莫愁、林霜月和南宫馨各自左右两屋相护。这几日间卓南雁长途跋涉一路颠簸反觉精神渐长。他斜倚在床上跟刘三宝笑道:“只怕大哥是生来的劳碌命在王府里面有御医伺候便气息奄奄出来劳碌奔波却长了精神。”

林霜月见他有说有笑心底欢喜帮他洗漱完毕才翩然回屋。头脚进屋唐晚菊后脚便跟了进来低声道:“这屋子有些古怪!”林霜月一凛道:“怎么说?”唐晚菊蹙眉到:“那老头子的耳背是装的。适才我走在他身后故意将两枚铁蒺藜在手中轻撞那厮立时便听到了。留神看他步法显是武林中人!这老头儿的浑家是个哑巴婆子一直披头散地犹抱琵琶半遮面。但我看她手上食指、拇指上都有老茧那是练金钱镖一类的暗器磨的!”

“不错!”林霜月越听越是心惊低声道“这僻静山野却有一对老夫妻身怀武功却又装聋作哑。偌大的宅院偏偏只他二人居住!”唐晚菊吁了口气道:“我前后查了这院子确是寻常民居但愿是我杯弓蛇影。今晚咱们可都要小心在意!”拱一拱手转身而出。

林霜月心神不定才在床沿坐稳便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南宫馨见她身子摇晃忙上前扶住惊呼道:“林姐姐你怎么了?”林霜月“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才渐渐凝定下来苦笑道:“自你卓大哥受了伤我隔两日便会觉得一阵恍惚想必是操劳的吧。”

南宫馨见她虽眉间隐含忧思但玉肤如雪浅笑轻顰之际自有一股高洁娴静的楚楚仙姿不禁有些痴了暗想:“也只有月姐姐这样仙子般的人物才能与卓大哥相配!”林霜月见她望着自己愣笑道:“小妹妹什么呆?”南宫馨玉面一红怅怅地道:“月姐姐长得真美不知我何时才能有姐姐这般漂亮!”

林霜月料不到她说出这般话来格格一笑伸手轻抚她的秀柔声道:“你小小年纪便已这般美了待过得两年自会出落得更加漂亮!”南宫馨翘起嘴道:“那也远远及不得姐姐!”林霜月心底觉得好玩但暗自仍在琢磨唐晚菊的话正要起身去卓南雁的屋子再看看忽听门外又传来唐晚菊的声音:“林姑娘莫愁……莫愁不见啦!”

二女均是一惊快步出门却见唐晚菊手擎短檠满面惶急低声道:“这小子一直不见踪影这可如何是好?”话音未落忽见黑影一闪一个胖大身影蹿到眼前正是莫愁。

“别声张!”莫愁的胖脸上满是少见的凝重低声道“跟我来带你们来开开眼!”领着三人转到后院推开一间柴门拨开几堆柴草举灯一照登时惊得三人做声不得。却见柴草下纵横交错地叠了五具死尸有老有少均是破旧的农人衣衫瞧来竟是祖孙三代。

“这……这”唐晚菊死盯住那几具冷硬的尸身颤声道“他们才是这农舍的主人!”林霜月芳心乱跳拔腿便向回行。几步抢到卓南雁的门外听得卓南雁仍在屋中和刘三宝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她才略定了定神跟莫愁、唐晚菊推门而入。六人商议对策均觉这对心狠手辣的老夫妻必是冲着卓南雁来的卓南雁生平仇家不少但以毒辣的手段对寻常农家痛下杀手的却又不知是谁了。

“龙须!”卓南雁忽地“呵呵”一笑“这等鬼祟阴狠的手法也只有龙须……才会施展!”众人暗自心惊莫愁奇道:“怪哉怪哉咱们在明龙须在暗他们要来跟咱们动手寻仇只管在此下手就是了又何必他姥姥的如此偷偷摸摸?”

唐晚菊沉吟道:“咱们出京时有大队人马前呼后拥龙须自不敢明着跟官府作对想必只能以小股人手暗中跟踪待咱们遣散侍卫他们才敢下手!”莫愁道:“可那对老夫妻煞费苦心地将咱们引入此地为何却又迟迟不来动手?”

“迟迟不动是因他们人手不齐!”卓南雁眼芒一闪缓缓道“龙须要在四处阻住咱们的去处自然人手分散。眼下那对老夫妻必是在等龙须的杀手聚齐!”林霜月一凛道:“事不宜迟咱们离开此地!”莫愁等人也惶然而起匆匆收拾行李。

猛听得院落里响起几声骏马悲嘶。唐晚菊惊道:“不好咱们的马!”跟莫愁齐齐抢出屋来。

这时四野里早模糊成一片天边只余几线红丝样的晚霞。院子里乌沉沉地没个人影。两人正向西侧后院栓马之处奔去陡见一道烟花自西院直飞冲霄碧色光焰满空飞洒。

唐晚菊知道那必是龙须联络帮手的讯号惊怒交集疾步抢上正撞见那老丈阴笑森森地自院内踅出来。只听扑棱棱声响两只白鸽已在他背后腾起借着黯淡的暮霭展翅高飞。唐晚菊低喝一声两枚铁蒺藜振腕而出直向那信鸽射去。

骤闻“嗤嗤”劲响斜刺里又是两道银光飞来竟将唐晚菊的铁蒺藜击落在地。人影闪处才见那散披脸的老婆子默不做声地斜蹿过来。借着淡淡暮色只见她脸上好长一道伤疤瞧来甚是可怖。

唐晚菊见她在昏暗之中飞刀奇准知是劲敌双臂齐摇铁蒺藜、回魂镖、黄蜂针、梨花钉、透骨锥等十余种暗器疾风暴雨般地射出。

那疤面老妇再也无能为力眼瞅着那两只传信的鸽子终于被暗器打落才冷哼一声:“唐门枯荣观的绝学果不寻常!”莫愁笑道:“乖乖不得了哑婆子开口了!”挥拳便向那老妇击去。

刘三宝见那驼背老丈又转身向拴马的西院奔去忙大喝道:“哪里跑老狗看刀!”刀光霍霍直向那老汉卷去。他才疾赶了两步突觉脚踝一紧却踏在人家早布好的绳套上刘三宝骤出不意“哎哟哎哟”的大叫声中竟被凌空吊起。唐晚菊吃了一惊怕脚下还有机关埋伏驻足不追一把飞刀射出削断了那长绳将刘三宝救下。

只这么阻了一阻那驼背老丈已翻身上马又牵了一匹马挥鞭奔出。那老妇蓦地怪叫一声“噗”的一口浓痰向莫愁吐去。莫愁恶心难耐忙侧身避开。那老妇斜身跃过一道矮墙直纵上老丈身侧的马匹。两人打马如飞转瞬间便消逝在沉黯的夜色之中。

刘三宝又惊又怒冲到拴马的枣树跟前却见余下的两匹马已被那老妇用飞刀切断了喉管尸横倒地。刘三宝看得心疼险些流出泪来望着二老退走的方向跳脚大骂。

林霜月和南宫馨这时已扶着卓南雁走近。南宫馨举着短檠一照见那厢车的驾辕黑马却还无恙喜道:“还好这两个老妖怪竟来不及弄伤这匹大老黑!喂毛头小子别哭啦!”一边讥笑刘三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搀着卓南雁坐上马车。

耳听莫愁在车外打马吆喝卓南雁不由苦笑道:“真料不到有朝一日……倒要让兄弟们处处护着我!”林霜月柔声道:“其实你在这里操心担忧倒更是难受!”伸出素手紧握住他的手“几个小小龙须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两人手掌交握都觉心底一阵踏实。

“小月儿说得是!”厢车外响起莫愁大大咧咧的声音“瑞莲舟会上的武状元、唐门枯荣观的第一高手再加上明教圣女难道还怕他几个虾米须子不成?”刘三宝掀起围帷接口喊道:“莫大哥还有我刀霸的关门弟子!”南宫馨“嗤嗤”冷笑低声道:“胡吹大气!”

天边的夜色无声地慢慢笼罩大地天上的几颗残性被一抹薄云裹住了模模糊糊地只见四边都是乌黢黢的山。卓南雁只记得那医谷的大致方位乱野荒山的也难以细辨莫愁只得挥鞭纵车循着黑森森的平坦山道向前疾奔。六人虽然口中说笑心却渐渐地紧了起来。行了多时忽听得道旁密林内传出几声怪笑突兀冷厉惊得林间鸟雀乱飞。

唐晚菊扬眉大喝:“什么人?”那大黑马惊得一声长嘶竟顿住了步子。南宫馨掀起窗帷向外张望却见前面密林中黑沉沉的没个人影。忽见几盏孔明灯幽幽地荡了过来映得周遭一片惨白。林子里笑声再起犹似夜枭惊鸣四处起落飘摇扰得人阵阵心寒。

莫愁哈哈大笑:“几只虾米须子弄什么玄虚爷爷们只是懒得惹一身腥气!既然活得不耐烦了便过来送死!”那片笑声却陡然大了数倍:“死到临头却还嘴硬!”“一只大饭桶一个书呆子还逞什么威风?”“莫大肚子待会儿必让你最后一个才死……”乱糟糟的也不知多少人惨笑恍惚间似有无数鬼影在黑漆漆的林子里乱舞狂啸。

“操你姥姥!”莫愁一拍肚子声若洪钟地吼道“爷爷这饭桶里盛的都是烂虾须子!还有多少大虾米、小虾米、老少虾米便一起滚过来吧!”话音未落便有一串乱箭激射过来。唐晚菊和莫愁挥刃抵挡却仍有几支箭钉在了厢车上。南宫馨心惊肉跳“啊”的一叫不禁一把揪住了刘三宝的手刘三宝呼呼喘气只道:“别怕别怕!”

卓南雁和林霜月却是端坐不动。黑漆漆的车厢内南宫馨也瞧不清卓南雁他们两人脸上神色只见林霜月的短剑在那里幽幽地闪光。但听得车外喝声起伏似乎唐晚菊和莫愁已和人交上了手。

车前都是连绵不绝的兵刃撞击之声。卓南雁凝神听了片刻忽道:“十二个人分成三拨儿轮番上阵嘿嘿全是龙骧楼的手段!”忽听得有人长声惨呼依稀便是那驼背老者的声音。跟着那疤面老妇嘶声大叫:“唐晚菊你个杀材老娘跟你拼……”蓦听唐晚菊沉声断喝:“中!”那老妇的叫声便硬生生地断了。

连折了两个龙须四下里忽然间喊杀之声大起。卓南雁“嘿”了一声:“这下子一群龙须并肩子全上了!”骤闻莫愁闷哼一声跟着破口大骂:“操你姥姥!”唐晚菊忽地扬声喊道:“林姑娘你们护着卓兄先走一步!”

林霜月道:“不错咱们在这里当靶子只有拖累他们!三宝看好你大哥!”不待他回答已飘身出了厢车。刘三宝应了一声烈火刀锵然出鞘。林霜月才关上车门便听有人嘶声怪叫:“这妞儿漂亮给老子留着!”“不成她最合老子胃口!”两声惨叫随即腾起血花直溅进车里显是两个龙须已被林霜月快剑斩了。

一只铁莲子却从车窗斜射入车贴着卓南雁的鼻尖掠过狠狠插在车顶上。卓南雁纹丝不动倒是南宫馨又惊得大叫了一声。卓南雁稳稳地道:“掀开前窗!”刘三宝看他稳如泰山不觉精神一振打开前窗来夜色中正见着林霜月长飘飞右手挽缰左手挥剑如雨剑光四下里铺散开去。卓南雁灼灼地盯住她窈窕的背影却觉一阵阵地难受。

众龙须都被莫、唐二人阻住了林霜月不费多少力气便驾车冲出了重围。马车急狂奔卓南雁听得喊杀声渐远减弱心底却满是惆怅:“难道我今生今世都会成旁人的累赘吗?总要累得他们为我流血为我担忧?”一念及此胸中烦闷欲炸抬眼看时却见一钩残月从云隙间探出脸来淡淡清辉洒在山道上马车如在霜地里奔走。

猛听隆隆声响前方一棵大树竟斜了身子直向马车砸下来。南宫馨惊叫声中林霜月银牙紧咬拼力打马。那大黑马吃痛不过奋力疾跃竟拖着厢车蹿了过去。但前面一颗颗的大树先后砸了下来林霜月只得奋力勒马车轮咬噬山路出咯咯吱吱的尖叫厢车终于停了下来。

四下静悄悄地却没个人影浓密的野林内黑得如同泼了墨一般。群山中只闻风荡松涛的呜呜之声。

南宫馨侧耳倾听却再也听不到身后有一丝厮杀呐喊之声心底七上八下:“难道唐公子、莫大肚子两个都被龙须擒住了?这大树接二连三倒下却又是什么埋伏?”刘三宝见她伸手报肩似是弱不胜衣不知怎地胸中一热伸掌握住了她的手大大咧咧地道:“别怕有我呢!”

南宫馨睨他一眼竟再没出言笑他反向他身旁偎了偎。车子里极静刘三宝觉得她的身子娇怯怯地靠了过来便带过来一抹若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似是长了腿从他的鼻端直往心里面钻掌中握着的那只玉手也软了起来似乎柔若无骨。一瞬间刘三宝只觉全身都热了起来四肢腾满了力量攥刀的手更是虎虎生威。

林霜月已跃下车来双剑一错凝望着黑黝黝的密林娇叱道:“这时候还藏藏掩掩吗?现身吧!”

忽然间车前火光大亮四处笑声响亮七八道黑黢黢的身影晃荡荡地走了出来。这几人形容怪异有和尚有头陀更有个手挥银索的老婆子几人脸上却都带着面具凑在一处说不出的诡异。

“原来是你们!”林霜月的目光在那红袍和尚身上一扫便看出是当日在乾坤赌局外曾跟踪过自己的龙须“是余孤天遣你们来的吗?”

那和尚冷笑不答。那白婆婆却踏上一步怪笑道:“林圣女今日苍龙五灵齐到便是天王老子也冲不出这片林子。嘿嘿只要你乖乖地将那姓卓的小子留下咱们也不为难你!”

“苍龙五灵?”林霜月嫣然一笑“余孤天都一败涂地了你们这几条小蛇还想兴风作浪?”那婆子眼芒一寒森然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西门、韩娘子老婆子知道你们新晋苍龙五灵急于露脸便上去领教一下林圣女的高招吧!”

两道身影分从左右扑到左那人是个铁塔般的壮汉身量奇高恍若洪荒巨人手挥一柄大斧;右那人却是个衣衫红艳的妇人双掌分持蛾眉剑。那艳妇扑得奇快双刺荡起一串清光连绵刺到。

林霜月反手一招“并蒂莲花”日月双剑齐出竟是后先至。那艳妇料不到她陡然拖出如此以险搏险的狠招仓惶疾退仍是慢了半步。剑光闪处那妇人颊边鬓乱飞面具也被林霜月一剑挑开现出一张面目姣好的惨白脸孔。林霜月一剑得手身形便如影随形般欺了过去连环三剑分刺对手三处要害。那美妇手忙脚乱之际猛听那巨汉怪吼一声斜刺里扑上宣花大斧劈面砸下。林霜月纤腰一扭飘然转开眼见那美妇借势逃开不由暗叫可惜。

她知道当此之际进则生退则死刷的一剑自漫天斧影中直插进去。那巨汉怪叫声中大斧横扫在林霜月的新月剑上登时火花四溅震得她玉臂酥麻但她短剑疾收仍是在那巨汉的臂膀上划出一道血槽。

那老婆子眼见林霜月剑光霍霍大占上风嘶声叫道:“红日和尚你去擒了那姓卓的小子!旁人都跟老婆子并肩子齐上啊!”但听几声大吼四五道黑影直向林霜月卷来。那红袍和尚哇哇大吼手挥铁铲猛向马车扑到。

刘三宝早就跃跃欲试大喝一声跃下车来也不管那和尚扑得猛恶烈火刀便迎面砍下。这一刀迅猛如电砍在那方便铲上竟将那和尚劈退了三步。林霜月深陷重围一颗芳心却全系在那马车上眼见那和尚才稍稍一退便又疯了般地向马车冲去不由心若油煎。

便在此时猛听有人大吼一声:“大伙儿暂且住手!”吼声突兀便似霹雳乍响。众人均是心神一震仰头看时却见一个黑袍大汉已纵马抢到了山道前。众龙须一见那大汉登时齐声呼啸纷纷退开几步。

卓南雁瞥见了那大汉铁塔般的身影不由双目一凝暗道:“怎地是他?”那大汉却是当年完颜婷在芮王府的亲随黎获。那晚王府惊变黎获曾被那耶律瀚海击伤其后不知所终不想今日却在此地突现。

“郡主有令!”黎获目光灼灼在众龙须脸上扫过“暂且放过卓南雁!”那白婆婆翻起白眼瞪着黎获道:“黑炭头你说的可是真的?”黎获冷哼一声将手中一块黑沉沉的令牌扬起喝道:“哭婆婆说的什么话!这等大事我岂敢胡言!”一扬手将那令牌向哭婆婆抛去。

哭婆婆接过令牌细细扫了几眼登时神色一恭叫道:“既然郡主交待了话儿咱们还啰嗦什么!”将手一挥几个人迅疾向密林深处隐去。黎获向端坐在厢车旁的卓南雁望了望低叹一声便待拨转马头。卓南雁忽道:“黎获!”黎获忙勒马回身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卓公子有何吩咐?”卓南雁也叹了口气缓缓道:“在下的两位朋友……请你们……也莫要为难!”他生平甚少求人更决不会跟对手吐一字软话但此时忧心朋友安危也只得开口。

“婷郡主倒没吩咐这个”黎获“呵呵”一笑“但卓公子的两位朋友跟我们本无梁子却也不必结这仇恨!黎某这便过去瞧瞧!”就在马上躬身一礼“卓公子保重!”见卓南雁微微点头他才策马而去。

山道间终于冷寂下来林霜月才“嗤嗤”一笑:“雁哥哥你那婷郡主对你倒很是有情有意啊……”卓南雁苦笑一声忽觉胸中一阵烦闷不禁扶住了窗沿。适才他一直揪着心注目观战此刻强敌一退心神一松便又头晕目眩。林霜月本待说几句玩笑见了他神色不由一惊忙抢上去将他扶入车内躺好。

长鞭一响马车又辘辘前行。厢车内的南宫馨忽地轻声道:“喂你该放开我的手了吧?”原来刘三宝适才下车迎敌上了车后不知不觉地又抓住了南宫馨的玉手听得南宫馨这句话他才“啊”了一声那手像碰了热水般地跳开一张脸突地涨成了一块红布嘴里只知道“嘿嘿”干笑。出奇的是伶牙俐齿的南宫馨这回只是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居然没有出言笑话他。马车行不多时林霜月便也觉玉臂酸跟着头也昏沉起来忙伸手扶住了车辕。南宫馨自后见了忙道:“月姐姐你进来歇歇我们驾车!”不由分说将林霜月挽回车内转头对刘三宝道“毛头小子过来赶车!”

不知怎地这时刘三宝听她叫自己“毛头小子”竟觉万分舒服得了圣旨般地跃了过去跟她并坐一处。他跟随扑散腾多日马术练得极精缰绳一抖便像模像样的口中“驾、驾”地吆喝那大黑马乖乖地绕过前面横木再向前行。

南宫馨偷睨他一眼忽地格格一笑。刘三宝道:“你……你笑什么?”南宫馨嫣然道:“人家愿意笑你管得着吗?”刘三宝也“呵呵”地笑了起来但觉那夜风暖暖的、柔柔的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林霜月斜倚在卓南雁的榻旁听得卓南雁呼吸平稳芳心渐安又见前面的一对少年忽而窃窃私语忽而欢声低笑她心底也不禁泛起阵阵温馨偎在卓南雁身旁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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