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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

父子谈心

东邑本就云龙混杂,男盗女娼,买凶杀人,贱奴买卖等等见不得光的交易数不胜数,且不说那屠户案板上摆的究竟是什么肉,但就每天扔到城外乱葬岗的尸体,竟把附近几十条恶犬养的毛发锃亮膀大腰圆。

东邑的死人,茅坑里的蛆,看多了只会让人恶心

店里喝酒看棋的客人被扫了兴致,抱怨声作一团,让掌柜的赶快把门口扫兴的马车赶走。

店小二拽了两下缰绳,却不想那黑马一动不动,瞪着一双凹陷却无比坚定的眼睛死死望向天砚台二楼。

小二见黑马给脸不要,抓起车上的马鞭狠狠抽了上去,七鞭子过后,马鞭见血,本就皮包骨的黑马背上出现道道血痕,隐约可见马骨翻出。

陈默居高临下,见那马不为所动,依旧与自己对视,心道有意思,便起身下楼。

小二手中马鞭不停,见陈侯爷走来,不敢继续造次,抹掉额头的粗汗退到一旁。

刚刚从高处看,陈默只觉的这黑马干瘦削弱,十分丧气。可如今走近一瞧,干瘦的身躯竟是一身的腱子肉,体型线条流畅,头细颈粗,脸上略显劳累却不见丝毫颓废,眸子里锐气不减,反倒因为受了店小二几鞭子,又徒增了几丝戾气。

“好马呀!”,陈默感叹道,一旁的远山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筐胡萝卜,捡了个最大的递给陈默。

那黑马见送到嘴边的食物,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

“乖~”,陈默道,也不管马儿听不听的懂,“吃饱了跟我回去,车上的人我给你葬了”

一人一马对视良久,只听那马儿低沉哀吼一声,一口将陈默手中的萝卜咬下,咀嚼了三五下便吞了下去。

吃完一根显然不满足,黑马用头将陈默拱到一旁,把脸埋进远山脚边的竹筐里就是一顿胡吃海塞。

陈默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马,吃了他的东西却不让他上马。反倒对初次见面的云若梦卑躬屈膝,前腿跪地匍匐在云若梦脚边主动将马背送上。

知道夫人漂亮,竟没想到连马都来跟他抢

侯爷动了杀心,却被云若梦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牵马走到侯爷跟前,伏在马耳边嘀咕了两句,那马便听话的将背送上

侯爷上马后,那马瞬间脚底生风,蹄不沾土飞出,陈默只觉耳边一阵劲风扫过便已飞出百米远。

两年里,云若梦骑着乌昭与夷人厮杀无数,无论何种险境,都能将人平安带回,驰骋沙场战功赫赫。以至于后来夫人上战场,若不是乌昭陪同,侯爷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的。

陈默从远山手中接过缰绳走到陈沐跟前,想着在儿子面前嘚瑟一下自己的宝驹,却不想那马儿见到陈沐竟然立刻跪在地上,主动让对方上马。

陈默怔住,强忍住冲上去踢这畜生的冲动,极力隐藏脸上的尴尬道:“那个~~,爹带你去跑两圈?”

陈沐早就见过云若梦在马上的风姿,觊觎这匹黑马已不是一天两天,没等远山抱他,自己就爬了上去。

陈默一手握缰绳,一手揽住怀里的小人,问道:“怕不怕?”

陈沐回头冲侯爷冷哼一声,“啰嗦~~”

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陈默心想自己和夫人都不属于冷淡性子,生了个儿子却如此惜字如金,除了在夫人面前撒娇胡闹话多些,每次和他两个人相处,要么“啰嗦”,要么“话多”,要么就给个白眼

父亲真不是个轻松活儿,陈默敛回思绪,脚下发力,乌昭闪电般飞出。

陈沐紧紧抓住马鬃,感受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来不及去管头发是不是还丝丝分明的贴在头皮上,眼前景色极速后退,心脏随着乌昭奔跑的节奏狂跳不止,感觉只要一松口就能从嘴里跳出来。

“怕不怕?”

陈默的声音穿过疾风落入陈沐耳中,陈沐坐直身体双手抓住腰间结实的臂膀,扯着诺诺的奶音大喊道:“不怕,再快些~~”

没等陈默腿上用力,乌昭好似听懂陈沐的话,脚底生风,矫健的身躯在草原上疾驰而过,喘息间便来到城外巨石垣。

空气中飘着毛毛雨,潮湿的清风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扑面而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前后登上巨石顶,陈默找了个干净的石板盘腿坐下

陈沐习惯性的背对着坐到父亲怀里。

“听你娘说最近在看医术,能看懂吗?要不要给你找几个有名的大夫指点一二”,陈默从怀里掏出一把木梳,仔细帮怀里人整理着头发。

陈沐也学着父亲的模样盘起两条小腿,手上捏着根小木棍将脚边的蚂蚁碾到一边,冷冷道:“不用”

话少挺好的,陈默自我安慰道,起码不用再教这孩子祸从口出的道理。只不过话少的人往往心思比较重,现在年纪尚小,肚子里边几根花花肠子他还数的过来,等再长大些,恐怕就看不透了。

“你不想我帮忙也行,只不过我好歹也是你爹,有些话虽然啰嗦但还是忍不住要叨叨两句”,陈默手中的木梳一顺到底,温柔道:“别以为让晓山瞒着我,事情就能办的悄无声息,在东邑,每天来过什么人,办过什么事,买过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哪怕死了只苍蝇,怎么死的,被谁拍死的,都逃不出你爹我的眼睛。偷偷在你爹的地盘买走几十个老奴隶,真当我不知道?”

陈沐默不作声,手中的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地面

陈默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给儿子梳头,一脸慈祥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那些人干什么,拿活人做试验,万一出事你能受的住?那可是一条条人命。你从小吃香姨的奶水长大,香姨也好,还有整天护着你的三个叔叔,他们都是奴隶出身。你远山叔和丑儿也会像你我这般坐在一起说说话,还会趴在地上让丑儿当马骑,奴隶也好,公侯也罢,活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我这么说你可懂?”

陈沐把头埋进胸口,蚊子般嗯了一声

“几朝几代的旧习了,奴隶不如牲畜,可投胎这种事由不得人做主,说不好听了,如今别人敬你宠你,是因为你投胎成了我儿子,等哪天我不在了~~”

陈默说到这,怀里的小人突然打了个激灵,小脑袋抖了一下,恍惚间才想到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六岁不到的娃娃

“我是说”,陈默赶忙解释道:“万一哪天我没守在你身边,你能有信心镇得住这昭关”

“我明白”,陈沐委屈道,声音很轻,但语气中的哽咽还是被陈默听了去。

“真的明白了?”,陈默揉了揉儿子的脸蛋,将人抱正搂在怀里,“臭小子,个头还没我小腿高,胆子倒比这脚底下的巨石都大,在你爹眼皮子地下搞事情,就真不怕我生气?”

陈沐低着头,手指扣着陈默的腰带,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蚊子声道:“我知道骗不过你,也没想过要骗你,我只是不想要娘亲知道”

陈沐说到这抬起头与陈默对视,道:“我问过他们了,他们说只要有饭吃就什么都愿意干”

陈默见儿子一脸委屈,眼泪憋在眼眶里死活不肯掉下来,心疼的把人抱进怀里,温柔的拍着他后背安慰道:“爹不是反对你做这些事情,爹虽不信你娘的那一套,但是非善恶终有因果报应,杀良善之人,哪怕是奴隶出身也是积怨,灭残暴歹徒,即便是公侯世家也无愧于心,你年纪小,爹不想你早早背负良心的谴责,这玩意儿会跟你一辈子,夜夜折磨你,摆脱不掉的”

陈沐趴在陈默肩头,眼泪早就浸湿了亲爹的白色外衫,抽泣了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的问道:“娘亲的白发都是我害的,对不对?还有小白的死,也是因为我?”

陈默脑子一片空白,轻拍陈沐的手停了下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只觉鼻子一酸,两滴老泪先流了下来。

他知道儿子心思重,没想到会这么重。

儿子的问题难倒了他,是长篇大论的阐述礼法族规,还是直截了当的说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北狄的亲姥爷。无论哪一种,以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小眼珠子一转,肯定会想到亲爹杀女,亲姥爷灭外孙的血案上,六岁大的娃娃,能理解礼法信仰高于血肉至亲的病态旧习。

能理解吗?

陈默深吸一口气,大拇指滑过儿子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安慰道:“我女人的头发,我喜欢它是白的就是白的,喜欢黑的就是黑的,不管黑的白的都跟你无关,还有小白,它是为了救你娘亲才累倒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陈沐擤了擤鼻子,不相信的问道:“真的?”

“小白是你娘亲的灵兽,自然只听你娘的,也只会为你娘献身,就你这个毛头小子,也配让它豁出性命?”,陈默忽悠着,看到儿子眼中那道他一直想要看到的崇敬之情,心里不免暗喜。

陈沐想了一会儿,也挑不出亲爹话里的毛病,但又觉的哪里不对劲儿,想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娘亲......会死吗?”

想他陈侯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半夜睡得正香时,刺客的匕首擦破了眼皮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脚将人踢开,拿起枕头下的短刀走到敌人面前,笑着划破对方的喉咙,然后悠闲地坐在软榻上,品着茶,欣赏鼓乐般看对方流尽最后一滴血。

死,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多少次命悬一线,在他以为自己进入到那几分钟的时候,总能化险为夷

会死吗?

他也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直到云若梦出现,他便再也没有想过。

因为自那以后,他发现死亡太容易了,而他想活,想活的长久。

“放心”,陈默拉回思绪,信誓旦旦道:“没有你爹的允许,谁也别想碰你娘一根头发,阎王爷也不行”

好不容易在儿子眼中看到些敬佩之情,结果他此话一出,直接被对方一个白眼打回原型,随后听到某个小人无奈的说道:“人家碰了不止一根,也没见你把人家怎么样,就会哄我这个孩子”

陈默嘿嘿一笑,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到肩膀上,扯皮打岔道:“回家了,不然你娘急了,真让我去见阎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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