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一梦起红楼

“宝玉怎么了！”

贾母一看琥珀这幅表情，再听她口中“宝二爷”这三个字，语调立刻高了三分。

琥珀神色仓皇，说话间还咬了舌头：“宝二爷……他落水了！”

此话一落，贾母王夫人登时站起身，其他太太媳妇姑娘们也变了脸色，但在这其中，凤姐儿和宝钗却不约而同地看了黛玉一眼。

贾宝玉？落水？

绛玉茫然地眨眨眼，全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本书里也没有这一出，但她对别人的目光极为敏感，把凤姐儿和宝钗的眼神收到眼中，又见黛玉表情有些奇怪，因为对妹妹足够熟悉，她能看出黛玉似乎有些心虚，不由得作出了最坏的猜想。

我的好妹妹，难不成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

贾宝玉在荣国府后院有多受重视，绛玉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妹妹怎么就能引得他落水，黛玉也不像是会作这种事的人，但如果此事真的跟黛玉有关，之后的麻烦就绝对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

要知道这是即将入冬的时节，落水的凶险远胜平常，呛水还要再加上天冻，贾宝玉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来这么一回能不能救过来还真难说。

绛玉默然不语间思绪百转，看着贾母屋子里鸡飞狗跳，妹妹这模样也不好直问，她都不知是不是该继续装哑巴下去。

后来听着琥珀和贾政从前边派的丫头断断续续的叙说，众人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贾宝玉监修园子时在舟上赏景，听到岸边下人远远回说林大姑娘到了，让他不用再忙活赶紧回去，心中又喜又急之下，才一脚踩空翻身落水，小厮们虽奋力营救，把贾宝玉拖上岸后，却已经溺得人事不知了。

可绛玉怎么听也觉得这跟妹妹无关，硬要说起来，迁怒于绛玉自己还能勉强理解，黛玉心虚什么呢？

“太医呢？快传太医来！”

听到儿子情况这么严重，王夫人丝毫不见方才从容，流着泪大喊，根本不及想这个“传”字是否得当。

贾母也哭得不住，口里一叠声开骂，先骂那个在岸上喊宝玉的小厮，又要撵出去又要打死;而后骂到贾政，一时说逼宝玉念书，一时说引宝玉作事，摔杯砸盏，满屋没人敢劝。

此时黛玉确实有点慌了手脚，她自家人知自家事，细论起来这事儿还真就是她引出来的，毕竟前世宝玉可没给元春修什么园子。

宝钗可谓一语成谶，最后还真的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而且就算与她无关，天性的善良也让黛玉不愿意见宝玉就此身遭横祸。

紧紧攥着帕子，黛玉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而后耳边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救不救？”

黛玉转头，见姐姐温和的目光停在她身上，于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少时贾宝玉被人抬到后院，贾政也跟着来了，却被贾母连骂带摔赶出去火气火燎地找太医，只留下十几个上年纪的仆妇，围着贾宝玉并施以急救。

年纪大见识多是有好处的，大家门户里还真有些人略微知道怎么处理落水。

此时院中并上几张梨木高脚椅，上叠几层被子，把中间略微拱起，有婆子为贾宝玉脱去外衣，面朝地放在其上，下面粗使婆子轻轻摇动椅脚，依靠平稳的摇晃令贾宝玉吐出腹中积水。

这其中为摘不摘贾宝玉脖颈上戴着的通灵宝玉，还起了一番争执，最终还是顺着贾母的意思，让他继续那么带着。

“我的宝玉啊……”

贾母王夫人见宝玉面色青紫，口中流涎，手脚无力地垂下，不由得痛哭流涕，姑娘们也不忍看下去，只有绛黛姊妹和宝钗仍直视着。

“还缺一层热灰或者白砂。”

此时宝钗的轻声自语听到绛黛耳朵里，姊妹对视一眼，各有心思。

黛玉在想，宝姐姐性冷之处恐怕更胜自家姐姐，宝玉此时眼瞅着都要没命了，这位姐姐看出救法不对，却因为自己心中也没有把握，怕引火烧身，最终居然没有开口给出建议。

绛玉则在感叹，人说宝钗博览群书识理识性果然不虚，她一个闺阁少女竟然连落水急救的法子都知道。

确实此时不比春夏，风急天寒，处理溺水单单让贾宝玉吐出腹中积水是不够的，更要注意的其实是取暖。应当在他身周再铺一层火炉底的热灰，或裹一层烧热的白砂，才能祛其冷湿，救活之后也不至于留下什么病根。

可惜这种法子对轻溺者有效，对这时候的贾宝玉，只怕有些晚了。

绛玉仔细看看贾宝玉的脸色，暗自摇头，贾府过于依赖太医，自家养的医者没多少本事，这一点从他们有个什么病，先靠硬饿来治就能明白。

可是叫太医是需要时间的，因此在救急上本来就有缺陷，更要命的是贾政为了让他老娘早看到贾宝玉，居然叫人远远把贾宝玉从园子挪到了这里，溺水急救最要争分夺秒，这当口他这作爹的几乎把儿子的性命给拖没了。

太医至今还没到，哪怕是到了也救不得宝玉，除非那太医也有修为在身，这点绛玉还是看得出的。

也罢，妹妹说救那就救。

凡间的法子不好使，绛玉却有的是别的手段，而且她既然应了妹妹要救下贾宝玉，那就一定是有十分把握才会开口。

于是走到贾母身后，轻声道：“外祖母，我在家时常读些医书，略懂岐黄，我看这些人的救法似有些不妥，别误了宝二哥的性命，能不能……让我试试？”

这一句话出口，绛玉几乎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贾母和王夫人也暂时停止了哭泣。

林大妹妹竟是这样的性子？

经过第一面相见和短暂的相处，看待人接物，宝钗本以为绛玉跟她是同一种人，此时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想错了。而后又见黛玉在姐姐身后，轻轻牵着她的袖口，不知想到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还是一样……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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