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良宵花解语，冷夜玉生香
“知道瞒不过你。”
绛玉确实有支开锁青单独与黛玉说话的意思，正好有那么个由头就顺手一用。
于是在床上黛玉的身边坐下后开口道：“刚刚你不是问我的言外之意么？其实很简单，我如今愈发觉得，人应该弄清楚自己想要甚么。”
“嗯。”
这话题与刚刚的诗词之道相合，黛玉看姐姐神色不像要开玩笑，便往绛玉那边靠近了一下，直视着她的双眼，不插话也不打断，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咱们刚入世时，我只要护着你完成自己的心愿就是，不过与其说是自己想要，倒不如说是给自己的任务。”
关于贾敏的病情和她出府之后的经历遭遇，绛玉知道黛玉早就想问，只不过一直在等着她开口而已。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你不在，我也会拼尽全力把母亲救过来。”
绛玉伸出手，在眼前虚握着，眼中的诸般感情，复杂莫名：“合格的引渡者应该是一个工具，旁观与引导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可是......”
不知是因为此世托生为女儿身，还是因为与她关系最近的妹妹情感极为丰富，绛玉似乎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一个人在外漂泊时，她不知多少次想念家中的父母妹妹，这对于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引渡者来说，实在是件很好笑的事情。
而更令她感到有些惊悚的是，在这次回家之后，她看不到黛玉身上的命运线了，这是否说明她作为引渡者的身份，已经被剥夺了呢？
“嗤！”
有些感伤的气氛中，黛玉却很是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见绛玉疑惑看她，弯着眼睛笑道：“我可不认得甚么引渡者。”
“我认真的。”
绛玉轻轻捏了捏妹妹的香腮，对她这时候还在玩笑感到有些不满。
“我也是认真的。”
在绛玉身旁蹭了蹭，躺在姐姐的腿上，黛玉仰视着她说道：“林家只有一对儿双生姊妹，哪来的引渡者？俗话说，劝人容易劝己难，姐姐正是关心则乱，事及己身才不如过去一般通透呢。”
未及绛玉开口，黛玉又道：“不过姐姐若是知我疼我，只把所有事情全告诉我，了不得姊妹一起扛着，也省的我一个人日夜担惊受怕的。”
“这可奇了。”
被黛玉说得心情平复了一点，绛玉轻抚着妹妹的脸颊问道：“这话问的，倒像是我瞒着你多少事似的。”
“既然如此，不如聊聊姐姐口中那个古方儿？”
得，还有这事儿呢。
绛玉一怔，继而苦笑道：“也不算瞒你，药方和咒术说来都是一样的，只是为了治好母亲的病而已。”
“休要哄我。”
绛玉当初走得急，黛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之后仔细想来，那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求丹问药，笃定姐姐有事情瞒着她，于是一定要借着今天这个日子追根究底。
“那咒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过回来就交给我么？”
见黛玉不跟她打马虎眼，绛玉垂目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全告诉她，毕竟姊妹一世，妹妹是她最亲近的人了。而且黛玉如今已经有一定的修为，可以接触这些东西。
于是绛玉组织起语言，从头到尾跟黛玉解释了改命咒术如何运作，需求的咒引，以及她目前的成果，没有一点隐瞒和盘托出。
“意思是说，母亲的咒引还欠着三样，你过两天还要出门，而你在用了那个咒术之后，会修为全失对么？”
听了绛玉的讲述后，黛玉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也明白了绛玉的笑容为何总不如离家前那般明快，现在的情势确实很不乐观。
“嗯，你放心，外面的事我能解决。”
当初不把话说全，就是不想黛玉跟着担忧。毕竟看过那本书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黛玉就是伤春悲秋，心思极重的那类人，总有流不尽的眼泪。
尽管此世的黛玉，眼中已经不再有泪水。
只不过这次绛玉却错看了她的妹妹，黛玉虽然也有些低沉，但那并不是悲伤的模样，只是拾起绛玉胸前一绺乱发放在手心，轻声道：“姐姐辛苦。”
后不等绛玉劝慰她，复又笑道：“家里有我看着，姐姐只管放心施为便是。”
这话着实有些出乎绛玉的意料，抱着黛玉感慨说道：“我家妹妹长大了。”
“是姐姐总拿我当小孩子。”
黛玉在绛玉怀里扭了扭身子说道，前世的她孑然一身，受够了孤单的日子，总渴望着能像这样在亲长怀内撒娇，今生得了个姐姐，也算弥补了她的这个遗憾。
绛玉独自一人时曾经也想过，她这一世托生为林家女，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黛玉在所有逝者中，都是极为特殊的那一个。
“往日看那本书时，说你身带奇香，不想竟如此馥郁。”
抱着黛玉一小会儿，听到雪雁出声问候，小丫头在帘外候着，绛黛二人都已经准备睡觉，不需要她服侍什么，只嘱咐她看着炉火和水罢了。
这时绛玉嗅到黛玉身上那一股幽香，心情松快下便出言调笑道。姊妹俩虽说同床共枕那么久，却极少如今天一样抱在一起，毕竟她们的年岁都不像看上去那么幼小。
红楼梦在绛黛口中一贯用‘那本书’来代替。黛玉见绛玉又开始说笑，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起了作用，心中偷笑着，嘴上也不服输：“奇香岂是我所独有？姐姐身上的香气才真是沁人心脾呢！”
“我可没有骨肉之香，那是这个。”
绛玉在自己心口一点，手上出现了一朵流转着绛红色光芒的花，而她身上的香气也正是由此而来。
“怪不得我闻着总觉得熟悉，原来是彼岸花。”
黛玉的记性当真是出色，多年前在花海和小屋见过的彼岸花，居然一眼就认得出。
“那我身上的香，莫非出自这里？”
没见黛玉有什么特别的动作，手心上也浮起一株墨青色的草，正是当初被绛玉种在她心脉处，来自的阴司离魂草。
“自然不是。”
绛玉笑道：“前世的你哪有离魂草，还不一样身负奇香？不过你能把它引出，可见没有落下修行，论理也不需要我再照看着了。”
“你可别想跑。”
黛玉轻哼一声，娇憨地扯了扯绛玉的头发。
窗外清寒透骨，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小小的屋子里热气蒸笼，满室生香。
帘外的雪雁似乎有些瞌睡，支着脑袋一点一点，不久也沉沉睡去。
她年岁还小，所以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总是在两位姑娘屋子里，睡得会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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