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缘

午膳过后，青莲道士将道观的清修地腾出来，安置云阙和紫露。

梅林深处，鸟兽不惊，人烟稀少，偶尔听得微弱的虫鸣声。

紫露照例服侍云阙洗漱口水、宽衣解带，一副低眉顺眼的丫鬟模样。可是，却在云阙牵住她的手那时，轻轻挣脱开来，尔后退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露露真是个傻姑娘。”云阙枕着双臂，躺在床上，喃喃笑道。

然后，他翻来覆去，感知疲惫，方浅浅睡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迷迷糊糊之际，被门外的动静吵醒，只能慵懒起身，嘴角忽而勾着温柔笑意。

“外边什么情况？”云阙问道。

“紫露姑姑想做水晶糕，打井水时湿了裙子。估摸着清修地不会有人打扰，便暂时换上青纱道袍。未意料到，当真有两个贵客闯入清修地，竟是争抢紫露姑姑。”青莲道士低声道。起初不敢抬头，感觉喉咙被扼住，似乎无法呼吸。尔后被迫抬眼，望着云阙那愈发温柔的笑容，竟是瑟瑟发抖。

语罢，云阙已经掐了瞬息诀和追踪诀，消失不见。

梅林路口，三朵素心梅无端坠落，恰巧匍匐在云阙的右肩。明明与左肩趴着的那只暗紫地狱蝴蝶花格格不入，却透出诡异的和谐之美。

“哪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欺负孤的露露？”云阙温柔一笑，小山眉舒展着芳心，桃花眼荡漾起春情，血泪痣凝结相思。可惜，那半边暗紫蛇纹面具，遮挡了风姿，增添了神秘。

“家主，不碍事的。”紫露不经意间露出慌张神色，就连嗓音也藏着几分颤抖，倒教云阙暗自生出好奇。

他双臂环抱，似笑非笑，仔细打量两位贵客。

凑巧得很，两位贵客皆是同类，即甲级邪灵。

打从云阙自封邪皇之后，甲级邪灵已经不是稀罕玩意。有趣的是，甲级驱邪师的数量也随着剧增。不过，云阙认为，皮囊和良心都丑陋的甲级邪灵乃残次品，他懒得多瞧一眼。

又恰巧，其中一位贵客正是残次品。

紫露伺候云阙多年，如何不知晓云阙的喜好。她见云阙摆摆手，露出嫌弃的表情，连忙从腰间取出提前熏染了金桂香的素帕，替云阙揉了一双总是氤氲着柔情蜜意的桃花眼。

“行了，看在露露求情的份上，孤也不想知道你的龌龊心思。直接带下去，剥皮拆骨，将良心剁碎，做成肉包子。”云阙浅笑道。

此话一出，另一位贵客竟是立即上前守护。

这位贵客，皮囊不错，良心向善，就是脑子不大好使。云阙暂时没有想到处置她的办法，或许会放她一马，她倒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家主，黄昏不是约了嘉敏圣姑尝试新茶么。这两位贵客误以为我是青莲道士，才发生了争执。换个方式考虑，这也是认可我的容貌。家主向来只会嗔怪我是傻姑娘呢。”紫露掐了传语诀，嗓音轻柔。

这话，骗骗别的男人，也就不计较。

可是，云阙心眼小、脾气坏，又认死理。他只需要瞟上一眼，便探知两位贵客的心思。男贵客觊觎紫露的成熟身子，女贵客好像是对待紫露不太友善的故人。

而紫露是他预定的邪后，自然不可以受到欺负。

“露露，再求情，孤会生气哦。”云阙再次温柔一笑。

果然，紫露垂下眼睑，假装看不见，两位抬轿婢女撤去隐身诀，将发出鬼哭狼嚎的男贵客一路拖走。

都道邪皇温柔无心，紫露感受得真真切切。

所幸，他愿意珍惜她、怜惜她、顾惜她，即便永远不会爱上，也足够了。他的情愫，大概随着染玉浆而消失殆尽。

“这位女贵客，我们认识吗？”云阙问道，嘴角微翘。

“你应该认识本宫，本宫乃九乐公主，自小养在八重天相思殿。尊者无香、招琼上仙、招瑰上仙、东海龙王招璧、西海龙王招琮、南海龙王招珪、北海龙王招璠、青丘国主招瑶皆是本宫的哥哥，而妖后阿玄是本宫的玩伴。”九乐拎着宝蓝色鸾鸟暗纹攒心菊长裙，盈盈一礼，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透出清贵气息。

“还漏了一位，大驱邪师三千。据说，她乃女帝阿棠和帝君留渊的幺女、盘古的玄外孙女、羽嘉的曾外孙女、伏羲的侄曾外孙女、女娲的侄曾外孙女、建木的外孙女、逍遥真人的爱徒，光华名动六界。”云阙察觉出紫露悄悄变了脸色，愈发确信一个被紫露所隐瞒的真相。

他饮下染玉浆，极有可能与三千姑娘有关。

像他这样，倾国倾城到揉碎了万千少女心肠的染玉公子，若不是为了三千姑娘而要生要死，那也太丢失颜面。

“你可以追求她试一试，保证后悔。”九乐冷笑道。

可是，当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单薄到几乎被秋风吹散的倩影时，她十分没出息地感到心疼。早知当初，为什么要抛弃云阙……

“追求？”云阙冷嗤一声，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

他贵为邪皇，化名染玉公子，何时追求过美人。

语罢，九乐听着异常刺耳。她怨恨三千，那是她的私事。外人轻视三千，就是损她的面子。毕竟，按照辈分来说，三千算得上她的义妹。咳咳，招琼哥哥和招瑰哥哥说，好像是义姐。

况且，她第一次见到紫露，凭借女人的自觉，就生不出半分好感。阿乔曾经赞美过紫露，紫露是全天下男人历经沧桑之后所追求的一抹安宁。她因此同阿乔置气许久，阿乔居然没有发现她正在生气。卧槽，难道说紫露就是话本子里极尽渲染的骨灰级小三？

“据闻，白莲城不会拒绝交易。”九乐贱兮兮地笑道。

“但是孤会拒绝。让孤主动追求一个女人，岂不是教天下人看笑话。当然，你将三千姑娘送到孤身边，这世间倒是会多了痴情种。”云阙笑道，小山眉秀致，桃花眼迷离。

九乐瞅着瞅着，总是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

不，云阙已经魂飞魄散，遁入虚无境地，这是阿玄亲眼所见。她花费了漫长的时日去接受这个事实，差点哭瞎眼睛。原来，邪灵的生命如此脆弱，顷刻间就化作过往的记忆，随时忘却。

“三千不会爱上你的。”九乐叹道。

她终于明白，她有千万个理由去原谅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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