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荒飘渺志

冬绿城，同袍军本部外面。

穆青在这里已经站了整整一夜。

昨晚他从花儿姐的小院中跑出来以后，恰好看到那个肥硕的将领准备带着人离开。

于是他赶紧追上去，向那将领表达了自己想要加入同袍军的意愿。

没想到那将领一口回绝了穆青，以同袍军暂未在冬绿城募兵为由，便把穆青打发了。

穆青不信邪，也不服输，跟着他们的队伍一直往前走，在冬绿城中巡了一个时辰的夜，才来到本部这边。

那将领几次派兵出来劝说穆青回去，但穆青就是拧着一股劲儿，死活不离开。

将领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在军营外边站着。

一晃又是半天过去，日头已经升到了中天，穆青在阳光的曝晒之下唇干舌燥，本就不甚强健的身体慢慢有点吃不消了。

那将领就躲在营地中的一个帐篷里，悄悄观察着烈日下的穆青。

这个时候，有人给他递了一碗水过来，问道：

“老黄，你看那小子都在咱营地外边站了这么长时间，要不让我再派点人出去把他打发走？

不然就这么杵在那儿，影响不好。”

这将领叫作黄俭福，接过同僚递来的水一饮而尽，摇头道：

“没事儿，再等等。”

同僚不解道：“还等什么？你不都说了，咱同袍军在冬绿城没有募兵计划吗？”

黄俭福笑了笑，回答：

“你昨晚没去听花苑，没见着这小子身上的那股倔劲儿。

老实说，我觉着他挺像我年轻时候的，我有点喜欢他。

募兵不募兵的，放在后面再说，如果这小子能再撑一撑，大不了老子给他破个例嘛。”

那同僚知道老黄是个惜才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目光又往穆青那边看了看，嘀咕道：

“你是三营的统帅，破不破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我就是担心那小子的身子骨太弱，禁不住咱同袍军的操练啊？

咱们都是从白丁走过来的，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修行练武的胚子。”

黄俭福嘿嘿一笑，放下手中瓷碗，指了指自己的大肚子，说道：

“难道你忘了我当年是什么样？比他只怕也好不了多少。

没事儿，你放心吧，只要他能熬得住，我老黄就有办法帮他。”

同僚往黄俭福腰间的佩剑上瞅了一眼，开玩笑道：

“咋了，难不成你还想把大小姐教你的剑法再教给他？就咱大小姐那脾气，不怕她到时候找你麻烦？”

黄俭福白了同僚一眼，笑骂道：

“去你娘的！笑话老子练的是女人剑法？我可跟你说，咱大小姐那是真豪杰，四荒大地上有哪个男的比得上她？

我看啊，你狗日的就是嫉妒大小姐当年没把出尘剑法传给你！”

“老子觉得破军二十一式就挺好，出尘剑法你自己留着慢慢练！”

同僚一边回应，一边从桌面上把头盔拿起来戴好，继续道：

“时间差不多了，老弟该去巡城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守着你的宝贝疙瘩看吧，走了！”

说完，同僚拉开帘子就往外走。

黄俭福冲着他的背影虚晃了一脚，笑骂道：“滚滚滚！说得好像破军二十一式不是大小姐创出来的一样！狗东西嫉妒就直言，跟老子还唱虚的？”

黄俭福说完又喝了一碗水，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下。

其实刚才他还有几句话没跟同僚说，之所以想给穆青破例，除了觉得穆青跟自己投缘以外，还是因为心中愧疚。

昨晚是他第一次当值，结果就出了雷家寨流匪的破事儿。

他觉得花儿姐的死，多多少少跟自己有点关系。

尤其是在临行前看到穆青那一副似笑还哭的表情后，他承认自己被触动到了。

穆青倔强又无力的背影，让他想起了某些已被自己尘封多年的回忆……

说回穆青。

烈日当头的他现在很不好过。

昨晚他跟花儿姐对饮的时候，因为气氛不对，只顾着陪酒，也没吃多少东西。

再加上后来悲愤交加的闹了那么多事儿，还被黄俭福像遛狗一样带着在冬绿城中绕了半夜，早已疲惫不堪。

现在被正午毒辣的太阳顶着晒，只觉得眼睛前面乌泱泱的飞了一大堆小虫子。

要不是顶着一口气，恐怕已经中暑晕过去了。

黄俭福在营地里见穆青的脸色越来越白，想着熬到这会儿也算合格了，便打了一碗水，慢悠悠往穆青走过去。

“来，先喝口水。”

走到穆青跟前，黄俭福将水碗递到穆青手里，盯着他乐呵呵的说道。

穆青看了眼大腹便便的黄俭福，接过碗来，二话没说一口喝干，把碗递回去的时候还硬着脖子说道：

“大人，您别多说了。如果您不让我加入同袍军，我是不会走的！”

黄俭福撇撇嘴，一手托着自己的将军肚，一手把玩着瓷碗，笑道：“小子还挺倔？真不怕老子不管你，让你站在这儿被太阳活活晒死？”

穆青摇摇头，大义凛然的回答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死则死矣，最多不过化身黄土，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有什么好怕的？”

从没听过这般装腔拿势的黄俭福愣了一下，看穆青的眼神都变了，竖起大拇指点头道：

“你这话说得真好，不愧是读书人。要不是料定能一拳打死你，老子差点都信了。”

穆青自问见过的奇葩不少，但如此清新脱俗的回答还是让他始料未及。

眼见装哔失败，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面，赶紧悄悄往后退开一步，脸上正色不改，从容道：

“我可知道同袍军中的规矩，不让欺负弱小。”

黄俭福哈哈大笑，转身就往军营里走去，边走边大声说道：

“要不说呢，文化人的脸皮就比咱的瓷实。

行了行了，老子觉得和你有缘，就别在那儿傻站着了，随我进来！”

还以为自己要碰壁的穆青听到这话，赶紧追上黄俭福的脚步，生怕他一反悔，再把自己赶出去。

跟着黄俭福来到军帐当中，穆青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黄俭福也不摆架子，招呼他坐下来，开门见山的说道：

“既然把你带进来了，那么我也不再问你为什么要加入咱同袍军的那些客套话。

不管你是真心实意想来参军，还是只为了给姐姐报仇找个借口，这些都不重要。

总而言之，我就三个要求，你要是做得到，我让你留下来，做不到，原路返回。如何？”

“大人您说，什么要求？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做好。”

穆青见黄俭福说得认真，连忙回应。

黄俭福点点头，继续道：

“第一，我们同袍军是问鼎四荒的百胜之师，军中纪律严明。你既然想加入我们，就必须遵守我们同袍军中的规矩。

书生意气在军营中可不适用，你得想好，免得到时候守不住规矩，再挨了军法。”

穆青自然知道当兵有当兵的规矩，所以这一条他觉得没什么问题，果断点头。

黄俭福得到回应，才继续往下说：

“好，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条。

因为我们同袍军是自由城的部队，在冬绿城中没有募兵计划，所以即使我答应让你进来了，短时间之内，你也不能真正算是我们同袍军的战士。

这段期间，无论在内在外，你都不许以同袍军的身份自居，能办到？”

穆青怔了一下，心说这是什么规定？

又要让他守同袍军的规矩，又不给他同袍军的名份？

这不就跟前世没有编制的外聘人员一样吗？干同样的活儿，拿最少的薪酬，出了事儿还得被迫站出来当背锅侠？

本想拒绝的穆青在脑海中飞速盘算，最后自我宽慰，反正他也不是真想参军，大不了等跟着同袍军去把雷家寨的流匪灭了后，给花儿姐报了仇，再退出来。

没有编制反而来去自如，也挺好。

于是穆青又点了点头，回答道：“好，我能办到。”

黄俭福还以为穆青不会答应呢，毕竟这个条件有点太过了。

可看到穆青非但没有拒绝，反而还回答得这么干脆，心里对穆青的好奇便越发浓厚了，笑问：

“老子怎么忽然有种上当了的感觉？你小子，该不是憋着什么坏心眼吧？”

穆青就算再傻，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跟人家说实话。

虽然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同袍军将领看起来有那么点蠢萌萌，可万一是个表里不一的腹黑怪呢？

于是穆青赶紧澄清道：

“大人，您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实话实说，我就是想加入天下闻名的同袍军，变得像您一样厉害。

这样的话，以后就不怕再被恶人欺侮了！”

黄俭福把手一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你少来！自古薄情之人，十个当中有八个是做学问的。

别看你们这些文化人又瘦又小的不抗打，但论耍起心机来，我老黄飞着剑也未必能追得上！

不过从昨晚你的表现来看，还算是个真性情的人，我就权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提到昨晚，穆青的脸色黯淡了些许，悄悄呼了口气，随即又笑着问道：

“既然前两个条件都谈妥了，那黄将军，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黄俭福揉着自己的将军肚沉吟了半天，摇头道：

“第三条我还没想好呢，等想好之后再告诉你。

行了，跟我来吧，在外边站了那么久，先带你吃点东西，然后领套衣服。

从今天起，你先给我当一段时间的亲兵，让我看看你到底熬不熬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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