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变岁月之布衣天子

地皇三年（公元22年）十二月三十日夜晚，纳言（总参议长）大将军严尤，秩宗（皇族事务部长）大将军陈茂的官军军营里。

已经到了深夜，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两人，却都还没有一点睡意。

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面对面地坐着，烤着火，不停地相互劝着酒。

营帐中十分温暖，可两人的心里，却有些寒意。

慢慢地，酒涌了上来，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两人，已经有了一些醉意。

“严大人:

你也不要太过忧虑了啊！反正，大人你已经尽到了你的心意和责任，尽到你的努力了。

如此寒冷难熬的夜晚，你还百般费心，专门派人，前去通知甄阜，严説，梁丘赐他们保持警惕！

甄阜，梁丘赐这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贼，对重兵保护那些辎重军需大事，都不在意。我们远水难救近火，还能够怎么样呢？

纳言大将军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地忧心忡忡，多管闲事呢！

大人啊，你对皇帝一向忠心耿耿，而且与皇帝有同窗之谊，皇帝对你那些深谋远虑的建议，也是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严大人你又何苦，为朝廷如此地操劳过度，如此地费心劳神呢！

我们都是老人了，行将就木，及时行乐，活过一时算一时啊！”

秩宗大将军陈茂，脸色通红，满嘴酒气地劝严尤道。

“秩宗大将军大人啊:

只有你最了解我严尤的心意了啊！

皇帝派遣大将出征，却不发给我们，可以调动军队的兵符。我们必须先行请示皇帝下旨以后，才能够有所行动。

这就跟用绳子拴住一条凶猛的猎狗韩卢（战国时著名的猎狗），而却要它用力，去捕捉野兽，有什么分别呢？

如今，我们的手下，只有两百多个官员将领，皇帝却要我们，自行到所辖各州、各郡去筹措粮草，自己去招募士兵，组织军队。

现而今，天下百姓怨愤，民不聊生。一听征兵征粮，大家都争先恐后地逃避，甚至自残手足，自毁土地房屋，逃离自己家园。

应募的，都是一些江湖无赖，无业流民。我怕我们的军队还没有招足，我们就已经遭遇盗贼，全军覆灭了啊！

甄阜，梁丘赐这两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不过是两个依靠父荫，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罢了，只知道残暴任性地屠戮百姓，抢掠财产，令人神共愤。

他俩仗恃小长安聚一时的胜利，就得意洋洋，一意孤行。他们把那些叛贼，看得也太轻了吧！

两军交战，攻心为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可甄阜，梁丘赐这两个残暴成性的家伙的作为呢，却是将俘虏的妇孺老人，都极端残酷地屠杀殆尽。

人们就此明白，归降官府也是死路一条。这就更加坚定了叛贼们抵抗的意志和决心。

甄阜，梁丘赐这两个家伙骄傲自大，得意忘形，根本就没有把叛贼看在眼里啊！

我实在担心他们，会轻敌失利啊！这样，局势就会更加地难以收拾了！”

纳言大将军严尤，脸色铁青，忧心如焚地对秩宗大将军陈茂说道。

“严大人啊，你的担心是对的！问题是无人听从啊！

现在朝廷的情势是，皇亲国戚，王氏家族，豪族外戚，把持着朝政大权，任人唯亲，盘根错节。

那些大人先生们，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争权夺利，残害百姓。

在上位的人日益昏聩，在下位的人锥心泣血，贡献无门啊！

你叫我们这些处处受着掣肘的将帅们，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就说当初吧，纳言大将军你设计的应对匈奴汗国的谋略，以及你对国事的深刻分析，朝野内外的有识之士，都认为是治国良策。

可惜啊，就连陛下本人在内，都没有一个人，能够虚心地听取啊！

更不用说甄阜，梁丘赐，这些愚蠢傲慢的家伙们了。

这次，据末将的分析推测，他们这些愚妄的家伙，也决不会把大人的提醒，当回事的！

现今的当务之急，我们还是按照大人你的计策，尽快地把我们的大军，推进到宛城（南阳市）去吧！

征兵进展缓慢，进军拖拖拉拉，防守破绽百出，都是兵家大忌啊！

我们以郡城宛城这个基地为依托，寻找有利战机，消灭叛贼才是上策啊！”

秩宗大将军陈茂的脸色也由红转青，心情忧虑地劝严尤道。陈茂的酒，似乎并没有喝醉。

“陈大人啊，你说得很对！现在天下烽烟四起。叛贼的情势，本来不至于弄得如此难以收拾的！

可惜陛下自以为是，一意孤行，不听忠言啊！

陈大人啊，你还记得当初朝廷里发生的那件重要的往事吗？那件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皇帝曾经打算任命费兴担任荆州牧，前去治理荆州百姓的。

费兴辞行时，皇帝专门在未央宫召见他，询问费兴到荆州以后的施政方针。

费兴对皇帝耿耿忠心，老老实实地说出了他心中的打算，那本是一种深谋远虑的对策:

‘皇帝啊，荆州，扬州人民，大都住在山岭水泽，依靠捕鱼、打柴谋生。

皇帝颁布的六种专卖独占条例（六筦），无论捕鱼，打柴，都必须捐税，严重地伤害人民的利益啊！

荆州等地，一连数年旱灾，遍地饥馑。人民无法活命，才最终铤而走险，去当强盗，以此苟延残喘活命的。

我到任以后，准备用皇帝的名义，鼓励强盗们返回各自的故乡耕种，并由官府供给他们犁耙，耕牛，种子，宽减他们的捐税，希望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则反侧自消！’

遗憾的是，皇帝却不理解费兴的深谋远虑。他听不顺耳费兴的话，就把费兴免职了。结果，最后荆州等地的局势更加地无法收拾了。

范升先生当时，也对大司空王邑提出了他的实事求是的建议，认为国内人民的愤怒，才是最值得朝廷日夜担心的。

可惜忠言逆耳，无人肯听！

你我奉命剿贼，与民作对，逆天行事，我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怎样死填沟壑呢！”

纳言大将军严尤的脸上仿佛已经充血，他的忧愤越来越盛。

“哎，天意就是如此！

严大人啊，我们还是及时行乐吧！何须如此无奈地忧国忧民呢！来，干杯！”

秩宗大将军陈茂醉眼朦胧，再次举起酒杯，向纳言大将军严尤祝酒道。

午夜已过，前队大夫甄阜，前队贰严説，属正梁丘赐的大营里，将士们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到处杯盘狼藉。

不久，如雷的鼾声，就在官军的中军大营里响起。

突然，一个斥候王奎，不顾卫士的拦阻，“通通通”地硬闯进了中军帐来。

王奎大声地吆喝着，一下子把前队大夫甄阜，从睡梦中惊醒了。

“报告前队大夫大人:

叛贼刘縯、刘秀诸兄弟，亲自率领大批精锐贼军，偷袭我蓝乡辎重大营。

统领张都尉，李都尉大人，请求大帅速速派军，支援蓝乡大营，确保辎重安全！”

“吆喝什么！你是不要命了吗？一小撮蟊贼，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就把你急成这样！

刘縯、刘秀兄弟这伙蟊贼，胆都吓破了，还能有什么作为，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大家只管休息！传令下去，叫张都尉，李都尉，拼死守住自己的大营。丢掉辎重，提头来见。

天亮之后，我和严大人、梁大人一同率军，前去收拾那伙蟊贼！有谁再敢搅扰老爷我休息的，小心他的狗命！”

前队大夫甄阜睡意惺忪，呵欠连天，恼怒万分地吩咐王奎道。

地皇四年（公元23年）正月一日丑时，蓝乡。

刘縯、刘秀大军，突袭成功，前队大夫甄阜郡朝廷官军的所有辎重，武器装备，全被汉军夺获。

汉军将士们兴高采烈，斗志旺盛。小长安聚失利的阴影，一扫而空。

刘縯决定一鼓作气，收拾前队大夫甄阜统领的官军主力。他留下一部精锐，严密守卫夺获的辎重；然后紧急吩咐全军，快速进餐，稍作休息，然后回军。

刘縯、刘秀诸舂陵兄弟，率领舂陵大军急行军，连夜连晚回到了前线大营。

联军六部，已经兵分两路，布置妥当。各部早已经各就各位，就等柱天都部的命令了。

刘縯不顾身体疲劳，饥渴交加，亲自视察各路兵马，布置下一步的战略，为将士们打气。

他按原定计划，仔细视察和检查完大军的布置情况以后，心里觉得十分满意。

清晨，天刚蒙蒙亮，汉军、绿林六部将士加餐以后，攻击迅速开始。

汉军兵分两路，攻击前队大夫甄阜、前队贰严説、属正梁丘赐等官军将领统率的官军。

柱天都部刘縯自己，担任大军左翼，亲率汉军大军，舂陵刘家军主力，以及新市兵，平林兵一部，自西南方向，攻击前队大夫甄阜的主力大营。

王常、成丹、张卬统领的绿林下江兵兄弟，李家兄弟、阴家兄弟、邓家子侄大部，担任右翼，则自东南方向，攻击属正（民兵司令）梁丘赐的大营。

其他各部，绿林豪杰王匡、王凤、朱鲔、陈牧，以及李通兄弟，阴氏兄弟队伍的余部，则坚守自己的岗位，作为后备队，伺机打援破敌。

正是清晨，最好睡觉的时候。

前队大夫甄阜，前队贰严説，属正（民兵司令）梁丘赐，署理棘阳宰岑彭统领的官军将士，还在睡梦之中。

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前队大夫甄阜等将官们，还在中军大营中呼呼酣睡。

听见叛贼刘縯袭来，官军将士们急忙心惊胆战地爬起来，手忙足乱地寻找武器铠甲，准备御敌。

此时，驻扎蓝乡的官军，遭遇汉军的突然袭击，辎重粮食以及官军眷属被劫的消息，也突然传到了前队大夫甄阜的官军大营之中。

闻听家眷老巢被劫，官军将士一时军心动摇。官军将士们人心惶惶，忧虑眷属安危，开始心生怯意。

但比起舂陵、绿林联军这些由普通百姓、奴仆组织起来，没有经过多少正式训练的乌合之众来，郡县官军民兵，还算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

经过一阵短暂的慌乱之后，前队大夫甄阜等官军将领，终于还是将人心惶惶的官军将士组织了起来，开始了十分有力的抵抗和还击。

一时，汉军与新莽官军的战斗，成为了胶着之势。

整个上午，敌我双方，都呈现出一种拉锯的状态，战事没有任何积极的进展。

中午临近，汉军柱天都部刘縯自己，也已经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开始着急忧虑起来，沉吟道:

“哎呀，大事不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久攻官军不下，对我汉军极端不利。如果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率领的大队官军来援，我汉军就会腹背受敌，难以抵御。

到了那时，义军就会两面受敌，必败无疑。”

想到这里，刘縯越发焦虑起来。刘縯急忙命令二姐哥邓晨，三弟刘秀率领自己的队伍，集中力量，擒贼擒王，猛烈攻击官军的中军大营。

柱天都部刘縯，飞马传书，紧急传令预备队，绿林王凤、王匡统领的“新市兵”，陈牧、朱鲔统领的“平林兵”，立即上阵，对前线汉军，予以支援。

绿林军“新市兵”、“平林兵”将领，先前吃过官军的大苦头，至今依然是心有余悸，畏惧几分。

王凤、王匡统领的“新市兵”，陈牧、朱鲔统领的“平林兵”两路绿林人马，见战胜胶着，都找各种借口，拖延进军，作壁上观。

无奈之下，刘縯急令刘安道:

“刘安啊，速到前线，命令伟卿二哥，指挥队伍，攻击官军。命令文叔三弟，速到大哥身边，有要事相商。”

刘安接到命令，冒着箭矢上前，召唤刘秀回到中军大营，与大哥刘縯商议对策。

此时，刘秀，李通、李轶兄弟，阴识兄弟，二姐哥邓晨等将领，正在前线，率领汉军，向前队大夫甄阜，发动猛烈的突击。

听见大哥刘縯紧急呼唤自己，刘秀知道局势不妙。

刘秀急将部属的指挥权，交到二姐哥邓晨、李通、李轶的手里。小长安聚覆辙的阴影，又清清楚楚地笼上了刘秀的心里，浮现在刘秀面前。

刘秀来不及询问刘安详情，就立即调转马头，跟随刘安，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大哥刘縯的身边，与大哥刘縯一道，紧急商量对策。

两兄弟蹲在地上，指指画画，愁眉苦眼，一筹莫展，苦苦思索着破灭官军的计策。

突然，刘秀的脸色舒展了开来，他急忙建议刘縯说道:

“伯升大哥，你不要着急！我们不是还有绿林三部兄弟的预备队吗？是拖出来的时候了。”

“三弟啊，我也知道应该拖出预备队了。问题是，绿林兄弟观望局势，不肯尽力，不愿意听从本柱天都部的号令啊！”

刘縯忧郁愤怒地说道。

“大哥:

你再次前去，用大义说服绿林兄弟，向王匡、王凤大哥许诺，胜利之后，把战利品大部都分给他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绿林兄弟一向小家子气，贪恋钱财，还怕他们绿林兄弟，不答应吗？

大哥啊，小弟建议，你立即下令，战斗力最强的，我们自己的刘家军直属的舂陵子弟兵，拼死进攻，抵住前队大夫甄阜所部的强大压力；

在出动我们所有的预备队之后，命令李通、李轶兄弟，阴氏兄弟等人率领自己的家族队伍，火速转移，支援我们的右翼，重点进攻官军的弱旅，属正（民兵司令）梁丘赐的大军。

我先集中兵力，打垮官军的一路人马再说。其他队伍，前队贰严説，署理棘阳宰岑彭，如何英勇无畏，见一路官军被歼灭，也最终难以抵御。

伯升大哥，你说如何呢？”

“三弟，此计大妙！只要率先摧毁一路官军，何愁官军其他几路人马，不彻底崩溃呢？”

“这是一步险棋，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也许此计失利，就意味着全军覆灭。但狭路相逢，勇者胜。事已至此，只有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了。”

柱天都部刘縯，见局势如此，也无别的妙计，只好同意刘秀的意见。

10

想起王匡王凤等绿林兄弟，畏畏缩缩，投机取巧的行径，刘縯的愤怒，充满了心头，不禁在心里暗暗地怒骂道:

“王匡、王凤、陈牧、朱鲔，你这几个绿林狗崽子！

平日里，你们都豪气干云，自称英雄豪杰，信誓旦旦地吆喝，要同心协力，一致对敌。

如今大敌当前，你们却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拼命想保持自己的实力，当了缩头乌龟！

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点道理，难道你这几个老贼，都不懂得吗？

如果老子的汉军真的灭亡了，难道有你那几个龟儿子的好日子好过的吗？

老子晓得，如果老子侥幸胜利了，你这几个老小子，就会又来抢老子的功绩的。

现在，老子先给你们一点甜头，承诺把获得的战利品，全部都让给你们。

早晚一天，老子扬眉吐气，会好好想法修理修理你们这几个不识大局的鼠辈！”

但愤怒终归愤怒，此时的刘縯，却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只有把这个想法，咽在自己肚里。

刘縯骑上战马，带上侍卫刘安、刘定父子，飞快赶到绿林的大营里，低声下气地向王匡、王凤兄弟承诺道:

“诸位绿林大哥:

如今形势危急，官军拼命抵抗，我军已经饥饿疲惫，难以抵御，唯有破釜沉舟，才有一丝转机。

请求诸位绿林豪杰，看在我们同病相怜，休戚相关，唇齿相依的兄弟情分上，请兄弟们立即率军，支援前线，反击官军。

伯升承诺，胜利之后，兄弟一定不会独享战果，将获得的战利品，统统送给诸位大哥，以奖励绿林诸位大哥立下的赫赫功勋。”

刘縯知道，在这紧要关头，绝对不能让愤怒，左右了自己的情绪，影响整个大局。

王匡，王凤，陈牧，朱鲔等绿林豪杰，看见刘縯可怜巴巴的恳切请求与许诺，一种同仇敌忾、同甘共苦的感情，终于占了上风。

王匡还算深明大义，立即许诺道:

“请柱天都部放心！官军也是我们绿林豪杰的共同敌人，只要柱天都部履行承诺，不忘记我们的功劳，我们立即进军讨敌！

岂能够那些官军贼子，笑话我们绿林兄弟呢？”

王匡毕竟是绿林豪杰的龙头老大，见王匡答应出兵，谁人还敢胡言乱语呢？

王匡的号令一下，以绿林三部为主的预备队大军，终于依照刘縯的计策，迅速地开到了前沿阵地。

前线汉军将士，已经与官军斗得精疲力竭。见绿林三部上前，汉军士气高涨。

刘縯急令六部汉军、绿林将士，全力以赴地投入战斗，支援王常、成丹、张卬等将领统领的绿林下江兵大军。

刘縯明白，此时此刻，只有绿林下江兵将领王常、成丹、张卬等，才算一群满腔热血的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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