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壹刀

四周漆黑一片，左青龙就出发，他给妻子留了信。信中也没说他要去采仙草，只是告诉妻子，倘他明日还没回来，就将小如安葬，记得去“等你来”棺材铺买副好的棺材。

左青龙平日做任何事都要与妻子商议，这次却没有，左青城担忧不已。每次左青龙出门，她都担心他能否回来，但她从未说出口。自从寻刀开始，她的担忧使得她的身体更糟糕。

现家中六个孩子，刚出生的左欢喜让她欢喜了三天就愁得像是住进了愁之家，四面愁墙围困，愁顶笼罩，她找不到出口。好在梁艳红主动叫一家人都来帮忙，王西阳说小如夫人的丧事得请本地人来主持，云满天便让楼相友来，左青城就只负责悲伤。

云满天与楼相友都没有提及左青龙可能是去五爪山采仙草。楼相友相信他说的那些传闻足以吓退左青龙，毕竟只是一个小妾的死，哪里用得上冒性命之险。

在左青龙的心中，小如是他三十年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妻子岳父不是，他们是他的恩人，小如是他的爱人，非常非常非常爱的人，他愿为她去死。

他就是这样的痴情人，别人只看到他的胡子，看不到他的内心。他也不需要别人明白，不明白更好，尤其是妻子。

左青龙带着他的云刀上路。头上戴了顶护耳帽，将耳朵包得严严实实，他还在耳朵里塞满了棉花，现在他就是聋子。相信白虎仙的叫声他听不到，路上的鸟鸣兽叫他听不到。他一心往五爪山上爬去，想找到白虎仙，采到仙草，救治他的爱人。

晚春时节，山花开得烂漫，万物生机勃勃，他无心欣赏。他从山脚的小路直往上爬，一口气爬到山顶，没见到老虎踪影。

五爪山并没有高耸入云，只是陡峭。他到山顶的时候，还不到中午，什么也没发现，肚子有点饿，他吃了两个馒头，喝了点水。

精力还是很充沛，可下一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难道就下山么？

上来下去，这就是他彻夜未眠左思右想狠下心来的结果？他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只不过就是爬个山而已。

妻子不会问他什么，他本是有任务在身的。他去了白仙府有道县城，临山王左靖山就住在那里。他打听了半个月，没发现左靖山有任何要谋反的迹象。有道县城就像白虎镇一样安宁，无风无浪。

他打听到的临山王真是个痴迷修仙的王爷，其它的就是这位王爷为人处世有口碑，城里的人都很尊敬他。

他以茶叶商人的身份去到王府上门卖茶叶，管家还真叫他进去，尝了之后买了不少。王府里人并不多，是位喜欢清静的王爷。

他并没有见到左靖山本人。他偷偷在王府周围转悠着，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人物进出王府，也没有信鸽飞往鲜羊城方向。

左靖山的判断是临山王没有谋反的迹象。他回来后本想如实地向国王汇报情况，只是他真想一家人就在白虎镇里安定下来。他想了想，稍微修改了一下内容，说左靖山曾救过羊脂的命，两人关系特殊，要不他就在此地长期监视左靖山，为了掩人耳目，他就住在白虎镇。

原本左青龙只不过是想要一份体面工作养一大家子人，现在他想要救活他的爱妾。大多数的人觉得自己想要的并不多，只是在生活中发现想要的再少，也难得到。

凡是带绿色的东西都看了一遍，他看不出哪棵是仙草。他在山顶看一辈子也看不出来，他拔了几棵觉得好看一点的野草，缓缓下山。

护耳帽的护耳功能不错，他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只听到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被沉重包裹，步伐也变得沉重起来，眼皮也沉重得抬不起来，原本就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就像被缝住了一样。

他踩到了什么东西，又被那玩意儿一甩，将他甩去丈余远，他就往下滚去。

还好反应得过来，他拔出腰间的刀插在地上，止住了滚动。帽子掉落一旁，耳朵里的棉花也随风而去，他听到了低沉雄厚的吼叫，看到了老虎。

他高兴得站起来，又咔擦跪下去说道:“白虎仙，求求您，赐给我一棵仙草吧。小如死了，她是个好人，请您赐给我一根仙草，您要什么我都给您。”

左青龙动作一气呵成，没花一点点时间思考。害怕恐惧，不存在的。

又是阳光明媚的日子，白虎在阳光中昏昏欲睡。哪个不长眼的笨蛋竟踩到它的尾巴，好大的胆子。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害怕，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竟有敢踩它尾巴的人，它并没有要他的命，只是轻轻甩开。

它想看看这个胆大的家伙。大脓包被砍后，身体好了不少，视力也恢复了些，这么近的距离它是看得清楚的。虎目圆睁，一脸胡子非常夺目。

“左青，是你，是你，是你！是我，是我，是我呀！”白虎猛地站起来，动作太猛，没站稳倒下去翻了个身再起来。

九百七十二年里的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它看到了老朋友--守刀左神左青龙，大家习惯叫他左青。

左青龙见到白虎仙兴奋得忘记了害怕，却也只顾得上保命要仙草，其余的听不见，听不懂。白老虎张牙舞爪又是打滚，又是摇尾，这是要吃他么？谁说老虎不吃人，它就要吃自己。

虽然做好了死的准备，真是死到临头了，他要反抗。他能接受仙草换命，可不接受白白死掉。他拿刀指着白虎，“你是不是白虎仙？你要吃我可以，但要给我仙草。”

怎么又是自己看错了？他明明就是守刀左神左青龙啊。这胡子，化成灰，它就不认识了，可现在不就黑亮亮地长在他脸上，那看不到眼珠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他以为自己要吃他。

是天帝的惩罚么？如果天帝让所有下凡的神仙都不知自己原本的身份，那又找什么刀呢？当初干脆将所有西天东角的神仙全灭了，反正这样下去这片天地迟早要毁灭。

当然也许可能只是个与护刀左神长得一样的凡人。它的老花眼睛仍是认错了昔日仙友。

白虎见到老朋友的兴奋劲，霎时被施了法术似的消失掉。它懒洋洋重新趴下，一个与护刀左神长得一样的凡人来向它来求一棵仙草，敢拿刀指它，也是个有勇气的人。它嘴一撇，不知从哪里叨了棵草，甩在左青龙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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