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一梦起红楼

“慢着点，我刚从外边进来，一身冷气。”

绛玉笑着接住扑过来的英莲，这丫头长年被拐子苛待，身体也瘦弱，却长得比绛玉和黛玉还高一点，绛玉若非修行中人，接住她还要费些劲。

进了林府后，虽说小姐丫鬟们都和善，但毕竟是个陌生的环境，绛玉从她颤抖的手上察觉到，英莲还是有些畏缩的，只不过看到绛玉之后就好了许多。

安抚下英莲之后，绛玉把目光投向了她的妹妹，黛玉稀世俊美不必多说，如今留了一头青丝，站起身后更显得亭亭玉立，只是眉尖若蹙，俏目含情，不必流泪也有种泫然若泣的悲伤味道。

绛玉知道她这妹妹已经不能流泪，先上前拉住了黛玉的手，为了避免自己手凉冰着黛玉，只在她的手腕处一抚，笑容又深一分：“胎里带来的积弱已经除掉，不必再吃任何药，咱家的小芙蓉也长成了。”

更让绛玉高兴的是，黛玉不但没有丢下养气法，进度还颇为惊人，在此方世界中没有基础从头修炼，这个年纪能有真气游走于体内，已经是可以被称为天才程度。

这种修为至少可以保证黛玉一生无病无灾，遥想绛玉与黛玉一同初入世的时候，这就是她要达成的唯一目标。

只是如今绛玉身上有了更多的牵挂，不再能够轻易脱身而已。

“你却瘦了些。”

心知绛玉是拿她前世占花名儿时占到芙蓉的事逗她，黛玉也没忍心这时候和姐姐斗嘴。绛玉离家之后，黛玉才发现往日与她说笑打闹的姐姐，在她心里占了多大的分量。

前世她没有姊妹兄弟，万事都闷在心里，命途不顺，慧极而伤，情多生痴，一身病多是这样得来。

含泪逝去的时候，黛玉以为她已经看破前尘，只想弄清楚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一场幻梦。可再次回到林府，看到熟悉的父母，身边还多了一个嫡亲姐姐后，她却又贪心起来。

想要挽救贾敏，想要家庭和美，想要姊妹相爱，安稳地度过余生。

曾经绛玉与黛玉商议过，为了看清楚她前世的人生，将来一定是要重回一趟荣国府的。

黛玉还记得当时绛玉装作哑巴，只在她面前才开口，带着些可爱的奶音向她保证，到时候会和她一起回去，没人能够欺负她分毫。

当时听得很是心安，但现在黛玉突然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将来再次回到荣国府的时候，面对她曾经熟悉的一切，面对那个生命中的魔障，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在外面撞了甚么邪，一个个看到我都要先发会呆。”

纵使经过短暂的别离，近十年来形影不离的相处，也足够绛玉从黛玉的眼神中读出许多情绪，这时自家妹妹显然想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她也不点破，只是笑着说道。

“姑娘！”

黛玉还没回神，含翠倒是先跺了跺脚，唬了锁青和英莲一跳，不知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一下也唤醒了黛玉，瞅了绛玉一眼，皱皱鼻翼没忍住笑了，也不再提那些烦心事而是岔开了话题：“你只顾带人回来也不好好安置，我可不得好好想想？”

“这也算麻烦事儿？”

绛玉进屋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松了风领后接着黛玉的话口道：“先让英莲跟含翠住一块，赶明儿去文姨娘那里报备一句，平时在我们屋里，出去的时候让含翠和锁青带着就是。”

她没说英莲留下之后怎么样，不过黛玉同样了解她姐姐，她们的处理方法其实是一样的。

在了解英莲脾性的情况下，她们屋子里本来也没有太多事情，有含翠和锁青在不会出问题，何况黛玉还在家，大可以等找到她的家人之后，再确定她的去向。

之所以不明说，是因为英莲家人的所在，牵扯到绛黛姊妹都看过的那本书，自然不好说给其他人听。

“你慢些脱，仔细着了凉。”

闲聊过一会，见绛玉急急忙忙把外面的披风长袄全除下，只着单衣才长舒一口气，黛玉嗔她一眼后拿过外衣递给含翠，转头对锁青吩咐道：“明天你去文姨娘那一趟，把香......把英莲的事儿说说。”

绛玉还不知道锁青已经把含翠的事务全揽到自己身上，闻言疑惑地看了小丫头一眼，也没多说，想来黛玉有她的安排。

锁青低声应了一句，每每在绛玉面前，这丫头就乖得像只鹌鹑，这事就连绛玉自己都有些不解，不知道什么时候吓到她了。

“行了，把雪雁她们叫来，先摆饭罢。”

心里不知多少话一时半会也说不完，黛玉索性叫丫鬟们把饭上了，她们屋子里总共只二大四小六个丫鬟，人少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为绛黛二人摆桌上饭后，含翠和锁青也领着英莲和雪雁等诸多小丫鬟，在外室搭了一张桌子坐着吃饭。

与丫鬟们隔开之后，姊妹也终于可以说些私密话儿，绛玉见桌上有好几道荤菜，都是家里不常见的，提箸笑着看黛玉：“甚么时候叫人备下的？我进屋这才多会儿都没看见。”

“家里原就是这些饭菜，姐姐在外尝遍山珍海味，可是觉得不顺口？”

黛玉吃饭本是不说话的，前世不论在家还是在荣国府，食不言都是基本的教养，只是绛玉从小便不在意这些，带着黛玉私下里也会在吃饭时聊几句。

只是这会儿冷不丁一句怪话，反而堵得绛玉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看妹妹的脸色，也没看出是不是玩笑，便故作可怜道：“山珍海味没怎么尝过，不过山间的寒风和海边的冷露，倒是吃了不少。”

方才不过是心里有些气，这接近一年来黛玉身上压力颇大，却找不到任何人诉说，孤身一人的感觉她已经不再习惯，这样红烛掩映，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吃饭的情境，才是她的生活。

“我却不信你能委屈了自己，莫说是我，锁青都知道呢，‘大姑娘那性子哪儿能冻着饿着？’”

掩下万般心思，黛玉接着绛玉的话玩笑道，还学了学锁青的语气，很是俏皮。

这才是绛黛姊妹间熟悉的打趣话，一直观察着黛玉神色的绛玉也放下了心，左右这夜还长着，有的是时间互诉别情，反不急在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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