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第 108 章
顾敬离开寒梅岭转回京城时已快接近黄昏，他径直去了城中一间幽静的酒楼。
刚走进雅阁，在里边等候多时的尤济修就激动叫嚷，“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就饿没了。”
他边说边提筷去夹菜，菜刚入口却见顾敬阴沉着脸略带煞气，咽菜的动作不由一顿，默默将筷子放下，“昨日你亲自上府找我祖父这事徐家人已经知道了，也不知我祖父跟他们说了什么，徐家人今早就离京回江南去了。”www.九九^九)xs(.co^m
“我为了应付他们，腿都快跑断了，能让我先安心吃口饭不？”
“有谁说不让你吃了？”顾敬嫌弃地睨他一眼，身躯放松靠在椅背上，目光放空盯着前方神思云游，并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等尤济修吃完后他才收了神思，说道：“过几日我会去郁府提亲下聘，到时也会给护国公府准备一份聘礼。”
“你回去转告护国公，让他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只要合理我会双倍满足。”
尤济修颔首答应，犹豫一会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我瞧着姑父对你好像不太满意，他要是不同意，你总不可能真用权势压他吧？”
顾敬无所谓地笑笑，“依据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最怕什么？”
尤济修不假思索，很快就回答，“应该是我姑母吧。”
“所以想办法搞定郁夫人就行了，跟我去郁府一趟。”顾敬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起身轻拂了拂衣袖，直接往外走。
两人赶到郁府时守门的小厮正在关闭府门，亏得尤济修眼疾手快上前拦下，“这么早就关门做什么？”
小厮偷瞥一眼他身后的顾敬，面露畏惧，“夫人说老爷不在府中，不接待访客，让奴每日这个时辰就关门。”
顾敬眼神制止要继续说话的尤济修，对小厮温声说：“你进去禀告郁夫人，就说顾某有关于郁姑娘的事情要拜访她。”
他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小厮心中畏惧消散不少，答应一声后迅速跑进府中去找尤语秋，不多时就带着府上的管家转回来，邀请他们进府。
大厅里尤语秋正襟危坐，目光焦急地看向一旁懒散斜瘫在椅子里、手里把玩着拂尘，又换了一副老道人打扮的凌尘子，“老神仙，请您待会一定要帮忙问清楚小荷在什么地方，何时能回家来。”
凌尘子很满意老神仙这个称谓，抬手随意整理一下头顶那蓬乱糟糟的鹤发，再拍拍身上的青灰道袍，笑容堆起了褶皱，“放心吧。”
尤语秋心下稍宽，转眸去看屋外的庭院，等看见顾敬的身影后脸上的神情顷刻间变得极为严肃冷漠，一改素日里的柔和温婉，显露端庄威严，长辈气派十足。
昨日顾敬去护国公府这事她已知晓，她对徐家的印象不错，也有点希望这门婚事能成，却被顾敬从中阻碍，让她颇有埋怨。
尤武跟她说顾敬有可能也会提亲，让她赶紧传信将郁平叫回来商议对策，她昨夜就给郁平传了信，今日等了一天却不见郁平回来。
她只好将此事跟凌尘子商议，凌尘子却只说顾敬一定会来郁府，让她趁此机会提条件，任何条件都行。
她当然不会轻易同意顾敬提亲的要求，眼下她只希望郁荷回家来，心里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让顾敬先同意郁荷回家。
顾敬进屋后向她虚行个礼，笑意和煦，“这么晚上府叨扰，还请郁夫人见谅。”
尤语秋飞快瞥他一眼就将目光移至别处，冷哼道：“既然知道叨扰，就请回吧。”
顾敬也不恼，态度反而更加谦和了些，“您先别生气，晚辈此次前来，一来是跟您道歉，前些日子因为一桩急案需要小荷帮忙，所以着急将她带走，没来得及跟您说。”
“二来还是表达歉意，本来今日该将小荷带回来的，但事情还没解决尚且不能让她回京，所以希望您能谅解，晚辈会尽快将事情解决让她回来。”
“她现在安然无恙，在城外一处避暑山庄，之前郁小公子也去那里住过几日。”
他说到此处看了眼身旁的尤济修，“人还是尤兄带去的，如果您还是不放心，可以跟晚辈离京去见她一面。”
他一上来就把尤语秋最关心的问题给解释了，态度言语又诚恳，倒让尤语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转眸去看凌尘子。
凌尘子压根不接她的眼神，依旧低着头用手指梳理拂尘，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她只好将目光收回，看向尤济修，“修儿，你先出去，姑母有事要问指挥使。”
等尤济修出去后她直接对顾敬说道：“既然指挥使说小女安然无恙，那我姑且信您一回，希望您言出必行，尽早将事情解决让她回来。”
“毕竟她是女儿家，常跟您在一起，难免让人生出些闲言碎语，郁府虽只是无权势的小门小户，但家世清白，容不得别人泼脏水。”
“除此之外，还请指挥使明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您只是小女的上司，却干涉阻碍她的姻缘，是否过于欺人太甚？”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严厉，“本来这些事不该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面跟您说，但郁平离家未归，我作为郁府的女主人，不可能做到忍气吞声白让人欺负。”
“我也不怕得罪您，今日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您出于何种目的阻碍小女的姻缘，我与郁平都不会对您的行为表示谅解，希望小女回京后，您能不再干涉她的事，最好划清界限，还她清白名声，日后好许配良人。”
她边说这些话边悄然观察着顾敬的神情变化，见他全然没有她预料中的愤怒阴晦等情绪，始终气定神闲，面目清朗。
她心里竟莫名越来越紧张，话音落尽时手心里已全是冷汗，侧眸见旁边的凌尘子都变得严肃起来，不禁自我怀疑话是否说得难听了些。
不过转念一想，话已出口再无后悔的余地，便快速淡定下来，等待顾敬的回答。
等了许久也不见顾敬出声，倒是门外一道欢呼声陡然响起，划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沉寂。
屋内三人皆顺着声源看去，只见门口郁羽正兴高采烈地飞奔进来，一头扎进顾敬怀里，笑嘻嘻地说：“哥哥，真的是你呀。”
顾敬笑着轻捏捏他的脸蛋，“小家伙，好久不见。”
尤语秋见状有些懵，家里这个混世磨人精何时跟顾敬关系这么好了，她赶紧板着脸呵斥郁羽，“羽儿，不得无礼，过来。”
郁羽并不听她的话，拽着顾敬的衣袖不放，反驳道：“娘亲，哥哥又不是外人，羽儿很喜欢他。”
怎么就不是外人了，尤语秋被他气得头疼，压着火气又呵斥一遍，“再不过来，小心你父亲回来修理你。”
“真烦人。”郁羽小声抱怨一句，不情不愿地松开顾敬衣袖，目光在尤语秋和她旁边的凌尘子身上流转一圈，果断选择走向凌尘子。
尤语秋也不好再当外人面训斥他，只得随他去，再次看向顾敬，问道：“请问指挥使意下如何？”
顾敬面上笑容不减，淡声说：“看来您对晚辈有些误会，我听说徐家跟郁将军提亲时，郁将军说要看护国公府的态度，所以我才去了护国公府一趟，想知道护国公对于聘礼的要求，仅此而已。”
“至于您所说的阻碍小荷姻缘，此话更是冤枉了，我从未见过徐家任何人，也没对他们提亲这事有过半点意见，更未从中作梗。”
“他们突然改变主意，兴许是觉得竞争者太过优秀，与其被狠狠比压下去丢尽颜面，倒不如主动放弃保留体面，又或者是知道小荷已心有所属，不愿意强人所难呢？”
他这番话让一直在旁默默装透明的凌尘子忍不住翻白眼，不由腹诽他自夸倒是面不红心不跳。
许是她翻白眼的动作有些明显以至于被顾敬察觉，从而把注意力迅速转到她身上，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掌门因为何事前来京城？”
看似温和的目光却让凌尘子产生如芒在背的感觉，早知道尤语秋态度这么刚，她才不会陪坐在这里，要是让顾敬觉得她看了他的笑话可就不好了。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顾敬的视线，笑道：“许久未见小徒，甚是想念，特意前来看看。”
顾敬微挑眉头，似笑非笑地说：“听闻掌门已经许久未回玄清门，那肯定也很久没见过柳元尚了，正巧他也在京城，不如现下先去看看他？”
“老身正有此意。”凌尘子连连点头，这么尴尬的场面她早就想跑了，迅速对郁羽眨眨眼，“小东西，想不想出去外面玩？”
郁羽不说答不答应，只是满脸欣喜地看着顾敬问道：“你想娶姐姐是吗，那以后我不能叫你哥哥了，要叫你姐夫对吧？”
尤语秋顿时气得眼前发黑，万般后悔之前听信尤济修的鬼话让他带郁羽出远门，让顾敬有了收买这小兔崽子的机会。
她越想越气恼，急忙厉声呵斥，“不许胡说，赶紧给我出去。”
郁羽见她发怒心生恐惧，迅速躲到凌尘子身后，凌尘子轻拍他后背安慰，目露赞许：好小子，果然孺子可教也。
她笑着安抚尤语秋的情绪，“童言无忌，夫人不必生气，我带他出去一趟，明日送他回来，可以么？”
尤语秋对她极为敬重，并不好得拒绝她，迟疑一会便颔首答应。
等凌尘子带着郁羽出去后，尤语秋看着还在屋里的顾敬，越发没个好脸色，也顾不得身份直言道：“如果你真有娶郁荷的想法，我明确告诉你，无论她的心思在不在你身上，我都不会同意。”
“当然，如果你用权势强取豪夺，我们郁府的确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但我会跟郁荷断绝关系，就当没生养过她。”
顾敬心弦一紧，情绪不由得凝重起来，他知道尤语秋不会轻易同意，但没料到看似温和的她竟会说出这般狠绝的话来。
他迅速在心里组织言语，斟酌好一会才说：“郁夫人可否告知晚辈，您为何不同意？”
尤语秋觉得他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屡屡斥责驳面子还能做到完全没有负面情绪，必定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博得她的好感，让她同意婚事。
可她没觉得他对郁荷有多情深在意，要不然从前也不会当着郁平的面说会去拒绝赐婚的旨意，还屡次让郁荷心伤，现下又反悔八成另有目的，那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郁荷跳火坑。
这般想着，尤语秋态度更坚决了些，“我们郁府小门小户，高攀不起您，时辰已晚，请回吧，恕不远送。”
顾敬心里很是无语挫败，该死的无影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歪理，说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依他看，还亏得尤语秋不会武功，否则她肯定会用武力暴揍他一顿解气再赶他出去，而他还没法跟她生气计较。
他也没心情再继续谈下去，于是站起来看着尤语秋，眸色坚定而认真，“我是真的很想娶郁荷为妻。”
“也许我之前的行径让您跟郁将军有些误会，等郁将军回来我会再次登门拜访，向您们将误会解释清楚。”
他说完并不等待尤语秋回应，直接转身快步往屋外走去。
他离开好一会儿，尤语秋还愣在原地，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心情很是复杂。
刚才她头一遭近距离观察顾敬，发现他的眼眸竟然很清澈，瞳仁里仿佛镶嵌了碎钻，格外明亮。
她觉得难以置信，恶魔怎么可能拥有一双黑白分明，纯粹干净得没有半点杂质的眼眸。
这样的一双眼，很难让人相信它的主人会说谎。
尤语秋有些迷茫，不由自主地猜想也许真是她对顾敬有误会。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升起，她赶紧将其扼杀，不断告诉自己，顾敬这种见惯大风大浪的人，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哼，她倒是要等着看看，他还想说什么谎来跟她和郁平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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