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十年获奖者最佳小说精华：十年

宽阔的马路，行人逐渐稀少了，雪也快盖过了脚面。张思一不注意摔倒，王刚伸手过去拉，结果自己脚下一滑，也跟着倒在雪地里。张思坐在雪里看着王刚的窘样又笑个没完，看来没有想起来的意愿。王刚看着她，好气又好笑，干脆也坐着看她笑。直到张思笑累了，王刚才问笑完了么。张思点点头。王刚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雪，伸手拉张思。她的手很热，一伸出来，带着刚才在地上沾的雪，热气腾腾的，好像刚刚出笼的白皙的小笼包。

他拉起来她，王刚松开手帮她拍掉后面的雪，手刚要插进兜里，就又遇到了那刚出笼的小笼包。王刚下意识地被小笼包把手指一个个分开，又握紧，插进了自己兜里。王刚感觉着一个女孩的手，细小，有些清凉，很光滑，却并没体会到之前幻想的近乎完美的愉悦。只是淡淡的，普普通通却不想放下的一只手，只是感觉到些许温暖，些许惬意。

霎时，仿佛猛然天上又出现了一个吴强。实际上吴强一直没回长春，要陪女朋友。不过吴强仿佛坐着筋斗云，一溜烟就到了王刚面前。他想立刻松开手，但她的手已经在自己兜里了，好像树根扎到泥土里一样，盘根错节。那种不可言说的感觉让他说服自己：总不能大冷天把女孩的手推出去，不礼貌也不绅士，只能这样。他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说，天冷，要不她该冻坏了。不知王刚是忘记还是刻意想不起来，她是哈尔滨人，更偏北。这样一来，吴强很快就被忘到脑后了，只是王刚会偶尔想起。不过，不管吴强怎么出现，王刚都转移注意力不再想了。

那天，他们走了很久才到旅馆，她已经几乎蜷缩在王刚怀里了。

“我先走了，明天找你玩。”王刚说。

“噢，原来你不住这啊，我不是要了两张床嘛，雪这么大，不好走。你有事？”张思问。

“没有，但不过不好吧。”王刚挠着脑袋说。

“睡一个屋怎么了，还都单身，你这小男生真是封建。”

“王刚又被噎得没话说，看看表九点多了，坐在温暖舒适的床上也的确不愿意走。于是一仰头，躺在床上说，“好吧，那就不走了。”

王刚带着她转了转长春的两条最出名的商业街：重庆路和桂林路。又去了长影世纪城玩了一天，看了球幕电影，张思还是喜欢一边玩，一边用话噎着王刚。街上一对一对的年轻人彼此搂抱或者牵着手在喧闹的店铺门前走着，把雪踏得结结实实，形成了路，有的甚至结成了冰。无论走到哪，脚底下吱吱呀呀的踏雪声，都像是两个人的伴奏。不知怎么，他们也同样保持着昨天的姿势，彼此牵着手，仿佛依旧昨天的模式。王刚解释不清，他从没遇到过这种现象，只能从物理学上理解成牛顿第一定律。吴强还是时不时在王刚脑里出现，虽然时间越来越短，但始终挥之不去。掺入糖的水，再怎么提纯都不能净化成纯净的水。

最后一天，王刚带着她去滑雪。为了保护她，王刚没穿滑雪板，就一路跟在她后面。因为不会滑，她只能时不时跌倒，再时不时地在王刚的怀里爬起来。有时候又把王刚拉倒，甚至有时因为站立不稳，还把王刚压在身下，大笑着，笑得直不起腰，动弹不了，两个人都起不来。王刚看着她，满脸的无奈，这无奈同样混杂着那种说不清的感觉。他从没跟女生有这么亲近的接触，让他害羞，却有种意识以外的渴望，不管他怎么不承认，都不能大言不惭地坦然面对自己。

当拥抱成了自然之事，就不能不让他感觉到美好，甚至说是迷恋。那天回去的时候，他们是抱着回去的，她不放，他也不挣脱。他无法合理地解释这些，于情于理恐怕都说服不了自己，但一切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发展着。他对此表现得不知所措。

送张思走的时候，他们还是习惯地拥抱了，不过这拥抱比以往的更漫长。算不算深情，王刚不敢说，也许这在过来人眼里，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没有多余的附加含义。所以每当吴强出现在眼前，他也能坦然地面对。送张思上车以后，他没像送别人一样看着朋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落了座，再通过车窗向他挥挥手，等着列车缓慢地驶出站台。他只是递过去行李，然后挥手告别，低头匆匆离去。他不知张思是否在看着他的背影，别人经常开玩笑地说，他是背影王子。给张思留个最完美的背影也好，王刚这么想。也许他只是在逃避一种近乎罪责的良心的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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