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沙

疼。浑身都疼。

还夹杂着阵阵的鬼哭狼嚎。

诡气弥漫。

方川觉得自己已身在地狱。

谁说死人就不会疼？

方川觉得自己在被下油锅。

自己这种人，也只配下油锅了吧！

眼皮子很重，方川也懒得睁开。

下吧，既然做了那许多事，便当早已知晓会有此报。

吾心坦然。

“少爷，少爷，你可不能死啊......呜呜.....你死了我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伴随着尖细的嗓音，一双手用力的推着方川的身子摇晃了起来。

吗的，死都不让人死安生。

在油锅里快要睡着的方川使尽了气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清秀小厮悲伤的脸庞，红肿的眼睛，眼泪就好似不要钱般的往下落。

这些，方川通通都不在意，但是你那鼻涕都快落到老子身上了，你特么也不知道擦擦。

方川一脸嫌弃的把那人推开，都不知道就这点动作要耗费方川多大的力气。

哭声戛然而止。

小厮目瞪口呆的看着方川，就推一下，还真推醒了？

接下来顿时喜上眉梢，拉着方川的衣服惊喜道；“少爷，你真的醒了？这可太好了......”

“你谁啊？”

小厮脸色一僵；

“少爷，是我啊，我是方元啊！呜呜，少爷肯定是被摔坏了，都不记得我了。”

我擦，老子怎么知道你是方的还是圆的，这特么谁啊？

方川觉得心累，不过打量了一下四周，却是满心的疑惑。

这是一处装修奢华的房间，房间里的装饰品随便拿出去卖卖都够普通人一年的花销了。

身下的床用的是黄花梨木，纹路很细腻，手感也不错，以方川的见识，拿出去起码够烧三天饭的。

“少爷，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呜呜，少爷虽然醒了，脑袋却被摔坏了。”

“......”

方川想骂人，这人特么谁啊？

只是现在浑身没力气动都懒得动一下，连骂人都懒得张嘴。

想自己在金鳞城也是有牌面的，给面子的那个不叫声方爷，当然，背后叫你臭狗屎你也不知道，反正方川不在乎，你哪怕在背后骂的再凶，当面还不得客客气气的叫声方爷。

当然，也有当面也不给面子的，这种人方川都懒得搭理，你不给我面子，我理你干嘛？

不过就算不给面子，也最多不说话，严重点的无非怒目相向，挥袖而去，谁还敢真个动手不成？

这人特么谁啊，听着叫的是少爷，貌似挺恭敬的，但是这却让方川很不爽。

这不是摆明说我小嘛，客气点叫乳臭未干，不客气那就是毛都没长齐，这不是揭人短处嘛？

虽然方川却是年纪不大，但是年龄跟能力之间从来都不划等号，似这般当面嘲讽自己年纪小的，搁以前方川保管教训他一顿，现在却是有点索然无味，连计较都懒得计较了。

“少爷，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方元小心翼翼的拉着方川的衣袖检查了一番，不过他知道个蛋，方川自己醒来之后就有些明了了，肋骨断了两根，好在接上了，手脚还好，虽然疼，但都是外伤，看着盯着衣服看个不停的方元，方川都懒得搭理他。

“啊！不好了，少爷这是被摔傻了！”

“.......”

看着一边呼喊一边飞奔出门的方元，方川一头黑线。

他现在不想骂人了，他想打人。

趁着方元出门，方川努力的捋了捋，自己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记得之前好像自己刚领着兄弟们干了一大票，那是一个高门大户，方川先是遣人于城中冒充外来的大商客，在城中使劲的撒钱，与城中的各大户套上了交情，终是引的对方上钩，以大利诱惑对方合伙做生意，待得银子得手，自然是要远走高飞的。

便是在事成之后，银子还未脱手，便被人堵了个正着。

按说方川平时是不参与的，事情自然有人负责，但是那天刚好是两位结拜兄弟说有事相商，顺便便把银子带了来。

说实在的，就算是带了银子过来，就算是被堵，就算是人赃并获，方川也是半点都不慌，谁能证明那银子就是他的？就算是能证明，谁又能说就是骗的？本来说的就是合伙做生意嘛，现在只是银子到手，又没跑，也没花，而且从头到尾方川半点手都没插过，谁又能赖到他的头上。

可人生真的处处是意外，偏偏那两位结拜兄弟一看到被人堵了就立马啥都撂了。

“呵呵，兄弟？”

这是一个局，针对方川的局，方川当时就明白了，只是他不明白，明明那两个结拜兄弟是被他一直帮衬着扶起来的，若不是他，那两人早被人砍死了，所以，为什么？

他不明白。

虽然他知道是局，也尽力的在想破局的办法，但是那群人实在太快了，几乎是两个结拜兄弟一撂，这边就一拥而上。

可怜方川双拳难敌无数手，生生被敲晕扔进了乱葬岗。

没错，方川记得很清楚，就是被扔到了乱葬岗，中间他还似似乎乎的醒来过一次。

所以，现在这什么情况？

外面，人声鼎沸。

“哐”

门被人大力推开。

“嘭”

撞到了旁边的门框上，差点散架。

只见一个长的就尖酸刻薄的妇人走了进来，一脸郁气，冲进来指着方川破口大骂；

“你个小杂种，母亲低劣，当儿子的更恶劣，你是要作死我们李家不成？”

闻言方川顿时大怒，他虽然出身不好，但父母生前可没亏了他，若不是后来家里遭了灾父母双亡，他又何必小小年纪便出来讨生活，本来他应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的，结果却成了设局骗人的老千。

这妇人胆敢如此说话，方川已经在心里给她判了死刑，正要破口大骂，却是一激动之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喉头有些堵，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死死的盯着那妇人，咬牙切齿，说不出的仇恨，恨不得咬她一口。

李氏被方川那恶狠狠的眼神唬了一跳，而后又气恼道；“你还敢瞪我？还想杀了我不成？你这小崽子果然属白眼狼的，怎也养不熟，也就大夫人心软，当早把你逐出李家才是。”

旁边的方元苦苦拦着苦苦劝解。

“二夫人，少爷被撞伤了脑袋，已是有些傻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真傻了？我看可不见得，这小杂种最是狡猾，可莫要被他骗了。”

二夫人内心窃喜，嘴上却不饶人，指着方川骂道；“你莫以为惹了祸事便能装傻逃过去，这次你惹得洪家雷霆大怒，谁都保不得你，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了去，我们李家可不会给你兜底。”

方川躺在床上又怒又恼，这特么什么情况？

“二夫人，少爷被撞伤了脑袋，人都撞傻了，连小的都认不得了，呜呜，这要是让夫人知道我没照顾好少爷，以后可怎么办啊？”

方川现在不想打人了，他想杀人。

二夫人还不待说些什么，这时又有人进来。

李氏大夫人此刻看着重伤在床的方川幽幽叹息，挥手朝着身后的人示意了下。

“夫人，伤势已经稳定，修养半月便能痊愈。”医者一阵号脉，又不断的在方川身上摸索，可怜方川实在动弹不得，只得任由施为，良久方才得出结论。

“怎么可能？这小兔崽子之前伤势那么严重怎么好的这般快？”二夫人不太相信。

医者捋着胡须思索道；“许是小少爷体质特殊，好的自然快些。”

大夫人蹙眉；“行了，这是好事。”

二夫人撇嘴；“那脑袋呢？方元刚才可说他摔傻了，连方元都不认识了。”

何止是不认识方元，虽然方川一直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但是眼神也看的出来，一脸懵逼，现在此地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认识。

一脸陌生，一脸迷茫。

“脑袋上的事，恕老朽无能为力。”

人能救活就不错了，脑袋跟身子那可不一样，谁敢乱来？

此时的方川不由得更懵了，这特么什么情况？

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局里，只是目前的线索实在太少，还不足以判断，还是要尽快好起来才是，田丹，司徒盛，既然老子还活着，那仇自然是要报的，早晚要取了你等狗命。

二夫人看着方川一脸的晦气，明明都要死了，怎么又活了过来？

“大夫人，这次你可不能心软，这小子这次惹下滔天祸事，若是再不把他赶出府，他早晚要连累我李氏一门的。”

旁边的大夫人还没说话，方元已经一下跪倒在地，头差点没磕破了；“大夫人，我家少爷才刚醒，赶出去我们可就没活路了，等我家老爷回来，肯定会给夫人一个交代，大夫人千万别赶我们出去啊。”

二夫人闻言撇嘴；“谁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旁边的大夫人瞪了她一眼叹息道；“你们安心住着便是，那洪家也是讲道理的，已经把人打成这样，想必也不会再追究了。”

方川听的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显然是认为洪家不会追究了，才留人在府，万一这洪家要是追究的话，多半也是扛不住的。

“子川，你且先好好休养吧。”

大夫人面色倒是和善，只二夫人却是一脸恶狠狠的，临走前还狠狠的瞪了方川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化成刀子把方川给劈成两半。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能说话了，房间里也终于清静了。

虽然之前方元为了方川不被赶出去死命的磕头，额头都破了，但是方川对他还是没有半点好感。

此人张口闭嘴间就是方川撞傻了，那怕他真是一个忠心为主的家仆，也必然是个蠢货，此等蠢货，那必然是不招待见的，若不是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果然，方元闻听此话之后，顿时一副吃惊的模样；“少爷，你真不记得了，呜呜，少爷真的被撞傻了。”

“我特么....”

方川抬了抬手，没抬起来，吗的，算你小子运气好，不然非被老子活活打死不可。

“少爷......”

方元又要来了，方川顿时一阵头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有事就说事，敢再干嚎等我好了非活劈了你。”

方元好不容易总算是能说事了，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方川震惊不已。

他之前明明记得自己是被人揍了然后扔到乱葬岗了，晚间还幽幽醒来一次，夜晚的乱葬岗十分诡异，隐约间似有许多幽魂鬼火四下乱窜。

但是方元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方川，你记得不对，你是摔下山崖受伤的。

而且此时的方川名字也不叫方川，而叫吕岭，字子川。

早年间吕家也是大户，书香世家，只是如今家道中落，而且世间妖魔纵横，是以弃笔从戎。

而此地的所在乃是洪吕城，这名字中的洪，便是方川得罪的洪家，这里面的吕，便是吕岭祖上的吕家，只是此时早已落魄。

至于李家，只能算中等人家，搁以前都不被吕家看到眼里，当然，现在方川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吕岭的母亲，乃是李家庶出，根本不受重视，当时吕家已经落魄，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了，说不定就有东山再起的那天呢，所以这门亲事是李家攀着吕家结的，只是吕家落魄，李家又想结亲，又舍不得嫡系受苦，是以只以庶出联姻。

谁知这联姻之后，吕家愈发落魄，如今更是连栖身之地都没了，只得落脚李家。

这话听的方川咋舌不已，这吕子川混的实在凄惨，连房子都没了，寄人篱下。

但是你要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话，那你就又错了。

这吕岭虽然身在屋檐下，但是这一身身为大家族的傲气可没丢，李家小门小户的出身，还真不被他放在眼里，虽然寄人篱下，但是还真没有看人脸色过日子的打算，对于大夫人倒是多有恭敬，至于其他的，不说呼来喝去的，也相去不远，自然不得喜爱。

一个落魄子，住的地方都没了，出入结交的却是洪家那样的顶级家族，对于寄身的李家完全瞧不上眼，这自然让一众李家弟子眼红，他们倒是想跟洪家那般的家族结交，但是人家都懒得正眼瞧他们。

红眼病是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就好似老树盘根，越扎越深，历经磨难，最后爆发。

所以李家除了大夫人之外，没一个对吕岭有好感的。

而吕岭的父母此时却外出跑关系，为了家族崛起努力，只把吕岭一人扔在了李家。

方元是吕家的仆人，自小便伺候吕岭，倒也算忠心，只是方川却对他一脸嫌弃，实在不太聪明的样子。

方元不太聪明，倒是刚好适合方川套话，而且基本上也不用怎么套，方元这个话唠就巴巴的说个不停，倒是让方川对于目前的情况多了些了解。

瞧着这个本家，方川真恨不得掐死他，一天到晚净哔哔个不停，虽然让方川对于自身的情况多了些了解，但是那需要集中十分的精力在那众多的话语中努力找寻那一分有用的信息才行。

可怜方川身受重伤，行动不便，想动手都没力气，想骂两句都困难。

不过为了继续得到有用的信息，方川还不得不时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你说的极好，继续说下去，为他打气。

神情是从容的，内心是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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