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屹月

这个时候，莫说狄青的人马三路并进，已经攻破了邕州周边的防御，紧接着就要打邕州城。邕州这边，不少的将帅都已经战死，没几个可以守城的了。城内的军士，也已经断粮了好几天。局势再这么发展下去，全都得完！

早在几天之前的时候，侬智高就已经安排了一件事：让侬平、侬亮这两个打头，携带了家眷，往特磨国那边避难去了。眼下的战况如此糟糕，也让侬智高这厮不敢耽误，紧急打开了西门，让长子侬继封断后，众人一道烟往西面逃了。等第二天众人发现的时候，侬智高本人都已经走了。

当日一战，侬建候、侬建中、侬宗旦等侬军的将帅，全都兵败被狄青俘虏。还有其他大小的将帅，有被俘的，也有战败阵亡的。蛮军的军士，除了战死的以外，全都一块儿投降了，自此邕州又归了宋朝。

如今宋军已经进城，邕州城城里的那些人，都蜂拥出来，驻足看街上宋军服饰的人。除了观看指点的外，还有不少人箪食壶浆，嘴里面还喊着一些口号，什么“赵官家万岁”、“大宋皇帝万岁”“大宋朝皇帝万万岁”之类的喊声，不绝于耳，连宋军这边的人马，在他们口里，也变成了“威猛之师”、“天下第一军”，也不知是哪个教他们说的。

侬智高一走，啼哭抱怨他的人，立刻就多了。在众人夹道欢迎大宋将士的时候，有人流着泪告诉道：“恩人，幸亏是你们过来了！自从侬智高占了邕州，俺们的日子都没法活，蛮人忒不把俺们当人了！”还有的道：“俺们盼了两三年，眼泪都流干了，终于把天军给盼来了！”

受他们鼓舞，宋军的军士也心生感慨，许多人干脆便唱开了道：“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因狄青得胜，左右江附近大小的峒主，由惟结峒峒主黄守陵率领，一个一个的都过来了。这里头有多逢峒的峒主、有古劳峒的峒主、有频婆峒的峒主、有古甑的峒主、有荔波峒的峒主、有邻边峒的峒主、有京水峒的峒主、有甲峒的峒主、有凭祥峒的峒主，诸如此类的峒主，不一一列举。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左右江这边，大大小小来投的峒主，数了数足足有三、四十个！这些峒主全发话说，如今重新洗心向善，归于王化，愿听从大宋朝皇帝的管辖。

众人都不是空手儿来的，牵羊担酒的也罢了，多数人随身还携带了金银。知道宋军的粮草转运不易，众人早已经准备好了：一船一船白花花的糯米，全都是送过来犒军的。好像之前帮侬智高筹粮草、资助人马这件事儿，跟他们完全没关系，侬智高那厮，众人根本就不认得。

早在打下来邕州之前，狄青讨伐侬智高顺利的事情，已经上报到东京了。东京那边人得到了消息，上下全都震动起来，举国欢呼，都道赵官家有福，宋朝的百姓有福。还有人对此感慨道：“多难兴邦，如今大灾难已经过去，大宋朝马上该兴盛了！”

这个时候，赵官家已经调武康军节度使兼并州知州韩琦为使者，专程赶过来犒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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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琦此来，一则是为了犒劳将士，把邕州及左右江这边的情形，据实向朝廷那边回报。二则还有件要紧的：如今已经打下来邕州，后面南方该怎么守，还需要商议。

按照韩琦和赵官家的看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北方的军士，留下一部分常驻在此地，与土人通婚，世代替大宋朝看守门户。然而“留人”这件事儿，不是一个好差事：将士们死伤了这么多，不容易才把这场仗打胜了，都希望早早回家去，好骨肉*团聚。谁愿意一辈子留在这儿！

留人这事情不好办，若强行安排，容易得罪人不说，还怕留的人不靠谱。让上面的说，上面人也难开这个口。朝廷的意思，是想让狄青能主动开口。韩琦想了几天后，决定趁着已经打下来邕州，在邕州设宴请一请众将，大家乐一乐。留人驻守的这件事儿，过几天时机成熟了再说。

想到这时，韩琦把宋珏叫过来，对宋珏道：“宋知州，这几天你有要紧的事情么？”这韩琦因为之前的原因，暂时官职不算大，可宋珏知道，他这次来，代表的是朝廷和赵官家，回去了肯定得进两府，对他绝对不能小看！

宋珏急忙回复道：“大事儿差不多已忙完了，还有一些小事情，狄宣抚也在帮忙呢，很快就好了！不知道相公有什么吩咐？”

韩琦便道：“已经打下来邕州城，咱们是应该设个宴，代表朝廷和赵官家，请一请立功的将士了。”宋珏立刻知道了道：“相公放心，这件事我现在就安排！邕州现在百废待兴，东西一时间不好筹，我可以去别处调人马，争取两天内办好！若后天设宴，相公看看晚不晚？”

韩琦说道：“后天也可以。咱们只是打下来邕州，后续还需要追击余孽，清扫侬智高一党呢，不能耽搁太长的时间。”宋珏立刻回复道：“相公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快安排！”说不得这宴席立刻被安排起来。知州宋珏这个厮，把合衙的人马都发动起来，众人在州衙里张灯结彩的，请这个找那个，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这个时候宋朝的军士，除了打扫战场外，还得认领、埋葬双方的尸首，还需要帮助邕州城建房屋，重新恢复邕州的秩序。

城外宋军的军士们，有一拨正在那挖坑埋人。干着，干着，有人便小声说话道：“你们几个听说了么？邕州城里面所有的尸首，都看遍了，没有一个是侬智高！那鸟厮不会是逃了吧？”

另一个道：“侬智高逃没逃我不知道，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事儿：这次韩相公过来，不是为了什么犒军！他这次来，是想在咱们里挑一些人，留在邕州这不走了，防止蛮人再打过来！”

一听见这话儿，立刻好几个接话道：“是有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听说要留一万的人！”“我怎么听说留的是两万？”众人吵吵了一通后，有人便道：“就算他让，哪个傻儿凹肯留在这儿？宁愿这平蛮的赏钱不要了，我也得走！”另一个道：“就是，就是！就算死了，我也得埋在祖坟上，谁愿意老死在这鬼鸟地方！”

吵嚷的时候，一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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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说话道：“若上面真让，你们真不肯留下么？”有人立刻回复道：“南方的饮食我吃不惯，他们说的那些鸟话，我也听不懂。非让我留下，老子宁愿不干了，回家种地去也比这儿强！”

众人一叠声跟着道：“对，对，对，真逼俺们，俺们就脱衣服不干了！”“这鬼地方离家那么远，真留在这儿，一辈子别想回去了，俺们是死也不留下！”

人群里面，不知谁叹了口气道：“为平个蛮，咱们死了那么多兄弟。倘若能阻止住第二回，留下也不算太坏。太平日子，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都头也道：“我就是想：这地方虽坏，也是咱死了的兄弟们埋骨的地方。咱们这些活着的人，不能让蛮子把他们埋骨的地方，再回来占了。”一听见这话儿，众人登时都闭了嘴，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吱声。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哪个又开口道：“我听说赵官家已经下了旨，说要刻一个功德碑。所有参与平蛮的人，都可以把名字写上去。”另一个道：“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要刻也是刻那些大官儿！什么张三猫、李二狗的，你以为都能写上去？几十万人呢，真他娘能写开才怪了呢！”

跟着的一叠声说道：“跟咱们无关！要我说啊，上面当官的才在乎这个！对咱们底下，实实在在多发点钱，吃几顿好的，比什么都强！”

正在众人闲谈的时候，有一个军士跑过来报道：“李都头，李都头！指挥说了，韩相公今晚要请客，他和营使得过去呐。等干完了，叫你把人给带回去！”李都头道：“行了，知道了。让指挥去了多吃点，把俺们的那份也吃回来！”

过了不久，韩琦在州衙摆筵席，让军官们过去赴庆功宴的消息，各处都已经传遍了。到这个时候，不少人才突然意识到，战事已经结束了。

之前死人，众人还不是太悲痛：战事未完，距离死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事。一听说要吃庆功宴，方才觉察到战事将尽，与同伴间真的是阴阳两隔，以后永不会再相见了，不少人突然忍不住，开始大放悲声起来。

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倘若真的让众人选，大多数的人，宁肯不要“功业成”，也不愿亲眼目睹这“万骨枯”。可事到临头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别的选。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今夜的宴席，就摆在知州的后衙里，知州宋珏必然是在的。除了他之外，韩琦那厮也肯定在。除此之外还有，狄青也是不会少的人。狄青的二子狄谘和狄咏，到时候也会跟着来。

宴席的时间也定好了，就从今天的申时三刻开始。为这场宴席，众人早早就收拾好了，特意穿上了簇新的袄子，把头发重新梳一梳，还专门找镜子照了照，打扮起来，预备赴宴。

刘贺这厮，知道赴宴消息的时候，刚刚从外面赶回来。他怕错过了时辰，急匆匆就往州衙那赶了。谁知道刘贺来早了，其他人大多数还没到。时间不早不晚的，再回去一趟没必要，刘贺和另外的那些人，便留下来，在知州的后院里玩耍一会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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