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修仙者

向婵恭敬的行了一礼，答道：“多谢祖师关心，除了苍生之念匮乏之外，身子已大好了。”

悟慈点点头，盘膝坐在向婵对面，几乎是促膝相对，说道：“本座晋升尊者境后，便力主重开山门，经过宗师殿中的多番商议，如今已达成了共识。佛门从来都是这天地间的主角之一，自此之后，佛道之争将复起，对此，你有何看法？”

向婵一愣，全没有想到悟慈竟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不过就是智者一脉的一个嫡传弟子而已，这样的大是非，连智者恐怕都没有资格去真正的讨论，更不要说是他了。可悟慈偏偏就问到了他，还是如此的郑重其事。

向婵沉吟了半晌，想了很多原因，但仍是不解其意，只得疑惑道：“祖师何以有此一问？莫非又是与我那前世之身有关。其实弟子心中也疑惑颇多，前世于我已是浮云，前世是我，但我却只是向婵，并非前世。祖师对弟子有诸多照拂，更在晋升当日许诺帮助我去寻她，我虽不知她是谁？但我却知道，祖师给予弟子的一切种种，其实都是给予弟子的前世之身。弟子实在受之有愧。”

悟慈快慰的大笑，说道：“好一句受之有愧，果然是傲骨铮铮。前世之时，我助你，那是因为我欣赏你之前世，今生之时，我仍助你，那我因为我欣赏你今生。你若不是向婵，看本座会助你丝毫么？本座今日便实话告诉你，这一场纷争，注定是你向婵的舞台，要么，唯识宗与你共同覆灭，要么，你笑傲穹苍，将天下道修都踩到脚下，让这南赡部洲芸芸众生共尊你为祖。否则，你此生历劫归来，难道只求庸庸碌碌吗？你心中的执念若不能达成，此生仍不过是荒废而已，便如此时的我一般。”

向婵的心里，虽然因为悟慈的短短几句话已经热血沸腾，但是隐约之间，他仍是有一些疑惑。若不能将天下道修都踩在脚下，便不能完成此生的执念，这句话太张狂了，张狂有些近乎死亡前的疯狂。向婵在兴奋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他有些忐忑的问道：“祖师，您放下了心中执着了一生的道侣，晋升尊者，难道说都是为了弟子吗？”

悟慈微微一呆，神色中隐隐有些黯然，他抬起右手轻轻拍打着向婵的右肩，沉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方才说道：“小子，无论是你的前世，还是今生，我看着你的时候，总像是在看着年轻的自己，你与我是如此的声息相通又同病相怜。思过崖中，本座整整困顿了二百四十年之久，日日里只是念着菡心，可是本座心中十分清楚，菡心已经不在了。这种痛苦，本座实在太过清楚。所以有些东西，原本就该当是本座去承担的，便不应该落在你的肩上。这是本座欠你的。苦痛的人，有本座一人便足矣，不需你再掺和进来。”

这一番话，显然蕴含着一些隐秘，故而向婵并不是全都清楚的知悉。但有一点，他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便是悟慈的良苦用心与铁肩担当。

向婵毕恭毕敬的跪伏在地，感动的说道：“祖师今日为弟子所做的一切，弟子定会牢记在心中，永生永世也不敢稍忘。”

悟慈将向婵拉了起来，温和的道：“本座只想看到你达成心中的执念，那样的感受，本座妄想的数百年，可惜却无望得到。待你做到之时，本座体会体会，也可足慰平生了……”

悟慈顿了顿，语气复转平定而严肃，又道：“好了，小子。勿要再去做这等儿女之态。此次唯识宗重开山门，定然会是危机重重，别看这十日之内，十万大山之中的道修都已经退尽，便以为他们那些贼子是怕了我们唯识宗，他们只是还没摸清楚底细，稍做退让罢了。”

向婵点点头，此时话匣子打开，他也就没有那许多顾忌了，也便一咕噜将自家的担忧叙说了起来。

“佛门衰微了百多年，唯识宗若想崛起，是您一个尊者境的强者能够负担的吗？”

悟慈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水月洞天三次征伐我唯识宗，其实我们损失的都只是一些外围力量，真正的根基，从来都没有动摇过。三个月之后的五雷仙山盛会，便是唯识宗重开山门之后的第一场战斗，要的不是厮杀，而是连横合纵。连众弱以攻一强，事一强以伐众弱。这天下道修，也不是唯水月洞天马首是瞻的。不过是各凭手段罢了。”

“届时必然有各宗派弟子之间的比斗，以示十大门派的丰采。本座希望你仍能像演武台之斗一般，一战成名，此次不但要折服唯识宗内门外门，更要折服所有道门宗派的同辈弟子。你的舞台，就从三个月之后开始。本座将坐观你步步登顶，直到天下共尊。”

向婵静静的听着，徘徊了好半晌，终究还是决定说出心中的担忧。

“禀祖师，唯识宗中似有一些宿老祖师，对于弟子另有安排。他们似乎是在阻止弟子突破第五层。弟子的修为若是再有进境，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这些忧心，向婵一直是独自承受的，自从他知道唯识宗的图谋开始，他就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即便是对于智者广元，他都没有完全的袒露心迹，将收取渡厄霞衣的事情说出来。这倒不是说他信不过广元，而是怕说出来之后会有诸多麻烦，比如要归还渡厄霞衣，一来他自己舍不得，二来渡厄也不会同意。

然而此时，他却将心中的担忧，坦诚的告诉悟慈了。

悟慈不屑的一笑，睥睨道：“那些只知守成的蠢货，你不用理会。本座既已晋升到尊者境，就会处处护你周全。别说第五层法师境，等你也晋升尊者境时，看这天下间，还有谁敢小觑你。”

向婵感激涕零，道：“弟子定不负祖师所望。”

悟慈道：“如今你的修行遇到了一些困难。你有十万苍生之念，想要重新收取，的确是艰难异常，本座若助你，原也不过是弹指之间，但这于你却没有任何的益处。修真之路，逆水行舟，来不得半点的投机取巧。不要想着去购买苍生之念，那比不得你自己的积攒。本座曾赠你自性精华，想必你直到此时也没有完全吸收，此次你苍生之念尽损，正好借此机会磨练，于你修行大有助益。还有你那额间竖眼，乃是佛门根本咒嗟怨眼，于你来说，是大造化的同时，也有可能是大灾厄。你需好好把握。若不能完全掌控，就需懂得舍弃。勿要再强行开启了。”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叮嘱，向婵深感温馨。这样的关爱，已经堪比林慎了。说到这里，悟慈也不再多言，只交待向婵要好好修行，便站起身形，走向了洞府的深处。

十日之内，十万大山之中的道门修士尽数退却，无一人敢多逗留片刻，唯识宗的威严，再一次在南赡部洲上响彻了起来。

这样辉煌的战果，是用鲜血搭建起来的高台。单说驱逐令发布的第一日，罗汉堂领衔的一百零八个巡山小组，便斩杀了道门修士三百一十二人。十日里，唯识宗东征西讨，罗汉堂、戒律院、藏经阁，甚至连甘露殿与山河院都派出了征伐大军，足迹几乎遍布了十万大山的每一个角落。如此疯狂的出击，换来的结果，便是斩道修一千五百六十人，而唯识宗的禅修则是亡了六百，伤了千余。

此次征伐，罗汉堂处处争先，身先士卒，连真传弟子都亡了十人之多，可谓是劳苦功高，居功甚伟。

能有这样的战果，倒也不是唯识宗就能凭借一己之力抗衡天下道修了。全因为各大道修门派外派的弟子，大多是外门弟子，主要以内门弟子为根基，真传弟子鲜少有的，唯识宗各脉齐动，是典型的以优势兵力击溃敌方的薄弱之处。不足以为傲。

但即便是这样，唯识宗内仍是热情高涨，士气大振。毕竟这样凌厉的反击，是这近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五雷仙山上，一派的欢声笑语，所有的门人弟子均是神情从容的预备着三月之后的盛会。携此次大盛之威，原本属于南赡部洲十大门派之一的傲气，又渐渐开始回归到了唯识宗门人身上，虽然这个过程，有可能会比较漫长，但终究是开始了。

这兴许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苏醒，也或者是一个末日王朝的余韵。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暂时与此刻的向婵没有关联。他虽能想象到这十日之内的征伐，但他却并没有将心思耗费在这上面，他的目光，已经在众人还在欢喜之余，跨越了浩瀚的时间长河，降临到了三月之后的盛会之上。

他在思过崖上安静的休养生息，不厌其烦的重复采集苍生之念的过程，将恍如脸盘大小的自性明镜放出，感悟周遭虚空中游离的苍生之念，然后放出自己强横的意念，让那些苍生之念感知到之后，自发的前来依附。

这是一个枯燥的过程，也是一个反反复复的磨练过程。经受过寂寞的打熬之后，他将会再次的破茧成蝶。

“三月之后！”向婵喃喃的念叨着，“爹爹，您的在天之灵，且看着孩儿怎样去鹰击长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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