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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

神明累了

侯爷晚了一步,眼看着自己儿子冲进大门,自己只能气喘吁吁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边揉着跑酸的双腿,边后悔平日里太纵容府里这帮下人,地位尊卑都忘了,让他侯爷的里子面子往哪放。

路过的百姓见侯爷又被关在门外,笑着跟侯爷打招呼,赶忙将新编的草席垫子送了过去,侯爷尴尬的挠了挠头,心想什么面子不面子,能值几个钱,麻利的接过草垫垫在屁股底下,一坐就到深夜。

“侯爷,夫人已经睡下了,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管家老莫头扶着梯子,小心翼翼护着墙头上的陈侯爷

老莫头心疼男主子,但更清楚男主子翻脸不认人的嘴脸,就曾有不怕死的,违背夫人的命令偷偷放侯爷进家门,没换来侯爷的赏赐,反而被侯爷倒打一耙,以不听夫人话为由,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自那以后,只要在候府,只听夫人,不闻侯爷。

陈默摸黑探了探脚下,确保老莫头扶稳梯子后才颤巍巍的顺着爬了下来,脱下脏袍子扔给老莫头,瞥了眼卧室方向,转身朝书房走去。

老莫头:“夫人把书房给锁了,不让任何人给您开门”

晚上湿气重,陈默跑了一路身上又出了许多汗,冷湿交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老莫,行行好,给爷把门打开”

“侯爷,您就别难为我了,等下您翻脸不认人,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那烧火棍”

陈默苦笑,从怀里掏出一颗白玉珍珠,“一珠一诺,这次绝不诓你”

外人梦寐以求的白玉珠,得一珠便能得侯爷一个承诺,小则换万贯银钱,大则保残命一条,然而在侯府内,哪个下人手上没个七颗。可究竟好不好用,却要看侯爷心情,真到关键是后拿出来用,侯爷一句假的,徒生出个伪造罪名,罪加一等得不偿失。

“老头子跟您十年了,这玩意儿都能串珠帘了。今天下午,夫人命人把您的床拆了,铺盖卷都搬走了,就算开了您也没地儿睡”

老莫头一脸无奈,往常就算夫人再怎么生气,也会给侯爷留张床,吃喝自然不会委屈了侯爷,可今天不但让人掀了侯爷的床铺,还将书房里侯爷偷偷藏起来的几十本珍藏春宫秋燕图册分给了府里的下人,活色生香的画面注定是无眠的一晚啊。

“侯爷,要不然...”,老莫头见人傻愣着不说话,抖了抖手上的袍子,披在陈默身上,“您要是不嫌弃,就去老头子那凑合一下,虽不如侯爷那沉木雕花床软和舒服,但好歹也能挡一挡深夜的风寒,等明天...”

没等老莫头啰嗦完,陈默快步朝卧室走去。

本以为云梦若生气是因为肃慎羲一事,为此陈侯爷也一肚子的火,情敌亲自上门勾搭夫人,他只是小小的惩戒了一翻,竟然换来夫人如此大动肝火,说不吃醋是假的,本想凉自己夫人两天,等着她亲自来哄自己回去。

侯爷失算了,几十本春宫秋燕不算什么,关键床底下的暗盒里放着的可是天涯孤本,云若梦独创绝版家书,六年里陆陆续续积累了有足足一尺厚。

倒不是陈侯爷有意隐瞒,只是北狄那位老不死的实在给脸不要,竟然将夫人辛苦画在家书里的小人剪了下来做成纸人,用巫族厌镇术来诅咒画中人,要不是云若梦的画技实在过于抽象,否则那三两条线勾勒出的小人怕是会要了宝贝儿子的命。

自那以后,凡是要送去北狄的书信全都被侯爷私自扣留了下来。侯爷很喜欢自家夫人的画作,大圆圈长线条就是侯爷,小圆圈短线条就是儿子,圆圈上一朵花就是云梦若自己。躺下横线,坐下折线,两条线勾在一起就是拉手,圆圈贴到一起就是拥抱,一开始读可能会很费力,可看的越久就越觉得好笑,多少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对早就看腻春宫秋燕图的侯爷来说,唯有夫人的小人书能打发寂寞。

卧室内,云若梦坐于案旁,脸色煞白,手中纸人靠近火苗,随着摇曳的烛光灰飞烟灭。

云若梦捻了捻指尖的灰尘,深深叹了口气。

巫族主掌祭祀,尊礼重道知耻明辱早就刻进了每位巫族人的骨子里,命不足惜,礼不可乱,而从小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云若梦更是坚定自己敬奉神明的职责,从未有一刻敢违背这信念。

人人都说巫族能与神通灵,可云若梦无数次尝试,从未得到过任何指示。她问老祭司是否得到过神明的指示,老祭司总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当她缠着问究竟是何种指示时,却总换得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神明与老祭司的对话岂能随意打听,云若梦自问是自己德行不够,心不诚才未能得到神的眷顾,往后便更加努力修养德善,切断与外界联系,心无杂念。

从未被杂念缠身,又谈何做到心无杂念。

那年她第一次离开北狄巫族去辰阳洛氏主持祭祀大礼,刚进辰阳城就碰到陈默,白白的,嫩嫩的,香香的,长得很好看,比她怀里的小白要好看,与粗犷的北狄男儿不同,让她很想抱进怀里捏捏脸蛋,顺顺头发。

后来知道对方身份为主家嫡公子,将来洛氏主公继承人,深谙礼仪尊卑之别,洛氏公子岂是她一介小小巫族人能随意念想,云若梦自知罪孽深重,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向神明乞求饶恕。

在北狄,只要她闭关便没有哪个找死的敢来打扰。但在辰阳,洛二公子要去什么地方就没有哪个找死的敢拦。

“神明不会累吗?”

云若梦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天下那么多人求神,你身为神明信徒不应该替他排忧解难吗?为何还在这叨扰他老人家?”

“那该怎么排忧解难?”

云若梦稀里糊涂的被洛二公子拉着将辰阳大大小小的酒家吃了个遍,一开始她是拒绝的,但洛二公子却说:“献给神明的东西自然是要能够讨神明开心,你不亲自尝过怎么知道神明喜不喜欢”

“我喜欢,但神明不一定喜欢”

“怎么?你要将自己厌恶的东西献给神明吗?”

云若梦再次哑然,歪着脑袋想究竟哪里不对劲,眼睛时不时的偷瞟一眼手边的桂花糕,杏仁酪,咽了咽口水,越想越乱。

“吃完再想,你家神明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云若梦被洛二公子身上的香味勾去了魂,淡淡的似花香,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花香,每次见面就想着把人抱过来好好的闻一闻,最好还能捏一捏脸蛋,顺一顺头发。

而每次发觉自己有这种想法,就感觉触犯了神明罪不可恕,直到有一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任由洛二公子在房外喊破喉咙也不开门。

洛二公子破门而入,拉着她的手质问:“为什么躲着我”

云若梦从小到大有什么说什么,不曾欺瞒,更不敢欺瞒。但此刻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小脸憋得通红,一双明媚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韵。

“我做错什么了?”,洛二公子突然坐到地上大哭起来,“还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跟我说,我改”

云若梦一愣,眼眶里的泪水立马憋了回去,她蹲下来盯着对方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捏了捏洛二公子的脸,感觉不过瘾,双手托着他的脸揉搓了好一会儿,有凑到他怀里闻了闻,“你身上好香,我能抱抱你吗?”

洛二公子收住眼泪,直接用行动回答对方,不仅能抱,还能随便摸。

云若梦违反了族规,勾引主家世子,罪不可恕,当以人祭来请求神明饶恕。

洛二公子不肯,用世子身份跟大哥做交易,换了云若梦做妻子。

云若梦不怕死,从她的手碰到对方身体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以死赎罪的准备,可当哭天抹泪的陈默抱着她苦苦哀求时,云若梦心碎了,求仁不得求死不能的苦楚比死要痛千倍万倍。

没有比这更严酷的惩罚了,背负着愧疚与自责活着,尝到的甜,不甜,苦,不苦。

她甘心接受这种惩罚,随陈默来到昭关,养军队,平夷人,抚百姓,种良田,主持祭祀,敬奉神明,一切只为赎罪。

咳~~

云若梦收回思绪,看了眼房门方向,只听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

她懒得理会,咳嗽声变成阵阵痛苦的低吟声

“夫人,外边好冷,咳~~”,陈默贴着房门,听到一阵脚步声,立马蜷缩身躯躺在地上

云若梦打开门,见一副要死不活躺在地上的人,又气又心疼,冷冷道:“起来”

陈默一动不动

云若梦叹了口气,蹲下来去扶他,却被对方突然抱起来进了屋。

两人躺在床上,陈默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咱的沐儿这么漂亮,任谁看了都是人见人爱”,云若梦一脸沮丧,委屈道:“怎么能被厌镇术给污了”

“赶明我让晓山带兵去趟北狄,把那施术的老顽固抓来,任由你处置”

“你敢”,云若梦狠狠扯了扯陈默的脸,又心疼的帮他揉了揉,“我只是害怕,沐儿待人恭敬,识大体顾大局,从不乱发脾气,这么好的沐儿,却因我这个娘亲有罪被牵连,我好怕老祭司不肯放过沐儿”

陈默忍住笑声,不知该佩服儿子演技一流,还是感叹夫人太好糊弄,心疼的擦去云若梦眼角的泪,“若我们夫妇二人有罪,又怎么会有沐儿,又怎么会有数万昭关百姓的追随,别想啦,好好睡一觉,我们......”

“夫人侯爷,不好啦”,老莫头狠狠敲两人房门,“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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