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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

第 52 章 章五十二:惊涛骇浪

在场众人被吓傻了,都呆呆地盯着符行衣看,看她将未燃着的发带一端往火铳的炮.管里塞。

即将放进去时,她的手腕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紧紧攥住,丝毫不得动弹。

符行衣愕然回头一看,发现聂铮已然趁机将自己手中的火铳夺走了。

他却不肯松手,只不轻不重地握着自己的细腕,略为粗糙的指腹甚至与自己柔软的掌心轻微摩擦,感觉又痒又麻。

即便炮火连天,甲板上混乱不休,聂铮依旧坐如泰山不崩。

他唇角微勾,目光冰寒地打量着瑟瑟发抖的几个随行文官,嘲讽道:

“出谋划策的主意没有,自乱阵脚的能耐倒大。本王回京后真要与陛下好生畅谈一番,如实地聊聊几位大人的‘雄伟英姿’。”

符行衣嘴角抽搐不已。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阴阳怪气?!

几个文官狂擦着额角的冷汗,战战兢兢地道:“我等实乃一时情急……”

“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聂铮微微昂首,用下颌一点官船附近的民间商船方向,道:

“官船底部已然破漏,必沉无疑,你们带足食物与淡水,一个不漏地将所有人移至安全的民间商船上,半刻后将有大风暴来临,务必赶在此前撤离完毕。”

他话语一顿,眸色渐深,危险地眯起了双目,似笑非笑地道:

“若是在撤离过程中出现任何伤亡,便将你们通通丢进海里喂鱼,为我军将士陪葬。”

聂铮全然不在乎此行运送的琉璃玉翠如何,而是反复强调将士们的性命安危。

符行衣不禁有些愣神——

这男人……简直不知该说他是温柔善良还是冷血无情。

“是是是,我等即刻去办!”

几个文官连滚带爬地离开后,聂铮仍旧没有松开手。

直到符行衣主动抽离,他才恍惚间回神,蹙了眉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符行衣眉眼弯弯地露齿一笑,自说自话:

“属下去找何大哥,与他一同安排琉璃玉翠的搬运之事,先行告退!”

话音刚落便撒丫子开溜。

又没搭上话。

聂铮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狂风吹乱了他的衣袂,长发亦裹挟着轮廓分明的侧脸,挡住了不少面容,神情看不真切。

半晌,高大的男人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将掌心搭在鼻唇之间,轻轻嗅了嗅方才沾染的女子气息——

还是熟悉的感觉,仿佛是冰雪初融时方能散发出的甘冽冷香。

耳垂极快地染上了诱人的胭脂薄红,唇角亦不受控制地勾起,然而转瞬便垂了下来。

男人的眼眸难以避免地蒙上一层淡淡的落寞之色,薄唇轻启,呢喃道:“风筝……”

——你分明答应过的,是打是骂都可以,千万别不理我。

这厢无人理会童子鸡的无助心声,另一边的符行衣飞速跑向船舱内的库房。

符行衣绝非正在气头上才故意冷落他,而是真的没空去考虑儿女情长。

自己又不是聂铮,脑袋没那么好使,更做不到万事尽握于掌的泰然自若,只能遵从本心,决定并落实自己如今最该做的事,将粗枝末节暂且搁置,待到合适的时间再说。

眼前的第一要紧事,是带着琉璃玉翠安全撤离。

“既然半刻后迎来大风暴,那么被水一淋,天狼军的火炮铁定是不能用了,不足为惧。”

符行衣一面跑一面冷静地分析,心道:“但是月海之上为何会破天荒地出现北荣的船,而且两国如今已然议和,城池才割让没多久,没道理会……”

骤然瞳孔一缩:“难道是——”

聂铮事先让自己联系好民间商船,与官船定为同日同时出航。

莫非是他早有预料,所以用乘风号作为撤离的安全区域,并主动弃掉官船?

船底能被一炮轰破,可见材质之烂。

他可以借此事大做文章,狠咬李少傅一口,令其无法翻身。

符行衣心头狂跳,待跑到装有琉璃玉翠的铁箱囤积处,正与自己寻找了多时的何守义碰面,道:“何大哥,我来助你!”

“小兔崽子,就知道你会来,我若是不守在这,保你倒大霉。”

何守义笑骂了一句,拍了拍身旁的铁箱,道:“别带这些掩人耳目的玩意,真东西都在乘风号的货仓里,快走吧。”

符行衣连忙打开铁盖,只看到满满一箱的石块,上面还都带着青苔,哪里是什么琉璃玉翠!

“这是怎么回事?”

何守义简明扼要地道:“边走边说。”

两人立即离开此处。

符行衣哭丧着脸道:“我的脑袋有些晕……”

“小符,你可知道疯爷的锦囊里交给我的任务是什么?”何守义笑道。

符行衣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

“找东西伪装成琉璃玉翠,将朝廷批给的真货掉包,转运到乘风号,再收集外征军剩余的火器,全部改制成海战所用,务必要看不出丁点出自千机营的痕迹。”

何守义压低声音道:“你就没注意到那些‘天狼军士兵’的头儿有什么不对?”

符行衣仍处于震惊的情绪中,闻言愣了愣,回想时后知后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全身甲胄,就连脸也被遮得纹丝不露,但那个身形……好像是石头哥!”

何守义“啧”了一声,顺手推一把因恐高而不敢跳去乘风号的士兵,道:

“我猜石头的任务正是你眼前所看到的。这样一来便能解释,那小子为何这两日不见鬼影了。”

看来,石淮山的任务是领一批伪装成天狼军士兵的人,事先埋伏在海上,等官船一出现便袭击。

“我的任务是以私人卖家‘水岳’的身份雇用民间商船——乘风号。”

符行衣说着说着始才反应过来,面容扭曲了一瞬,嘴角抽了抽:“原来‘水岳’便是‘淮山’。”

何守义哈哈大笑:

“看来石头还得立即赶去西沂的码头,换好身份准备接货,他的任务可比咱们的麻烦多了。”

“原来这一切皆是聂将军早已布好的局啊……”

符行衣无奈地抚额,长长地叹息。

数月前,贺兰图以李绍煜的性命为筹码,强迫东齐割让昆莫三城给北荣。

彼时朝中情势风云诡谲,聂铮为自保与长远计,不得以暂避锋芒相让。

因此,本该大获全胜的东齐最终屈辱议和。

但聂铮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

放眼如今的朝堂,权臣奸佞沆瀣一气,李少傅以太子与首辅为靠,肆意倒卖官船的优材,换成腐朽的破烂,桩桩件件无不令人恼怒。

聂铮并未立即发难,而是故作不知情地隐忍到现在,意欲从根挖起,并在看似坚不可摧的权奸之盟中开了一个小口,逐步瓦解他们。

他将假冒的北荣天狼军作为□□,蓄意挑起两国战火,且令朝中地位较高的文官亲眼见证,逼着皇帝主动宣战。

如此一来,千机营方能有机会重回战场,为国一雪前耻。

“最重要的是,”符行衣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心道:“以私人的身份贸易火器回到京都,由于官船沉海,可对琉璃玉翠的余数造假,谁也无法查清真实有几许。”

他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扣留下来一部分火器,以备不日造反逼宫所用。

符行衣磨了磨自己的犬齿,后怕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家伙,心眼比马蜂窝都多。”

幸亏和他分开了,否则凭自己这脑子,还不得被聂铮活活玩死啊!

自己说不定是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的料。

风暴俶尔已至,符行衣腿脚发软地死死盯着海天相接之处——

翻滚的浓黑巨浪迅疾地朝他们逼来,方才还云朗风清,如今不过须臾,太阳便被乌云遮了个严丝合缝,云层厚实而压抑,低沉到令人怀疑一抬手便能轻易碰到。

“不知兄弟们撤完了没有,一个都不能落下。”

符行衣紧蹙双眉,道:“我得留下看看情况如何。何大哥你先走,我随机应变。”

何守义下意识地要反驳,却败给了符行衣坚定的眼神,只得道:

“千万要小心,一旦风暴濒临此处,官船必然损毁,再无逃生机会。”

符行衣应声颔首,看何守义逃入乘风号。

谁知他甫一离开,符行衣便见一个士兵腿脚哆嗦着扶了船壁,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

“符、符把司……我害怕……腿、腿软走不、不动……”

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符行衣打死都想不到他居然如此胆小如鼠。

“今日可算是见到活的废物点心了,你给我快点!”

连忙飞奔到那人身旁,符行衣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死拖硬拽到甲板的边沿。

不过几十步的距离,符行衣却感觉比女人生孩子都要艰难。

眼瞅着风暴即将到来,她抬腿一脚将废物点心踢下去,后者稳稳当当地摔趴在乘风号的甲板上。

乘风号上站满了人,商队成员与千机将士都注意到风暴已经开始席卷官船了,狂吼道:

“符把司当心!”

呼啸的狂风伴随着脚底木板的碎裂声,如同勾魂夺命的厉鬼在大声哭嚎。

船身摇晃不停,以至于符行衣站都站不稳,根本无法纵身一跃逃脱危船。

深不见底的海浪掀起一阵波涛,狠狠地拍打在船上。

符行衣被淋了满头满身的水,不由得懵了片刻,继而突然被一阵大力拉到一旁。

实在站不稳,符行衣倒在了一具硬邦邦的身体上,下一刻便听到“嘭”的巨响,朝声源望去——

暴风吹断了船帆的木杆,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已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娘诶,”符行衣瑟瑟发抖,“若是我没躲,眼下可不得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微含嘲讽的男声自耳畔响起,凉薄而寡淡:“还算有自知之明。”

符行衣身形一僵。

竟是聂铮!

他也没走,而是断后检查有无漏人吗?

“别磨磨唧唧了,你们俩赶紧过来!”

何守义扒着甲板上的木栏,大吼道:“只有进到船舱里才能躲避风暴,留在外面可能会被海风刮跑,抓紧时间!”

聂铮瞥了一眼汹涌可怖的风暴,不着痕迹地揽紧了符行衣的腰身,正欲带着她一同逃生。

不料脚底的甲板骤然碎裂,两人竟齐齐落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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