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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炉香

第 53 章

掐断通话, 唐庚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撩,‘啪’地一声,像压着火气。

江明成就坐在沙发对面:“你们兄弟俩有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谈,非得这么互相试探, 现在好了, 试出问题了吧。”

现在的人, 几个经得住试的,没问题也能试出点问题。

唐庚吸了口雪茄, 在弥漫的烟雾中剜对方一眼。

江明成道:“那画怎么办?”

“给他。”

“得。”江明成站起来,把画卷进盒子里。

通话一直开扩音, 唐起半点儿没背着秦禾。

挂断之后, 秦禾问他:“你怎么不跟你哥说,你已经知道了?”

唐起沉默须臾:“他说子虚乌有的事情,让我别听风就是雨,态度很明确, 不想我打听,即便我去问, 如果他想瞒,也问不出什么真实有用的东西。”

唐庚就是这样, 好像捂住弟弟的耳朵, 唐起就能不受侵扰的长大。

然后瞒着瞒着,就瞒成了习惯。

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大染缸,唐庚以为他不说,唐起就听不见别的声音吗?学校的家长、同学、老师,全都是漏风的墙。

他们家要破产那点事儿,不说满城风雨,但也差不多人尽皆知, 倒是苦了他哥费尽心思的来遮。

秦禾疑惑:“你俩关系这么不好吗?你小时候还跟他闹离家出走。”

唐起无语:“你从哪儿看出不好的,我俩就没有不好过。”

其实秦禾什么都没看出来,注意力重新回到照片上。

唐起盯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说:“你之前给我看过一段记载,上面写,‘有蓑衣叟老春,日以直钩钓于崖畔,可暂息悲啼。’跟这幅画要表达的东西,是不是有些吻合?”

“什么?”

“你师父那本典籍,”唐起也是服她,居然不记得了吗,“后面是太行道众以灵舟载魂迁葬,凿穴七百有余,慰灵于鬼葬之墟。”

秦禾瞠目:“你看过一遍就记住了?”

差不多吧,内容不多,挺好记的,唐起道:“当时也看过两遍。”

如果说这幅画真是他爸当年临摹的贞观舆图,那么上头这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渔翁,独自在寒江垂钓的场景,就跟古籍上记载的蓑衣叟老春,日以直钩钓于崖畔,很有几分神韵了。

“你怀疑,这幅舆图所绘的地方,是在沅水一带?”

唐起直接把手机塞给秦禾:“你看,这像鬼葬山吗?”

“不是像,”秦禾在那打了一年的秋风,从各个角度观察完,笃定道,“这就是好吗?!”

“所以当年,”唐起推测,“你师父,还有那两个乘灵船的人,是因为我爸这幅贞观舆图,找去的鬼葬山?”

由此看来:“不仅是你,你爸也能看见贞观舆图?”

“也许吧。”唐起抿了一下唇,重新启动车子,不疾不徐往前开。

一路上谁也没再开口,各自陷入深思,车厢里静了许久,唐起出声:“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秦禾偏头,目光斜向唐起,打量一番,思虑道,“你得多有钱啊,一百万买把椅子,三把就是三百万。”

唐起:“……”

他以为她在想正事!

唐起:“我哥买的。”

“都一样。”秦禾双目无神地望向前方,“我上了十年班,省吃俭用攒的那点钱,啧,算了,没法比。”

唐起有点好奇:“你攒了多少?”

秦禾生无可恋:“能交你一把蛋椅的首付。”

唐起惊了,比听见她说差个八、九百万还惊,她敢说要在三环买套房,起码也该攒了两三百万的款吧?不然哪来的底气?

然而事实上,秦禾兜里揣着三十来万的底气,要买三环一套八、九百万的房。

“十年,”唐起没控制住,“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攒几十万?”

秦禾很想翻白眼:“你以为这年头那么好攒钱,不对,那么好挣钱啊,我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钢镚儿,哪怕不吃不喝也攒不下几万。”

唐起只是觉得:“你大小是个老板,还在殡仪馆兼职。”

“埋汰我呢。”

“不是。”

“生意好做我就不去干兼职了。”

唐起有点抱歉:“我刚才可能失言了,没有别的意思。”

秦禾摆摆手,算了,别跟有钱人谈钱,伤肝!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路程较远,秦禾甚至小睡了一会儿,最后被颠簸的山路晃醒,差不多已经开到地方。

故地重游,再见那栋孤楼,唐起心头多少有点瘆,但还是硬着头皮跟秦禾进去。

单元门生锈的铁门半敞,并没落锁,他们轻手轻脚地在楼道里转悠一圈,没有半分生气,所有房门死气沉沉地闭着,随便捅开一扇,供的都是骨灰和灵位。

他们没再碰到那晚的神秘老人,秦禾在老人索居的房里逡巡一圈,还是一如之前的模样:“应该已经离开了,没再回来过。”

虽然来之前也没抱多大希望,但真的寻不到踪迹,秦禾还是觉得失落,因为线索又续不上了。直到他们上了坟山,钻进坍塌的墓道,本以为没有希望,却还是挤进了埋祟之地,在一堆坍塌的巨石中抢

救出小半块砸裂的棺木,还算有些收获,没白来一趟。

大部分棺身被压在巨石下,无法撼动,秦禾打着迷你小手电,把光探进去,趴低身,偏着头,去看露在棺身上的部分符文。

秦禾掏出手机,伸长手对着棺木上的符文拍下几张照片,方便事后仿着画。

拍完细看之际,秦禾蹙眉:“这符文……”

“怎么了?”

秦禾放大照片局部:“符头上写着‘地祈’。”

地祈,乃地神。

秦禾说:“这是祭祀地祈的符文,跟之前我在烂尾楼的地下一层发现的烛芯,也就是点在龚倩月尸身前的那根裹在蜡烛里的符文是一样的。”

唐起怔了一下。

秦禾没料到这趟居然会有意外的发现,带着重重疑团,让她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叶忠青。

只是这人不知躲到了哪个犄角旮旯,连续避开警方的搜捕,杳无音信。

“还有一种可能,”唐起说,“也许叶忠青被那几个戴面具的人抓了,然后关在什么不见天日的地方。”

所以一直找不到。

秦禾琢磨着下午联系一下方喻言,人家上次把她从局子里面保出来,还没正式答谢呢,晚上倒可以借此由头请客吃饭,顺便打探一下这件遗体剥皮案的进展,万一天网恢恢,警方已经锁定目标了呢?

秦禾打定主意,和唐起从坟山上下来,后者拎着块沉甸甸的棺木,说:“你不觉得挖块棺木回去很不合适吗?”

“哪里不合适,我一屋子的棺材板。”

“那能一样吗,”唐起别提多膈应了,“这是用过的。”

“嫌晦气啊?”秦禾笑道,“来给我。”

他都拎到地方了,唐起把棺木塞进后备箱,径直绕到主驾驶,拉开车门坐进去。

秦禾却迟迟没上车,迎面一辆黑色大众开过来,到近前减速,缓缓停驻,她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副驾一张熟悉的面孔。

两名穿着便服的警员下车,其中一个戴副黑框眼镜的,面露惊讶,往这边走来:“秦禾,你怎么在这儿?”

此人是技术科警员,跟方法医出现场拍照取证时跟秦禾碰过无数次面,老熟人了。

“我来这边有点私事,”言下之意不便明说,因为她一时间没找到搪塞的理由,“你们来这出警吗?”

“对。”警员扫几眼跟前这辆levavte,无法透过侧窗玻璃看入主驾室,“你朋友?”

“嗯。”秦禾颔首,“办什么案子?居然跑这么远?”

“嗐!”警员道,“不就是你们殡仪馆遗体失窃那桩案子吗,局里查到那名嫌疑人曾在这一带出没,我们都在这里转悠两天了。”

秦禾心头一跳,面露惊异之色:“犯案的人之前在这里来过?”

“对呀。”

“被剥皮的逝者老家就住这一带。”

警员给她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你说巧不巧吧。”

不巧,一点都不巧。

而且唐起之前还交给警方一段视频,拍摄到疑犯叶忠青和受害者龚倩月同时出现在烂尾楼里。

如今案件悬着,不便过多透露,秦禾很清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追着打听。

秦禾跟警员寒暄道别后,坐上车,在路上跟唐起将整件事重新梳理了一遍,虽然还是云山雾罩,但起码有了模糊的雏形,就差一阵东南西北风,拨开云雾。

这阵风需要她去招,秦禾坐副驾上翻通话记录,给方喻言拨过去,她们合作了好些年,秦禾经常在对方做尸检的时候搭把手,解剖台上默契,私交自然也可以。互相约饭什么的,只要有空有口腹之欲,都会欣然前往。

待她挂了电话,唐起开口:“你要出去吃?”

“晚上。”

“是不是上次来君悦大厦出现场的那名法医?”

开辆尼桑,秦禾上了那人的副驾,后来差点跟孙忘的车撞上,唐起记得,只要出现在秦禾身边的人,让他见过的,大都有印象。

“嗯。”秦禾说,“我看能不能从喻言嘴里多了解一点案情。”

这声喻言,叫得委实亲昵了些,唐起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平视前方,拐弯抹角地问:“你们关系熟吗?毕竟警方在调查的过程中可能涉及到保密,应该不太好打听吧?”

“挺熟的,”秦禾捋平安全带,“而且喻言有分寸,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会说,我能打探多少是多少。”

于唐起听来,就是秦禾对他的评价和印象不错。

男人的直觉有时候挺准,比如周毅和秦禾之间的关系,看着就纯粹,没那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这个方喻言,唐起思到此,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如果他俩有戏,不至于认识几年还没在一起,说不定男方已经结婚生子,或者交了个警花当女友。

反正结果是秦禾现在单着,其他啥都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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