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潇潇雨

程溪在将军府用了饭，又与楚如城相谈甚欢，午后顶着一片乌压压的云才离开将军府，离去的时候，楚萧受着父母的催促送他到府门口，难得的，程溪并没有用那种柔情似水的眼神看待楚萧，而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望着楚萧道：“萧萧，这一次我不要你再犹豫不决，你记着，你是我程溪的妻。”

他的双目紧紧锁住楚萧，楚萧听他唤她，猛然抬起头，双眸看向他的瞳孔，他的眼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满了占有。强硬的语气一时叫楚萧忘了要回答他，也忘了展现该有的情绪，有的只是怔怔地看着程溪。

程溪看着楚萧痴傻，被他唬住的呆滞样子，便缓缓上前，在她的额头下轻轻落下一个吻，而后很快便收了刚刚强硬的情绪，柔声道：“回神了，小傻子，回去吧，我走了，好好准备，程夫人，十天后见。”程溪含笑打趣道，“还有，那个穗子我很喜欢，挂在玉佩上刚刚好。”而后程溪缓缓上了马车。

程夫人？楚萧抬手抚向自己的额头，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程溪将她视若珍宝，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可以从屈指可数的相见里发现他情绪波动的频繁，就如母亲所言，当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你的情绪时，你就是真的陷了进去。

所以，这并不是她的骄傲自大，她能够清晰感到程溪对她的喜欢，只是她自己呢？事态发生到了这一步，她实在都无法想象，她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从一开始的妥协到现在的持续妥协，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如果可以，她本不想发生成现在这副模样，只是她能怎么做呢？楚萧停驻在府门里，仍是没有移动任何一步，只是想到这时的无能为力，突然笑了出声，对自己的懦弱自嘲。

楚萧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抬起步子向院里走去，只见一阵紧密的步子在她耳畔响起，看这声音，应当是从大门那传来的，难道是程溪去而复返？楚萧回首一看才知原来是自己父亲属下的女儿，只见她踩着急躁的步子，脸上还挂着泪珠，火速向楚萧这边跑来。

后面还跟着一群仆人，她猛然扑进楚萧的怀里，自然而然地把眼泪擦在了楚萧的衣襟上，楚萧一时有些懵圈。

“萧萧姐，落落实在是受不了了，他真的是欺人太甚！”楚萧只比她大了三个月，她就依着要叫她萧萧姐，叶落是父亲得力副手叶副将的小女儿，于一年前出嫁，嫁的人正是她的意中人，可以说是两情相悦，本该是天作之合，不想今日她哭着要回娘家的情形又给她撞见了。

她的父亲现正在书房里和父亲讨论着无川暴动的对策。

“他怎么了？”楚萧只得拍了拍她的肩，希望她止住眼泪，她可不想再去换一身衣裳，楚萧有些哭笑不得。

“他......他......他实在是欺人太甚，怎么能够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亲热，我是什么，我在他眼里到底算作什么？”叶落哭地更凶了，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滴落在楚萧的衣裳上。

“别的女人？”楚萧听到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记得不错的话，上一次落落闹着要回娘家是因为她的相公整日忙着经营自己的铺子而忽视了她，她觉得少了陪伴。

记得当时楚萧心里还狠狠嗤笑了一番，对她因为这样的事而回娘家感到哭笑不得，现在落落说她的相公有了别的女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逛了青楼窑子被落落逮到了？

“是，是一个妾室，当时我和他赌着气，他就叫我眼睁睁看着他把她纳入府里。我当时真想一气之下跑回娘家，可是......可是我怕母亲说我蠢笨，遇事就会冲动，所以我就活生生忍下了这份委屈，只是今日我实在忍不了了。”落落伤心地说着，整个人都蒙上了一种莫大的悲伤。

“纳了妾室？”楚萧双目陡然睁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明明记得她的心上人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虽然沉默寡言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既然他们彼此心悦，他怎么会不顾及叶落的情绪呢？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叶落松开了楚萧，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抹眼泪，心里难过至极。她身边从府里跟出来的仆人，脸色讪讪，提醒道：“夫人啊，家丑不可外扬啊，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吧。”

听到家里仆人的话，叶落的情绪愈加崩溃，抬手指着他们，大声道：“你们就知道维护你们的主子，萧萧姐，你看，我在何府哪里还有什么颜面，何其根本就是在侮辱我。我要去找父亲！”

“我一开始委曲求全，不是想要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从一开始的卑微到现在连卑微都不配了吗？”

“这次，我定跟何其没完！”何其便是叶落的心上人了，楚萧“哎”了一声，也没有拦住叶落，叶落哭着向院子里跑去。

楚萧在她身后发出长长的叹息，其实，自己只比她大三个月而已，她已早早嫁人了，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何其会变心。

只是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也往往是不得而知的。只是落落这每次一哭二闹三回娘家的习惯到底是会惹得何其心中不顺吧。

“你们就到旁边候着吧。”楚萧对着这些随叶落匆忙赶来的仆人轻声道。

随后楚萧回到了潇湘阁，她几乎不用想象都可以知晓现在父亲的书房一定是鸡飞狗跳的。

“风歌，最近可有我的信？”楚萧躺在床榻上，看着床幔上的小花珠在眼前晃悠着，突然问道。

风歌收拾物件的手堪堪愣住了，心里又是一阵慌乱，自上次的信被老爷收走后，她就再也不能去取信了，每次信都被拦截了下来，她根本连信封都看不见一眼。

风歌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原来没有……啊。”楚萧看着晃动的花珠，不知道心里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情愫。

风歌急道，解释着：“小姐，不是这个意思，我摇头是因为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楚萧猛然起身，疑惑地看着风歌。

“小姐，你有所不知，自从上次我取信被老爷撞见后，老爷就不许我靠近取信了，刚才我去取信的时候被掌事管家拦了下来。”风歌想着这件事，心里还有些愧疚，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会很失落。

“上次的那封信我并没有看到，也不知道当归写了些什么，待会儿我去找父亲。”楚萧抬腿要向外走去。

风歌一惊拉住楚萧，道：“小姐啊，你的婚期愈来愈近了，就不要在管这些事了，不然若是惹得老爷生气，怕……”

“更何况，老爷现在定在忙着，小姐你去了指不定是忙上加忙。”

楚萧一想，的确是这样，毕竟叶落现在正在书房里闹着。楚萧这样想着又回到了床头，一下子扑进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挤满了她的脑子。

古洛城里，晚上有着杂耍戏团在长街处表演，都城里的人都上赶着去看热闹。花灯游街也相继进行着，这段时日是丰收的好季节，也是古洛都城里最热闹的时候。

顾温翎手里拿着糖葫芦，左右边跟着两个哥哥，顾澄身着白衫，眼神漠然，顾焕身着一袭黑衫，抬眼向四周观望着，脸上含着笑。

“阿翎，你要不要试试那个切糕，不是特别甜，很好吃的。”顾焕伸出手指向一旁热腾腾的切糕。

“要……唔……要吃啊。”顾温翎嘴里塞满了糖葫芦，在嘴里迅速咀嚼着，急忙回应着二哥。

“二哥给你买去。”顾焕转身去买切糕去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大哥一个不经意离开了。

顾澄刚刚在拥挤的人群里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犹如短暂的秋风，一闪而过，顾澄努力拨开人群，想要看看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刚一走近，顾澄拉住她的袖子，只见她一回首，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顾澄微微皱眉，道：“抱歉，唐突了，认错人了。”

他以为是楚萧，都是淡蓝素色的衣裙，从一个侧面来看十分相像，可惜的是并不是她。似乎有些好笑，顾澄轻轻摇了摇头，竟然到了有了幻觉的地步了吗？

顾温翎这么一转头方发现大哥不见了，顾焕捧着热腾腾的切糕走着，抬眸只见阿翎在人群里焦急地寻找着。

“大哥？”顾温翎举目向四周看去，全部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顾澄远远听到有人在喊他，原路折返，看见顾温翎焦急的脸，淡淡道：“怎么了？”

“大哥刚刚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被什么新奇的玩意吸引了。”看见大哥完好无损站在她面前，顾温翎脸上又是换上了笑容。

“大哥能有什么事？”顾焕把切糕塞进顾澄的手里，拍了拍手，向前走去。

兄妹三人就这样在古洛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楚萧在走过一个廊桥后，看着桥下流水哗啦啦地流着，花灯的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是一个个曲折回环的故事，流光溢彩。周围一切都是那般喧闹，相爱的两个人带着孩子出来看花灯，手拉着手在楚萧面前走过，楚萧有些羡慕，这样平平淡淡的拥有自己的一个小家，是多么幸运。

只是今天下午她去父亲书房时却遭受到了这些年里从来没有有过的痛骂，其实心里是很委屈的。

楚萧在小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碗莲子汤只是为了好好的先抚慰父亲的胃，这样才好说下面的事情，当楚萧敲开楚如城的书房时，他正支着额头，闭目养神着，整个人像是昼夜忙碌疲惫地很了。

“父亲。”楚萧轻手轻脚，将莲子汤端到了案桌上，想着父亲吃几口先暖暖胃。

楚如城骤然惊醒，抬眸见是自己的女儿，她竟一反常态，为他做了一碗莲子汤，楚如城心里很是欣慰，萧萧很快就要出嫁了，眼见也是懂事了很多。

“萧萧啊，来，到父亲这来，你就要出嫁了，待会记得去和你四个师父好好道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为你也操碎了心。”楚如城难得苦口婆心和楚萧说了这么多话，叮嘱她要好好尊师重道，知晓感恩。

楚萧点了点头，“我会的。”看着父亲抬手用着莲子汤，表情放松舒缓，觉着也是时候问出口了，楚萧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气，问道：“父亲......我听风歌说，您这有我的一封信是吗？您看，可能还给女儿？”楚萧话语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怕一个不慎惹得父亲生气摔了碗勺。

楚如城听罢很快就停了勺子，抬头看着楚萧，直愣愣地看着，问道：“怎么？你还想要拿回去？那你是不是应当告诉我当归这个人？”

楚萧一愣，完全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问起来，只是呆滞地看着案桌上的一沓沓公文书册，眼神缓慢扫视着，想象着能在一片书册中找到那封信，可是什么都看不清，一片杂乱中，楚萧只觉气氛压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亲……我……我只是想要要回自己的东西。”楚萧支支吾吾地。

“我说过！你很快就要出嫁了，你要把自己的心收一收，你知不知道！不要失了姑娘家的礼术。”楚如城推开碗，站了起来，手背在后面，不再看楚萧。

楚萧猛然站起身，随着楚如城的步子，道：“父亲，我只是想知道信里的内容罢了，我没想其他的。”

楚如城看向窗外，淡淡问道：“你与他如何认识的？”

“父亲，说来话长，我……”楚萧根本不想叙述她与当归的相识经历，甚至只想快点要回信而已，“您能不能把信给我，女儿就求你这一件事。”

楚如城嗤笑了一声，“实在是死心塌地！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去了，给我乖乖在潇湘阁待着！”楚萧转身在书架上抽出一封信用力甩在按桌上。

“信你拿去！我希望你回去给我好好反思。”

“自古而来，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自觉对你已是宽松，只是这婚事，你愿也好，不愿也罢，都得嫁！”

楚萧听着父亲大声地痛斥，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去拿按桌上的信，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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