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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灭开始的天灾

第444章 困境(无需订阅本章节)

宁亚惊讶于对手竟能震飞空手压碎山羊人脑壳的魔导王,不过凭着白骨身躯,想完全防御住大概实在有困难。就宁亚所听说,「要塞」有的高阶武技能完全抵销威力,但是要武艺相当精湛的战士才勉强能学会。

两人同时向前踏出,剑与剑互相碰撞。

两者攻防速度实在太快,纵然是宁亚的眼睛也无法完全捕捉,只能辨识出剑刃相击时一瞬间的僵直状态。

假如宁亚参与这场战斗,必定会一刀丧命。

钢铁与钢铁高速相撞,金属声嘈杂地响彻周围。

两者臂力不分轩轾,双方都在刀剑相搏之间,同时达到攻防一体。

是该惊叹于巴塞能单手挥舞刚硬利剑,还是该尊敬魔导王身为魔法吟唱者,竟能双手舞动大剑?

目睹前所未见的超高次元之战,宁亚确定自己没有介入的空间。

为了不妨碍两人交战,宁亚慢慢移动,躲到障碍物后面。至少不能变成人质。

(两边那样挥剑互砍,却都没受伤……应该说魔导王陛下未免有点太强了吧……)

魔法吟唱者竟能用剑厮杀到这个地步,令宁亚的头脑来不及理解。

(是不是使用了什么厉害的魔法?)

只能当作他使用了某种宁亚所不知道的惊人魔法。

不过话说回来──

(这样下去魔导王陛下赢定了。不,陛下的目的应该也是如此,所以打算进入长期战吧?)

不死者不会疲劳,而且在战斗中想必也几乎不会动摇。一切都对巴塞不利。

巴塞似乎也明白这点,表情徐徐歪扭起来。

(如果对手握有最终王牌,那必定是……)

宁亚惊愕万分,因为魔导王冷不防将那把大剑往巴塞一扔。

霎时间以巴塞为中心,一团半球状的光芒现出,与扔出的大剑相抗衡。

光之障壁虽然立即收拢,但扔出的大剑只在巴塞身上留下微小伤口。

(不妙!)

宁亚想从障碍物后方跑出去。现在的魔导王手无寸铁──

「──咦?」

不知何时,魔导王手里握着一把深黑战戟。

巴塞应该也跟宁亚产生了相同心情,两眼大大睁开。

「没吟唱魔法,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你扔出的大剑到哪儿去了……」

「只不过是无吟唱化罢了,别在意……好了,我的部下教过我几招,但我不太有自信,想必会打得很糟,先道个歉。」

魔导王忽地举起战戟,酝酿出一种莫名的压力。

战士大多专精于一种系统的武器,像是剑、斧头或槌子等等。

魔导王利用离心力甩动战戟,这是让握柄的手滑动,对准巴塞难以防御的脚下攻击。只有握柄够长的长柄武器才能施展此种技巧。

巴塞正要将剑放低接招的瞬间,战戟往上一弹。

是假动作。

这招需要极强壮的臂力,然而巴塞倏地将剑一抬,挡下这招。

看来魔导王擅长的武器还是剑,似乎不怎么擅长耍战戟。因为他的攻击虽然完美依照武术套路,从动作中却也感受得到些微笨拙,就连宁亚的视力,都能勉强追上动作。

巴塞挡下加上离心力的战戟,抽身向后跳开。

「沙尘暴(sandstorm)!」

自剑喷发而出的风沙简直像一面墙壁般扩展,袭向魔导王。这一下,必定完全遮蔽了魔导王的视野。

虽然魔导王有没有眼球令人怀疑,但视野被完全遮蔽,将会大大地不利。

「『集中清气』!『刚腕豪击』!」

除了宁亚所不知道的武技,对手又发动增加伤害量的豪击高阶武技,以快过刚才一倍的速度跃向魔导王。

巴塞配戴的角饰渗透出奇妙光芒,看上去简直有如流星。

「嘎啊啊啊啊!」

「哼!」

魔导王以战戟挡下高举劈砍的一击──

「哈哈!」

──巴塞的嘲笑声回荡着。

铿的一声,金属磨削的声音响起。

宁亚睁大双眼。

「难道是!武器破坏!」

武器破坏能直接给予武器伤害,而伤害会大幅受到材质差异或武器所具有的伤害量影响。巴塞那两项武技,想必就是用来强化这招。

宁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下个瞬间,她发现巴塞的表情目瞪口呆,于是停住了动作。

「一点缺口都没有!」

巴塞也惊愕地叫出声。

「你这武器是什么来头!」

巴塞神色大变地往后退,魔导王并不追击,而是把战戟轻巧一转,在半空中描绘出美丽圆弧。

「……唉,这可是我以魔法做出的武器喔?哪会轻易毁坏?」

「魔法做出的武器不是都很脆弱吗!」

「哦,看来你以前与用魔法做武器的对手交战过,不过局限于刻板印象是很危险的喔?这是在告诉你:也有人能做出你无法破坏的武器。」

魔导王放开了战戟,战戟就像融入空气中一样忽而消失,很可能就跟方才的大剑是同种原理。

然后魔导王做出从空气中抓物的动作,这次他的双手各握着一把黑色长剑。

「……好了,接下来要让我见识哪一招?不会说刚才那个就是必胜战术吧?能不能让我再多累积点经验?」

魔导王往前一步,与对手缩短距离。

「……有秘招的话就快用比较好喔?我可没好心到让没用的敌人活着。」

「哼……哼哼!你在鬼扯什么,不死者!你能防住我所有攻击,的确值得佩服,了不起。但是,那是因为你专心防御才能办到不是……我可是知道的,你不会疲劳,所以你以为只要拖时间就能打赢我。」

(被看穿了!)

宁亚心急如焚;连自己都注意到了,原本战士本领就高过宁亚的巴塞,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啊。说得的确有理,但很遗憾,你猜错了。」

魔导王张开双手,毫无防备地拉近间距,手上的剑像烟一样消失。

「危──」

宁亚还来不及叫,巴塞先高举利剑,对着那缺乏防备的身姿一砍。

然后──

「……怎么回事?」

巴塞连忙一再举剑砍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每一次砍下他都叫一次,因为重复受到攻击的魔导王处之泰然。

「既然如此──」

巴塞架起盾牌,发动武技。魔导王遭受他举着盾冲撞,却没有后退踉跄。

反而是巴塞还后退了一点。

「怎……怎么……会……」

人类很难解读亚人类的表情,但现在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恐惧与绝望。

「……武技对我而言是未知的技术,是特殊技能演化为武技,或者它对战士而言等于魔法,这我不清楚,所以有朝一日当我遇上同等的对手时,你不觉得承受过武技的经验与知识可能成为胜败关键吗?为此,我才会正面承受你的攻击,不过……你招数已经用尽了吧?」

魔导王一面促狭地耸耸肩,一面取下手指戴着的九枚戒指之一。

魔导王除此之外并没有怎样,就只有这么个动作。岂料──异常恐怖冰冷的空气逐渐包围四下。

宁亚心头一惊,仰望天空。她以为高挂天上的太阳结冻碎裂了。然而,太阳好端端地在天上大放光明。

──那么这阵寒气与黑暗气息,是魔导王发出的吗?而这种现象,是一个个体能制造出来的吗?

(这……这就是魔导王,击灭破万军势的魔法吟唱者的姿态……)

「既然如此──看来不用继续跟你战下去了。」

他倏然往巴塞踏出一步。

反而是巴塞发着抖退后一步,如同被魔导王发出的隐形压力推得后退。

宁亚所感觉到的异样气息,感受最强烈的想必是巴塞。他似乎清楚认识到,自己不是魔导王的对手。全身毛发直竖的模样证明了这点。

「且……且慢,不,等一下。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

巴塞举起右手,放手把原本紧握的剑掉在地上。

「投……投降,我投降。」

「唔嗯。」

「我有亚达巴沃军的相关情报,好吗?应该很有用才对,绝对派得上用场的。」

「原来如此。」

「……还……还有,你打算与亚达巴沃交手对吧?我比区区人类强得多了,只要让我率领部落,在对抗亚达巴沃──对抗亚达巴沃那个臭家伙时,我答应你我会打前锋,这样如何?」

「哦。」

「…………请……请等一下,不只是这样!如果你想,我收集的宝物也可以给──都献给你,数量应该够买我一条命喔?」

「差不多就这样?自我推销结束了吗?」

「喔,哇,咦……」巴塞仓皇失措地环视四周,眼睛再次转向魔导王。「唉,对。唉不……不对。其他还有很……很多别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去弄来──不对,我一定会弄来给你!真的,拜托相信我!」

「哼,我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你是绝对无法拿来给我的。」

宁亚感觉魔导王的口气中夹杂了烦躁,与他对峙的巴塞想必感受更强烈。

「等……等等,等等。真的,等一下。好嘛,嘿……嘿嘿嘿。」

那是巴结的笑。在广场对峙,自称为王时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我说错话了,我道歉。不对,我向您赔不是。是真的,是我不好,真的。」

「唔嗯……」

「那……那么,您……意下如何?我……小……小的应该能为您效劳才是,嘿嘿。哎呀,竟敢与不死者大王为敌,小的真是太愚蠢了。所以,千万希望能给小的一个机会,弥补犯下的过错……嘿嘿,不会让您后悔的!」

巴塞双膝跌落在地,双手合握求饶。

宁亚一点都不觉得那副模样可悲;不,她反倒认为这才是一个敌人面对露出真面目的魔导王时,所该采取的行动,感到心服口服。同时,她鲜明地想起在魔导王遇见的那伽说过的话:「二话不说俯伏脚边,求大人大发慈悲才叫智者。」

那么,没有二话不说俯伏脚边的人,其下场将会是──

「原来如此……我喜欢明白自己的过错,努力改正的人。」

「那……那么!」

巴塞变得满面喜色,然而这份喜悦转眼间就被剥夺。

「──不过,如果收你成为下属──佩丝特妮或妮古蕾德可能会埋怨我。况且你大可放心,我没那么浪费,不会只使用头盖骨。我就尽可能有效运用你的全身每个部位吧。」

死吧。魔导王抬起细瘦的白骨手指。

「噫!不……不……不要啊!我还不想死!等等!拜托!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我好歹还有一点价……价值!──我有足以取悦您的价值!是真的!相信我!」

「活人皆有一死,只是早晚的差别罢了。」

「别这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不……不要杀我!」

巴塞站起来,转身就跑。

面临死亡的生物全速奔跑起来竟然有这么快?宁亚悠哉地瞠目而视。

然而,魔导王的魔法更快:

「无趣──『死亡(death)』。」

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大爆炸,也没有狂暴落雷。

只是巴塞砰一声倒下,如此而已。

「虽然情报有点可惜……哎,差不多就这样了吧。有意见吗,巴拉哈小姐?」

「咦,没……没有,魔导王陛下的判断不可能有误。」

「是吗?那么……就去叫圣骑士来,告诉他们我诛杀了这个亚人类领袖吧。不过……有点不妙啊……」

夺回都市以及解放民众,都在魔导王的力量下简单办到。

属于进攻一方的圣骑士或民兵可说几乎没有伤亡,受囚的民众虽然有人在混乱中不幸丧命,但人数少得惊人。

这正是魔导王带来的结果,甚至让人觉得要是从一开始就全权交给他处理,说不定根本不会有人死。

有些人为了获得解放而喜悦,有些人为了一碗汤而落泪。宁亚与魔导王走在笑容洋溢的街上。

即使已经听说获得解放是魔导王的功劳,实际看到魔导王走在路上,民众眼中仍然浮现惊恐、混乱与排斥感,这或许是无可奈何的。

话虽如此,宁亚能不能接受这种情况,又是另一回事。宁亚本来打算假如魔导王心有不快,自己就要做出一些行动;然而本人似乎毫不介怀。这么一来,宁亚有所行动恐怕才叫失礼。

宁亚对往前走的魔导王背后出声说道:

「魔导王陛下,您要去哪里?」

魔导王目光朝下看着手,头也不回地对宁亚说明:

「嗯,我要去这座都市的中心,就是那座大型建筑。假若那是敌人的据点,必须火速进行调查。况且圣骑士想必正忙着解放受囚民众、发放粮食、为民众疗伤,以及监视亚人类俘虏之类的。」

宁亚偏偏头。

「那么大的建筑,各位圣骑士不会推测那是敌方据点,第一个进行调查吗?」

攻陷都市的是魔导王没错,不过后续细微事项都由圣骑士或民兵等逐步处理。既然如此,魔导王正要前往的建物,当然应该也搜索过了才是。

魔导王霎时止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宁亚。然后他耸耸肩,再次迈开脚步。

「啊,嗯。其实我已经让我的下属在入口候命,避免圣骑士靠近,所以应该还没调查才对。」

「咦?这样与陛下刚才所说的──」

「──巴拉哈小姐,我想我一路上教了你不少,但有时你可以自己思考,为何要由我们代表进行调查。」

「啊,是!魔导王陛下。」

魔导王的目光再次落在手上,他手上拿着那个亚人类──巴塞装备过的道具。魔导王边走边鉴定这些道具,调查其中的魔法力量。

听魔导王所说,剑好像叫做飞沙射手(sandshooter),铠甲叫龟壳铠(turtleshell),盾牌叫兰萨的功勋nza''smerits),角上的护套叫无畏突击(chargewithouthesitation),戒指是第二只眼戒指(ringofsecondeye)与疾走戒指(ringofrun),披风是防护披风(mantleofprotection)。

除此之外,魔导王表示项链等等也是魔法道具,他嘴上虽然说没多大魔力,但看起来有点高兴。

宁亚从魔导王背影移开目光,一边盯着地面,一边照魔导王所说,试着思考魔导王为何要自己探索那幢建物,但就是想不到令她豁然开朗的答案。

只是,如果现在请教答案,魔导王会不会觉得自己太不像话?宁亚很尊敬魔导王,怕他认为自己无能,舍弃她而去。

宁亚拼命想着想着,渐渐看到那幢建物映入视野。

两只不死者──高阶死灵站在宅邸入口前。

魔导王一走近,那两只魔物立刻让路,让魔导王与宁亚通行。

「这里……似乎是这座都市的领主的家呢。」

宁亚知识没丰富到知道是哪个贵族统治这座都市,不过这种大小的都市,领主爵位应该在男爵以上,伯爵以下吧。

「是啊,我连不死者都没放行,我们是第一个进去的。也许会有未失去战力的亚人类躲在里面,你要小心。」

「咦!魔导王陛下!这──」

宁亚犹豫着该不该说「请您别这样」。因为心中的另一个宁亚在低喃:如果是魔导王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这里面得由我去,此处为敌人的大本营,可能是亚人类头目的巢穴。虽然我只是因为这里大而如此猜测──不过里面难保不会有可与刚才的巴塞匹敌的强者。我也希望解放都市能做得漂亮。」

「啊!」

得到魔导王指点刚才疑问的答案,宁亚茅塞顿开,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同时,她对魔导王的慈悲心肠怀抱感谢之情。

(是因为可能有强敌,才不想让圣骑士靠近啊!刚才说的内容有点奇怪,可能是因为陛下不好意思让人知道他挺身保护群众,不想告诉我?)

宁亚也很清楚心怀这种情感有失礼数,但她开始觉得魔导王有点可爱。

「……如何?可以接受吗?」

魔导王边凑过来看宁亚的脸边问。宁亚点头后,魔导王也高兴地对她说:「是吗?那就好。」

(我理解了陛下的用意,竟然让陛下这么高兴……这位大人真是温柔。)

「我明白魔导王陛下不想惹人注目的心情了!」

「……嗯?噢……正是。那个……你懂吧?我不想惹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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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导王看起来似乎在思索什么,不知该怎么形容,宁亚觉得他这副模样看起来也好可爱。

「………………啊──那么我们走吧。」

「是!」

宁亚觉得让魔导王带头前进,以一个随从来说似乎非常不应该,但魔导王不让宁亚走前面。宁亚对他大度豁达的背影投以憧景的视线。贵为君王却身先士卒,看在下属眼里,内心总是热血澎湃。

宁亚走进宽广的入口大厅,问道:

「该从哪里调查起呢?感觉似乎没人……」

「唔嗯……巴拉哈小姐视觉、听觉似乎特别敏锐,不过嗅觉呢?」

「诚实回答陛下,嗅觉就实在没自信了,不过,我想应该还是比一般人敏锐。再来味觉我想也是同样水准,只是小的没有尝过毒药,因此无法代为试毒……」

「这样啊,那么你有察觉到这股死亡与憎恶的臭味吗?」

魔导王说出「死亡与憎恶」时,全身散发作为王者的霸气。

「您说死亡与憎恶吗?」

「──这边。」

魔导王开始前进,其步履丝毫感觉不到迟疑。走路方式就像他知道这里的环境,明白这前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死亡与憎恶……这种东西不可能发出臭味……莫非是身为不死者的陛下才能闻出的臭味?那么发出臭味的东西就在这前面──!)

宁亚用力握紧魔导王借给自己的弓。视情况而定,宁亚可能必须挺身成为魔导王的盾,上前拉弓射箭。与巴塞交战之际,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若是不派上一点用场,自己待在这里就没意义了。

两人一路前进,没看到亚人类的踪影,不久前方出现一扇气氛与至今截然不同的门。门扉以铁制成,看起来极其厚重。

在一般贵族风格的建物中,忽然出现一扇活像罪犯收容设施之类的门。那种严重的突兀感,让宁亚强烈感到毛骨悚然,甚至觉得好像突然被扔进一个莫名其妙的阴森场所。

「这是……」

「在这里面……不用跟来没关系喔?」

这是宁亚最不可能做的选择。看到宁亚摇头,魔导王耸耸肩,然后推开门。

可能因为魔导王臂力够强,铁门轻轻松松就打开了。不过那门相当的厚,很可能是特别订做的。

魔导王走进房间。

(糟了!我竟然让魔导王陛下先进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我这个笨蛋!)

宁亚连忙进入房间。

虽然从厚重的门扉就能想像,但室内的感觉实在太异常了。这个房间让人觉得拷问室──虽然宁亚只有听过传闻──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首先,室内没有窗户。

嵌在墙上的棒子洒落着灯光,不过不是自然光,是魔法所为。

室内有一张木桌,以及两把木椅。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门之外,还有另一扇──一样是铁制的门。

魔导王站在室内中央,环顾整个房间。其间,宁亚注意到桌上放了某些东西。

「……魔导王陛下,这些似乎是纸,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宁亚拿起的纸张上,写着从未见过的文字。她可以肯定这绝非圣王国的语言。

「唔……或许有点像恶魔使用的文字?」

魔导王从怀中掏出单眼镜,可能是注意到宁亚好奇的视线,他解释给宁亚听:

「这是能够解读文字的魔法道具,我也只有一个,因为使用这种道具会消耗大量魔力──巴拉哈小姐,你知不知道有谁具有解读这类文字的能力?」

「您说解读文字的能力吗?」

「没错,或是可能懂得这种文字的人也行。再来就是……能借由天生异能(talent)解读文字的力量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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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亚只是圣骑士团的随从,毫无机会接触关于这类人物的情报。

的确,她听同样身为随从的朋友说过。例如像是「我朋友当中有个具有疑似天生异能的力量,知道热水现在是几度,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温度对不对」或是「我亲戚一个船员具有天生异能,能在水面上走大约五步,不过再走就会沉了」等等。那些能力大多不怎么厉害,让人只能回答「是喔」,而没听过魔导王想知道的那种能力之人。

「是吗?那真是遗憾。那你觉得卡斯托迪奥团长阁下会知道吗?」

地位高到圣骑士团的团长,感觉似乎能接触到各种情报。然而宁亚对蕾梅迪奥丝这号人物的评价,让她有所犹豫,怀疑那个团长会不会让情报占用她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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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也是,问他……」

魔导王支吾其词,大概是因为跟宁亚有相同感想吧。

「不过如果找不到那种人,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嗯?噢,我并没有想怎么样,只是觉得如果能解读亚达巴沃他们留下的情报,今后方针当然也会随之改变,不是吗?」

这种事只要仔细想想谁都知道,魔导王却好心解释,宁亚为自己想都不想就问了蠢问题感到丢脸。

「假使无人能够翻译,只能由我消耗魔力解读,这么一来对亚达巴沃就得更加提防,否则会有危险。在魔力耗尽的状态下若是遇上亚达巴沃,就实在只能逃跑了……话虽如此,我的好奇心受到刺激了,就解读这一张看看吧。」

「不要紧吗?」

「嗯,我会格外留意魔力的残余量。」

魔导王戴起单眼镜,目光落在纸上。道具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发动形式,但应该有在发挥力量,魔导王看起来正在解读文字。说归说,由于魔导王没有瞳孔,宁亚只能觉得他大概是在阅读。

经过短暂时间后,他摘下眼镜。

「果然很吃魔力。」

宁亚看过神官大量使用魔力而晕眩蹒跚,她觉得魔导王看起来一点也不累,不过拿魔导王跟一般魔法吟唱者等同视之,或许是失礼了。他拥有的魔力量必定也是庞大无比。

宁亚正在想着这些时,魔导王已经走向后侧门扉,稍微打开一条缝窥探内部。

宁亚的听觉接收到几阵微弱呼吸声,嗅觉则接收到血腥味。

宁亚使力握紧弓,想移动到魔导王与门之间保护他,但魔导王动作更快,对着宁亚笔直伸出手来。

意思是:不要过来。

「唔,嗯……巴拉哈小姐,这里不是供亚人类使用,是恶魔使用的空间。我这么说,是因为这张纸上记载了恶魔进行的实验。」

「……您说恶魔的实验吗?」

还没听就能确定绝不是什么好事。

「对,像是砍下手臂尝试接上其他生物的手臂,好像还尝试过切开腹部交换内脏之类的实验。有使用血亲互相进行的例子,也有人类与其他生物──不只亚人类喔,连动物之类的也用上了,并且施加魔法治愈,观察它的变化。」

「这实验简直令人作呕!特别是接上血亲的身体部位,根本是精神异常!」

「……话说回来,在进行这类实验时,当然,他们必须让受验者活着。特别是要查明受验者的死因时,必须活得够久。」

讲到这里,魔导王回过头来,背对门扉,越过肩膀用拇指指了指门。不知怎地,宁亚能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些受验者就在这里面,维持开肠剖肚的状态活着。」

虽说早已料到,但令人发指的事实仍让宁亚只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接着,她对进行这种残忍实验的恶魔产生了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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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根本不用问叫他们来做什么,宁亚全速奔跑。

脑海某个角落有声音问:留下魔导王陛下一个人不要紧吗?不过这可是值得信赖,聪明又万夫莫敌的强者下的命令,想必不需要担任何心。声音瞬时消失不见。

神官开门,陆续走进里面。当下肩膀动摇的一震,比起千言万语更能传达房里的整片光景有多惨绝人寰。

在宁亚眼前,魔导王正将到手的纸张交给蕾梅迪奥丝与古斯塔沃。

「想请你们看看这个,上面写着里面的人名与遭受到的对待。除了这张之外,还有这么多张纸,但还没查明写的是一样的内容,抑或是不同的──例如亚达巴沃的计划等等。你们看得懂这个吗?」

蕾梅迪奥丝瞥一眼纸张,皱起一张脸后,马上把纸交给古斯塔沃。

古斯塔沃也摇头。

「一点也看不懂。不过魔导王陛下已经读懂了一张,对吧?」

「是啊,借由魔法道具的力量。但是那个道具需要用掉大量魔力,这可是为了与亚达巴沃交战必须保留下来的重要魔力。所以,我想问你们俩之中有没有人知道能读懂这种文字的人,像是具有解读系能力之人,或者是有那个可能也行。」

「不,毫无头绪。是不能断定南境贵族没有暗藏这类人物……但可能性恐怕非常低。」

「是吗……那么这些怎么处置?我是希望由你们努力解读。」

「可否借魔导王陛下的道具一用?」

「我拒绝,这是我国国宝,就像你佩于腰际的圣剑不能轻易借人一样。对我这种魔法吟唱者而言,这类道具比剑更宝贵。」

蕾梅迪奥丝与古斯塔沃面面相觑。

「明白了,那么我们会努力看看。换个话题──现在出了别的问题,似乎有一群半兽人(orc)俘虏,囚禁在这里。该如何是好?」

半兽人似乎不是前来攻打圣王国,而是被亚达巴沃当成俘虏带来的。他们问过话,但没有得到有益的情报,正在伤脑筋接下来如何处理这些人。

「唔嗯……知道了,能否告诉我他们在哪里?他们可以任我处置,对吧?」

「是的,有劳陛下了。」

古斯塔沃简单说明了地点在哪儿,由于都市本身不算大,应该不至于迷路。

宁亚在脑中画好粗略地图时,房门打开,一名神官满脸倦容现身。

「喔喔!怎么样了!里面的民众情况如何!」

「总之已经为那些还活着的人施了治疗魔法。由于我们实在没治疗过受到这种残忍对待的人,所以会暂时留在这里,观察情形。如果都没问题,再带他们出去。」

「知道了,那么我派几个圣骑士与民兵过来,你们互相帮忙,抬他们出去。」

「好的,卡斯托迪奥团长。那么魔导王陛下,失陪了。」

神官再次开门,回里面去。

目送神官离开,四人判断不再需要留在这里,于是各自前往下个目的地。

魔导王与宁亚当然与两人分手,到半兽人那里去。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有恶魔,最好有人能看穿对手的变身。」

魔导王边走边对宁亚说。

在这都市里没确认到恶魔的踪影,但由于刚才那些纸上写着恶魔的文字,魔导王大概是认为有恶魔,或者是可能有吧。

「恶魔会变身吗?」

「是啊,也有那种恶魔。有的恶魔可以变身为男女,有时还能变成动物之类。」

「这样啊……看穿变身的能力──您是指天生异能吗?非常抱歉,关于那类能力,小的不曾听说。啊,不对,小的有听说过一些传说等等,好像在什么书上看过。但现在那些人在不在,就不太清楚了……」

「……关于这方面,看来最好也跟卡斯托迪奥团长谈一下。」

「所谓的变身,跟幻术属于同种领域吗?幻术给我的印象,比较偏向魔法小花招……」

「首先变身与幻术有着极大差别,不过这方面解释起来太长,就省略吧。不过,轻视幻术是很危险的喔?这种魔法视术士的临机应变能力而定,威胁度毫无上限。再来就是如果术士不做半桶水,专精这条路的话也很可怕。」

「您说专精这条路吗?」

「对,没错。例如『完全幻觉(perfectillusion)』等幻术连五感都能骗过,更有甚者,将幻术修练到极致之人有一项数日才能施行一次的绝技,就是对世界施加幻术。」

说对世界施加幻术,简直是无从想像的层次。

「唉,请问对世界施加幻术,是多厉害的绝技呢?」

「就我所知,它能够改写任何系统的魔法。讲得简单点,只要使用这招,连死者都能复生。」

「咦!是幻术没错吧?」

「没错,是对世界施加的幻术──幻术的终极奥义。大概只要世界上当,那就成了真实吧。」

宁亚唯一能做的感想就是「哇~」。即使听人家说幻术修练到极致能做到这种事,程度也实在太夸张,她有听没有懂。

「话说回来,在贵国有没有人管理天生异能方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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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也还没有,我在考虑将来可以这么做,不过想必需要大量人力……可能要等到十年左右之后了。」

看来魔导王已经放眼十年这么久之后的事了,这方面大概就是君王与平民的差异吧。

换言之──就是宏材大略。

半兽人说是被关在窗户从外侧钉上板子的建物,那是栋相当大的建物,规模在这都市中似乎算得上第二、第三。

入口附近聚集了多名圣骑士,像是在防备内部的状况。

看到魔导王走近,圣骑士单膝跪地,表示敬意。

「卡斯托迪奥团长阁下告诉我这栋建物里有半兽人,所以我来了,能否放我进去?」

「是!当然可以,魔导王陛下。」

「那么你们就离开这里,去从事你们该做的工作吧。」

圣骑士抬起头来。

「可是,我们受团长指示看守此处,无法擅离岗位。」

「……是吗?那么我收回刚才的话。」

魔导王如此说完,就穿过圣骑士之间,推开了门。当然,宁亚也随后跟上。

从中飘散出的酸臭,刺激着宁亚的鼻腔。不是什么毒物,这股馊味让她想起以前陪同某位圣骑士前往的监狱。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种臭味──令人反胃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这究竟是……」

听团长他们说时宁亚就在想:半兽人为何会被特地带来这里?

宁亚虽然明白再过不久谜底就会揭晓,但仍张开想像的双翼。假如这不只是半兽人的问题,若是有一面与亚达巴沃抗战的巨大旗帜,或许有些亚人类会挺身起而反抗。

就在这当儿,魔导王仍一扇一扇地开门。如今由魔导王带头前进,已经逐渐成为常态。

两人穿越房间,穿过通道。

实际走走就立刻知道,这栋建物比监狱还脏。

各种地方都被血、呕吐物与排泄物弄脏。虽无从想像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但环境实在太过恶劣。

半兽人是身高如同人类,长得像猪的亚人类,一般都说这种种族很爱干净。爱干净的他们,不可能自愿待在这种地方。

魔导王走在前面,宁亚看看他长袍的长长衣摆,担心魔导王的华服会弄脏,但又不好请他在外面等。因为没有人能代替聪明绝顶的魔导王。

不久,宁亚敏锐的听觉察觉前方传来众多生物的气息与声响。其中还有像是小孩的哭声,以及试着安抚他们的母亲声音。

(是半兽人……?不是人类?)

宁亚大感困惑,至今她从未想过那些半兽人也会组成家庭,养育子女。来到圣王国的半兽人是侵略者,是可憎的敌人。所以她的思考总是停在这里,从来不去多想。

宁亚正在混乱时,魔导王开了门。

恶臭变得更强,从中传来许多人的惨叫。

「不死者!」

「是骷髅!怎么会!」

「那些人类!一定是把我们卖给不死者了!该死!」

「竟然役使不死者!这些人类真是肮脏!」

「妈妈──!救我──!」

「我的宝贝──!」

魔导王在入口停住了动作,可能就连魔导王也不禁困惑吧。

「别──嗯哼!住口!」

魔导王一大声命令,原本吵闹的室内一口气鸦雀无声。但这只维持了一瞬间,比刚才大出一倍的大喊大叫随即响彻四下,内容跟刚才简直没有两样。不,感觉悲叹命运的声音,或是自己怎样都好,只求饶孩子一命的声音变多了。

「…………唉。」

魔导王发出疲惫的叹息,然后──狠狠揍了门板一拳。即使只有白骨手臂,其臂力却大得厉害,铰链迸开,门板往旁吹飞,然后撞上墙壁,发出吓人的巨大噪音。亚人类顿时一片静默。

「住口,下次谁没有我允许就说话,休怪我无情。」

在仿佛空间冻结般的死寂之中──其中甚至有像是父母的人拼命捂住小孩的嘴──魔导王往房间里走一步,亚人类一齐后退。

「我来这里并不是想杀你们,恰恰相反,我是来这里解放你们的。」

看半兽人猪一般的长相,身为人类的宁亚很难从他们的表情掌握情绪反应。然而只有这次,她能抱持着绝对自信断定。

他们是在想:骗谁啊──

「全部一起说话,我听着也麻烦,派个代表上前来。」

隔了一拍后,一名半兽人想上前,但身旁的半兽人拦下他,然后往前走出一步。

这个半兽人虽骨瘦如柴,但感觉原本体格应该相当结实。

「……由你代表就是了吧?」

半兽人一语不发,点了点头。

「……怎么了?为何什么都不说?」

「那个,会不会是因为陛下说过,要他们住口?」

「……我以为刚才那样说等于是准了,看来他们没有听懂。上前来的半兽人,准你发言,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是康.知部落的荻埃耳──荻埃耳.康.知。」

「荻埃耳是吧。第一个问题,你们当中有无混杂你们不认识的人,或是个性变得判若两人的人?」

「唉,不,没有这样的人。」

「那么下一个问题,告诉我你们为何会被囚禁在这里。」

「……你知道一个叫亚达巴沃的恶魔吗?」

「当然知道,他是我的敌人。应该说我就是为了杀他,才来到此地──来到圣王国。」

还是一样,一副「骗谁啊」的表情。的确在认识魔导王的为人之前,宁亚或许也会有相同想法;但现在的宁亚不一样。

宁亚从魔导王身旁走出来,开口道:

「正如陛下所说的。我是这个国家的人,所以我的说法你们应该能理解吧?因为亚达巴沃是率领着你们各位的联军,攻进圣王国来的。」

荻埃耳的表情有了点变化。

「等等,人类的──应该是母的吧。」

什么叫做应该是?宁亚原本这样想,但她看到半兽人的脸,也不太容易辨认公母,大概对他们而言也一样吧。

「我们没有袭击这个国家,半兽人部落里应该没有人协助亚达巴沃。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就是抵死不从,才会被带来这里受惩罚。」

「唔……亚达巴沃带你们过来,都做了些什么?」

听魔导王这样问,不只荻埃耳,所有半兽人似乎都受到强烈冲击。像是母亲的半兽人紧紧抱住孩子,众人当中还传出呜咽,以及呕吐般的声音。

「……真的,他到底在干么啊。」魔导王轻声都脓了一句。「唉──看来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要不要拿水来?或者你们有想要什么吗?」

魔导王给人的感觉全变了,莫名地慌张失措。大概是唤醒了半兽人的痛苦记忆,让他心生罪恶感吧。有这种想法或许很失礼,但宁亚觉得他看起来就像别人家小孩被自己的小孩弄哭,百般安抚的父母亲一样。

(这一定也是因为在魔导国,无论是亚人类或人类一律视为子民,所以国王才会有这种行动吧……)

对圣王国人民而言,亚人类是敌人。为此,即使处于同样状况,他们也不会对亚人类好言安抚。

「我们没有想要什么,但拜托不要让我们描述发生过的事。那些事听了并不有趣,而且对我们而言是地狱。你命令我说,我也只能照办,但至少让我到没有别人的地方说吧。」

宁亚听见母半兽人的啜泣声,不知道这里到底进行过什么事,心里害怕起来。

「……真伤脑筋。」

魔导王轻声低喃,但发生太多事情,宁亚不知道他指哪件事。

「啊,那个,我说啊。既然你们也与亚达巴沃为敌,我们同仇敌忾,我是来问你们愿不愿意并肩作战。」

荻埃耳的视线看向下方。

「过去我们曾经想抗战,但如今已经失去斗志。这里进行过的恶魔行径,使我们内心都屈服了,再也涌不出勇气来。」

「那么假使我解放你们,你们有何打算?」

「如果可以,我们想回村子,如果还有人平安无事,我们想到远方避难,到亚达巴沃魔掌不及的地方。」

魔导王点头。

「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到我统治的领土──」

「──我们拒绝!我知道惹恼你很危险,但就算现在同意,等到了能够逃跑的地方,我们还是该全速逃跑。然而,背叛别人是最恶劣的行为。既然如此,我宁可现在就拒绝,还能死得少点痛苦。」

「什么……」

面对如此强硬的拒绝,魔导王显得有点困惑。然而宁亚能深切体会荻埃耳的心情。因为在见到魔导王之前,宁亚也以为不死者都是所有活物的敌人。

「……唉不,我的领土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喔?还有很多种亚人类在那里生活喔?」

「你骗人!绝对是骗人的!我……我们不会上当,我看是亚人类的不死者吧!」

几近疯狂的荻埃耳,跟往昔的自己如出一辙。因此身为前辈,宁亚应该将自己一路所见的魔导王的真正模样,告诉给后辈知道。

「陛下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位大人虽是不死者,却对活人也抱持着慈悲心肠。他深爱子民,即使是亚人类一样平等统治,受到各位下属的尊敬。证据就是城里建造了令人惊叹的巨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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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陛下!」

「拜托……真的算我拜托你……」

陛下都用拜托的了,宁亚只好住嘴。

「人类,你被洗脑了吗!」

「不是的,我亲眼看过魔导王陛下的国度,第一个遇见的亚人类是那伽。」

亚人类一阵吱吱喳喳,面面相觑。虽然也有声音说:「她说那伽?」但宁亚当作没听见。

「其他我还看到长相像兔子的亚人类。我不是魔导国的居民,所以逗留的时间的确很短,但我还是知道,在那里生活的民众,表情都不像刚才的各位那样充满痛苦与恐惧,当然也不像现在的各位这样浑身是伤。」

亚人类们低头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身体。那身体肌肉退化,变得跟木棍似的。

「她──巴拉哈小姐说得没错。话虽如此,我想你们是信不过的。只是,我能以我的名字,安兹.乌尔.恭与你们约定,只要你们成为我的臣民,绝不会遭受到那种恶劣对待。这是因为我的臣民就是我的所有物,我的所有物受伤,等于我的财物损失。还有你们大可放心,如果你们不想成为我的臣民,我不会强求,照你们的心意过活吧。总之我会替你们打理好一切,让你们安然返乡。」

「……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亲切?」

宁亚感觉这是荻埃耳头一次舍弃成见,正眼注视魔导王本人。

「呵呵……我想打倒亚达巴沃,为此,他率领的亚人类会碍事。所以放你们回乡,也算是减弱其力量的手段之一。」

「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你们为我宣传我与亚达巴沃不同,亲切对待你们,也许能造成那家伙的军队内部不和,说不定还能期待有人倒戈不是?」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对方提出单方面于己方有利的交易,会令人难以相信,但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就信得过了。看来这点亚人类也是一样的。

「不过,我想这有困难喔。亚达巴沃有很多手下都是些嗜血狂徒,就算我们回乡散布传闻,效果恐怕也不大。」

「那也无妨,我认为该做的手段都该做一做。况且亚达巴沃如果是以恐惧支配别人,说不定会有亚人类想反叛。那么,容我再重复一遍:你们是否愿意协助我对抗亚达巴沃?」

「……办不到,我说过了,现在的我们没有那份斗志。」

「是吗?那真是遗憾,也还是不打算来魔导国吗?」

「能受到你这种强大存在的保护,不是一件坏事。但是,这个问题不能只凭我们的一己之见决定。等我们跟其他人商量后,或许会麻烦你照顾。」

「荻埃耳!」

「吨巴斯,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问题是,既然出现了亚达巴沃这个我们束手无策的恶魔,继续这样下去,光靠我们是守不住村子的,总有一天会面临这种命运。」

名叫吨巴斯的半兽人也很快就咬紧嘴唇,目光低垂,想必他其实也心知肚明。

「是吗,你们如果决定来到我国,我魔导王有意全面支援你们。我的疆土之中有着多种人才,希望你们与他们互相帮助──作为我国臣民一同生活。」

魔导王的语气变得柔和了。

在圣王国,亚人类是敌人,但他说在魔导国,亚人类却是和谐共存的存在。这么大的差异来自哪里?想到这里,宁亚立刻找到了答案。

(还是在于魔导王陛下吧……因为陛下拥有强大力量,才能办到。到头来……还是需要……力量吗……)

「好了,那么我提供你们回乡路上的粮食,再来就是护卫的士兵。毕竟以你们的身体状况,恐怕要花很多时间与力气才能平安返家了。」

「你愿意为我们做这么多?」

「当然愿意,尽量对魔导王的宽大为怀感激涕零,大大替我宣传吧。那么巴拉哈小姐,可以麻烦你离开这个房间吗?我要使用魔导国的秘仪,不太想让外国人民看见。」

「遵命。」

宁亚回答,离开了房间,但感到有点寂寞。魔导王会那样说理所当然,只是宁亚虽然明白,心里另一个自己却难以释怀。

隔着坏掉靠着门框的门板,能够听见半兽人的呼吸声不断减少。就好像他们从房间里消失不见似的,实际上大概也是如此。

魔导王在旅途中说过,只要能记住地点就能传送,对他们大概也是用那种方式吧。

不久,房间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儿,先是听见一阵脚步声喀喀地往宁亚这边走来,接着只看到魔导王一人站在门内。

「让你久等了。」

「不会,一点也不久。」

房间空空如也,可能是用了宁亚这种小人物想都想像不到的厉害魔法,将半兽人全传送走了。或者是用了其他方法──魔法道具传送他们离开?

「那么我们与卡斯托迪奥团长阁下会合,听听今后的预定吧。」

「是!遵命!」

两人走出半兽人收容所,向途中遇到的圣骑士问了蕾梅迪奥丝的所在地点。两人前去一看,建物门口并没有她的身影,不过看到了古斯塔沃。

「喔,魔导王陛下!在下正想去请您呢!」

古斯塔沃跟刚才见到时好像变了一个人,开朗得仿佛名为希望之光从内在洋溢而出,声音也更洪亮,想必是有了什么至少能突破眼前一项困境的发现。魔导王应该也有相同疑问,向他问道:

「怎么了吗?看起来似乎有好消息?」

「是的!这里有位大人想请陛下务必见一面!来,这边请。」

既然说希望魔导王能见他一面,可见一定是有力贵族,或者是王室相关成员。

魔导王──还有不知为何,连宁亚也一起──在古斯塔沃的带路下,来到一个房间。

房间里摆着几张木制的朴质椅子,蕾梅迪奥丝与一名骨瘦如柴的男子待在屋里。

两人一见魔导王走进房间,马上站起来相迎。

古斯塔沃为魔导王介绍初次见到的男子:

「这位乃是我国继承圣王室血统的圣王女之兄,卡斯邦登殿下。」

经他这么一说,那人与刻在圣王国金币上的第二代圣王陛下的侧脸,是有那么几分相似。没想到这样的贵人竟然真被囚禁于此,宁亚目瞪口呆。

「卡斯邦登殿下,这位是向我国伸出援手的安兹.乌尔.恭魔导国国王,安兹.乌尔.恭陛下。」

「喔!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您致谢,魔导王陛下。很荣幸能拜见尊容,正如方才所介绍的,我是被优秀妹妹迎头赶上的哥哥。」

听到对方抛出有够难回答的一句话,蕾梅迪奥丝似乎觉得这是在酸自己,一脸苦涩。不过毕竟是面对王位继承权仅次于圣王女之人,她好像不敢摆出平常那种态度,只是视线无言地低垂。

「──噢,这样啊,这真是幸会了,王兄阁下。」

说完,两人一时之间互相注视。

宁亚正不明白两人在做什么时,不久魔导王伸出手来,卡斯邦登握住了它。

基本上,握手都是由地位较高之人先做。

一般来想,一个只不过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王兄;一个则是国土虽小,但终究是一国之君。比较起来,后者地位较高。更何况对方还提供支援,理当表示尊敬;然而魔导王没有立刻伸手,想必是向对方表达敬意。

(真是位谦卑为怀,宽宏大度的大人啊。)

宁亚敬佩不已,眼角瞄到古斯塔沃也同样感佩地点头。

「魔导王陛下,请原谅我衣着如此粗鄙。我也希望站在贵人面前能有合宜的打扮,无奈……」

「阁下无须感到羞耻,服装不足以减损你的品格。阁下久为俘囚,想必相当疲倦了,不如坐下说话吧。」

「感谢陛下体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松手,魔导王先坐下,然后卡斯邦登也就座。

「话说回来,阁下平安无事实属万幸。不过,你怎么会被囚于此地?」

「这是因为我一路逃难到这附近,巴格恩男爵实在帮了我不少──他的状况还好吗?卡斯托迪奥团长。跟我讲完话后,他就被你们带走了。」

「回殿下,巴格恩男爵伤势不重,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处于恶劣环境下,使男爵身体极度疲劳,现在正在就寝。」

「不能用神官的魔法治疗一下吗?我正希望能借用他的智慧。」

「神官为了治疗伤患的伤,消耗了剩余的魔力,现在正在休息。非常抱歉,如果没有紧急需要,我希望让他们保存魔力。」

「既然是这样就没办法了,团长。不过,他一路带我到这附近,拼死保护我。尽可能对他──你懂我要说什么吧?」

不是蕾梅迪奥丝,而是古斯塔沃深深低头表示理解。

「好了,那么有件事必须尽早确认:此地有人具有看穿变身或幻术的力量吗?」

「您为何这样问呢,魔导王陛下?」

「为了提防一些恶魔使用魔法,潜伏于受囚的民众当中。」

卡斯邦登看看蕾梅迪奥丝。

「团长,你能为我回答陛下吗?」

「啊,非常抱歉,由身为副团长的我代为回答。在下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人物。」

「唔──」魔导王陷入沉思时,卡斯邦登又一次向蕾梅迪奥丝问道:

「魔导王为这件事如此烦心,可见是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再问一次喔?你们能向神发誓没听过这种人物吗?」

两名圣骑士点头,卡斯邦登的视线转向宁亚。宁亚心想「我一个随从怎么可能知道」但也急忙点头。

「随从巴拉哈也不知道吗……怎么?看你一副不解的表情,你的名字是团长告诉我的。你似乎一路随侍魔导王陛下左右,我很感谢你。」

「谢殿下!」

宁亚急忙对卡斯邦登低头。

「正是,她非常优秀,我都想要这么一个随从了。」

「陛……陛下说笑了……」

宁亚的声音发抖。见她这样,魔导王与卡斯邦登都愉快地笑起来,然后随即变回严肃表情──虽然魔导王没有任何表情。

「这样问像是自曝其短,实在汗颜,不过恶魔具有变成他人模样的能力吗?」

「恶魔为了让人堕落,能够变身为人类或其他存在,但并不是变成某人的模样,只是能变身为人类罢了,并非能模仿特定人物的相貌。所以……假使受囚者当中有个谁都不认识的人……就需要提高警戒。」

「这下得让受到禁锢的人互相确认身分了……」

「幻术的话就稍稍棘手了,身缠幻术能够变化成他人的模样。这样说吧……」

魔导王使用魔法后,那骸骨面容变成了卡斯邦登的脸。

「这就是幻术。不过如果是低阶幻术,就如同诸位现在所见,服装不会改变,声音也没有变化。并且理所当然地,并不能连同记忆或思维一起复制。因此只要让亲朋好友之间对话,想必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魔导王的面容变回了白色骸骨。

「掩饰服装或声音的方法不少,因此我看还是让受囚者之间对话,检查有无不对劲之处,才是最好的方法。」

刚才对半兽人问的问题,原来是提防这一点?宁亚大感惊愕。

(不愧是陛下,真是深思远虑,令人惊佩……)

「原来如此……听见了吧,立刻针对这点做检查。」

「且慢,暴露真面目的恶魔也有可能抵抗。我想最好有位像卡斯托迪奥团长阁下这样的强者随同监视,诸位认为呢?」

「言之有理,在下明白了,那就在团长的陪同下进行。」

古斯塔沃低头领命。

「王兄阁下,我想确认的事就这些了。阁下若有疑问,请说。」

「那么──魔导王陛下,关于今后的计划,我个人认为必须南下,与南军会合,全军进攻。还有几名贵族与我同样受囚,我有意向他们询问详细情形,研讨作战计划,寻求可能提供协助之人。」

「唔嗯,贵国的贵族我就不清楚了,阁下认为应当如此,那就这么办吧……你不打算袭击其他收容所,解放俘虏吗?」

「目前尚不解放。若是在亚达巴沃的支配地区率领大部队太过显眼,行军速度想必也会拖慢。我不希望救了人,反而造成更多人命伤亡。」

「……既然如此,让民众逃往南方,只由我等袭击俘虏收容所如何?」

「卡斯托迪奥团长,我允许你列席,但没有问你的意见。」

卡斯邦登发出的声音,跟他对魔导王说话时简直截然不同。

蕾梅迪奥丝气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忍着不发火。

「我也赞成王兄──不对,是卡斯邦登阁下的意见。不过包括此地,我们已经攻陷了两座收容所,敌方有可能来个惩一儆百,你们有何打算?」

「没有任何打算。」卡斯邦登耸了耸肩。「我不认为能毫无伤亡就夺回这块土地,只不过是死者增加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罢了。比起这个,有其他事必须优先解决。」

听到他舍弃人民的发言,蕾梅迪奥丝与古斯塔沃都大吃一惊,这映入了宁亚的视野。不过宁亚本身只冷淡地想:「普通王族果然不过如此。」

「卡斯邦登殿下,您变了。您以前与陛下同样爱民如子,如今……」

「怎么,卡斯托迪奥团长?对我失望了吗?哼!」

卡斯邦登的表情大幅扭曲,嘴唇歪扭,龇牙咧嘴。眼神变得尖锐,其中带有嘲笑的色彩。

「你要是尝受过那种地狱,个性也会改变的,变得再也说不出这种漂亮话,真让我想吐……你难道没听说我遭到……看来是没听说了。既然如此,去问问别人吧,届时你就知道那些恶魔是何等邪恶又亵渎的存在。」

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更正确而言,应该是勉强装出来的情感表现底下,隐藏的阴冷部分溢满而出了。

「如果可以,我想杀光亚人类,不过……」

他瞄了一眼魔导王,魔导王耸耸肩回答:

「问出情报后就任凭阁下处置吧,不过半兽人已经被我解放了。」

「那是没办法的,虽然极其遗憾。也罢,半兽人与我受过同样痛苦,可以当成自己人……不过,如果我用圣剑做交换,您当时会把他们交给我吗?」

「我是魔法吟唱者,要剑无用。」

听到魔导王半开玩笑地说,卡斯邦登发出轻快的笑声。

蕾梅迪奥丝变得面无表情的脸孔,与古斯塔沃铁青的神情,跟两人正好形成对比。

听起来好像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卡斯邦登恐怕是认真的。

宁亚浑身颤抖。就连受囚的亚人类,都恨到宁可用国宝做交换,他究竟遭到过何种对待?

「那么你要放弃这座都市吗?」

「可以的话,我很想。不过要先让受囚的民众休养生息,然后派遣使者前往南境,这些事办完了才能放弃都市,我想最快也得请陛下在此等待约一星期。待我等夺回这块土地,除了卡斯托迪奥团长答应给您的报酬之外,为了回报您的恩义,我会尽可能馈赠谢礼。」

「那可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魔导王伴着宁亚离开房间后,过了一分钟,卡斯邦登出声说:「好了。」

「那么既然魔导王走了,进入正题吧。」

「是,一边保护这么多人民一边移动,将会相当困难。如果可以,窃以为必须向南境多少借点援军,或者是弄到马车等代步工具等等。」

听了古斯塔沃的提案,卡斯邦登的脸上浮现了冷笑。

「这是什么蠢话,谁要你提这种意见了?」

「殿下所说的正题,不是用什么方式前往南境吗?」

「我就明说了,我们不会立刻逃往南境,要在这里先跟亚达巴沃军一战。」

「这是有勇无谋!」

古斯塔沃喊完,蕾梅迪奥丝又接着说:

「虽说此地有城墙,但是一旦遭到包围就会粮尽援绝,只有战败一途。在没有援军的状况下固守城池,是蠢人做的事。」

蕾梅迪奥丝虽然不爱动脑,但在军事方面值得信赖。听到团长充满自信的这番话,古斯塔沃也点头表示同意。

「即使如此,还是有必要在这里开战。」

受到两人询问的视线,卡斯邦登脸上挂起更加冷酷无情的笑容,解释道:

「听你们说魔导王直到与亚达巴沃交手前,会保存魔力──」见古斯塔沃点头,卡斯邦登接着说:「──这样就伤脑筋了,魔导王一旦打倒亚达巴沃,得到女仆恶魔,就会回国。在那之前,我得让他减少一点闯进我国的亚人类。为此,我们必须陷入困境。」

「这样与魔导王陛下的约定就……」

「只要魔导王用魔法杀死几只亚人类,就能减少一点圣王国人民的伤亡喔?你们要选哪边?是与不死者的约定,还是圣王国无辜百姓的性命?」

古斯塔沃面露苦闷表情时,蕾梅迪奥丝面不改色地立即回答:

「当然是圣王国的无辜百姓了。」

「就是这么回事,团长,所以我们得让魔导王多打一下。不过,既然约定已经做了,想毁约需要一点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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