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追梦人

“钱到用时方很少，钱非借过不知难”，白苏刚刚借出去五千块钱，周末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客厅茶几上摆着一堆户型图，她的爸爸妈妈一边谈论着房子的情况，一边急着筹钱。

“妈，你们这是要干嘛？咱们家要买房吗？怎么这么突然？”白苏简直一头雾水，搞不懂爸妈在干什么。

“苏苏，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小斌马上就大学毕业了，那么大的小伙子了，总得给他准备一套新房吧，要不他说个媳妇往哪儿放啊，这事儿你也帮不上忙，没想让你跟着操心，所以就一直没有告诉你。”苏丽梅道。

“那你们选好房子了吗？”

“嗯，定金已经交了，但是首付要十几万呢！这两天我跟你爸想想办法，只要钱能凑够，我们就买了。”苏丽梅说着递给她一张户型图，满脸喜悦，“你瞧，就这个房子，三室两厅两卫，双阳卧室，大客厅，我就这一个儿子，怎么得一步到位，以后有这个房子，一家三代人住一起都不成问题。”

“可是那么多钱，我们哪有啊？”白苏一听十几万，简直就像天文数字。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现在谁家买房不借钱啊？借钱买上慢慢再还呗！”

接下来的时间，爸爸白和平一直不见人影，估计是跟七大姑八大姨借钱去了。而苏丽梅则关在屋里搜寻着、算计着家里的存折。有一次苏丽梅兴冲冲地跑出来，开心地说：“苏苏，我又发现一个存折，很久不用了，上面应该还有些零钱，你快去信用社看看，有多少全支了。”白苏麻溜地骑上自行车去银行支回来五百零六块三毛钱，苏丽梅把零钱给了白苏，说：“这些你留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剩下这五百凑房款吧。”

白苏觉得妈妈的逻辑很是好笑，就像小时候，给她一块钱的零花钱，让白苏想吃什么买什么一样，六块三毛钱不是想怎么花？而是能怎么花？再说，五百块钱用来买房子，无异于杯水车薪，又如何才能凑够那巨额的房款呢？

白苏想笑却笑不出来，在这个平凡的家庭里，他们家一直缺钱，她不知道家里到底缺多少钱，但好像一直都是这么东拼西凑的过日子。白苏觉得爸妈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为了孩子们，上学要操心，工作要操心，对象要操心，买房子还要操心，她真正理解了妈妈常说的那句“操不完的心”。

白苏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父母筹钱。于是，白苏钻到自己的小屋里，掏出工资卡、兜里的钱和包里的钱，合计了一下，一共是六千多。她想再找人借一些钱，就给自己大学的同寝室的姐妹们打了一圈电话。

小丽刚刚从外贸转行做翻译，试用期工资不仅没有到手，还要定期支付价格不菲的房租，为了省钱，只能整天吃泡面；英子在外贸公司正被经理骂的狗血淋头，订单压力很大，又没有业绩，愁得头疼；小鑫在一家幼儿英语培训机构当老师，正哄着一群小孩儿做游戏，每个月挣不了多少钱，还得存钱补贴家用；小月准备去加拿大留学，家里正四处筹钱，愁得夜不成眠；婷婷刚结了婚，在大城市买了一套期房，正租着房子，背着房贷，艰难度日。

白苏琢磨了半天，悲哀地发现，自己穷就算了，竟然连个富裕的朋友也没有，连个可以借钱的地方都找不到，身边每一个朋友似乎都是没有多余的钱，每个人都经济紧张，仓皇度日。

“女为悦己者容”，当一个女人遇到了那个悦己者，总是会情不自禁打扮一下的。晓娟自从谈了这个男朋友，每天除了买衣服，还开始做保养，做美容，自己的钱都不够花。虽然每一天都过得精致而漂亮，但是这些美丽的后面伤害的是大把的金钱。白苏自知晓娟也不富裕，但她思来想去，只能打电话向晓娟求助。白苏说明了借钱的原因，晓娟果然仗义，立刻答应借给她三千块钱。

白苏又向大学舍友英子借了两千，在预留了日常生活的零花钱之外，一共凑了一万块钱。白苏一块儿支取了送给她妈妈。苏丽梅说什么都不要，“苏苏，买房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和你爸能凑够，你眼看也快成家了，怎么不得有点自己的积蓄，我们给不了你多少钱，你自己能攒就攒一个吧。”

“妈，你们养我这么大，我就给家里做这么一丁点贡献，你们都不要，我以后还有脸回这个家吗？再说我成家还没影儿呢？等我成家的时候，就又攒上了......”白苏竭力劝妈妈收下。

苏丽梅最后终于拿住了钱说：“好吧，那就先用你的，有你这点钱，我们家能买一个大一点的地下室了。”

那个周末的下午，白苏爸爸也带着借来的钱回家了，他没有透露一句借钱的经过，可是白苏却看到了爸爸满脸的沧桑和疲惫。家里合计了一下，所有的钱加起来，刚刚够首付。于是他们把钱装到一个蓝色购物袋里，再装进一个手提包，三个人一起到了那个楼盘的售楼部，白苏家终于交齐了首付，买到了一个三室两厅的宽敞的房子。

他们的欣喜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未来还款的担忧冲淡了。每个月都要还贷款，白苏爸妈都没有公积金，弟弟还在上学，白苏挣的那点工资，刚够养活自己，一家人的生活，又陷入前所未有的窘迫。自从买了房子，白苏家里更加节俭，能不花的钱一分不花，白苏妈妈日夜辛苦缝制棉被，只为多挣些手工费。白苏家的餐桌，几乎一日三餐都见不到肉末了。以往白苏每个周末盼着回家改善生活，现在回家都变成了一桌子应季蔬菜，硬是让白苏这个素食主义者，在做梦的时候梦见了鸡腿，而且闻到了鸡腿的香味。

白苏舔了舔嘴唇，睁开眼，却见慕白正拿着两个香喷喷的鸡腿坐在她跟前，原来她在办公桌上趴着睡着了。

“你这睡觉流口水的习惯还真是壮观啊！”他拿着一张纸巾帮白苏拭去嘴角的口水，接着说：“最近怎么见你又瘦了，而且小白都快变成小黑了，看上去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给你改善一下生活吧！”

白苏连感谢都来不及说，直接拿过来就狼吞虎咽地吃上了。吃了几口，鼓着满嘴鸡腿，口齿不清地说：“谢谢你啊！”

等她咽下了口中的鸡肉，喝了口水，又说：“自从买了房，我们家穷的就只剩下钢镚了，哪儿吃得起鸡腿啊，刚刚我以为做梦呢，没想到还美梦成真了，这鸡腿的情，我记着了，以后我飞黄腾达了，一定报答你，你放心，至少还你四根儿。”

慕白一听她那副小气样儿，笑着说：“还是算了吧，你慢点吃，先别着急飞呢，吃饱了再说话。”

白苏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对慕白感激万分，同时也再次体会了那种吃饱喝足的充实感。这让她确信，她的生活果然是停留在物质层面的。

担心着白苏饮食的还有晓娟，周末，晓娟也给白苏带来了一大包零食，“我知道你最近怕是要揭不开锅了，送你一点储备粮，千万别饿着。”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我最近还真是每天都在努力解决温饱问题，饿倒是不至于，但是生活水平一朝回到解放前，买一套房，穷一个家，果真不是虚传。”白苏也自嘲起自己的生活。

“看你皮肤娇嫩，精神焕发，衣服得体，头发都做了拉直，最近过得不错呀！”白苏夸赞道。

“那是自然，我现在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按照自己的计划，在固定的时间休息、做保养、锻炼身体，清晨准时醒来，自备早餐，我还开始练习毛笔字，抄完了《道德经》，我现在非常喜欢这种状态，能够按自己的安排不慌不忙地过日子。”晓娟悠闲地说。

“我跟你不一样啊，用宋丹丹的话来说，我就是为火而生的，成天火急火燎地过日子，每天基本小跑，恨不能低空飞行，以前觉得村里的工作简单，现在感觉越来越吃力，我有好多方面需要提高，只能更加努力地学习工作，这样就容易上火，一上火失控，口腔溃疡就成片生长，就这样一直循环。”白苏倾诉着自己的不易。

“苏苏啊，你也得学会照顾自己，要学着越活越轻松，你怎么越活越累呢！”晓娟也为白苏的生活状态而心疼。

白苏倒是希望自己轻松，奈何她的生活中没一件能让她感到轻松的事。

2011年青河的房价飞涨，除了有市场的原因，整体经济形势的原因，还因为撤并学校的政策。山沟沟里的老百姓，因为村里没了学校，孩子从一年级起就要到很远的邻村读书，因为不可能每天接送，所以有的家庭便跟着孩子到邻村陪读，或者让孩子从小寄宿。但是寄宿条件一般，家长爱子心切，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便全部举家搬迁至县城，既能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也能打工养家，于是这一场教育搬迁也助推了县城的房价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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