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信徒
好痛啊，四肢传来钻心彻骨的锐痛。
思想在痛和冷之中沉沉浮浮，隐约可以感觉到近侧有某种极为危险的存在，接近那个存在，他的意识便在混乱里越陷越深，即便拼命挣扎着，也只能沉浸在恐惧与冰冷中，无法醒来。
这种感觉……他想起来了。
为了避免自己的话被听见，他坐在正对山洞口的地方，所以那个人的漆黑影子，笼罩住他的身影。
现在……是那片影子，又再度笼罩上来了吗……。
黑暗的那个人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的面容，狭长的眉毛一挑：“哦，这是谁？”
“这、是祭品，他、通过了‘门’，”地人匍匐在地上，用虔诚的态度，磕磕巴巴地说着，“他的血、祭祀，然后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回到地上……”
地人抬头看着黑暗中的人，然后看向自己红肿蜕皮的胳膊，眼睛里透出渴望。
“呵。”那个人嗤笑一声，从黑暗中走出，看着昏倒的李舒。
这些地人太过激动了，他眼前的这个可怜人，此时已经被血箭腐蚀掉双腿，手上的皮肤也不是很完整，被溅到血的地方连肉都已发黑——
血孽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东西，沾染就会痛不欲生，对凡人而言更是会极快地腐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他此时恐怕已经完全沉没于痛苦之中了。
除非，“他”将恩赐给予李舒，让李舒豁免这份痛楚。
但这本就是“他”想要看见的东西，这本就是他刻意指引的结果……所以，豁免不会赐下。
“他”的动作让地人们以为祭祀将要开始，于是，几乎所有的地人都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看向地上的李舒，眼神从渴望逐渐变得狂热。
这情景让“他”不禁又笑了一声，温声对地人道：“这个人不行。”
“不、不行？”地人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怔怔地看着前方。
“只有第一个坠入此地的人，才能成为祭品，只有那个人的血才能打开大门，”此人脸上的微笑忽然消失，话音急转，轻叹道，“算了，没意思，也不能指望你们真的听懂什么。”
“他”向前伸出手，隐隐约约的血气便在这片空间蔓延开来。
地人混乱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而又无神……
“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了……我的信徒，你得赶紧去到‘我’的身边啊。”
……
秦宵发现李舒不见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神识没有发现李舒的踪迹，是翟徽和叶正真冒险出了山洞寻找他，将李舒已经消失很久的消息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李舒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不会擅自走到危险的地方去的！肯定是他出去的时候遇见那些人了！”翟徽诉说得非常着急，她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了，额头上全是汗，“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们必须去救他啊！”
叶正真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他拳头紧握着，看向秦宵的眼神第一次带上怀疑，只是隐而不发。
不对，这不合理。
短暂的惊诧慌乱之后，秦宵很快回过神来。按照他们所说，李舒消失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地人应该早就取走他的血进行祭祀，但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大门洞开之前的震动和蜂鸣。
那个祭祀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曾经是修仙世界，又极其接近丰堰所在之地。
切不可因为它出于末法之中就降低警惕心。
看着翟徽和叶正真的模样，秦宵眼里冷锐的光闪了闪。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姑且出声安慰了他们一句：“李舒应该还活着，我没有感觉到‘门’打开。”
虽然冷漠，但他现在也只能这么说了。地人的精神状态极其混乱，对待地上人的手段狠辣残忍，如果李舒当真是落到他们手里，肯定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的……
叶正真的眼皮子顿时抽了一下——这样冷淡的态度，对两个同伴刚刚失踪的学生而言太过冷漠了。
他上前一步挡住翟徽，紧咬牙关，声音愤怒低沉：“地人、取血、祭祀，这些也都是你的一家之言而已！我现在很怀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
秦宵听得有点头痛。
他是真的不喜欢跟人沟通交流，向人解释这些东西。
……仔细想想过去的经历，似乎他也总是那个等着别人释放出善意的人。
如果丰堰可以代替他来解释就好了，丰堰个性活泼，一定能比他自己解释得更好。
似乎感应到秦宵的心情，正在试图沟通林枯灵魂的丰堰赶紧窜了出来。小光点可受不了这种委屈，又要救人又要解释，直接怂恿道：“秦宵，我们别管他们了！反正他们不信你，咱们也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又不在这里久留，跟他们啰嗦干什么啊？”
它也算知道了，不是哪个世界都有缘，能遇到临时搭伙的同伴的。
秦宵“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丰堰的话，直接用自己的行动表示了对它所说之言的赞同。
幽怆深邃的森林之中，秦宵的脸被渡上晦涩的暗，两人只见他沉吟一声，缓缓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似乎就要握上那柄一直别在腰间的钩剑，顿时便紧张起来……然后，他低身捡起了旁边的布袋，又给翟徽两人扔了一布袋子苹果。
拳头都握紧了的叶正真露出满脸迷惑：“你干嘛？”
“地人已经找到李舒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耽搁。”秦宵连瞥都没有再瞥两个人一下，丢完苹果便立即转身离开了。
叶正真和翟徽完全没想过他会这样做，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也不敢出声挽留。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翟徽一直担心李舒发生什么意外，此时身心俱疲，差点瘫倒在地。
叶正真两条浓眉狠狠地皱着，他从布袋子里拿出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道：“跟上去！李舒不能指望他去救，我们跟上去至少能够不那么被动！”
翟徽愣了一下，终于缓缓点头：“好……”
天空变得更加阴暗，好像汇聚起了雾气。
在修真者细腻的感知中，似有水汽从四周汇聚起来，地下世界的天色原本就很阴暗，这些带着湿意的“雾气”汇聚起来，几乎让人无法看清道路，只能依靠神识的指引前行。
潮湿又黑暗的感觉缓缓包围过来，就像黎明前将要降临的大雨。
秦宵望着这片天空……或者说深渊，摸了摸胳膊。
地下世界似乎异常干燥，所以在雾气汇聚、湿意来临之后，他感觉干燥的皮肤变得舒服了些。
“总感觉，这个村庄跟我上次来有些不同了。”秦宵收回目光，静心感受着神识在远处传来的讯息。
丰堰呆在他的灵魂里，没有特意感受，就不会有感觉，但是它很信任秦宵的感觉，每次秦宵有个什么感觉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出声问道：“那要小心些啊，不然我再出去感觉一下？”
秦宵微微眯着眼睛，道：“不用，我觉得应该没事。”
“嗯、对了！”丰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说道，“我不是一直在和林枯的灵魂沟通吗，刚刚我好像感觉到……在山洞里，你看着自己的影子的时候，他沉睡在自己身体深处的灵魂也有一丝震颤，你说，这跟他迷茫的原因有关吗？”
林枯的灵魂属于一直都睡得很深的，秦宵也很难与他同步感受到什么：“不清楚，再看看吧。”
“知道啦，”没什么异常，丰堰就放心了，它说着，语气忽的开始故作深沉，“其实他的灵魂也不是很难接触，就是处于迷茫和沉睡，所以不理我……我在他旁边不停叨叨，显得我很像你们那个世界的苍蝇。”
它在试图缓和气氛，秦宵本来也想说笑两句，但就在进入村庄之后，他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劲：“等等。”
李舒被抓，所有地上人都变得被动起来，不能再继续躲着，于是秦宵首先考虑他大概被抓到了离山洞最近的村庄里进行祭祀，因此第一时间就赶到这里。
神识里没有异常，也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但秦宵在村里闻到了淡淡的血气。
一滩颜色诡异的血，拖曳出长长的血迹，从村外蔓延至远处的深邃黑暗中。
哇哦，情况好像很不好啊……丰堰没有说话，自己在心里微惊。
这个血的颜色污浊不堪，很像被血箭腐蚀过的样子。
秦宵心中的警惕更深，他藏身在房屋间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跟着那片血迹前行。
风刮过旁边的树木，枝叶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极似人的衣物摩擦，在行走之间发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还在不停加大……不，或许并不是枝叶婆娑，而是当真有人在靠近！
黑暗的村庄里亮起微弱的血光。
丰堰忍不住开口，讶然说道：“怎么回事？神识里不是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吗？？”
“李舒被抓，门却没有打开……果然是在等我吗？”
秦宵眼睛微眯，从腰间取出林枯的钩剑。
平时口中总是呢喃着混乱语言的地人，也在此时出现在那片微弱的血光中。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祭品，也没有再渴望着血，而像是变成了同一个人，整齐划一地举着拉满弦的弓，空洞的目光一瞬不瞬，紧紧盯着秦宵藏身的地方，竟然连片刻眨眼都不曾有。
“你来了。”黑暗中，有谁的声音忽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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