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少女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小心翼翼侧身靠在倒塌了足有一半的残垣断壁后，瞥了一眼。

爆炸声轰鸣而至，接踵而来的是某种生物低沉恐怖的咆哮声，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仿佛恐怖片bo出现前的一刹那，分外渗人那东西看着像鲨鱼，却足有两层楼高，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本是鱼鳍的地方却被类似爬行动物的利爪所替代，此刻，它正漫无目的地搜寻下一个狩猎的目标，半张的巨口中隐约能窥见里面腥红的舌头和满口的獠牙。

“那鳞片和铁铸的一样，想要突破这东西的防御恐怕是不行了，”少女飞快地想着，微微渗出细密的冷汗，思绪却丝毫不乱，“一直躲在原地也是下策，目前尚不清楚它搜寻猎物的方式是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东西几乎没有听力……等待救援吗?不，至少要隔开安全距离，这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少女只有十六岁，毫无疑问属于社会最娇嫩群体中的一员，然而她委实长成了一群娇花中的奇葩，正常人面对这仿佛恐怖片对线一般的场景怎么也得思考不能或者花式晕倒一波过个渡，少女一咬舌尖强行镇下心神，心理素质堪称一流，还有拨冗思考的余地。

至于“鳞片和铁铸的一样”是如何得出的……少女用一把菜刀的投掷确认了这个结论。

少女深吸一口气，心里虽然叫苦连天，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身子弓起，就要蓄力一个利落的前滚翻至确认的藏身点。眼下这半堵墙实在不靠谱，那东西若是发现了她，这也就是“移开餐桌上一个纸巾盒夹菜”的程度。

她轻轻向后退了半步，心里猛然“咯噔”一声，刀子似的烈风割过她的脸颊，她猛地回头，只见那足有重型卡车般大小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向她直直扑来，三层剃刀般的利齿像古代刑具般泛着血腥的冷光，这东西没有听力,它根本就是依靠细微的地面震动进行定位的!

完了。她想，老子还没吃午饭呢。

时间仿佛凝滞在了这一秒,像是一个世纪般长短的慢镜。

她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近得能听见死亡喷在她脸上的呼吸声,传说一般人会有走马灯，望见自己一生的爱恨情仇，可惜她没能适用于这条公论，只想起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午饭……然而，就在她即将带着自己lo炸了的遗言去见老马他老人家的刹那，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帽子。

那人直接把她拎了起来，往身后一带，少女觉得他可能疯了，重型卡车大小的怪物起码二十吨起步，以眼下这个速度产生的动能把他俩蒸发都够了，谁在这时候逞英雄?!

少女听见了巨大的撞击声，身前弥漫炸开巨大的尘埃，山呼海啸般的扑击硬生生地刹住，毫无缓冲，甚至连先前空气被撕开而产生的烈风都诡异地消失了。

少女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宿起来。

他没死不仅没死，还一脸漠然地挡住了怪物全力的扑击，好像只是接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然后他转过头，垂下眼睫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没事吧?”

敢情自己是撞了百年不遇的大运，遇上高人了。就冲这把怪物晾一边轻描淡写和她说话的闲情雅致，就不是个平庸的主。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近距离看，她才诧异地发现这人居然远比她想像的年轻，十七九的模样，看着像个高中生，高而瘦削，五官俊美，只是眼尾锋利狭长，漆黑如墨的剑眉像两条刀刃，压得眉眼间染了层和年龄不符的冷漠疏离，平白让人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见她点头，想必神经系统没给吓出什么问题，那人冲她微微颔首，板着一张冷脸不再言语了。而后，他转过头，双手插兜，冷冷看着尘埃散去后怪物汽灯般的黄色竖瞳，皱了皱眉，“这损失也太大了吧……”

这货还在担心经济问题?

少女愣了下，碍眼的尘灰散去，她这才发现他身前笼罩着一层几乎透明的膜，像个半球形的罩子，近距离细看能分辨出淡淡的蓝色。少女悚然一惊，眼睛陡然睁大，灰发蓝眼，以及这个不符合当前科技水平的护罩……

他是……超能力者?!

灰发蓝眼的少年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正好和那怪物对上视线。

他眼珠是种冻结般的冰蓝色，瞳孔中央有些偏黑，分明没有一丝光，却有种幽深的清澈。按理少年的体积只是那怪物的百分之一不到，这种东西本该被它忽略或者随便辗碎，但从它与那双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润的蓝瞳对视的一瞬间，冷血动物黄色的竖瞳中放出了介乎于凶狠和畏惧之间的光芒。

它紧紧扒住地面，弓身摆尾，竟是要扭头逃跑。

少年一直插在卫衣口袋里的右手抽了出来，凌空虚虚地一抓，五指在空中平行地留下看不见的弧线，指尖所过，一切都在刹那间分崩离析，重型卡车大小的怪物甚至连痛苦的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巨大的力量生生撕碎，瞬间沿着伤痕开裂成无数切口平滑的肉块，巨大的血色鲜花凌空盛放。

少女在电光石火间理解了这个看上去温和俊秀的少年为何能把那轻易毁掉一栋小楼的怪物吓得转身就逃。

少年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收回自己的右手,轻挥了几下，他这一个动作做下来，整个人气质奇迹般地变了，锋利狭长的眼尾只是微微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松松地站着，看起来就又斯文又干净，从侩子手变成了会垃圾分类的好学生。他细心地把地上的建筑垃圾和怪物碎片分成了两座小山，看来是好方便善后人清理，熨贴极了。

这一手变脸神乎其技，让人完全想象不出他刚才干了什么。

“好了，收工。”

高中生模样的少年这样想着，把手揣在卫衣口袋里，面色漠然地迈步打算离开。

“喂！”

他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回了她一句，“如果没受伤就自己从封锁线里走出来，出口处都有驻扎军方人员，有财产损失或是诉讼要求可以上报……”

话音蓦地断在空气里，双手陡然从他的胸口下穿过，死死地扣住肩膀,紧接着背后的人顺势一扑，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身上。

他先是一愣，随即僵成了一块石头,在几秒内不自在成了一个磕巴,然后反应过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厌恶、惊愕以及微妙的尴尬与手足无措来，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掰她的手。

“喂，我等下可是要回处理科回复工作的，你……放开行吗?”

女孩眼睛可能是太大的缘故，浅棕色的眼珠像是被泉水洗过的琥珀，亮得逼人:“不，我要你解释之前的行为，好不容易抓到一只活的，不放!”

“我是有超能力……”

少年没空追究自己的测量单位为何是“只”不是“个”，焦头烂额，罕见地露出了一点慌乱，身后的这只树袋熊实非乃寻常，抱住他的两条胳膊几乎要勒到他的骨头里，可女孩探过来的两只眼睛盛着满满当当干净坦然的光,那点暧昧的尴尬和本该存在的厌恶给她冲得干干净净，一瞬间让少年失了神。

“真的?!我要跟你回处理科。”

“真的，除战斗外我不能对人用能力……”他的眼神转为无奈，内心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焦虑和不自在，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算扯开她。

他一个年轻小伙子，虽说从没特意锻炼过,可起码饮食合理作息规律,下死力气一挣,也绝对说不上轻了，然而……

扯不动?!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片刻诡异的沉默。

少年充满沧桑地叹了口气，一股微妙的自我怀疑油然而生,有点无奈。

“下来……”

少女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撂一句:“我是不会放手的,既然你没什么力气，又不肯对人使不用能力，那么还是屈服了好。”

少年的脸色很难看，他能面不改色地撕碎二十吨的陆行鲨,独独对这看似没啥分量的威胁没辙。这人踩人软肋一踩一个准，他本可以动动手指就把人丢出去,偏偏闹成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都是他所说的那个“除战斗外不对人使用超能力”的原则。

但……原则就是原则。

身后的女孩只是看起来小小只没分量，手劲异常的大，少年的肩膀被她勒得快没了知觉。他沉默良久，略微低着头，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带你去。”

少女怔了一下，眼睛到表情一下子亮了，五官特别生动地露出一脸年轻恣意的笑容来，她这么一笑，少年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把尖刀轻而快地划过，可惜他那颗心早已冻麻了，尖刀划过他的铁石心肠，非但没牵扯出点血来，还磕崩了三个口，成功带出了点冷冷的鄙夷。

“啧。”他挑挑眉，心说，“单纯，有点天真，想什么一目了然,什么都兜不住，给点打击估计就得哭爹喊娘了。没分寸傻大胆……可惜了，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种涉世未深的勇敢，根本不知道保持这种东西的代价，无知者无畏而已。”

当然，少年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只要不是对敌或者杀人，他都能保持着自己人模狗样的温雅，心里不屑了千百遍，脸上的表情照例一点没变。

“不行，”少女仔仔细细地偏头想了想，“只要我一放手，你就会跑掉的。”少年没料到她会想到这里，愣了一下,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他确实只是敷衍，嘴上的语气特意用了种有点妥协，半分无奈的温和，她居然看了出来。

“对不起啦，我得抓着你的手。”

女孩冲他眨眨眼，从他身上溜了下去，手却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不给他一点机会，而少年的姿势非常尴尬，这个位置让他有点使不上劲，就这么眼睁睁错过了跑路的最佳时机。

他都快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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