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修仙者

悟性寂然不动，坦然受了向婵这一礼，又缓缓说道：“早先，本座是不屑于见你的。你披着一副别人的皮囊，即便是当真有求与本座，本座也大可以将你打发了去。如今唯识宗的情况微妙的很，本座实在没有那些闲杂心思与你玩这些小把戏，但转念一想，你从两界山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这唯识宗毕竟是你的家，你虽然对我们这些当家长的有些意见，可终究还是为这个家图谋的，若是伤了你的心，难免又要被悟慈师弟说道，便见你一见也无妨。”

悟性的目光突然变得灼热起来，似是要看透向婵的心思一般，说道：“说吧，今日过来找本座，究竟是为了何事？”

向婵被悟性那目光直视，似是在被两柄刀剑砍斫一般，浑身上下都异常难受，原本还对宗师殿的一些不屑以及轻视，此时都已经彻底的抛却到了九霄云外，悟性虽然咄咄逼人，但言语之中的含义却是十分温暖的，更重要的是，向婵从悟性的言语中感受到无比的真诚，这使得向婵突然有些茫然，使得他一直以来对宗师殿的敌视显得有些无处安放了。

向婵呐呐了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弟子突然感应到第五层法师境前期的壁垒，即将跨过鱼龙之别，如今唯识宗中风声鹤唳，弟子这时候晋升第五层，实在是有些不得时宜，故而弟子想请祖师将这股晋升的冲动弹压下去，最起码也要缓过目前的这个困难时期。”

悟性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了这样的见识！”

“呃……”向婵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悟性也不理会向婵的怔忪，继续说道：“今日的局面，其实早就已经在宗师殿的计算当中了，到了临了，你小子采取的方法，还是与我们宗师殿保持了一致，倒是悟慈师弟枉做好人，白白给了你天大的支持，最终你不还是没有领情，你做这样的决定，难道就不怕悟慈对你失望吗？”

言语涉及到悟慈，向婵便不卑不亢的道：“悟慈祖师所做的，便是让弟子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任何的事情，今日自己的选择，不受任何人的强迫，全是自己心中所想，正是所行即是所愿，悟慈祖师又怎么会失望呢？这或许便是悟慈与宗师殿诸多宿老祖师们不同的地方。”

“哦！”悟性淡淡一笑，道：“南辕北辙了一圈，最终还是要与我们宗师殿保持一致，这样岂不是在做无用功。你小子若是早依着我们宗师殿的安排，安安乐乐在唯识宗外门中成长，即便是当了十几年的跑堂，那又如何，或许唯识宗如今早已经度过了现在的危机，怎会闹得这般模样，简直已是满城风雨。如今你就要晋升第五层法师境前期了，悟慈也应该将许多的事情告诉给你知道了，你苦心修炼，拜入智者一脉，后来又加入罗汉堂得了个真传弟子的出身，可这些事情有意义吗？【楞伽见性经】、【法器洪流】，甚至佛门根本咒嗟怨眼，这些功法神通，于其他禅修来说，已是遥不可及的神技，但是于你来说，这些不过是一些开胃的甜点，甚至是连甜点都算不上，在这娑婆世界之中，唯一能配得上你的神通功法，就只有【涅槃显圣真经】，难道你会为了一道甜点而放弃正餐吗？”

向婵心中震动，隐隐有些明白了悟性话语之中含义，回道：“祖师，可是弟子只是向婵，不是普罗佛子。”

“没错，你是向婵，不是普罗。”悟性点了点头，转而又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你分不清何为甜点，何为正餐！也就更谈不上为甜点而放弃正餐了，这芸芸众生，除了傻子之外，不会有人愿意做出买椟还珠的事情来，你自然也不会，所以你必然会做出你应该做的选择，这也正是今日你来寻本座的原因。若是没有普罗，这世上哪里来的向婵。”

向婵悚然一惊，惶恐说道：“我向婵乃是父母精血所出，与普罗佛子有何关系！”

悟性道：“向屠、林慎两位小友是你生身父母不错，若没有普罗，他们一样会孕育出一个小儿来，但那小儿却定然不会是你。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其实你心中也清楚的很，最终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再有向婵其人，你根本就是普罗，而非是什么转世之身。”

“啊……”向婵豁然起身，疯狂的一声吼，心中的恐惧有如潮水一般瞬间起了一个巨大的浪涛，将他整个心神都彻底的淹没了，自从在悟慈哪里听到一些关于自身来历的只言片语之后，向婵心中就一直有着莫大的恐惧，他也知道转世重修，更是翻阅过智者一脉中大量的记载，其中更有关于释迦尊者转世重修的详细阐述，但哪怕他遍阅群书，也没有见到过有他这样的转世之身，在女性修士的体内孕育，都已经经历过胎中之谜，又何谈什么转世之说，这分明就是一个新鲜的生命，当年释迦尊者转世，可是从他母亲的肋骨中爬出，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生育的过程，与他的情形大相径庭。

这种种的经历无不证明了一点，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转世之身，更像是某个有着通天修为的修士在夺舍重修，而被夺舍的对象，便是林慎腹中的那个胎儿，从这个角度来说或，他甚至都不能说是向屠、林慎的儿子，恰恰相反，他还是杀了向屠、林慎儿子的凶手，他窃居了向婵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堂而皇之的生活了十多年。

这样的结论被悟性戳穿之后，直接击中向婵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一块，让他万万不能接受，你可以说他是普罗的转世之身，但你不能说他就是普罗。

向婵如同疯了一般，再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疯狂的吼着：“你胡说，我就是向婵，我只是向婵，我也只能是向婵，什么普罗佛子，与我有什么干系，你当我愿意成为什么普罗佛子吗？我讨厌他，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便讨厌他。”

悟性不以为忤，仍是淡淡的说道：“便是你讨厌又如何，你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成为普罗，这就是你的命运，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你今日为何来此，不要说得那么冠脉堂皇，你对我唯识宗的归属感，还不足以让你做出这么多的事情，你会如此慎重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你还不想失去自我，你很享受身为向婵的快乐，不想这么快就做回真正的自己。”

向婵呆呆的站在原地，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半晌之后方才问道：“这些事情，悟慈祖师也知道吗？”

悟性道：“自然！你当悟慈为什么帮你，真的是因为出于对一个小小的罗汉堂真传弟子的欣赏吗？不要感觉如今的你有多么的惊采绝艳，你太过小觑了自己的潜力，与真正的你相比较起来，如今的你，不过就是一个初生婴儿罢了，也不要拿佛门根本咒与【涅槃显圣真经】相比较，所谓轮回的奥义与缘法之力比较起来，不过就是小儿科。永远都不要怀疑你的力量，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向婵一言不发，毫无疑问，悟性的话语之中尽是对他的赞誉，或者是说对于普罗佛子的赞誉，但向婵的心中，隐隐却有些不以为然，普罗佛子的确惊采绝艳，堪称佛门有史记载以来最为强悍的禅修，资质之逆天，古往今来也足称第一人，但即便是这样，普罗仍只是一个普字辈的禅修而已，让一个悟字辈的禅修这样赞誉，还是有些显得过于抬爱了，普罗当真有这么厉害，佛门根本咒或许无法与缘法之力比较，但这却不代表佛门根本咒在普罗的面前就是小儿科，因为缘法之力是【涅槃显圣真经】的终极奥秘，即便是普罗那样的资质，他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完成参透【涅槃显圣真经】这样的佛门至高宝典，他只是修到了小成的地步而已，最终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终止修炼，也就是说，普罗在修炼之中，遇到了一个难以解决的瓶颈。

这些事情，都是向婵在阅读了许多智者一脉的典籍之后得到的信息，相信是准确无比的，综合这些记载，便是普罗修炼【涅槃显圣真经】，也不一定就必定会成功，依照普罗的资质，他想要成为尊者，甚至于释迦尊者比肩，都是大有可能的，但即便是释迦尊者，又能当得起悟性方才的称赞的吗？向婵很怀疑。

连轮回的奥义，佛门根本咒都瞧不上，这实在让人有些啼笑皆非，就在宗师殿之外，便有一片微尘组成的雾霭，那其中的威能与浩瀚，是向婵亲身体验过了的，那庞大的虚空弥合的力量，不要说是向婵了，便是悟慈尊者立身其中，恐怕也不敢有所妄动，那就是【大陀罗尼心经】的最终能量，同为佛门根本咒，毁灭的奥义与轮回的奥义，应当在伯仲之间，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是可以让人小觑的吗？

释迦尊者凭着一门佛门根本咒，已经足以笑傲整个南赡部洲，将大雷音寺凌驾于天下所有宗派之上，统治南赡部洲，使得无数道修都要仰禅修的鼻息，这是何等威势！难道普罗的成就，还将在释迦尊者之上吗？向婵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他觉得悟性对于普罗的那些称赞，显得有些太过言过其实了。那样的称赞，不光是普罗担当不起，便是释迦尊者也担当不起，若是非要有那么一个人担当的起的话，那这个人恐怕不光是凌驾整个南赡部洲，便是一统娑婆世界也不是梦想，这样庞大到恐怖的野心，凭着普罗便能承担的起吗？难道就因为普罗的资质。

向婵瞬间便在心中否定了，修行境界的晋升，资质固然重要，但绝对不会是唯一的条件，甚至都不会成为其中至关重要的条件，有太多的因素，要远远超过资质的重要性，比如气运、比如心性、比如机缘，这都是缺一不可，而且要重于资质的条件，这些条件，往往可遇而不可求，或许你资质绝佳，但心性不定，机缘不够，气运不强，那么你最终的成就，一定会十分有限，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样的道理，修真之人没有不知道，悟性自然也会知道，那么在这样的情况，悟性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呢？

向婵在心中略略做了一番揣摩，立刻便有自己的见解，向婵双眉紧锁着，一瞬不瞬的盯着悟性，道：“祖师故作这等夸大之言，弟子是十分理解祖师的苦衷的。如今的唯识宗岌岌可危，若是没有一个领军人物，实在难以崛起，而一个领军人物的培养，莫不要数十上百年，而且花费莫大的代价之后，还不一定就能培养成功，有现成的钟谁也不愿意再去打铁，而在唯识宗，无疑有这么一个领军人物的现成人选，当年的佛子普罗，便是你们宗师殿的宿老祖师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利用那时候禅修莫大的影响力，将普罗的名声宣扬天下皆知，更使得后辈弟子们视普罗有如佛陀一般的尊敬，这样一起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却因为普罗的莫名身殒而终结了，如今我又出现，从你们宗师殿往日的种种作为来看，不管是为了我好，还是对我有所图谋，总之还是想将我掌控在手中的，祖师之所以一再夸大普罗的天资，不过就是想让这场造神运动继续罢了。想挽唯识宗于既倒，这个办法，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悟性看着一脸睿智的向婵，并不动怒，尽管向婵在任意的揣测悟性以及宗师殿的意图，甚至于这样的揣测还带着某种恶意，对于普罗佛子的崛起，也全然归属在了宗师殿的所谓造神运动上，很明显这种猜测已经倾向于阴谋论了。

不过悟性仍然只是微微一笑，道：“真的是本座在夸大其词吗？或许是吧，事实究竟如何，又有谁能知道。这娑婆世界之中的万事万物，何者是真，何者是假，又该怎么去评判，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答案与公论，修真之士穷其一生，所要做的不过就是以身合道而已，但这苍茫天道就是对的吗？真正主宰这娑婆世界的又是不是天道呢？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便说你吧，你总觉得自己是向婵，其实你是谁呢？真假之辨，谁也不敢说自己就对了，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其他人，一个你根本就不知道的人，就像释迦尊者一样，他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悟性说的话，蕴含着深深的禅机在里面，向婵并不明白，真假之辨，已经深入到了修真的根本了，这样的论题，远远不是向婵能够涉及的，修真之士，修的便是一个真我，最终得出一个本我，此正是所谓真如，这个远大的命题，可能娑婆世界之中每一个修士都听说过，向婵自然也知道，但何谓真我，何谓本我，什么又叫做真如，向婵却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没有一个自己的概念，悟性的一番话，向婵觉得很有道理，听起来既浅显易懂，又有玄之又玄的道理，但那其中究竟有什么含义，向婵却不不知道，所以他索性便没有搭腔。

向婵稍稍做了一番揣摩，不明白，便转而说道：“祖师所言太过过深湛，弟子不能理解。弟子今日所来，是为了自己晋升的事情，还望得祖师的援手，将鱼龙之别的跨越暂时弹压下去，不论弟子所为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件事情，总归是与宗师殿保持了高度的统一，不是吗？”

悟性的笑容终于不再淡然了，而是有了些许的无奈，道：“你若不是对宗师殿有诸多的怨怼，你若收到了花袭月那个小优婆夷的传信玉简就及时回来，或者就算是拖拖拉拉的回来了，肯早些前来见本座一面，本座都有足够的把握解除掉眼前的危局，可惜你如今才来，已经太迟了。”

向婵有些骇然，难以置信的道：“祖师此言何意，莫非我晋升第五层，连你也镇压不下来吗？”

悟性无奈道：“若你当真只是向婵，本座要镇压一个小小的真传弟子晋升第五层，何其简单。可惜你根本就不是向婵，你晋升第五层法师境，将改变太多太多的东西，这是命运中早已注定的事情，就好像命运的转轮，因你这小小的晋升已经转动，这样的大势所趋，岂是本座能够撼动的。”

向婵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惊骇，悟性的言语越来越玄妙了，哪怕他是普罗夺舍重生，晋升第五层时，也不该有这所谓的什么命运转轮吧，难道普罗当年晋升第五层时，还有过什么天大的变故，这根本就是一个悖论，当年的普罗何等的惊采绝艳，可是也没听说晋升第五层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若说如今唯识宗中隐藏着一个幕后黑手，而且还是普罗的仇人，只要普罗一晋升第五层，立刻就会为天地所感知，而那幕后黑手也会显露出来，会对普罗不利，甚至是对唯识宗不利，但这些似乎都跟什么命运的转轮没有关系吧。

向婵不自觉的撇撇嘴，有些惊讶又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祖师所言，是说隐藏在我唯识宗的那些幕后黑手吗？那些人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他们既然在唯识宗中隐藏了这么多年，便是说明了他们的力量是不足以颠覆唯识宗的，依照我唯识宗的底蕴，又有何惧？祖师似乎太过小心翼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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