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一梦起红楼

（以上省略四千字番外。）

自黛玉八个多月前到荣国府以来，绛黛房里从未如今晚一般热闹过，散席到这时换了两间屋子，含翠锁青紫鹃这帮丫鬟一直被拦在门外没让近身，只有绛黛和平儿搭手。

三人安顿凤姐儿在绛黛房里睡下后，绛玉就着一盆温水清洗过脸和脖颈，仍觉得不行又洗了澡，换上一身衣裳，松开发髻，摘下钗环，乌亮长发披落下来。

“两件事。”

而后绛黛在里屋就坐，绛玉长发仍湿漉漉的，看向刚刚服侍她梳洗的平儿，轻咳一声道：“第一件，今晚这里发生的，半个字都不要露出去，我指的是所有人。”

“是，林大姑娘请放心，纵使有人拿刀逼着，我也不会说的……”

平儿神色怪异，声音也略有些颤抖，既要忍笑又觉得后怕，可见心中的折磨。今晚这事儿别提让她主动露出去，真要放开说，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说琏二奶奶在小姑子们房中大发酒疯，还是说凤姐儿醉后失态捞着人又亲又咬，再或者说王熙凤占了林大姑娘的便宜？

哪一件出去莫说旁人不信，看林大姑娘这样子估计逮着要杀人的。

“第二，时辰也不早了，派人回去告诉你们爷一声。嫂子在我这里吃酒后又感了风，今晚且让她住下，赶明儿就回去。万一要是误了什么事儿，替我向他们赔个不是。”

平儿连忙应是，这话不单是让她回复贾琏，更是让她帮着应付贾母和王夫人，以及晚上可能找到王熙凤身上的事务。

说到底不过是姑嫂吃顿饭喝次酒而已，只要不知道今晚上的细节，旁人也没多少可在意的，以平儿的能力，应付这点子事手到擒来。

平儿毕竟不是自己家里的丫鬟，绛玉话点到这里也就差不多。

“姐姐，耳边还一个牙印儿呢。”

黛玉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坐旁边端详着姐姐白净的侧脸儿，此时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咱屋里的茶碗才几天没人顶过，你又想松松筋骨了？”

先前洗澡的时候，绛玉早就暗运仙法，把身上的唇印牙印都消去，黛玉摆明是开她玩笑，就连平儿都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后连忙掩口。

黛玉可没平儿那样小心，话起了头就笑个不住：“……我活到这么大，还真没看过这样的好戏。顶上个把时辰的茶碗换这一乐，细算算好像也不亏。”

“行了，多丢人的事儿，也能拿来取笑。”

绛玉虚弹妹妹一指，对平儿道：“你且回去，嫂子既在这里，你们屋里怕还离不得你看着，事了之后若要回来，找你妹妹就是。”

在平儿眼中，凤姐儿今日纯粹就是来给绛黛添麻烦的。且不说跟绛玉那些荒唐事，单是撒酒疯这一件就闹得林姑娘们满屋不宁，还好绛黛早有准备，没让多少人看见，要不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她从服侍凤姐儿上床，到伺候绛玉梳洗，一直在思考如何帮主子致歉，让林姑娘们不要心存芥蒂。

好在平儿跟含翠拜了姊妹后也常往这边走，绛黛的性子她都有了解，只要言语真诚些，至少黛玉一定会站在她们这一边的。

“嗳，大姑娘不必多心，我们奶奶累极了本就该歇歇，她有些话儿一直埋在心里久了，我们当下人的也不好劝。”

于是平儿向绛黛一礼，情真意切地说道：“今儿虽闹得不像，也是因为奶奶亲近姑娘，我先给姑娘们赔礼了，望姑娘们多担待些。”

凤姐儿这主子当的，要不是有平儿总为她收尾，还不知道得出多少乱子。

“起来起来。”

果如平儿所料，黛玉扶起她后笑道：“我们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才是多心了。凤姐姐要不是对我们足够信任，哪能喝成这般模样？”

绛玉此时似有些精神不济，轻声说道：“你最是个通透人儿，也用不着再多说什么，有我们在，放心去罢……”

怪不得奶奶愿意与林家姑娘们相交，这两位姑娘真有趣儿。

绛黛彼此性子截然不同却最为互补，方才几句话一个托一个压，牙往两边分，心朝一处用，既让平儿能听她们指使，又让其心中熨帖，没半分不满。

平儿心里明白，便笑着对着绛黛一屈身，然后转身去了。

呼，总算渡过了这一劫。

黛玉目送丫头离开，回头见绛玉手扶额角柳眉皱起，走过来替了姐姐，轻轻为她揉着道：“在外边也不知历经多少风花雪月，吃这点子酒就头疼了？”

“……还风花雪月，你这阴阳怪气的毛病都跟谁学的？”

绛玉毫无自觉地训斥着妹妹，她没叫丫鬟进屋，是因为看出黛玉有什么话要说。

再加上自己不比妹妹，也吃了不少酒，几乎是和凤姐儿相当的量。要知道王熙凤的酒量可是不差的，今晚她都醉成那样，绛玉此时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修行所致了。

“姐姐，要不要替凤姐姐出这口气？”

果然是这个。

黛玉与平儿交流时，绛玉正被凤姐儿缠在身上，没注意到太多，但妹妹的心思她能大概猜到一二。

身上松下来，绛玉顿时感觉脑中晕眩，于是干脆往后一仰，倚着妹妹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两口子之间的矛盾啊，外人往往越管越麻烦。何况二嫂子也没让我们插手，我只怕你好心办了坏事……”

“不完全是家务事。”

黛玉并不是一拍脑袋就这样出主意，她先复述了平儿所说，而后道：“元妃明年才回贾府省亲，琏二哥本不应在这时委屈了凤姐姐，还闹成这个样子。那贾雨村……我想比起前世，有什么变了。”

“我的傻妹妹……变的何止这一点？”

绛玉此时酒气上头，言语也断断续续，清瞳之中带着些迷离的醉意，于灯烛映照下熠熠生光。

黛玉这才发现，姐姐也已醉深了，低头时，能在她半睁的眸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若是一切都未变，那我这一世，又算是什么……”

薄唇翕动，于黛玉耳中，听到绛玉阖眼前最后一句话语，她注视着姐姐的睡颜，突然能理解王熙凤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姐姐的嘴唇……真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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