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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血

第41章

聚礼日清真寺呼唤人们朝拜的宣礼声响彻天空。人们开始活动起来。外面传来驴的嘶叫声和孩子的哭闹声。萨曼醒来,叫着玛勒凯,祈求她给他面包。玛凯勒坐在母亲的前面,仿佛不想让萨曼看到母亲的模样。

“她几乎归于尘土了,”玛勒凯最后说,“我会为她还有为你祈祷。”

黎明后不久,我穿上查多尔,戴上面纱,一路跑到大巴扎的肉市。屠夫们已经把羊宰好了,羊皮也已经剥下来了。一群有钱的人嗡嗡地围着挂钩上和台面上的羊肉。这些有大理石花纹的肉让我忍不住流口水。我想着一碗新鲜的羊肉汤会给母亲带来多大的气力。也许有人会仁慈地施舍一些给我。我把腰带放在地面上,开始乞讨。

一个显然是某个富人家的跑腿的小男孩,买的肉多得让他几乎拿不下。而他旁边那个穿着破旧的查多尔的女人,倾其所有换了一些羊脚和羊骨炖汤。一个正在买内脏的年长男人,让我想起了父亲,他十分喜爱内脏可巴巴,常常很专业地在炭火上烤内脏。在这一片嘈杂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我。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流走,我不能再等了。我坐在地上,大声向路人哭喊着让他们记得真主的恩赐,请他们与别人一同分享。人们好奇地盯着我,但是我的哭喊并没有让他们心软。

对母亲痛苦的担忧让我放弃了在原地乞讨,开始在肉市上寻找那个满手是茧的胖男人。我找到他时,他正一个人呆在店里,砍羊的腰部。他凸起的肚子顶着浅蓝色的罩衫。罩衫上有许多血渍,头巾上也有一条一条的红色污渍。

“我能帮你什么?”他问。

我拖着双脚。“我是那个在贾法尔的女人。”我低声说。

屠夫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给你一些肉吃吧。”

他给了我一串刚刚烤好的内脏。洒着粗盐的羊肉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也削弱了我的警觉心。我掀起面纱,咬了一口滴着油的肉。行人们都惊讶地盯着我,一个女人居然露出自己的脸。但是我太饿了,已经无法顾及这些。

“啊,漂亮而且温柔。”他说。我一句话不说地把内脏烤串吃完了,油脂滴在了我的下巴上。

“现在我终于可以看到你漂亮的双唇了。”

我没有回答。我吃完后,我用祈求的声音说:“我需要一些食物给母亲。她生病了。”

屠夫笑了,他的肚子在衣服下摇摆着:“是的,但是你有钱吗?”

“求求你,”我说,“明年,真主会奖赏你更肥壮的羊。”

他指了指周围。“巴扎的每个市场都有很多乞丐,”他说,“谁能把他们都喂饱?”

他真是一个丑陋的人,我想。我转过身,准备走开,虽然这只是佯装的。

“等等!”他在我身后叫道。他抓起一把锋利的刀,在羊腿肉上割了一刀。羊肉立刻分裂开来,露出了骨头。他把羊肉切成一些手掌大小的小块,然后扔进一个陶碗中。

“你不想要这个吗?”他一边问一边把碗递给我。

我感激地伸向陶碗。“感谢您的仁慈!”我说。

在我碰到碗之前,他又把手缩了回去。“我只有一个要求,在宵拜的宣礼声之后给我一个小时。”他小声说。他的嘴唇猥琐地撇了撇,似乎觉得这样会引诱我,就像罂粟花引诱蜜蜂一样。想到躺在他的大肚子下,被他肮脏的大手抚摸,我觉得十分恶心。

“我需要更多时间,”我傲慢地说,仿佛我已经习惯于这种污秽的交易。“很多。”

屠夫又笑了,自以为他了解了我。他抓起那块羊腿肉,又切了两倍的肉给我,然后把肉扔进碗里,拿到我的面前。我一把抓起他手上的碗。

“什么时候?”

“至少一个星期以后,”我说,“等我的母亲好一些。”

屠夫笑了。“一个星期,那么到那时,我们再开始临时婚姻!”他小声地说,“不要以为你能在这个城市里消失。不管你住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我拿起陶碗,厌恶地颤抖着。“接下来的几天,我需要更多的肉,”我说,仍然试图扮演好我的角色。

“随你所愿。”他回答。

“那么,一周后见。”我一边走开一边尽量让自己显得妖艳地说。我听到屠夫在我身后谄媚地笑着。

我走到巴扎的药市,用一些肉换了我能找到的治疗发热最好的药。接着,我跑回家,看看母亲的状况。当我到家的时候,她正虚弱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感谢真主又让她活了一天。我端了一些水给她,又轻轻地喂了一些药给她吃。

我拿了一小部分肉和卡塔耶换了一些芹菜和大米。我做了一大锅的焖汤。晚上如果把焖汤放在阴凉的地方,这些汤足够维持几天。我又做了一碗浓浓的肉汤给母亲。

那天晚上,我们的盛宴是出乎意料的。玛勒凯、达沃德和他们的儿子已经有一年没有吃过羊肉了。达沃德吃饭的时候一直坐着,他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过。母亲仍然太虚弱,无法吃焖汤,但是她喝了几口肉汤,又吃了一些药。

“你哪儿来的肉?”玛勒凯问。

“别人施舍的。”我回答,不想告诉她事实。富人经常用羊做奈兹尔,但是他们从来不会用这么好的肉。如果母亲不是病得厉害,她一定会质疑我的回答。

我向真主祷告,感谢他赐予我们食物,同时乞求他原谅我对屠夫许下的承诺。我无意再见他,所以决定从今以后,都远远绕开巴扎的肉市。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把闷汤加热之后,端给玛勒凯一家人吃。孩子们飞快地吃着自己分到的食物;玛勒凯和达沃德感激地细嚼慢咽着;而母亲,几乎仅仅是用肉汤沾湿了嘴唇。

当这些闷汤就要吃完的时候,一个肮脏的小男孩走进我们的院子,要见我。他把我叫出去,把满满一大碗油光发亮的红肉端在我的面前。我后退了几步,吓坏了。

“难道你不高兴吗?”他问,“这是屠夫让我送来的。”

“啊!”我说,尽力让自己显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屠夫一直期待着你在宵拜的宣礼声后,”男孩说,“去拜访他呢。”

即便从他那年幼的眼中,我也能看到他对我的轻视与厌恶。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问,声音有些不稳。

“很简单,”他说,“有一天晚上,我跟着你到这儿了。”

我抓起肉,生硬地向他说了一声再见。回到屋里,我把肉放进锅里,又加了一些油。当母亲问我这些肉是哪儿来的时,我老实地告诉她:“是一个屠夫给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躲开屠夫,他会到玛勒凯家来,在大家面前羞辱我。这样,他们就会觉得我们很可耻,我们会再次被赶出门,流落街头。我想到那个漂亮的年轻乐师,还有他是怎样沦落为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锅里的肉开始咝咝作响,我也出了一身的汗,但并不是炉子散发的热气所致。

那天晚上,我梦到屠夫把我带进一个狭小、黑暗的屋子,用他肥胖的手弄断了我的每一根骨头。他把我浑身挂在一个血淋淋的挂钩上。有人要买肉的时候,他就在活生生的我身上割一刀。我恐惧地尖叫起来,把屋子里的人都吵醒了。他们问我怎么了,我却无法回答。我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痛苦地思索着该怎么做。我和屠夫的约定两天之后就要兑现了。

戈迪亚和戈斯塔罕把我们赶出门,让我们自生自灭。而现在,我必须像个乞丐一般回去乞求他们,受尽耻辱。真主仿佛是要让我彻底地丢尽脸。

下午,我穿上查多尔,顾不上自己的罩衫和长袍是什么样子的,就向他们家走去。我鼓足勇气敲响了戈斯塔罕家的大门,鼓足更多的勇气见了来应门的阿里阿什加。

“你来这儿做什么?”他问,仿佛自己看到了一个魔鬼。

“我来请求施舍的。”我低着头回答。

他叹了口气:“我想不会有人愿意见你的。”

“能不能试一试?”

他仔细地看着我的脸。“我会向他们提起你的下巴。”他最后说,接着消失了一会儿。

当他回来叫我进去时,我的心开始砰砰地跳着。我脱去外出服,跟着他到了大殿。戈迪亚和戈斯塔罕坐在垫子上,喝着咖啡。戈迪亚穿着用那块印着红色和黄色秋叶的天鹅绒做的长袍,配套的黄色鞋子整齐地放在门口。她正在吃玫瑰水馅饼。无助的渴望让我忍不住流口水。

“色俩目尔来库姆。”他们一起说,但没有邀请我坐下,因为我现在只是一个乞讨者。

我知道除了完完全全的服从之外没有什么能打动戈迪亚。我弯下腰,亲吻她染着胭脂红的双脚。

“我乞求你们的仁慈,”我说,“我母亲病得十分厉害,我需要钱买药和食物。我乞求你们,在法帝玛的仁爱下,帮助我们吧。”

“愿伊玛姆·雷萨保佑她早日恢复!”戈斯塔罕说,“发生什么事了?”

戈迪亚盯着我,那双尖锐的眼睛马上就明白了一切。“你已经像面包片一样瘦弱了。”她说。

“是的,”我回答,“我们并不像在这儿一样能吃饱穿暖。”

“多么让人惊讶!”她回答,声音中透露出满意。

虽然我觉得戈迪亚过于得意了,但是我仍然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我乞求你们,让我们继续生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吧,”我说,“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让我的母亲健康舒适、暖衣饱食地生活着。”

戈斯塔罕露出悲痛的表情;戈迪亚则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希望这是可能的,”戈迪亚说,“但是你们离开之后,所有的不幸都烟消云散了。费雷东支付了叮当宝石地毯的钱,还有娜希德父母定做的那块地毯的钱。我相信是娜希德说服他这么做的。”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说,“我告诉她,我离开了她的丈夫,并且乞求她的原谅。也许,是她鼓励他代表我弥补过失。”

“你真善良,”戈斯塔罕说,“这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离开费雷东对你没有好处,”戈迪亚打断丈夫的话,“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看着自己肮脏破旧的上衣。戈迪亚家里任何一个女佣都穿得比我体面。

“你什么时候见的娜希德?”戈斯塔罕问。

“我没有见过她,”我回答。“我写了一封信给她。”

他看起来十分震惊。“你写信给她自己写的?”

我无法再隐瞒自己会写字这个事实。“娜希德教了我一点儿。”我说。

“赞颂真主!”戈斯塔罕大叫,“我自己的女儿甚至连拿笔都不会。”戈迪亚看起来很尴尬,因为她也不会写字。

“我不是一个学者,”我赶忙说,“但是我想通过自己的手让她知道我有多抱歉。”

戈斯塔罕惊奇地扬起眉毛。“你总是给我一些惊喜,”他说。他仍然疼爱我;我可以从他的注视中看出来。

“还有更多惊喜呢,”戈迪亚说,“你一定还没有听说娜希德生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我上次见她的时候,曾怀疑她已经怀孕了。为了阻拦戈迪亚提醒我,我所失去的一切,我说,“如果我也这么幸运就好了。”

“好运从来没有垂青于你。”戈迪亚赞同地说。

“但是,它垂青于你了。”我说,因为我已经十分厌烦想起那颗彗星,厌烦听到别人说我有邪恶的脚步,“我母亲生病了,你们能否给我们一些小小的帮助?”

“难道我们没有做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吗?”戈迪亚问,“难道你没有把我们的慷慨扔回我们的脸上吗?”

“我对我所做的感到非常后悔。”我说,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戈迪亚似乎没有听到。“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穷困,”她说,“你的地毯呢?那能给你带来一大笔钱。”

我正要回答,但是戈迪亚的手开始在空气中挥来挥去,仿佛在打苍蝇。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你,”她说,“你的解释我们听过太多遍了。”

“但是我不得不乞讨一些食物!”

“我知道,”戈迪亚说,“厨子看到你在肉市上行乞。”

我颤抖了一下,因为我想到了屠夫:“我们许久没有吃东西了,已经有”

“你说‘乞讨’是什么意思?”戈斯塔罕打断说。

我想开口说话,但是戈迪亚却不允许。“没关系。”她刻薄地说。

“等一下,”戈斯塔罕说,“让这个女孩说说她的情况。”

“为什么?”戈迪亚问,声音中带着命令。但这次,她的胆大妄为激怒了戈斯塔罕。

“够了!”他咆哮道,戈迪亚仿佛变乖了一会儿。我也震惊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呵斥她,“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厨子看到她在乞讨?你难道想让我任由我的家人饿死吗?”

戈迪亚结结巴巴地为自己找借口。“我我忘记了。”她小声地说。

戈斯塔罕盯着她,仿佛那一瞬间,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她所有的缺点。房间里沉静了许久。戈迪亚没有勇气看他。

戈斯塔罕转向我,说:“你的地毯怎么了?”

“我把地毯拿去给荷兰人了,”我回答,声音里是深沉的悲痛,“但是,后来我不得不护理我的下巴。等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伊朗了。”

戈斯塔罕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提到了我的下巴,还是我的地毯。“他没有付钱?”

“没有。”我伤心地说。

“真是一条恶狗!”戈迪亚厌恶地说,仿佛她意识到现在她在丈夫面前必须对我仁慈一些,“你和你母亲离开之后,他很快就来取定做的地毯了。幸好我们让他先付了钱。你也应该这样。”

“是的,”戈斯塔罕说,“那些外国人想抢走自己抓住的任何东西!他们没有信誉。”

我动了动脚,一直站着让我觉得疲惫。“否则,我不会来请求你们的帮助。”我说。

戈斯塔罕同情地看着我,接着叫塔吉去取他的钱袋。

“拿着这些钱,”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小袋银币。“尽你所能地让你母亲康复。”

“我会尽量不再来劳烦你们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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