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荒飘渺志

穆青跟花儿姐认识快三年了，从来没有看到她像今天这样反常。

于是穆青坐正了身体，盯着花儿姐的眼睛问道：

“花儿姐，我觉得你今天不对劲。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花儿姐不敢直视穆青的目光，把头沉下来，轻声笑道：

“我花儿姐是谁？怎么可能遇到难事？”

穆青又不是傻子，虽然现在这具身体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可不代表他的心智也只有二十啊。

于是穆青伸出一只手，把花儿姐的下巴抬起来，严肃的问道：

“花儿姐，咱俩认识的时间可不短了，你不能糊弄我！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不好？咱俩商量着解决？”

从来没被穆青这么轻薄过的花儿姐显然有点错愕，脸颊之上忽的闪过一丝红晕，笑着把穆青的手打开，说道：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吗？连花儿姐的便宜都敢占？”

穆青收回手，语气不变，说道：

“我这可不是调戏你！反倒是你，把我当外人了。”

花儿姐摇了摇头，给他俩分别满上一杯酒，叹息道：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花儿姐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外人？

算了算了，你就当花儿姐今天喝多了酒，胡说的行不行？”

穆青心中疑虑，当然不想就这么算了。

可是见花儿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也不好再往下逼问，只得作罢。

两个人闷闷的对坐小酌，过了好一会儿，花儿姐才重新开口道：

“穆青，今天给花儿姐再画张像好不好？”

穆青二话没说，从背篓中取出笔墨，在桌上把纸铺开。

“你想画什么风格的？”

穆青一边研磨，一边看着花儿姐询问。

花儿姐想了想，说道：

“你看着办吧，只要别把我画丑了就行。”

说完，花儿姐就走到窗前坐了下来，摆出一副从未有过的庄重姿态。

穆青抬头打量了一眼，强压着心中的疑问没有多说什么。

毛笔蘸上墨汁，笔锋在宣纸上面勾勒游走，很快就完成了作品。

见穆青收工，花儿姐赶紧走过来查看。

只见画中的女子庄严素雅，独倚寒窗颇有一股脱俗的意境，全然摒弃了自己身上的风尘气，看着看着眼眶一红，险些便流出泪来。

“谢谢你……”

花儿姐声音有些颤抖，缓了一会儿，才挽着穆青的手重新坐回酒桌之上。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两个人再没多说一句话。

花儿姐一个劲儿的给她和穆青斟酒，酒满便干，喝完再添，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

穆青被这气氛感染了，陪着花儿姐只管畅饮。

很快，花儿姐不胜酒力，眉眼之间已经出现了醉态。

只见她眼神缥缈，脸颊微红，细长的双眸当中表现出些许妩媚。

“穆青……”

花儿姐一手托着下巴，盯着穆青嘟嘴道：

“你喜欢花儿姐吗？”

穆青愣了愣神，无数海王语录从他脑中闪过，但是很快就被他全部否定掉了，点着头认真回答道：

“喜欢啊，就像喜欢自己的姐姐。”

花儿姐本来游离的目光忽然停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笑道：

“是吗？是哪种姐姐？”

要是放在平时，花儿姐敢跟他这么开玩笑，穆青绝对会毫不客气的把玩笑开回去。

只是今天气氛实在太异常了，让穆青不敢胡言。

“就是那种姐姐弟弟的姐姐。”

穆青这话说得有点病句，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花儿姐幽幽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子。

她盯着忽明忽暗的红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般说道：

“花儿姐我自打八岁起，就被人从北境卖到了西荒。本来是要被一家富人给买回去，当他家傻儿子的童养媳的。

后来有幸碰到红阿姐，她见我长的还算乖巧，便花大价钱，把我从那家人手上买了回来。

九岁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十六岁第一次登台亮相。

十八岁那年，夺得冬绿城花魁的名头，从此便成了这间听花苑的招牌……”

花儿姐的声音很轻，穆青也安安静静的听着。

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她就这么呢喃着，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慢慢说了出来。

“那天在街上看到你在卖画，不知怎的，竟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或许是你身上的才学跟我见过的学子都不一样吧，也有可能咱俩都是孤儿的身世让我莫名亲切，总而言之，我就觉得你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

话题很快来到了穆青跟花儿姐相遇之后，花儿姐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感的轻笑。

穆青也不是扭捏的人，听花儿姐现在都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了，不时便插上一两句自夸的浑话，逗得花儿姐花枝乱颤的，房间里的气氛慢慢开始有了温度。

可就在穆青以为今晚的谈话都会一直这么进行下去的时候，花儿姐却话锋一转，突然来了一句：

“你知道吗，这些年来，花儿姐我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穆青瞬间禁言，不知道该怎么接。

花儿姐也没在意，挪动身子，往穆青这边靠近了一点，倚在他的肩膀上继续道：

“花儿姐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虽然我身在欢场红尘，但身子是干净的，心也是干净的……”

说到这里，花儿姐的声音忽然小了。

穆青赶紧接嘴道：

“我当然相信你是干净的。

花儿姐，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儿都干净。”

花儿姐坐起来，微笑着轻轻捶打了一下穆青的胸口，笑骂道：

“臭小子，那你这意思，以前见过很多女孩儿？老实说，有几个？”

穆青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忙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刚想开口辩解，花儿姐却突然吻了上来，略带娇羞的请求道：

“带花儿姐走吧……”

冰凉的红唇覆盖在穆青的嘴上，让穆青的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实话实话，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穆青当然馋过花儿姐的身子。

但是突发奇思的想归想，真让他对花儿姐干点什么事情，他是万万干不出来的。

就如他刚才所言，这三年来，花儿姐对他百般照顾，感动之余，他是真的从心底里把花儿姐当姐姐了！

嘴上可以乱七八糟，身体可得好好守住！不然这关系可就变味儿了！

于是穆青赶紧将花儿姐推开，结结巴巴的说道：

“花儿姐，咱们不能……”

话没说完，花儿姐就咬着他的嘴唇反问道：

“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

穆青头脑开始短路，平时伶牙俐齿的他，现在居然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花儿姐看着他这个样子，噗嗤一下乐了，轻轻推了推他，说道：

“好了，花儿姐逗你玩儿呢！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扭扭捏捏的，看你以后碰到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办？”

穆青抖了个机灵，嬉笑道：

“要是真碰上了，那我带来找花儿姐，让你帮我想办法！”

花儿姐哭笑不得道：“你够了啊！哪儿有带女孩子来我们这儿的？别乱搞！”

穆青耸了耸肩，说道：“谁说来这儿了？花儿姐，我都想好了，等将来我有钱以后，就把你从听花苑接出去。

外面广阔大天地，咱们姐弟俩通力合作，绝对能挣大钱！再不济，我养你也行啊！”

花儿姐欣慰的笑了笑，随即故意嘲笑道：

“你这嘴呀，连我都骗了，将来指不定多少好姑娘要遭殃。

你有这心思，姐姐心里就知足了，哪儿能真让你养我？

再说了，就你现在每月靠着字画挣的那点钱，等你攒够的时候，花儿姐都变成花儿奶奶咯！”

“梦想还是要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那花儿姐就祝你美梦成真！早日达成愿望！”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忘掉了刚刚的事情，重新举杯又喝了起来。

一个时辰以后，花儿姐借故乏了，把穆青送出了小院子。

转身回到房间，吹掉精心准备好的红烛，花儿姐在黑暗中静坐不语。

手里握着穆青刚刚给她画的那幅丹青，两行清泪顺着花儿姐的脸颊往下落。

手指在画上摩挲，花儿姐盯着窗外的明月喃喃自语：

“小没良心的，一点不知道心疼人。错过了今晚，花儿姐可就真不在了呀……

以后没了花儿姐接应，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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