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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道河

第26章

黄杏之所以回马道河,不仅仅是眷念那片故土,更多的是内心驱使,这个驱使的动力,她心里说不清,也许就是为了能见见杨仕宇。在她的记忆中,最执念的就是他。

之前回过几次马道河,盼望能见到他,但内心的矜持,不想刻意为之,又不想让其他人尤其是自己父母看出什么端倪,但没能遂愿。

这次她独自一人回来,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黄杏三岁时,父母就去了武汉打工,自己在马道河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留守儿童的心理,不是残缺,而是渴望。

她渴望能得到父母的陪伴,但不可能;她渴望能得到父母的赞许,但每次和父母相聚,都在询问着她的成绩,成绩好了,还得再好,要是成绩差了,絮叨是常有的,责怪甚至是谩骂也不少见;她渴望能出去玩,但每到寒暑假,通常去武汉父母那里,父母忙得没时间陪她,想去外边玩,几乎不可行,父母说车多人多又不识路,走丢了咋办。因此,在武汉的家就是一个牢笼。而在马道河,爷爷奶奶担心她瘦了怕她病了或者溺水了,弄不好不好向她爸妈交代,她还是离不开爷爷奶奶的视线。

她的家庭,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或许是爱的方式不一样,就像有些人说的,骂你是为了你好,一样的道理。

唯独的,只能做个乖孩子,好好学习,这是她没有选择的抉择。这也只能成为她的乐趣。之所以说是乐趣,就因为有杨仕宇。

那时马道河没有幼儿园,只有学前班,在学前班里,她就明白了,只要听话学习好,就能得到老师的表扬,就能得到更多的关注,就能弥补她内心渴求不到的失落感。

从学前班开始,她就把目标钉在了杨仕宇身上,只有超过他,自己才能是第一,这个第一的光环太多了,不仅能得到老师的表扬,还能更好受到其他同学的尊敬,亦或者是羡慕,自己必须做一个骄傲的公主。

她知道,杨仕宇的目光也在盯着自己,但每一次的考试,他总是比自己差一点点,每次看到他沮丧的神情,她就得到一种满足。

最主要的是,杨仕宇不仅是她的竞争对手,也是一起的玩伴。杨仕宇比起同龄人来说,稍显踏实点,不会像有些孩童那样,经常做些无厘头的事情来,只有和他在一起,爷爷奶奶才略为放心一些。

杨仕宇每次去她家,她爷爷奶奶少不了给他一些薯片饼干之类的东西给他,这可能是维系他俩友谊最好的纽带。

但这样,招致了一个人的不满,那就是杨雨倩。每次见到黄杏之后,杨雨倩发现杨仕宇就很少搭理自己,于是,就在那一天,她在杨仕宇面前告状,说是黄杏骂她。

没想到,却触动了他内心某种神经,或许是因为黄杏的成绩一直压着他罢,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就这样,杨仕宇就溅了黄杏一身泥巴。

说来也巧,那一年,黄杏的父母想把黄杏接到武汉去上学,他们觉得,黄杏的学习再好,马道河的教育水平再高,也比不上武汉最差的小学。她父母和一间学校已经说好,下半年可以入学,但必须通过考试,达标了才能取得学位。

黄杏被杨仕宇溅了一身泥巴,心里相当委屈,她一直认为杨仕宇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当然也是最好的“敌人”),没想到他这样对待自己。她的内心是绝望的,哭哭啼啼地回到家后,她发誓再也不上学了。

她父母担心黄杏下学年在武汉通不过考试,就想让她先来武汉找个学校寄读一段时间,熟悉一下武汉的教学,对下学年考试会有帮助。现在发生了这件事,她父母当机立断,就把她接到了武汉。

刚去武汉的那一两年,黄杏的心里几乎是崩溃的。从偏远的山村到大城市,首先自己有些不适应,她的一口乡村语音,黄牙黄脸黄头发,不太讨人喜欢的面容,原来在马道河学习第一名却在武汉的学校落到了最后一名,在班中受尽讥讽,倍受歧视。她变得不合群,但是她没有逃避,也没有低头,疯狂地学习,从小学到初中以及高中,她一直把成绩作为保护自己的盔甲。

在她的精神世界里,马道河一直占据着她的大脑和心灵,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忆,及至把杨仕宇溅她一身泥巴,逐渐也变成了童年的美好乐趣。于是,杨仕宇就成了她心目中最好的伙伴,后来,少女的春心萌动,他也成了她精神世界里的恋人。

当听说杨仕宇有了女朋友,她的心在滴血,即使有十多年不见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永远在他那里。

然而,令她想不到也倍感幸福的是,杨仕宇却在心里为着溅她一身泥巴,一直心有愧疚,她把这种愧疚理解成了爱,就像自己把他曾经带给她痛苦的事情,经过时间的沉淀和心灵的净化,理解成了美妙的东西一样。

但当杨雨倩说他和女朋友你侬我侬的话时,她还是被刺痛了,尽管她说服自己接受了他已经有了女朋友的事实。

她有些懊恼,自己以前回马道河时,假如早些时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可能和他你侬我侬的那个人就是自己。自己一直很要强,但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怎么就退缩了呢?

这么多年,她一路艰难地走过来,能使自己立足的,靠的就是竞争,她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马道河冬天的夜晚,寒风刺骨,漫天的星星点缀纯净的夜空,如像凝固了似的冰晶,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仿佛在诉说着乡村的宁静与孤独。

杨仕宇家门前的灯光在夜色中犹如太阳,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知道在“太阳”底下,他正在烧着锅炉,心也随之神往。

她踏着夜色,顺着马道,迎着那团心觉旭暖的“阳光”走了过去,从简小芳家到杨仕宇家,需要趟过马道河,马道河里一片星光,闪烁着一片寒气,托着她,如此贴近,她觉得这条河离她却越来越远。

在武汉灯火阑珊的街道,她一个人行走,很多时候自己会觉得不安,而在这乡村,她却独自一人行走在暗色里,心里没有一丝害怕,只因为这里有他,还有他们共同演绎过的童年。

她在马道河驻足了很久,然后,沿着梯田边的小路,渐渐地,她看到了灯光下锅炉旁的他,在红红的炉火映照下,他高大的身躯似乎和自己的心一样在跳动,色彩斑斓如梦。

黄杏的脚步静默无声,但他却似乎感觉到了,扭头看了一眼,几乎叫出来。

她穿着灰白色长长的羽绒服,高高的衣领拥簇着她高贵典雅的脸,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他俩谁也没说话,他拉过一条凳放在了锅炉前自己的身边,她悄然坐了下来,跳动的炉火在他俩的脸上闪烁。

人只要有了心事,可能会显得沉默寡言。两人一直缄口不言,内心却在像对方靠拢,用无声来窥探彼此的心田。

他有了女朋友,这是她在心里告诫自己的自制力;他心有所属,尽管自己潜意识之下,对她有好感,也可以说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朦朦胧胧的倾慕,但他的女朋友刘桂芳像一堵墙,把她隔离在了心坎之外。

这是无声的交流,只因童年那段时光,无力拾起,但要放下又何其难。

他只是把一块又一块的木柴丢进锅炉里,让火红的光亮照着两人。

“我走了。”黎明前的黑暗时分,她没站起来,轻轻地说了一句,似乎有点恋恋不舍。

“我送你吧。”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不用了,火会灭的。”她站起身来,袅袅娜娜,踽踽独行而去。

她喉咙有些哽咽,眼睛里有了点湿润。在马道河,她的足迹一直在追寻着他,但马道河已渐渐离她而去,和他分别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

他站起身来,眼睛一直曳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暗夜里。

一连几天,他没有再见到她,心里有些恓惶,有些魂不守舍。他脑中一直闪现着女朋友刘桂芳笑吟吟的样子,一下子又变换成了黄杏那张忧郁的脸庞。

“宇子,黄杏要走了,你把这些东西拿去送给她。”他妈提着一个小菜篮,放在他面前。

她要走了?!怎么不告诉我呢?来时无声无息,走得时候又准备悄无声息?

他心里有些失落,而后又有些欣慰,至少,自己可以去送送她。

“杏,杏啊,宇子来了。”简小芳挺着大肚子,在门口看见杨仕宇,便朝门里叫着。

她又悄悄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脸上微笑着看着他。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离开学还早着呢。”他把菜篮子放在她面前,里面装着一些腊肉和晒干的香菇。

“呵呵……”她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生涩,或者说是如马道河冬天冷冷的空气。

她是责怪自己么?

“留个电话吧,我有时间去学校找你。”杨仕宇看着她。

“嗯。”她掏出手机,翻了一下,递过来。

他拿着手机,扫了一下她的微信。

他惊异地看到,她的微信名竟然是“我是一片云。”他即刻又陷入了童年时那片硕大无比的白云之中。

这难道是心有灵犀?

简小芳的丈夫单大志像给女儿送行一样,找了一些塑料袋,把黄杏要带的东西一袋一袋的装好了,放在她的行李箱里。

黄杏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单大志,任凭他塞满自己的行李箱。

“妈,你当初怎么不把黄杏介绍给杨仕宇呢?你看看,两人似金童玉女,站在一起,多般配。”简小芳的儿子陈成走过来,小声地对他妈说。

“去,去。别在这里瞎说。”简小芳向她儿子挥了挥手,看了看杨仕宇,又看了看黄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成和他妈简小芳的对话,杨仕宇听得清清楚楚,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黄杏。

“我走了。”黄杏拖着行李箱,也看了他一眼。

单大志把她的行李箱接过来,提到停在门前稻场的车上,看了看表,说:“走吧。”

黄杏边走边向大家挥手,嘴里说着再见,眼睛却没看他,上了车。

大家都看着车,说着道别的话,黄杏有点泪眼婆娑,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眼光落在了他身上,或许有些犹豫,还是稍稍抬起手,冲他摇了摇。

他的眼睛追着黄杏坐着的车,一直呆望着,直到车影快要消失在视野,他才慢慢地挥了挥手。

到了他和刘桂芳见面的日子,在她那里,没有节假日,一星期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这一天的时间还是他死乞白赖地争取过来的,要在之前,她会一直徜徉在她的医学书籍和工作之中。

一般是他进城去找她,现在她却驱车来到了马道河,给简小芳拜了年之后,来到了他家。

下了车,她手里却拿出两本厚厚的临床医学和病理学的书。他习惯了她的这个做法。

她总是说,我只是一个中专生,底子薄,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我必须要付出比常人多倍的努力才行。即使她现在已经是医科大学的在读生,她还是把自己定位为她的第一学历,来勉励自己。

为了不冷落他,她常常拿着他的手机玩游戏,让他读着书上的内容给她听。

他曾经在她的手机上下载了游戏软件,但被她卸载了,她说不能玩物丧志,游戏有时候会使自己沉迷,不能误事。

他们两人在一起坦坦荡荡,没有什么秘密,手机可以互相拿着,她拿着他的手机玩游戏,他拿着她的手机上网,有时来了微信,都可以让对方来回复。

她喜欢玩得游戏很简单,什么消消乐,甚至是俄罗斯方块,玩起来就像弱智,通关很不易,但她觉得很满足。一边玩游戏,一边听着他念书,她玩得正酣时,他凑脸过来看着,她总是说,念你的书,有时呵斥,念错了,要走心啊。

他怀疑她是不是真得在玩游戏,在游戏时还能知道他念错了。有些时候不想念了,说你已经对书中的内容很熟悉了,还需要我念什么。

不行!我脑瓜子笨一点,有时候明明知道,但临场时老忘,我要改变这种状况。她是一脸的认真。

实质上她脑瓜子一点都不笨,现在的很多新药,年老的医生不知道,她却很清楚,有经验的医生却不能熟练使用新的医学仪器,但她可以,医院领导对她是赞赏有加。

“我是一片云,是谁?!”刘桂芳突然停止了游戏,问他。

杨仕宇正在一心一意给她念书,听到她陡然这么一问,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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