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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背后

十九

十九

由于学校周围的单间供应有限,远一些的房子学生又不愿意去租赁,即便租下来,拉着女朋友叽里呱啦的马拉松似的跑半个小时后,早已身心俱惫,兴趣全无,等到疲劳过去兴趣回来早已半夜多了,只好咬着牙遗憾地睡去。这种情况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好比烧开水,每次水温刚升到七八十度时,突然没有了柴火,等找到柴火水温已经降下来了,只好从头开始,如是几次,一锅清澈见底的水将被白白的糟踏。由此看来在远处租房子是达不到预期目的的。鉴于此,校园内还存在不少散乱的鸳鸯。这些散乱的鸳鸯为了防止别人说蜻蜓点水,敷衍塞责,不尊重对方感情和迫于女朋友哭着闹着喊着叫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不爱我吗?”男方会千方百计地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真的爱你”这句话的真实性,一些在外面租房的同学极不情愿地隔三差五回校感受一下集体的温暖,把自己的房子空出来让给那些有女朋友而没有房子的同学。原来我校有了男朋友的女同学总爱聚在一起谈论自己和她的如意郎君发展到何种程度,同时也相互交流经验互相学习取长补短以期完美。如果她们都已和自己的如意郎君打透了防火墙而你还没有发展到真刀实枪的地步,还是未开垦的南泥湾,一片荒地。这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她们会认为你还生活在洪荒年代,思想陈旧迂腐,无法与国际接轨,和你没有共同语言,她们会拿在街上看叫花子的眼神看你,从此疏远你,直到你和她们一样。如果你正处于这种孤独的境地无法脱身,千万不要抱怨外界,不要抱怨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做得不好。落后就要被挨打!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哲理。男生也不例外,其更甚,他们也会在一起交流心得,取百家之长补己之短,以期精益求精。每次都能带来前所未有的快乐!

学校对这种日益繁荣昌盛的校园文化的了解源于一次校外房东的告状和一次市人大的检查。一家房东的下水管道被堵塞给一家人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房东使出其和老婆**时的劲才把下水道捅开,结果发现竟是安全套给堵塞的。房东一气之下把此事告到政教处,说学校对学生管理不够严格,思想教育工作做得不到位,要求学校赔偿其经济损失及精神损失。学校说该房东无理取闹,恶意中伤学校。校领导对此事持坚决否认态度,但心里还是半信半疑的。

令校领导死心踏地相信的是一次市人大的检查,该次检查主要是对学生生活条件的检查,重点放在宿舍。学校为了不给自己脸上抹黑,让宿舍以全新的面貌,整齐的秩序,清洁的床铺,优雅的环境,科学的管理,体现真正做到“一切为了学生,为了一切学生,为了学生的一切”的教学宗旨呈现给市领导,学校临时搭建了“指挥办公室”。由政教处,后勤部及学生会的主要成员组成临时小组,在宿舍楼管理员的配合下,对各个宿舍进行检查清理。在检查高二宿舍时,发现一男生正在和两女生在床上缠绵着,其场面令人咂舌,竟然在大白天的以逃学的方式在学校这片圣洁的土地上做出亚当夏娃第二的事情来。更令人惊奇的是那男生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长相不出众,成绩不优异,家庭状况也很一般。政教处表示对这三名同学立即开除,对本楼管理员处以停薪留职的处分。其口气之坚决态度之坚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其它随从人员也表示赞同。从此学校对早恋者一经发现严加处分。每夜都有五人轮番执勤。一旦发现要不惜一切代价捉住当事人。校领导的口号是宁可冤枉一千不可放走一人,大有炸平庐山之势。为我辈不解的是学校为何竟找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担任此种差事。本人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否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据说有以下几种不确实的原因:

一,这些老师都经历过文革,饱受战乱之苦,早恋之毒,或者他们这些人早恋都没成功被校方拆散。现在有了机会报复而自告奋勇的组成了“早恋纠察队”。

二,他们上了年纪,不会像年轻老师那样触景生情,以免临场失控。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来。

这些老头子可谓尽职尽责,在工作中不敢有半点疏忽,丝毫马虎。为了防止幽会者作游击战,他们就连厕所也不放过,每晚都要查上好几遍,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得了“前列腺炎”或者闹肚子什么的。学生背地里对他们这些老顽固戏称为“破坏分子”!

早恋,学校对此非常重视,把它视为洪水猛兽。无奈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仗”。学校对此事屡禁不但不止,反而像市场上的一些减肥药似的,反弹!面对愈演愈烈的早恋剧,学校对此感觉束手无策,有点力不从心,后来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只要不把女朋友带到校长办公室,影响校长办公都行。以至于仁慈的老校长在一次大会上带着惋惜的口气说:“哎呀!你们这群孩子,我真拿你们没办法,现在是学习的大好时光,你们正处于青春期,这时的心理我能理解,局限于上半身的接触,搂搂抱抱也就算了,何必作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呢!孩子们,醒醒吧,这段青春时光是你们整个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时光,它会在你们每个人心中留下深深的痕迹。我希望你们到我这个年龄时再回忆这段时光时,是无悔的……”

我们四人在宿舍楼前分手,为了躲避被第三次的盘问,我和田舒贼似的爬上了三楼,想必月宇和鹏程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进入宿舍楼的。因为我一直都没有听到看门老大爷开楼门的“咣当”声。我们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各宿舍传来呼噜声跟夏天池塘里的蛙声似的,又像似夏天的蝉鸣,在叫得正欢时突然像正在行窃的小偷听到一些令其恐惧的声音后一动不动的,其余的也渐渐的转为平静。一阵沉寂过后,突然一个叫声渐起,随后,响应者云集。可谓一呼百应。我和田舒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来到5320宿舍,慢慢的推开门,过道里的常明灯透过门缝直刺在白松鹤像猪屁股的脸上。小小的鼻子,鼻孔微张,嘴唇紧闭,在鼻唇交界处长着黑色的细小的杂草似的遥看黑黑近却无的胡子。眼睛的上下睫毛合二为一,宛如在洁白的纸上用铅笔画的两条线。李振东的呼噜声跟五线谱似的,富有音乐的节奏感,有时声音细得跟丝似的,心给他悬的像吊桶,时间久了非悬出心脏病不可。当你感觉快要断了的时候,那声音忽然加粗加重,宛如夏天突如其来的大雷让人躲之不及。田舒在一阵呼拉的脱衣声之后进入梦乡。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今晚的睡眠跟海上漂浮的气球似的,用力摁下去之后,又会浮上来。我躺在床上,空洞的双眼望着深不可测的黑暗,我想了很多。我想到我们打的那只肥硕的身子会不会死,如果他死了,我们一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将会四命抵一命,至少也要判个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我甚至认为这种结果正好,省去了背书考试写作文,在圈里好好改造,争当做个模范囚犯,也相当于在校得个三好学生。如果他没死落个缺胳膊少腿的后遗症,那么他的女朋友还会跟他亲密接触吗?我这一联想跟炸药包的导火索似的引燃了我对他女朋友的联想:那肥硕的身子在我们的钢管下惨叫时,他女朋友应该在脱衣睡觉之时。她熟练的打开暖气,脱下杏黄色的羽绒服,露出白色的毛衣,紧紧的束在身上,愈发呈现胸部的凸起与身材的玲珑,修长的双腿在淡青色的保暖内裤的束缚下并不显得粗壮,反倒更凸显出双腿的浑圆与修长,与纤细的腰构成和谐的比例,恰到好处。最后,当她身上只剩下牛乳色的胸罩和白色的内裤时,在穿衣镜前自我欣赏了一番袅娜的身段后,穿上真丝睡衣,坐在温暖的被窝里看言情小说。其情景可以概括为:

轻纱细丝绽妩媚,抚镜自照赛花蕊。

书卷尽显柔情意,娇躯一梦天倒垂。

我一夜无眠,睁着不大的眼睛,感觉前途一片渺茫,谁他妈的能给我一百万,我的前途定会一片光明!

自从帮陈健出了这口恶气之后,我如愿以偿的把心中的郁闷释放得淋漓尽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胸中的痛苦暂时告一段落,加之这学期已接近尾声,期终考试迫在眉睫。我像冬眠的动物似的每天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认真的复习,连书上的每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我这种抱佛脚的学习态度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另眼相看。对此,我并不是期望着在期终考试中取得多么令人骄傲的成绩,只是对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佛脚增加点感性认识。其实这无异于闹钟取静,一切皆由心出,心静则皆静。你认为它是什么样的它就是什么样的,于是我感觉我就是一傻逼。

上次考试之后,我以优异的成绩压倒群雄,考得第七名,得到田舒等人的极大吹捧:玉成果然是活玉所成,绝对的天才,不学都会。我完全沉寂在这种无尚的赞誉之中,认为我就是开天辟地时的那块精灵玉的化身,学与不学都无所谓,反正都是都是会。所以到现在我都没怎么看过书,反正都是会。何必费心费神又费劲地没日没夜的伏案苦读,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样。现在,我翻开崭新的课本,油墨的香味还没有散发,闻着这刺鼻的油墨气息,那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开学时的那种新鲜感,我一口气就读完了一篇古文,但接着,我睡了一下午。

我几天都没有见到月宇了,也不知道我们打的那只肥硕的身子是死是活。我每天在梦中都能听到那钢管下发出的惨叫声。所以我今天决定去找月宇。当那悦耳的放学铃声一响,我就像见了狗的兔子似的不顾身后惊愕的眼睛和个别女生因惊吓而发出的尖叫声,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向高二校区。我这么争分夺秒的,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我校为了让学生避开因人多而为买饭带来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制定了一套对高一新生来说还算公平的制度:高一校区提前五分钟放学,高二校区按正常时间放学,高三校区推迟五分钟放学。据说该规定刚一实施之时,高三生怒不可遏,打天骂地弄得师生鸡犬不宁。但学校为了显示其威严又不愿取消已经实施,并得到全体高一新生积极拥护的制度。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高三的学生退伍的兵。高三学生即将毕业,天不怕地不怕,集体要求平等,一时双方坚持不下。凝聚产生力量,团结诞生希望。高三生为了显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知哪位具有领导才能的忠勇义士发出倡议号召,号召高三全体学生一周不到学校食堂吃饭。一夜之间批判校领导的大字报小字报贴遍整个校园,诋毁校食堂的大小字报也屡见不鲜:

食堂师傅一连几天都不洗脚。

用洗脸水洗菜,用洗菜水烧稀饭。

蒸米饭用的大米为劣质米,且不经过淘米这一过程。

猪肉鸡肉羊肉全是瘟猪瘟鸡瘟羊的肉。

鉴于疯牛病不在中国发生,没有列举疯牛肉,只说牛肉是变了质的牛肝牛肺牛肚子,为此,学校食堂蒙受了巨大损失。这一轰轰烈烈的“伙食大运动”对我们这一届学生来说是很陌生的。它只不过是中国历史上长河中的一个水分子,没有被写进党章党史。不过在我校是有明确记载的。现在我看着高三的学兄学姐们在我们吃饭后才拿着饭盒兴高采烈的去吃饭的样子。就知道在那次轰动全校的“伙食大运动”中学校是笑到最后的,是最后的赢家。这个制度也好像是自古就有,公平合理。任何人都不得提出有悖于该制度的异议。

我在高二校区站了有4分钟23秒后,电铃才“咣当当”的响起。月宇在三楼老远处就看到了我,向我招手示意他一会就下来。我在他教学楼前的石椅上坐了下来,一张张清瘦的面孔在我面前匆匆的走过,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人群中也不乏有人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想他们走出校区的时候就该把我忘得差不多了。因为他们在看我时用的眼光不像是在北极发现了企鹅的那种,而是那种看到傻逼似的眼光。我的眼睛不停的紧盯着楼道口,月宇下来时跟牵羊似的手中牵着个女孩的手。那女孩一脸的阳光,头靠在月宇的肩膀上,笑眯眯的和月宇说着什么开心的事。当她和月宇穿过人群来到我面前时,我看清了她的模样:

靓丽衣裙周身绕,华贵窈窕世难找。

淡脂薄粉吊梢眉,秀足点地似鹅毛。

玉葱纤指黄蜂腰,兰心惠质赛外表。

春风桃李开花时,此景不惹凡人恼?

月宇见我站了起来,极不情愿的松开了那女孩的手,头也不回的向我走来。看来月宇还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东西。我则目送着那位一步三回头,悻悻的向校外走去的女孩。我和月宇在原地停了一会后,也肩并肩的向校外走去。在去校外的路上我问月宇:“刚才那女孩是你女朋友吧?挺漂亮的。”

月宇回答说:“就算是吧。勉强算得上漂亮。我不知道你说的是那种专业的女朋友,还是业余的女朋友?”

我回答道:“当然是专业的了,现在谁还找业余的,业余的能干吗?还是专业的比较实在。投资就有回报,而且回报率还比较高。你老婆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吧?”

月宇瞪着眼,歪着头,一脸的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你看她那一身打扮,一身的珠光宝气,盛气凌人的架势。”

月宇护小鸡似的争辩:“盛气凌人?那是你不了解她,更广泛一些就是你不了解女性。女生一旦漂亮就难免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还有人的奇怪而又不奇怪的虚荣心在作怪。大多数人都认为能和漂亮的人或有地位的人交往就是提高自己身价的象征。比如说一个其貌不扬,个头不高的男生和一个高挑而漂亮的女生手拉着手走在街上,无疑在向人宣示着,这小子能耐超凡,才华出众。要不然怎么能找到一个如此貌美如花的女朋友。女生则会认为她魅力十足,是她的美貌让人臣服,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一种傲慢的习惯。我女朋友的傲慢是遗传的,他爸是烟草局的局长,她妈是咱们市某中学主任,官大屁也香,这么大的官难免没有人巴结,所以也就……不过对我还是挺温柔的!”

月宇说完,面带骄傲的表情。

我接着说:“照你这么说,漂亮是女孩的铁饭碗,女生一旦长得清水出芙蓉,美丽动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说咱们学校的女生怎么少只又少,跟她妈的葱花似的。”

月宇主观臆断说:“这叫漂亮的女生不学习,学习的女生不漂亮。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放之四海皆准的。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又漂亮学习又好的女生也有,不过很少而已。所以兄弟,只要瞄准目标就要像猎狗似的不顾一切的去追,如果不成就像癞皮狗似的死缠烂打,一般情况下,都能追到手的。”

月宇又补充道:“女追男如隔层纸,男追女如隔座山,但绝大多说情况下,男的都能追到他所喜欢的女子,而女子却不一定能追到她所钟爱的男子。所以现在的离婚率也比较高。这可能也是一个原因。”

我听完月宇的话后,想到了梦婷。想问问月宇像梦婷这样的女生能不能算上又漂亮学习又好的女生。但转瞬间却问起了他女朋友,我说:“你女朋友学习一定也很好,以你的择偶标准一定要找一个既漂亮学习又好的女朋友。哦月宇,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月宇得意地说:“她叫江帆。学习也说不上太好,不过比我好。玉成老弟,别老是女朋友女朋友的,听着多不悦耳。无意之中就把我俩的距离拉开了,搞破坏不是?你要说‘你老婆’,对你来说就是‘大嫂’,understand?”

月宇说完自己“嘿嘿”笑了两声。

我陪着笑说:“understand。你和我大嫂现在处于什么阶段了,只局限于上半身的接触,还是全面接触?”

我原以为月宇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回答,谁知他昂了昂头,很简单很干脆地吐出四个字:“全面接触。”

我和月宇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饭馆坐了下来,每人要了两碗水饺,两个馒头,两份炒菜。这家餐馆的厨师还算利索,炒菜,下水饺是两个相互独立的过程。不一会“生米就煮成了熟饭”。我和月宇边吃边聊。吃饭时我问起了月宇关于我们所打的那名同学的事情。月宇说那名同学叫潘送玉,右胳膊粉碎性骨折,小腿腓骨骨折,肋骨断了一根,此外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淤青红肿的皮肉伤。月宇顿了顿又说:“听说潘送玉脑部还有点伤,好像是‘脑震荡’,可能不太严重,这些我都是听他班里一个同学说的,我也不太清楚。”

我听后,毛骨悚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及周围其他人的存在。真的没想到会给潘送玉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们只是本着教训他一下的,让他以后不要再如此猖狂,让他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有点感性认识,没有想到这教训是那么的沉重。

我怯怯的问月宇道:“这下问题闹大了,咱们该怎么办?”

月宇也很沉重的样子,吐了口气说:“怎么办?肚丝拌钢丝——难办,真的很难办。潘送玉他爹也不是小人物,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子能袖手旁观吗?他老子一气之下跑到市公安局,要求给他一个说法,否则就上告到省公安厅。听说他老子的同学在省公安厅是一把手。市公安局迫于他老子的压力,把命令下达到各辖区派出所,一一排查,听说咱学校是重点排查对象。如果把咱哥几个给排查出来,在监狱里待个年把半年的倒不算事,光医疗费和赔偿就够撑的。”

“那小子欠揍,该揍,要是我非他妈的打死他不可。”

一个清瘦的高个子男生突然间坐在了我的右边。我一向不习惯在吃饭时和别人靠得太近,况且我心里正烦着,一股无名的火直窜到我的拳头,我刚把拳头轮到半空,一张熟悉的面孔望着我。

“郑心贤”我惊讶的叫道。

轮到半空的拳头也变成了掌,顺势拍在郑心贤或肩或背或手或臂,其最适合传情的地方。边拍边问道:“你小子怎么在这里,上的是哪所学校?”

郑心贤重重的咽下一口米饭,脸憋得像下蛋的母鸡,打了个嗝说:“我在这里上学,和你是同一所学校,我一进校就打听你的消息,我昨天才从黄红丹那里得知你在15班,没料到今天就碰到你小子了。”

郑心贤说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接着说:“怎么样兄弟,混得不错吧?”

当听到“和你一所学校”时,我心里一惊。郑心贤没有考入这所令人羡慕的省重点高中是众人皆知的事。莫非这小子有什么熟人,走后门过来的,但我又不好意思问,为了防止冷落了一旁的月宇,我拍着月宇的肩膀说:“混得还算可以,托月宇的鸿福。来,心贤,你们认识一下。”

二人寒暄过后,月宇匆匆吃完饭,说他还有事,先走了。我和心贤接着叙旧谈新。心贤向我讲述了他的进校史,化解了我心中的疑团。他说中考分数刚下来时他就感觉不对劲,凭他的八两小脑袋考个省重点是不成问题的,结果考出如此令人咂舌的成绩一定是在哪地方出了错误,于是他老子就托人找关系查出郑心贤的语文少加15分,其最终总分超过我校最低分数线整整1分,得以考入本校。我真佩服心贤的自信。在初中时心贤逢人就说他有必胜的信心考入省重点高中。在当时看,心贤考入省重点如探囊取物,每次模拟考试心贤都是年级二三名的。但离中考还有两个月时,心贤沉迷于网络游戏,每天沉醉不知归宿,白天枕着课本在墙角深处,呼噜呼噜,走个曲折求学路!

我和心贤走在橘黄色的霓虹灯下悠闲自在的迈着八字步向校园走去,跟那些面带焦急行色匆匆的同学构成鲜明的对比。我们正走着,路边的一小块石头被心贤一脚踢开,石头正中xx酒店外的一辆奥迪的车后灯,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我们惊恐的向四周望望,并没有某个大胖子兜着肚子向车后跑去,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迅速的向某个方向跑去,而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向前走去。心贤说:“这辆车的主人现在不知道在那个包间里搂着陪酒女郎吆五喝六和别人觥筹交错呢!”

心贤一阵感慨,发自肺腑的叹了口气,又发自肺腑的说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有人开宝马,奔驰,有人连自行车都买不起;有人吃大鱼大肉,有的人吃糠咽菜;有的人住高楼别墅,有的人却住山洞草棚。我衷心的祝愿祖国的统一大业早日完成,全国人民共同富裕早日实现。到时我们都有宝马开,都有奔驰坐,祖国统一后,坐着导弹去台北旅游。

我们走到酒店门前时,一个近似于球形的中年男子由两名年轻的女服务员扶着向外走来。双腿明显的不听使唤,但双手却很准确熟练地在两名女服务员胸前**。肥硕的身子晃晃悠悠的走向一辆大众,这时,心贤突然说:“玉成,今晚咱们不回学校了,你敢吗?”

说句心里话,我心里正烦着,潘送玉的事把我给搅得心神不宁,根本不想回到教室去读圣贤书,正想找个人谈谈心。于是我很干脆的回答:“行,去教室是王八蛋。到哪里去?”

心贤说:“那咱们到广场去吧,广场比较安静,再说它距学校也比较远。”

我说:“安静,那是当然的。大冬天的谁到那个鬼都不愿去的地方,那准是疯了,要么就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心贤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走吧。”

我们路过校门口时,一个乞丐被冻得瑟瑟发抖,面前放着一个好像被狗啃了似的破碗,里面放着小额钞票和几枚硬币。旁边放着一个像得了静脉曲张的木棍,应该是他的手杖,跟地接触的那一端木纤维卷曲成一个毛边,跟刷子似的,又像是一个刚刚长出须根的小树。而根手接触的那一部分则像是涂了油的少女的脸,光滑洁白油光可鉴。老乞丐脚上穿着一双灰色的军工棉鞋。左脚的鞋帮和鞋底闹离婚似的,张着个大嘴,用麻绳将它们绑在一起。右脚的鞋虽然没闹离婚,顶端破了个洞,红肿的大拇指探出头来,恰当一枝出墙的红杏。黑色的老粗布大裆棉裤,裤腿向上卷着,膝盖处用花布打着补丁,青黄色的棉袄,多处露出枯黄色的棉絮。双手交叉着放在袖筒里,抱在胸前。我想这双曾经用来创造财富现在用来擦屁股的手一定是骨疲嶙峋,饱经沧桑的掌心里一定布满黄褐色的老茧,跟老树皮似的。老乞丐下巴上长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掩住了胸口的老年斑。嘴唇因风吹而干裂,露出鲜红的肉芽,有的地方还有血渍和黑红色的血块。脸上的皱纹宛如秋后的犁沟,一道道的排在脸上。由于消瘦颧骨更加突出,像平原上的山峰,在脸上是那么的明显。一双干瘪的眼睛木木的望着碗里,一会儿又望着前方,像是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两只耳朵像是用胶水粘在头上的两只烤焦了的猪耳朵,边缘干枯发黑,还伴有将落未落的皮。为数不多的几根黑发在白色的枯草堆中瑟瑟发抖,好比秋后田野里几棵狗尾巴草,在寒冷的空气里是那么的无助。像这样可怜的乞丐,在我们校门口会经常遇到,他们中间有的是名符其实的乞丐,为生活所迫沦落街。有的是游手好闲的冒牌货,特别是在天桥周边的乞丐,有的懒得都不愿走路去天桥行乞,干脆打的去。有一次我路过天桥看到一个衣着褴褛面容沧桑的乞丐,出于同情心我把五毛崭新的钞票恭恭敬敬地放到他的碗里后他不但没有说声感谢的话,反而用轻蔑的口气让我拿走我的钱,他毫不客气地说他那碗里最小面额的也是一元的,我当时气得差一点吐血,那是一个富有的乞丐。在天桥和我们学校门口的乞丐,眼活嘴甜的一天也能弄个二三十块钱,就是蹲在原地干等的一天下来少说也弄个十块八块的。不过好话不经三重复,妙计不能经常用。对于乞丐,是那种贫困潦倒的正品还是那种钱一到手就打的开溜的冒牌,现在大多数同学都能够用眼一瞥就能辨认。对于眼前这位老乞丐,经验告诉我他是一名符其实的乞丐。我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递给心贤,并嘱咐心贤也要取出至少一元钱给老乞丐。心贤把两元钱放到他的那只碗里后,老乞丐对着我俩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头。我虽然对乞丐的这种感谢方式习以为常,但这次却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不只是因为在老乞丐俯身的瞬间破棉袄展开露出了干瘠的胸膛,里面却没有任何内衣。更重要的是我们年纪上的差别,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老乞丐的年纪应该和我爷爷的年纪差不多,而却为我下跪。

老乞丐也许就是我毕业后的榜样。

我和心贤来到广场,广场里的落叶乔木已花凋叶落,几乎没有多少宜人的风景,加之面积的广阔,显得有些荒凉。到到这里游玩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几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外,几乎就没有人了。我和心贤慢步走在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在一个绿色的路灯下,一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隔着口罩接吻,这种别出心裁的接吻方式让人看了胃里直泛酸水。我们来到一个避风的凉亭坐了下来,凉亭四周的风景树跟哨兵似的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我望着荷尽已无擎雨盖唯有叶柄立水中的凄凉景色,劈头盖脸地问心贤道:“在吃饭时,你说潘送玉那小子该揍,是怎么回事?当时我越听越玄乎。”

心贤沉默了一会说:“一个月前,我和两位同学在‘奇声音像店’买磁带,那本磁带我已拿在手中,正准备付钱,谁知那龟儿子一把从我手中夺去,说他先看到的,他要买下。咱哥们怕过谁,瞧他那熊样,我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我把磁带放在柜台上,准备付钱。嘿!你猜怎么了,那龟儿子拿起磁带就往地上摔,把磁带摔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我上去就是一拳,正打在他的右眼上。随后,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他胸部又是一脚,潘送玉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又滑了有两米开外,真他妈的舒服。当时店里的顾客就吓跑了一大半,店老板怕我们打坏了他的东西,也怕事情闹大承担责任,硬把我们往外拉。我们刚被拉到店外,店老板就把门给关上了并打了110。我到店外还没有站稳脚跟就被几个人劈头盖脸地连打加踢,那心齐得比他妈的狗还齐。唉,双拳难抵四手,那刻就不容我还手。我就抱着头任那雨点般的拳头在我身上乱砸,和我一起来的那两位同学也是他妈的混蛋,只在跟前简单的拉拉了事。直到警察来了,那群王八蛋才住手,结果我和潘送玉都被带到了城关派出所,给我们做了个笔录,最后不了了之。在我们离开派出所时,潘送玉留下一句话:‘妈的,我在高二8班,叫潘送玉,有种的找我去,鄙人随时恭候。’”

心贤说到精彩处,还对着自己的影子挥拳舞腿的。说完时还用手摸了摸被打的腰部。

我俩相对着沉默了一会,我问道:“那你找他了吗?”

心贤并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把背重重的靠在石椅的后背上,昂着脸,沉沉的吐了一口气,这口气吐得很长,像是被放在胸口上的手压出来的,心贤有气无力慢吞吞的说:“没有。”

从这句短的回答中,可知心贤心里很怯。这是不符合他的性格的,心贤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定是“中考风波”给他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给他造成了很大影响,抑或是从未被打败的心贤这次被打蒙了。我以为后一种原因的可能性较大。两个人打架,好比两条狗咬架,被咬败的那一条狗总是夹着尾巴往家跑。在以后,战败狗见到战胜狗,这条战败狗都会夹着尾巴往家窜。这种狗咬架的现象在农村比较常见。

心贤见我没有开口的迹象,又接着说:“刚一开始,说想找几个哥们揍他一顿完事,后来只顾学习,一天天的往后推,过了那股热劲,后来也没有那个心思了。”

心贤说完伸了伸胳膊恢复了正常的姿态。

我调侃似的笑着说:“看来打铁还得趁热这句话说得没错,你丫是不是现在改邪归正了?”

心贤也释然似的笑着说:“毛泽东他老人家不是教育咱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都二十一世纪了,全国人民都在热火朝天的致力于共同富裕,我还在学着怎么打架,这不是托人民后腿吗?”

接着我俩相视一笑,继而开怀大笑。

夜,黑的凝重。

一轮上弦月挂在西天,几颗昏暗的星星点缀在四周,一片浮云飘过来蒙在了上面,几颗星越发的昏暗,恰似灰堆里的火星。

风,刮得疯狂。

池边的几棵垂柳被吹得前俯后仰,枯树把风割得支离破碎,发出“呜呜”的响声,让人毛骨悚然。地上的不落叶灌木也被吹得东摇西扭,垃圾也被卷得漫天飞舞,一会儿又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各种型号的垃圾都有,它们推推嚷嚷又相互呼应,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争先恐后,宛如仙女散花。我那黑色的呢子风衣被风吹起了一个角,一只红色的食品袋直扑过来,像位投怀送抱的少女。

我和心贤漫步走在广场的小道上,四周幽静的可怕,在此幽会的痴男怨女早已离开,只剩下高低不齐大小不一形式各异的建筑物留在这里陪着我们徜徉在黑影与灯光之中,像两只活在阴阳两界之间的孤魂野鬼。心贤突然问我:“玉成,赵思清这个混蛋为何会到安徽上学?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让人费解!”

我倚在一棵橡树旁,眼睛平时着前方,回答道:“前些日子思清给我来了封信,他说他之所以到安徽上学是因为安徽的高考录取分数线比咱们这低了几十分。”

心贤接着问:“那他有安徽的户口吗?”

我说:“他有,他老子在几年前都给他弄好了,典型的‘高考移民’。不过这也是被逼无奈的一种变通,现在教育制度简直能把人逼上梁山,还有咱们这里的情况简直可以逼良为娼。再说了,谁不想上大学,考研,读博,出国留学。那多长脸。”

“他爸真是未雨绸缪,良苦用心呀!这么说也是,为何全国的录取分数线不能把各省的平均起来,害得咱们xx省每年都有许多考生因未能考上心中的大学而寻短见。我认为思清这样做是对的,非常对,作为同学,我支持他。”心贤义愤填膺地说。

我安慰心贤,同时也安慰我自己说:“认命吧,这是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是各省教育水平不平等的结果,不要为了个人的既得利益而不顾十几亿人民的共同利益。记住生活中永远不要抱怨外界,不要抱怨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做得不够好!”

心贤沉默了。心贤的沉默正是鲁迅先生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的沉默,而不是“沉默无闻”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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