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捏反派小肉垫

“您方才说起弗泽……”

冷掌门向来宽厚, 对小辈间的玩笑视若无睹，十分纵容，待几人安静了, 这才捋着长须思量道:“可这弗泽道门向来收徒不严, 漏洞颇多，怕是与昭山大有不同啊。”

门人结构松散复杂，极易被外人渗透。

说起这个道门，老凤凰也有些印象，不由笑道:“我记得，当年弗泽乃是以纵情声色而闻名。”

修的是红尘百道。

途求索啧啧两声, 告诉他:“这几年可更不得了。”

弗泽道位自古便处大陆东方沿海地段，其山门所在的中心名曰“福城”，亦是当初言音受邀去往的离园戏坊所在。

因其福城水路通达，又是俗界皇室钦点的经商中枢, 是以经济贸易十分鼎盛，弗泽道门作为其中的地头蛇, 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是修真界公认最有钱的道门。

门中的长老更甚是兼任了当今天子的国师, 在俗界可谓举足轻重。

名副其实的有权有势。

“可照他们之前对混血的态度，”寒宫铭道, “怕是受琼池影响久矣。”

在琼池营造的舆论下, 修真界如今对混血一事极为忌讳，有些道门甚至不敢同年少的弟子提及当年往事。

“但这其中, 也不是不能筛选。”

言音似乎心中早有计较, 继续低头悠悠念道:“书斋第一层情报简记——弗泽仙门大长老高龄千余岁，今与当朝太后结为道侣，相约同修欢喜道……据不可说渠道验证, 现俗世天子乃是二人亲孙！”

她念到这，放下书，撑住下巴:“对此，诸位怎么看？”

弗泽大长老沈齐，上千的年岁，找了位凡间不过数十载寿数的道侣，之后还为了照顾乖孙，不惜跑去俗世当国师。

途明见道:“实乃老牛吃嫩草。”

破万卷道:“臭不要脸。”

好极了，真是说到了点上。

言音无奈收回手，回头把胳膊搭在红木椅背上，并向两位书斋管理者致敬:“说真的，你们连这种修真界私人八卦都能搞到，我已经不敢想象书斋里头存在的情报量了。”

业务能力实强。

话里隐含的褒奖之意，令楼破二人有些受宠若惊。

可还没等他俩谦虚几句，小师祖又道:“可情报到手也多少分析一下啊，就光知道字面意思，线索送到面前了都没觉察出来。”

你们是把书买回来也不翻几页，就摆书架上显好看的藏书党吗。

俩弟子脑子一嗡，反应各有不同。

楼云诗顾左右而装聋，破万卷则老实道:“……弟子愚钝。”

虽只是吐个槽，可这也算当着人师尊的面教训人门下弟子了。途求索忆起前些日子的遭遇，转头瞧了瞧各座，见师兄们神色泰然，寒宫铭端着茶盖撇茶沫，皆未觉不妥。

待遇差，好大。

“以琼池的高傲，基本上不会跟凡人有所牵扯。”

言音把头转回来，继续道，“仔细想想，当初他们将关于疫变的线索销毁得那么干净，却没有注意到世俗人笔下存在的诸多讯息。这也就说明，在他们眼中，凡人是被忽视的群体。”

在琼池看来，或许世俗人根本不值一顾。

“所以，弗泽大长老既然愿意和凡间女子结为道侣，并且留在世俗皇室作为国师。”言音指尖敲敲文书，“那他与琼池相关的可能性就很低。”

琼池之力盛大，断不会“自降身份”，来迎和脆弱的凡人。

这位弗泽大长老，就有很大的可能，是干净的。

“是有这道理啊。”陶明搓搓胡茬下巴，思索道，“可弗泽道挺大啊，里头就找出了他一个，能起什么作用吗？”

言音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把书籍往前一推，悠悠道:“我想，弗泽也未必有表面看来那么沉迷物欲。”

“嗯？怎么说？”

“自疫变重建之后，弗泽道门便大量敛财。”寒宫铭将茶盏放下，解释道，“其中不仅有俗世间流通的真金白银，还有修真界数量庞大的灵石……以及灵器。”

“这有什么奇怪的？”

弗泽道门从古至今不就除了钱一无所有。

“有趣的是，弗泽千年前面对疫灾的应急措施。”言音指指桌上那本灾后统计，“看弗泽那页。

众人翻开书页，见上头道——

【……弗泽借灵宝之威布界，留存一方喘息之地，耗尽门下所有灵石及仙器，最终门下修士无奈以寿元为祭，抵御疫兽半年有余，门人折损过半……】

“当年疫变，弗泽损失惨重，但借奇特的宗界之威，最终保住了半数门人。”寒宫铭简要道。

言音垂下眼，补充说明:“只可惜那结界损耗太大，烧完了钱就要烧人命……这对弗泽来说，或许是当年遗留下最大的教训。”

于是灾后，弗泽道开始进行资源积累，坐拥大量可消耗灵石，唯恐重蹈当年覆辙。

这才是弗泽敛财背后真正的目的。

“这也说明，在修真界里，还有人和我们一样，做了未雨绸缪的打算。”

“正是。”

修真界里不全是被欺瞒的傻子。

除了灵岛之外，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察觉到了隐藏在暗处的危机感，并为此作出了准备。

这些准备的潜力巨大。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用事实真相，提供并肩作战的立场。

思至此，冷掌门点头道:“作为弗泽的大长老，还是当年灾害的亲历者，对自家道门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也许通过他，还能得知琼池在弗泽的些许马脚。”

途求索也感恍然:“而且往后要是真打起来，这足以抵御疫兽的宗界也能保住不少人啊。”

听到这句，言音愣了一下，又沉吟片刻，突然喃喃道:“……这可能也是琼池的打算。”

声音太小，只有在她身后玩头发的途明见听到了，凑上去问:“嗯哼？小师祖你说什么？”

眼看小师祖又明悟出了什么，在座几人停下讨论看向她。

言音回过神来，猜测道:“琼池在弗泽的行动，会不会也和这个宗界有关？”

一个在千年前，就足以抵抗疫变混血半年有余的宗界。

一个防御力堪比琼池大阵，却不需要任何阵眼的灵活结界。

一个对敌方而言，足够大的诱惑！

冷掌门正色道:“很有可能。”

“很好，这是一个新的方向。”言音合掌，语速飞快道，“

寒宫长老，尽快通过书斋和弗泽大长老交涉。倘若这就琼池想要的，我们就要提前将它保护到自己手里！”

这或许是一回，走在琼池前面的机会。

寒宫铭颔首，座下两位弟子随之道:“弟子领命。”

…………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当天午夜。

在会议结束之后，设立在大陆各地的书斋弟子获取了新的情报，以及一份出乎意料的信息筛查守则。

在此依据之下，存在于“真正的书斋”内部，前十七层上百亿的海量情报书架，将在弟子们昏天黑地叫苦连天中，尽数推翻，进行重新的排列整合。

相当于数百支书简竹片被拆分零落后的从头归纳，并从中列出一张可接触的道门清单。

而之后不久，这张从灵昀术峰千年心力中诞生的，薄薄的一纸“友方名单”，将在言小仙尊的暗箱操作下，与混血手中的“敌方名单”叠合。

随之出现的，是一片敌友难辨的——

“灰色地带”

冗长会议结束，高层们缓步离开。

而言音站在走廊上抬手伸懒腰，小猫站在栏台上伸懒腰，月光散了一身的白。

待余光瞥见一抹红衣在身侧停留，言音便一把将其揽住，软声道:“澜雨呀……”

语气乖得，和方才大殿里全然不同。

真会撒娇。

澜雨冷着的脸不自觉软了下来，应道:“嗯。”

言音抱着她胳膊，紧紧的:“……这次渡劫，让你担心了吧？”

本想宽慰的意思，澜雨闻言却默了一息，手下的胳膊也忽的僵硬，回道:“不会。”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等待而已。

等她作茧自缚，在破茧而出。

言音晃晃她:“澜……”

“我只是没想过。”澜雨别开头，道，“你那么辛苦。”

苦到成了劫数。

言音有些无措道:“不是，不至于啦，你别多想！”

遭了罪有姐妹心疼是很得劲，可女主这小模样反倒是让恶毒女配心疼了。

正想再解释两句，却被澜雨反手抓住了手腕，正色道:“言音。”

“诶诶。”被点名的人忙应。

虽不知你过去心底受何所困，但我希望你知道。”澜雨抬眼直视她，“不论你将来的选择正确与否，都将是我所选择的。”

一击入心！

言音被这话里决然的许诺震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小猫也从栏上蹦到肩上，蹭着她的脸颊，娇气道:“喵~”

——我也是喵。

被如此柔软的事物亲近着，以及被人这般坚定的选择着，言音仿佛有生以来头一次找到了归处，鼻尖难言地酸涩。

在幻境中产生的那点阴霾在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

她把小猫抱进怀里，往澜雨肩头一靠，轻声笑道:“你们最好啦。”

夜风吹拂衣摆，满袖皆是寒凉。

澜雨站在原处，由着她靠了一会儿，又担心等会吹风受凉，正要叫她回屋，却见言音突然抬手道:“啊，攸苍长老，请留步！”

——瞬间切换至工作模式。

数步之外，刚走出大殿要回剑峰的长老攸苍，听到呼声回头，见自己的亲传弟子与小师叔站在一处，正冲这面疯狂挥手，像是在叫自己过去。

便抱着剑，走过去:“何事？”

好冷，好凶。

不知怎么的，这位长老的神情总像是要把言音给劈了，一开口就冻得她身子一抖，也不知是风气冷还是语气冷。

言音缩了下脖子，总觉得这位原著有名的剑痴有点难以相处，于是不好随性，组织了一下言语方才开口:“嗯……攸苍长老，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攸苍看着她，不吭声。

言音只好一个人接着絮叨:“就是……在那份灾后勘查报告里，我看到过一个道门，叫‘洛河仙原’。按照上面的署名，当初应当是攸苍长老去的现场勘查……你还有印象吗？”

书中记——【……洛河仙原无回报，经勘查，道门修士尽数陨落，原仙门所在已成一片沙漠荒原……今更名“沙冢”。】

攸苍还是不吭声。

言音问不出话来，又被盯的发麻，索性直说道:“我想知道的是，那份记录，可是你写的？”

这下攸苍倒是答了:“是。”

果然如此。

言音得到了答案，反而苦恼地挠起眉心。

主要那份记录实在太过简略，很多当时情况都不明确，所以从书面上得到的有效信息非常少。

但这其中却有让她非常在意的点。

澜雨问:“又发现什么了？”

“唔……”言音想了想，又问，“那个，我想先确定一下，这个‘洛河仙原’在当年，是被陨灭的道门之一，对吧？”

攸苍道:“是。”

“按照实地勘查的结果，那里变成了一片荒漠，对吧？”

“是。”

言音再次确认道:“所以那里只有荒漠，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有。”攸苍道，“还有冢。”

澜雨一怔:“冢？”

言音急忙追问:“什么冢？”

“尸冢。”攸苍越答越有耐心，抱剑道，“葬着洛河全门的尸冢墓林。”

——这也是洛河仙原过往道门所在，于灾后被称之为“沙冢”的原因。

——百里辽原无遗迹，风沙之下尽尸骸。

言音的猜想得了验证，神情却更加凝重:“这就怪了。”

澜雨问:“怎么？”

言音看向她，疑道:“既已道门尽陨，那是谁给他们立的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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