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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与君相知

第七章:三素云中侍玉楼

若禅若道的五枝香在香炉中慢慢融化,清白的一缕香烟直直的向上方升腾,直到隐去踪影,却也没有弥散,传说连焚五日,香气能直上九重天。

这就是永道士最爱焚的一种香,别看他当着虞氏两姐妹,恨不得做一辈子凡俗,当二人不在的时候,又是最盼着羽化成仙。

永道士盘腿坐在榻上,浮尘被搁置在矮几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帖子,见李商隐进来给他打个千儿,忙趿拉上鞋下地,伸手扶起他:“义山,这是安康公主的帖子,她明日在山顶玉楼处设宴,请咱们过去凑趣儿。”

李商隐听得忧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永道士见状笑道:“放心,左不过就咱们几个人,别的庸脂俗粉都不叫上去。”复又补充道:“陪侍的几个婢子也不过凤夕鸾夕卿卿三姐妹。别的人,公主嫌弃,都不叫上这玉楼。”

李商隐方才放了心,应承道:“弟子知道了。”

永道士见他答应,忙道:“来人,上茶。”话音未落,就见心砚端着一个邢窑白瓷的托盘,上头搁着两个青瓷茶盏,送了上来:“师父,徒儿新煎的茶,您尝尝。”

永道士笑道:“罢了,你搁下吧,”对着李商隐一摆手:“义山,请。”

李商隐忙上榻跪坐,低头称谢,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好茶。”

及至玉阳山颠,上面有一座飞檐走璧的玉楼。玉楼虽不精致,只是在这峭壁之上,攀登上来尚且不易,更何况要建此楼。

李商隐心中连连感叹“人之力终是造化万物。”,永道士回头,见他一脸怔怔得仰头望着玉楼,禁不住笑道:“义山,你可是又有了诗词?”

李商隐回过神来,忙随着永道士进了山门。

几个小宫女将二人引到一处偏殿,一进门,凉风习习,如临雪窟,顿时将浑身的暑气去了一半儿。

珠帘、帷幔半遮半掩,公主身着随常的桃红色抹胸,罩着广袖被子,披着软烟罗的画帛,正靠在几上。背后几个侍女都身着一样的水红色襦裙,轻轻地打着扇子。凤夕和鸾夕都在公主的右手边跪坐。凤夕手中拿着酒勺,不停地为公主添着酒。鸾夕则捧着一个汝窑的白瓷盘儿,给公主挑着菜。卿卿坐在琴前面,轻轻的拨着琴弦。听那曲声清丽,不像是随常的曲子。

一对儿仙鹤香炉,从口中溢出徐徐香烟,将大殿缭绕的如梦如幻。

“公主好享受,便是神仙也不当了。”永道士上前打个千儿,笑道:“老道还修什么道,干脆来给公主做个烧香的童仆,也就与成仙无异了。”

公主睁开眼,一见是他二人,顿时嘴角上扬:“老牛鼻子,你愿意来我这儿当童仆也成,不是不让你,只是我这儿除了读书写字的文人,伺候人的都是宦官......”说着嘴角露出促狭的笑容:“不知永道士舍不舍得?”

“哎呀,不舍得,不舍得......”永道士慌忙告罪:“老道不过是说笑,公主这就当真了?”

安康笑着冲着虞氏姐妹呶呶嘴:“你舍得,我还替我的婢子不值呢......”

李商隐忙上前给安康公主磕头见了礼,安康公主面上带笑,摆手叫他们坐在下面的榻上,命人给他们布菜:“罢了,你这个老牛鼻子,说话没个正形儿的,当着义山这个斯文人还是如此。”

永道士忙笑道:“是,老道这张嘴,除了夸赞公主,还是用来吃罢,再不敢多说了。”

公主闻言“噗嗤”一笑,回头瞥了虞氏姐妹一眼:“去,你们两个去给他把盏,布菜,好好堵上他那张油嘴滑舌的嘴。”

酒足饭饱,众宫人撤了酒席,奉上了毛尖。安康笑道:“我素日的习惯,就是喜欢在饭后喝这黄山的毛尖。永真人和义山若是不喜欢这个寡淡的味儿,我这里还命人备下了今春新进的铁观音。”

永道人换了铁观音,笑道:“我却不似公主这样清雅。”

李商隐却也不在意,就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半晌,安康公主含笑对李商隐说道:“如何,我的玉楼?”

李商隐抱拳道:“公主玉楼建制丰伟......”

安康公主打断道:“别拿那些虚词奉承我。”说着喝了一口茶,斜着眼睛笑看着他道:“往常永道士常夸你有诗才,听得我耳朵都几乎磨出了茧子,上次虽然听了你的一首大作,终是不够尽兴,今日命你给我赋上一首!”说着将茶盏随手递给鸾夕,舒出手,从红漆盒里,拿了一个玉骨的素纨扇子,上面也无甚装饰,只是水墨山水,写意而已。

她正兀自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得扇在身上。见他陷入沉思,便合上扇子,指着卿卿吩咐道:“卿卿,唱首你拿手的曲子,给我们添添兴。”然后指着李商隐道:“旧时曹子建七步成诗,我也不强求你,你听完这首曲子,便给我作一首诗,如何?”说着笑看他道:“实话告诉你罢,我的‘锦瑟’和卿卿,俱是我大唐的至宝,等闲人见不得的,唯独你,这才刚上山几次,次次都有幸赶上......”

李商隐闻言,行了一礼,道:“多谢公主厚爱,不才愿试试。”

卿卿惊讶的看了李商隐一眼,眼中隐隐的透着讥讽:“看你怎么出丑。这种大话都敢应下,稍微自谦一点能死么?”便故意挑了一首极短的曲子,轻拨琴弦,琴声迤逦,张口唱到: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再难得!”嗓音柔柔,歌声婉婉。一曲终了,余音不绝。

李商隐两步走到台前,望向外面的万仞深渊。只见玉楼外匝地远天,凝烟带雨。夹道柔茵乱,漫山翠微张;层云蒙蒙茸茸,佳木郁郁苍苍;松柏密密实实多绿,芳草勾勾匝匝幽香。正是一韶华无限好,正在仙山飘渺间。回首玉楼,只见玉楼十二层,层层雕廊画栋,琉璃生辉。他的心情为之一畅,箭出弓弦之间,心中便有了计较。他回头看看抚琴的卿卿,正笑眯眯的面带捉弄的看着他,胸中诗文已成,笑道:“我已有了。”

公主笑了笑,摆摆手:“请。”

卿卿恼道:“休要多言,一曲终了许久了!别闲言碎语的再拖时间。”李商隐不再多说,背过身去,朗朗念道:

“杳蔼逢仙迹,苍茫滞客途。何年归碧落,此路向皇都。

消息期青雀,逢迎异紫姑。肠回楚国梦,心断汉宫巫。

从骑裁寒竹,行车荫白榆。星娥一去后,月姊更来无。

寡鹄迷苍壑,羁凰怨翠梧。惟应碧桃下,方朔是狂夫。”

念罢,凤夕不禁拍手叫好。安康公主打着扇子的手,却不及扔下扇子,直拍手叫好。永道人更是赞词不绝。连自诩清高,不愿正眼瞧他的鸾夕,面上也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他回头向羞红了脸的卿卿眨一下眼,卿卿不服气的撅起嘴来,红着脸向他回了个白眼。

“不知佳作为何名目?”安康公主早命宫人取了纸笔,笔尖蘸饱了墨,抬起头笑看着李商隐。

李商隐目不转睛的看着卿卿,道:“《圣女祠》”

安康公主一顿,脸上露出得意,便低头重复着将题目写在纸上,接着将剩下的诗词也一挥而就。写罢,自己端详了端详,笑道:“我的字练了几日,总算是有了点进益。”

永道人赞道:“公主果然大智,等闲中就能过耳不忘。说道字,谁不知道安康公主的小篆字,是凤泊鸾漂、矫若游龙的。连那些当朝的士大夫,我看也多有不及。”

安康听了奉承,脸上的笑容渐浓:“我是小妇人,不仅仅能过耳不忘,并且是牢记于心。不仅诗词上如此,要是谁得罪了我,我也一样记得清楚!”说罢捂着绢子笑起来。众人也忙附和着笑起来:“所以说,你今儿说要在我这儿当个烧香的童仆,这话我应下了,哪日你犯了事儿,我也不能不救你,就让内侍监将你理正了,丢在侧殿给我碾香去......”

永道人忙对着虞氏姐妹笑道:“两位好娘子,好妹妹,好歹为我给你们公主求个情儿......”

鸾兮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若是三心二意,不用公主,我自己就将你处置了......”说到最后撑不住和凤兮笑做一团。

“哎......”永道士佯装伤心,连连摇头叹气:“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殿内欢声笑语充盈,在山巅回荡。

安康又打趣道:“当年我还年幼,在宫中学字,那教养姑姑们常背后教我:‘将来又不出家做女道士读经文,不用读书考进士,女孩子家识文断字的做什么。’我就见样学舌,把阿耶(同‘家’音父亲的意思,这里指唐穆宗。)请的师父,常常气个半死。没想到,我今日,还真是出家做了女道士。想必我的教养姑姑们也是能行文公之事的半仙儿了。”说着一叠笑起来:“若说文上,还是安王最长。小的时候,当今圣上,常常求他偷偷地写师父留的段子。”说着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露出一抹惬意的微笑。

卿卿却听懂了李商隐诗中的含义,羞红了脸半晌抬不起头来。倒是鸾夕看出了端倪:“妹妹,平日里最爱点评诗词的,如今怎么跟没嘴儿的葫芦一般了?”

卿卿白了姐姐一眼,别过头去:“义山大才,我这种小女子怎敢擅加评论?”说着抱琴起来,侍立在安康公主身后。

凤夕见状,会意的暗笑了一声。公主和永道人却也没有发现异状,只是笑谈琐事。

末了,李商隐惴惴不安地行了一礼,对公主道:“弟子蒙公主赏识,又蒙永真人不弃,容我在仙山扰了这些时日。义山既得了公主书信,还当早日投到令狐公门下才是。”

安康公主点头道:“你有此上进之心,我原不该阻拦。只是我们在这玉阳山上,春日斗草赏花,夏日观澜咏荷,秋日赏叶观菊,冬日踏雪寻梅,此山虽在方外,却四时之美齐备,我们有缘,每日饮酒作诗。不也快活?”

李商隐见状,忙道:“义山才疏学浅,恐不能常伴公主门下。”

安康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半晌,说道:“‘杳蔼逢仙迹,苍茫滞客途。何年归碧落,此路向皇都。’果然,刚才的诗词中,我应该听出你的意思。倒是我鲁钝了。去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等你投到令狐楚门下,他必定赏识你。‘此路向皇都’从今而后,你出入仕途,前途无量啊!与我们方外之人,再也难有瓜葛了。”说着合上扇子连连摇头,语气中甚有不舍。

李商隐耳中突然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叹息,他偷偷的望去,只见卿卿的眼中,若有若无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公主身畔的凤夕还是满眼的疑惑,鸾夕则是讥讽和恼怒了。凤夕的不解是他刚才的诗中,似乎是对小妹有意,可是方才诗意传情,此时怎么就要匆匆告辞了呢?

鸾夕恼怒的是她已经认定了,这个李商隐绝对是个追名逐利的狂妄之徒。就算对妹妹有意,也不过是跟从前那些登徒子一般,都是爱慕妹妹的姿色,全然没有什么真情实意。

李商隐一揖到地:“弟子学成之日,定会回仙山相聚。”安康公主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天光渐暗,凤夕自点了几盏烛光,回头见妹妹抱着琴默默不语,也不好劝,只能叹了口气,求救似的看着鸾夕,鸾夕见状,心中顿时起了无明业火,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指着卿卿骂道:“为那种匆匆过客劳什么神?”说着径直走到她的身边:“你傻了!”手指头指着她的脑袋:“一个脑袋写不出两个楞字!”

卿卿听了姐姐的骂,心中自觉有愧,不由得低下头,暗暗伤怀:“果是姐姐说的那样,是我痴心妄想、自寻烦恼么?”心想着不觉面上露出悲戚,好像霜打得茄子般的出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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