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修仙者

向婵封闭六识，求的也只是绝对冷静，以便斟酌措辞。这却也不是什么阻碍重重的难事，只不过关心则乱，无法冷静揣摩悟慈的心思罢了，一旦平静下来，向婵立时便有了玲珑心思，许多的念头闪过，择优从之，渐渐也便有了定计。这一坐数日，只在中间搬场之时被唤醒过，向婵反复思量，当真是字斟句酌，依仗着对悟慈的了解，终于是有了一套面面俱到的说辞。

巳时一到，各个营寨都动了起来，人头攒动，各自整军，陷阵营之前自然也不例外，聚将之事，自有人负责，宗思、宗谅不必劳心，便相携往大帐之中行来，去唤向婵。两人到得大帐，只将布幔一掀，便看到向婵已然睁开双眼，神色平定，再也没有了数日前的急惶错乱，此时眉眼之间，风姿飒飒，正显得胸有成竹。

两人均是心中一喜，齐声道：“师弟不唤自醒，想是已有定计。”

向婵微微作色一笑，道：“总算有了些计较，却是让两位师兄担心了。我听帐外人声嘈杂，似是正在聚将，莫非洪渊师叔祖那边，也已做了决定么？”

宗思笑道：“数日之前，戒律院的后勤弟子遇到水月洞天的袭击，狼狈而回，数人身受重伤，直到今日仍不见好转，为了便于调查，这些弟子都在中军大帐之中疗养，时时接受洪渊师叔祖的慰问，而洪渊师叔祖则勤于军事，自从出了这件事之后，就一直在中军大帐之中苦思对策，再也不曾露过面，直到今日，方才传出巳时聚将的消息。却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直等到了流言发酵方才露面。”

向婵笑颜更欢，道：“洪渊师叔祖倒是沉得住气，如此一来，后勤之事顷刻之间便引起了全军上下的关注，再也不是当初的无人问津了。”

宗谅揶揄道：“依我看，洪渊师叔祖倒不是沉得住气，而是无颜面对上下浮动的军心，想他修真百多年，也是有道高僧，有朝一日竟被一个后辈弟子惑乱，做了这等养匪之事，岂不是晚节不保，唯有躲在大帐之中自伤自怜，顾影自叹。”

向婵开怀畅笑，自是明白宗谅如此调侃洪渊，不过是为了增加一点笑料，使得他心绪更敞开，不至于太过担忧花袭月的情形，如此关怀，向婵自是感怀，也不会去计较宗谅失礼逾矩，平白让洪渊受了调侃，背了这小小的黑锅。

气氛打开，向婵又暂时去了心结，三人畅快言语，简短的交流了一番这几日营盘之中的种种变化，直到有些了然于胸，方才掀开布幔，相携而出。此时营帐之外，九千陷阵营军士早已集结完毕，各依阵势站成行列，衣甲鲜明，精神饱满，仪态之中，尽显精兵悍将的丰采，向婵只是甫一出来，瞧见如此雄壮的军士，不由得心中壮志更甚，想如今花袭月身有小恙，不过是些微困难，如果就裹足不前，岂不是贻笑大方，一时腹有千秋，恍如成竹在胸。

巳时过半，各营寨都拔营而起，一条条人流恍如江河起伏，涛生涛灭，正是人头攒动。这无数的人流向南缓行，尽是雄壮之师，各依阵势，其中的森严壁垒，明明是显而易见，但各支队伍之间一动一静，又像是久经训练，竟是配合无间，如同是一个整体一般，实是神奇有方，难以忖度。

人流之中，向婵自也在其间，他昂首走在陷阵营之前，身侧跟随着宗思、宗谅，更显仪态威严。陷阵营随着人流，不过片刻，便集结到了中军大帐之前，向婵舒展目光，朝前望去，便看到洪渊领衔着各脉座师一个个神色严峻，似有什么天大的祸事一般，那副急切模样，显是等待多时了。

向婵不再过分为花袭月忧心，因此倒也有了闲暇调侃，他见了洪渊的造作姿态，不免在心中腹诽：“洪渊师叔祖虽是得道高僧，但终究是此事的主谋，演得再怎么夸张过分，也是无可厚非，尚算得上情有可原，只是没想到平日里严肃威严的各脉座师，竟然都是这么的唱作俱佳，一个个虽是故作姿态，但却无一处不是惟妙惟肖，实在是妙极。”

想到不可思议之处，只差没有当众诘笑出声，但向婵正开心时，心中却又莫名的一突，又复忧虑了起来，想这些座师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平日哪个不是不怒而威，有如高高在上的神佛，何曾如此装模作样，搔首弄姿，简直与一个优伶也没什么区别，实是已经丢尽了脸面，但众人之所以如此表演一番，无不是因

向婵而起，换而言之，就是说这些座师，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掌握在向婵的手中，这把柄虽然乍看是无关紧要，但却毫无疑问关系到诸位座师的声望，却又显得没那么平常。

试问，诸位座师联手欺骗二十万征伐大军，如此有伤德望的事情掌握到了一个小小的真传弟子手中，这般奇异的事情，恐怕从古到今也是鲜有发生，当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但不管如何，这后果应当都不会太过美妙。

向婵不由自主的想道：“总不至于杀人灭口吧，小爷我也是出于一片公心，才有这等提议。再者说了，当初我也只是说要尽量隆重些，却没有要你们合起伙来诈哄这二十万人吧。”

向婵自我安慰着，此时二十万征伐大军虽然集结完毕，但众人心中恐怕都有一些心思，彼此猜测着各脉座师的想法，倒也没人会去注意到陷阵营之前的向婵那一副小心翼翼，讳莫如深的怪异模样。

洪渊扫了一眼大帐之前的雄壮之师，煌煌二十万人，铺展开来占据了偌大的一片，似是一直要延展到天边，想他位高德隆，今日竟然要在这些徒子徒孙面前撒一个弥天大谎，饶是他人老成精，也有些城墙面皮，此时也不禁有些羞愤，面燥得慌。

洪渊神目如电，八方梭巡，一下便锁定了向婵，向婵如有感应，也于同时遥相望来，没来由心中打鼓，狂跳不堪，竟是不敢直视，似是被洪渊看透了心中所思所想。

向婵的反应，洪渊自是看在眼中，他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容，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将目光移转开来，不再咄咄逼人的逼视着向婵，继续将目光在人群之中梭巡，不做稍待。从前到后，似是将所有的人都一个一个扫视了一遍，洪渊强行压抑下了心中的羞躁，终是知道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了放下威严，已是别无他法，故而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洪渊说道：“今日聚将，有两件事情，要与诸位将士阐述一番，这两件事皆因一事而起，此事原本无关紧要，全然不在诸位将士与本座的心中，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心腹之患，甚至祸延广大，有可能牵连到了两界山之战的胜负关键，实是本座不查，有愧于悟慈尊者的信任。”

洪渊先发一番危言耸听，震慑住众人的心神，眼见二十万征伐大军尽皆有振聋发聩之感，方才继续说道：“说到这里，相信诸位将士都明白了本座说的是何事。没错，便是所有人都视为腌臜差事的后勤，最近几日，营盘之中谣言四起，相信许多军士都参与了其中，可谓是军心浮动，军士们希望本座出来辟谣，而本座却一直没有现身，之所以没有现身，一者，是因为本座与各脉座师要商议应对措施，实在无暇分身，二者，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这谣言便是实话，根本就无从辟起，正如诸位军士所言及的那般，水月洞天绕过了我唯识宗的营盘，行军至我军的后方，偷袭了负责后勤的一干戒律院弟子，这次偷袭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却造成了一大批的物资损失，跟恼人的是，水月洞天的伏军在偷袭之后就不曾再露过面，也不知道藏匿在了这域外战场的何处，就此隐身不出，时时虎视着我军的后勤，已成了心腹大患。之所以酿成了这样的苦果，实因本座的不重视而起，这也正是本座今日要说的第一件事，那便是本座要向诸位军士郑重的道歉，并在此发下誓言，必定尽力改革后勤弊制，使得那支隐藏不出的水月洞天伏军再也无处下手，若不能做到，本座卸任统帅之职，自回五雷仙山，到戒律院中领取处罚。”

说到这里，洪渊停下言语，煞有介事的向着二十万征伐大军深深的鞠了一躬，南赡部洲上尊卑有序，佛门一脉虽然有众生平等的主张，但这主张终究只是一句流于形式的大言，从来都不孚众望，哪里被人真正端正过。以洪渊的身份地位以及修为，不要说是向这些徒子徒孙们深鞠一躬，即便只是口头上的致歉，都已经是惊世骇俗，因此洪渊如此郑重其事的切身作为，立刻便深深的印刻在了二十万征伐大军的心中，将这些后辈弟子激荡得热血沸腾，双目盈泪。

士为知己者死，能得洪渊如此礼待，便是一死又有何妨。立时之间，一众军士便纷纷开言，劝诫洪渊不必介怀，直斥水月洞天的卑鄙无耻，中军大帐之前，骂言四起，好不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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