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一梦起红楼

“你想什么呢？”

贾敏黛玉母女离去后，王熙凤默然无语良久，直到王夫人都看出她神情不对，开口问道。

“……太太，想是连日劳累，有些神思不属，有什么吩咐么？”

王熙凤强笑着说道。

“唉。”

自己侄女是什么性子，王夫人再清楚不过，这样示弱的话不像出自她口，于是仔细打量一番，见王熙凤确实远不如之前有活力，才轻叹道：“确实难为你了，府里府外这样照看着，我没有什么吩咐，把姑太太和林姑娘安顿好，早些回去休息罢。”

“是。”

王熙凤恭声应是，而后出了王夫人的屋子，在廊上出神站了一会儿，才轻轻攥攥手中的帕子离去了。

无论在什么时代，搬家都是一件极繁琐的事情，黛玉仍然记得前世她才进荣国府的时候，纵然住在碧纱厨那种小地方，又在贾母的眼皮子底下，搬进来时也很是费了些周折。

这次王熙凤给她们收拾的小院儿，就算物品齐备，陈设完整，可要安置她们的人和物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

贾敏和黛玉既来之则安之，而且主子们最多眼里看着乱些，倒用不着自己上手，只是苦了锁青，她原以为林府的下人就够懒散的，平时大姑娘在家就经常拿这个说事。可来了这边，看到贾府下人们，才知道什么叫偷奸耍滑。

“太太，姑娘。你说这边到底是怎么作事的？我不过就想知道，咱院子里采买支领怎么个章程，各项支出与谁对接，问来问去竟然问出了十几个头头，这个妈妈那个奶奶的我记都记不全。”

“再说我们下人住的地方，总共就那么些东西，居然到这时还没有安置下，紫芝姐姐这会子还在那里，又不让我插手，说是她们的活儿，真是……唉！”

不怪她当着贾敏抱怨太太娘家，锁青是真的委屈，小脸儿都皱到一块去了。难得一起出一次门，含翠要管事都被她拦住，就想自己看着把太太姑娘的住处打理好，弄出这么个结果，她都没办法交差。

然而发了一顿牢骚，黛玉和含翠，以及倚靠在炕上的贾敏，也只是笑着看她。

“黛儿，你说呢？”

贾敏不置可否，侧头向女儿问道。

“这丫头只在咱家待过，母亲莫怪。”

黛玉先给没见过世面的自家丫鬟找补了一句，而后才问道：“锁青，你可知道这府里有多少人？”

“姑娘，这我哪儿知道啊！”

这回答完全不出黛玉所料，于是她抬眉道：“你看看老太太那里的下人，也能估摸出个大约。这一府上下少说几千人，我让你从这些人的衣食住行里挑一样来管，你管的过来么？”

锁青想了想后摇摇头，是个正常人都管不过来。

“这就是了，人一多，管事的人就多，事一繁琐，就很难有所专领。我们来此借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紫芝不让你插手是为你好，着什么急呢？”

“可是，大姑娘她……”

锁青还是觉得不适应，毕竟这里与自家差别太大，林府上不管是贾敏当家，还是后来绛黛接手，最讲究首尾相顾，前后贯通，事有专责方能不乱。含翠与锁青是能干，但也得益于这样的制度风气，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该作什么，才有用武之地。

可进贾府第一天就遇上了难处，她们是外人，如果什么都弄不清楚，以后缺了什么只能找王熙凤，笔墨脂粉各项日用进多少出多少也两眼一抹黑，这还算什么借住？

离家之时，绛玉曾经明确告诉过两个丫头，在荣国府里她们所有日常花销都由自家承担，锁青是要记账的，所以她才急成这样，还不好跟黛玉明说。

“娘，你说这丫头我还怎么管？”

锁青吞吞吐吐的模样直给黛玉气笑了，至于丫头在想些什么她也差不多能猜着，肯定又是姐姐说什么了，于是转头向贾敏说道：“我就不懂，从小到大都在同一个屋里，我平时也并没有亏待她，为什么就一直向着姐姐呢？”

“我身上虚着呢，别逗我笑。”

贾敏笑着咳嗽一声，看黛玉为她掖了掖炕上的青缎靠背和金线褥子，没理会女儿的玩笑，而是说道：“我也就这一时半会的清醒，只能大致为你铺好路让你过得轻快些，再多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黛玉有些感伤地安慰了母亲几句，看看锁青的可怜相，横她一眼说道：“这事儿我倒有个法子，只是又要麻烦母亲。”

“左右出不了多少力，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贾敏摆摆手，示意女儿直说。

“其实外祖母家里人这么多，谁来也得看花了眼，咱们这次上京本来就没带几个人，倒不如问外祖母求个家生子来，有个知底细的人帮着，她们不就好作事了？”

贾敏想了想也的确如此，而且她本来就要去贾母那里一趟，她跟两个哥哥不同，自己的病瞒着谁也不会瞒着她母亲，而且她以后一直在这屋里睡着，也得给贾母一个理由，既然如此要个丫头只是捎带手的事情。

“紫芝还在那边，你们俩跟着太太去罢，好生服侍。”

“是，姑娘。”

扶贾敏从炕上下来，又看着含翠锁青跟母亲一同离去，黛玉自己四下看了看屋内摆设，一色半新不旧，装点平常，看来不显富丽，心道外祖母确实没有把母亲当作外人，家常用度就该如此。如果太过奢华，即便看着体面，终归有些见外的意思。

再说回来，如今元春就要封妃，恐怕离省亲的日子也不远了，到时候贾府开工破土，两府都换了一般模样，贾敏在这里也未必住上多久。

不过那都是后话，如今黛玉只有一个小目标，那就是把紫鹃要过来，毕竟前世陪伴她那么久，要说荣国府的故人们，她最怀念的其实是这个丫头。

于是便借着锁青的话略施小计，让母亲帮忙把那丫头要过来，想来以外祖母对母亲的疼爱，再没有不准的。

“姑娘，新姐姐来报到啦！”

锁青天生嗓门儿大，在屋里都能听到她的叫喊声，黛玉没好气地站起来，不过想到紫鹃来了，面上又浮现出一丝微笑。

“你们……”

走出屋，黛玉正要开口，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计划出了大问题，不由得失声叫道：

“……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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