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的彼岸游记

“喂，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

“好像慢下来了...”

沙利耶夫有些紧张，因为木鸢确实在慢慢地下降。按理说，木鸢只要操纵者在开始默想一个曾经去过的地方，然后命令木鸢，木鸢就会一刻不停地飞到目的地为止。

沙利耶夫听得清楚，那个星力者命令的是“去清泽”，圣云最出名的景点，以中央的火山和周围多彩的各色湖泊而闻名。

而此刻，下方是茂密的森林，人迹罕见，木鸢怎么会在这里降落？

木鸢穿过密密麻麻而又高大的树木，沙利看到下面点点的火光。早有一众蒙面人举着火把在下面等候了。甚至他们还在地上用草木灰画了个x，一行人把这个叉叉围成一圈。

沙利搂紧了芊芊，拔出腰间的短匕：“别怕，我们找机会逃跑。”芊芊的手臂则开始显现星辰光辉。

“十倍重力领域！”

木鸢稳稳落在那个叉叉正中，沙利立刻跳了下来箭步向前突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所有埋伏者都没动，沉默地看着他刺出匕首。他们在默念着什么。

他一抬头，看向那隐藏在黑布下冷峻的面容，立刻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吸了进去，意识瞬间失去，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正强行掌控他的身体...

他竟然将匕首倒转，刺入了芊芊的心脏！

伏击者们突然震声一喝，开始狂热地反复地重复一句话：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地上突然亮起了一个异常复杂、刻画着奇异铭文的法阵，而两个人正处于圈的正中。

绿火从芊芊身上燃起，却没有烧到她的肉体和衣服分毫。沙利耶夫感到刀柄在微微颤抖，芊芊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然而还是努力睁大眼睛，仿佛在质问着他什么。

他想松开匕首，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

...

一盆冷水将沙利耶夫泼醒，他发现自己已经戴上了手脚镣，正跪在明亮的皇宫公平大厅里。四周奢侈地点着鱼油火把，墙上雕刻着象征着诸神赋予人们公平之秤的浮雕。

正前方端坐着的，身披紫色镶金立领斗篷的，显然是皇室多摩一族的；十大家族的代表也来了，正在两边的环形座位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后方的旁听席显然有不少熟人，可不容沙利多看，卫兵就粗暴地将他的头拧了回去。

“到齐了么？那么就可以开始了。”那名皇族不耐烦地点头示意，窃窃私语声迅速平息了下去，整个公平大厅落针可闻。

一个戴着夸张的冠饰的审判官大声喝问道：“阿罗多.沙利耶夫，你逃跑未遂被皇家空骑士团捉拿归案，如今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沙利耶夫如同断线木偶一般，呆滞地喃喃着：“我无罪...不...我杀了她...那不是我...”

周围不满的议论声陡然变大，甚至有笔和手杖丢了过来。审判官冷笑了一声：“收起你那拙劣的表演吧。把证据呈上来！”

一具尸体被抬了上来，助手们揭掉白布，露出女孩定格在不敢置信神情的一张脸。一把匕首深深没入她娇小的身躯，血迹似乎才刚刚凝干。

这回是后方的旁听席终于沸腾了，传来妇人们的痛哭声和男人同卫兵打斗的动静。然而沙利耶夫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缓缓地膝行上前，捧住那张忽然间变得陌生的脸。

这个娇憨的女孩，只有在熟睡时才会安分下来。然而她却再也不能醒来了，而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由于他自己！

是他纵容了芊芊天马行空的计划，是他没能保护、照顾好她。

如今他只想在这里同她一起离开，以弥补这么多的懊悔和遗憾。可他不能，因为在这里畏罪自杀等于逃避，等于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他要找到那个策划这一切的人！

他疯狂地大喊大叫，又跪下央求那些如今变得高高在上的人物们一个辩解的机会，当他正要被拖回去时，多摩老者用权杖戳了戳地：“让他说完。”

于是他竭尽可能地回想着事情的经过，希望能洞察人心的多摩王族能够看出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撒谎...

然而事与愿违，听完他的叙述，人们反而更加群情激奋了。

“...控制了你的身体？在这片大陆上，除了多摩王族，谁还能获得这样的权柄？而且要控制的如此彻底，不是那些尊贵的大人们又怎么可能...”一个尖锐的声音斥责道。

多摩老者面沉如水，慢慢吐出一句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多摩王族与十贵族圆桌协议所作承诺的质疑？”

“不排除王族嫌疑。”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在晃动火光中的影子。

“大人，我并无此意。”

“那就好。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以任何肮脏手段，来挑唆王族和贵族之间稳定的友谊关系，这样的敌人，和他背后的势力，将会见识多摩家全部的怒火。这样的友谊已经维系了数百年；也将会一直维持下去。在贵族们的争斗中，我们王族将永远保持中立。”

掌声响起，没人再去关注那个死囚了。

作为沙利耶夫曾经贵族身份的最后一条特权，他有资格由家族内自行处决，再交由皇城内的公证人验尸即可。而从公正大厅到家族宅邸的一段路，将是他和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

奶奶依旧不在；年幼的孩子们依旧向他打招呼，却被各自的父母拉走；嬷嬷看见了他，却没有说一句话撇开脸去。只有一个面生的长者挂着绅士的微笑过来迎接皇城的公平卫兵。

“很好，那么嫌犯就交给你了。果决的阿罗多家族不会让我们等太久，是吧？”

“自然如此，尊敬的队长。”

沙利耶夫被体面的送进自己那父辈留下的豪华房屋——当然只是最后一夜属于他了。有佣人通知他，明天早上行刑，在此之前他可以像往常那个少爷一样享受最后的贵族生活。

...

“我们看守的是那个沙蒙老爷的独子吗？听说他要被处决了。”

“他杀了沐家最疼爱的孙女！他早该死了，一个连星力都无法沟通的东西。”

“慎言！我们这些下人还是不要妄议这些为好。”

“嗤~一个死刑犯罢了，我现在就敢进去看看。”

说罢，年轻气盛的卫兵便器宇轩昂地走了进去。

“回来了？他在干嘛？奥，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一定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瘫软在沙发上，糟蹋那些美酒呢。”

回来的卫兵面色古怪道：“这小子有些诡异...他...在举石锁。”

“呼~”沙利耶夫放下石锁，擦了把汗。他畏惧死亡吗？畏惧。可他更加难以忍受活着的时候，愧疚让他痛不欲生。每当闭上眼，总浮现芊芊那张不可置信的脸。

他只能不断地把精力发泄到锻炼上，以逃避这种痛苦，期望明天的解脱。

直到深夜，他才累得虚脱地倒在床上，等待一个解脱的来临。一道身影悄悄从窗外飞入，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着熟睡的沙利耶夫，喃喃道：“让你这么死，还是便宜你了。”说罢便上前，动用星力封禁了沙利耶夫的四肢，令他在遭受折磨时也不会动弹。

正欲下手，却听得沙利耶夫在梦里哽咽道“芊芊别怕，我来了。”

老头愣住了，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在黑暗里凝成了一个雕塑。

良久，他突然手一挥，挟着床上的人往外掠去，瞬间就化作一个黑点。卫兵们被这风声惊动，纷纷运起星力上楼查探。

“人跑了！”整个阿罗多的庄园逐渐被惊醒。一个没有星力的囚犯，在星力者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这将是家族永远要背负的耻辱。

沙利耶夫早已被呼啸的风声惊醒。他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头，心中已经了然：“老师...”

“我已不是你老师了，你的嫌疑也尚未洗脱。”

“老师，我愿意接受灵魂审问，我以阿罗多的名义起誓...”

“不必多说了，年轻人。你还没发现吗？这里的土地已经容不下你了。本来你今晚会在我的手里好好吃番苦头...可是啊...你的父亲临行前托付我教导好你...”

“老师...”沙利耶夫跪下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这里没有人能包庇你了。去追寻你父亲的路吧。”老头说罢就再也不看他一眼，背着手走去，走着走着，浑浊的眼里也淌出泪来。

沙利耶夫看向海面。柔和的月光中，一只小木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他留恋地最后望了一眼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登上船去。小船划开银白的海浪，慢慢向远方荡去。

“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阻止我，不是吗？”老头如临大敌地提防着黑暗中的身影。

郝先生应道：“你说的也没错，这里容不下他了，我也不能。谁包庇他，就要承受所有势力的集火。这是两派交锋的导火索，没有人愿意看见他好端端地活着。”

“所以你就仍由他去了？呵，你也是他敬爱的老师么？”

“那可不一定。你准备的那只木船，可不是原来那只了，”郝先生吐出一口烟，“制作它，我可是晕了三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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